岳錦浩
公元前271年,春秋戰(zhàn)國時期,中原各國爭霸猶酣。但這些戰(zhàn)火是燒不到如今的廣西梧州一帶的,這兒離中原太遠了。這兒的人們照樣度著安定祥和的時光。這年八月的一天,藤州東街孝通坊(今梧州藤縣藤州鎮(zhèn)勝西村)的赳矢正獨自坐在門口的一塊圓石上發(fā)呆。
干點兒什么呢,有什么好玩的呢?好像什么都玩過了,都沒有興頭了。實在無聊透頂。
赳矢到外村姑姑家和舅舅家瘋玩了一個多月,剛回來便陷入了無趣之中。
現(xiàn)在赳矢把腦殼勾了下去,良久,又仰向天空。不過這時候他是看不到天空的,因為上面有房頂?shù)拿┎輷踔?。于是赳矢就盯著那些茅草,一寸一寸地挪動視線。這樣赳矢便有了發(fā)現(xiàn),原來那些茅草都是干的。那些茅草都蓋上好幾年了,最新的也是去年換上,當(dāng)然干了。這樣想著,赳矢兀自在心里點了點頭。
所謂無聊,大抵就是這樣子的吧。
在十二歲前,赳矢是上過幾年學(xué)堂的,認(rèn)得一些字,比如眼下他就看出,那些緊密排列的茅草中,藏著長長短短難以計數(shù)的“一”字。他正要嘗試清點一下這些“一”字,以期日后作為押賭資本的時候,聽到了響動。
于是赳矢轉(zhuǎn)過身子,但他什么也沒看到。聲音卻還在響著。赳矢只好往前挪了一下,這樣他便看到了鄰居溫伯溫天瑞家門口一只公雞正在追趕一只母雞,一只年輕的母雞。好玩的是,那只小母雞雖然向前奔走著,做躲避狀,卻并不著急,慢悠悠的根本不能算是逃跑,否則公雞哪能追得上?不過話說回來,如果小母雞全然不跑的話,公雞的諸多動作卻也不好施展,公雞的風(fēng)采也就難以體現(xiàn)。赳矢注意到,公雞雙翅上那漂亮的羽毛,是在追趕小母雞的時刻才非常瀟灑地打開的。沒有追趕就沒有瀟灑的打開。跑與不跑,何其美妙。赳矢是追過不少雞的,他就從未遇到過哪只雞是這樣的跑法。當(dāng)然他的追雞是為了擒拿于手,最后大快朵頤,他既追母雞,也追公雞,跟這公雞的追趕很是不同。
想到這里,赳矢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興奮地一拍大腿。正要哈哈大笑的當(dāng)口,看到鄰居溫天瑞家的木門吱的一聲開了,從屋里走出一個模樣十分俊秀的姑娘,看上去要比自己大好幾歲,應(yīng)該喊她姐姐了。這姑娘赳矢從未見過。作為鄰居,赳矢知道溫伯沒有這個女兒呀,也沒見過溫家有這個親戚。
姑娘的出現(xiàn),使公雞和母雞受到了驚嚇,一下子走開了。赳矢對此一點也不氣惱,眼睛只管盯著姑娘上下逡巡,臉上不由得熱了起來,心窩子里竟也卜卜地敲擊著。
這是以前從未有過的體驗。
是的,這一刻赳矢強烈地意識到自己是一個男人!
這一年,赳矢剛滿十六周歲。那姑娘名叫溫媼,年方十九,花樣年華,正是鄰居溫天瑞的女兒。赳矢確實沒見過溫媼,她回家還不到一個月。這里面有一段插曲。
十九年前,即公元前290年五月初八,東街孝通坊溫天瑞的妻子梁氏產(chǎn)下一名女嬰,這女嬰頭上的毛發(fā)濕漉漉的居然有一尺多長。接生的老嫗從未見過這種模樣的嬰兒,大為驚訝,身體篩糠似的打起戰(zhàn)來。溫天瑞見狀,知道老嫗心里想的啥,但不以為意。不料此事像長了翅膀一樣,以極快的速度在村里瘋傳,人們添油加醋,說溫天瑞的妻子梁氏生下一個怪胎,毛發(fā)如此,不就是“掃把星”嗎?只怕溫天瑞被掃地出門,為期不遠了。有人還言之鑿鑿地說,在女嬰出世時曾見溫家房頂有異,像有奇怪的白光閃動,會不會是鬼火呢……越說越邪乎。甚至有人提出,此等不祥之物不但對溫家不利,對整個村子也是禍害,不能留下。
村里人的意思是不能讓女嬰活著。
可以想象,這個時候溫天瑞一家承受著怎樣的壓力。無奈之下,溫天瑞只好一邊偷偷托人將女嬰帶到江邊,放在木盆里推入江中,讓其隨江漂流,一邊到神廟里上香禱告,祈求天佑女嬰,讓其長大成人。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木盆漂到了廣東悅城。傍晚時分,一個人稱梁三翁的老漁夫正要收網(wǎng)回家時發(fā)現(xiàn)了木盆,他好奇地劃著漁船靠近一看,只見木盆里安靜地躺著一名嬰兒,那嬰兒見了梁三翁,竟還沖他哧哧地笑!老漁夫趕緊把嬰兒和木盆弄到船上,帶回家中。哦,是個女嬰。木盆里還有塊小木板,上寫“溫媼”二字。老漁夫知道,這表明女嬰乃溫家血脈,至于隨江漂流的緣由就不得而知了。
梁三翁已七十掛零,孤身一人,這女嬰便成了他的養(yǎng)女。梁三翁也不再給她改名,仍舊喚作溫媼。
光陰荏苒,小溫媼逐漸長大成人。在此期間,溫天瑞曾無數(shù)次暗中沿江而下,或者托人打探溫媼的下落,但始終杳無音信。這事成了兩口子的一塊心病。尤其妻子梁氏,常常暗自垂淚,叩拜上蒼。
到了十四五歲時,溫媼不但長得清秀甜美,冰雪聰明,而且勤勞懂事,心靈手巧,無論干什么都領(lǐng)眾人之先,尤其擅長女紅。后來她還學(xué)會了醫(yī)術(shù),經(jīng)常為村民治病解厄,深得村民喜愛。溫媼十八歲那年,垂垂老矣的梁三翁終于一病不起。彌留之際,老人把溫媼叫到床前,將她的身世說了出來,叮囑她一定要想法找到生身父母。梁三翁去世后,溫媼在鄰居們的資助下,踏上了尋親的行程。當(dāng)?shù)卮迕翊蛐难劾锸遣辉笢貗嬰x去的,但人家骨肉分離到底是人生最大的痛楚,村民們縱有萬般不舍,也只好揮淚作別。
三個多月后,溫媼終于找到了藤州東街孝通坊,即如今的勝西村,得以骨肉團聚。一家人喜極而泣,自不待言。
溫媼長到十九歲,其父母并無任何意外,更未遭遇厄運,養(yǎng)父梁三翁也是老木歸根,可說是壽終正寢。溫媼回家沒多久,她的情況很快就被東街孝通坊的人們摸了個七七八八。多好一個閨女,哪有什么不祥,分明是上天的杰作和饋贈。
村民們在歡慶溫媼回家的同時,也為當(dāng)年的張皇汗顏。
這些事兒溫媼是不知道的,或許她也無須知道。
這天上午赳矢看到她時,溫媼剛做完家務(wù)隨意地走出門口,以少女的目光打量人們熟視無睹的一切。溫媼當(dāng)然不知道,她的出現(xiàn),對于赳矢這個十六歲的鄰居小弟來說,不亞于一場風(fēng)暴。是雄性的、青春的風(fēng)暴。風(fēng)暴中,一個懵懂少年內(nèi)心的門道豁然打開了。
赳矢是什么人等?在同齡人中,他長得可說是牛高馬大,模樣也周正,卻從未讓人省心過。成日價吊兒郎當(dāng),從未干過一件可以叫人稍稍贊許的事兒,偷雞摸狗、打架斗毆的事兒倒是叫人歷歷可數(shù)。在崇尚勤勞和禮節(jié)的村人眼里,他基本上是廢人一個,活著都是為了糟蹋糧食。
如果這樣的人也有內(nèi)心,他的內(nèi)心必定是黑暗的。
然則,在這個八月的上午,豁然洞開的門道,使赳矢黑暗的內(nèi)心頓時有了光明。
從此之后,赳矢有了一個期盼,想天天看到溫媼??吹綔貗嫷臅r光就是快樂的時光。畢竟是鄰居,赳矢的期盼是十分容易實現(xiàn)的。叫人高興的是,溫媼居然也很喜歡這個虎頭虎腦的鄰居小弟,在赳矢前面無所拘束地說啊笑啊,猶如恣意綻放的花朵,枝葉生動。
春天的溫暖鋪天蓋地,生活的美好海一般廣闊。
有了什么事兒,溫媼總是站在門口喊他,赳矢,赳矢。赳矢無論何時,聽到喊聲總是立馬過來。姐弟倆嘻嘻哈哈,小孩兒一樣,讓生活的趣味四處流淌。
村里人將赳矢的老底兒挖了出來,擺給溫媼,委婉地讓溫媼離他遠點,別讓臭狗屎沾上,別給自己找麻煩。溫媼聽了一笑置之,并不放在心上。
不覺意間,村民們發(fā)現(xiàn)赳矢居然像變了個人,變得充滿活力,變得熱愛勞作,不再是那個吊兒郎當(dāng)?shù)臉幼?,不再是一坨臭狗屎了。有時候他還熱心地幫助別人。
赳矢終于像個人樣了,這也是村民們感到高興的事情,大家也就漸漸地從心里接納了赳矢。村民們只道是赳矢年齡漸長自脫頑劣,哪曉得其中有著溫姐姐的神力。
一天早上,天氣晴朗,赳矢正在門口磨刀,準(zhǔn)備隨父上山砍柴,溫媼走過來向他神秘兮兮地招手,赳矢便跟了過去。溫媼把赳矢帶到柴房里,望著赳矢只管哧哧地笑。赳矢心想,溫媼一定又在玩什么花樣,沒準(zhǔn)是在捉弄他,尋個開心,但一時又不明就里,只好陪著傻笑。一會兒,溫媼才轉(zhuǎn)身撥開旮旯里的一堆稻草,頓時,五個碩大無比的“雞蛋”露了出來,赳矢看得呆住了。赳矢蹲下身子摸了又摸,確信的確是蛋,是由什么東西生出來的,不是人做出來的,但顯然不是雞蛋。最小的也比雞蛋要大二十多倍,母雞不可能生得出來。
“這是什么?”赳矢驀地把摸著巨蛋的手縮了回來,顯得有些緊張,“會是蛋嗎?”
“我不知道啊?!睖貗嬶@然受到赳矢緊張情緒的影響,無助地說。
“那,這是哪來的呀?”
“撿的。”
“哦。”赳矢說,“哦哦?!?/p>
“哦你個頭。”溫媼裝出要打赳矢的樣子。
赳矢說:“我還以為是你生出來的呢?!闭f完這話,他隨即擺開防守的架勢,把溫媼的羞憤和都笑容引了出來,不依不饒地追著他打。氣氛活泛了。
那五個巨蛋是溫媼早上到江邊洗衣服的時候發(fā)現(xiàn)的。那時候,江邊只有溫媼一個人,她剛蹲下從盆里拿出衣服,就似乎聽到附近有什么聲音響了一下,溫媼并沒留意。過一會又聽到響聲,溫媼抬頭四下看看,只見風(fēng)清云靜,波光瀲滟,再無其他,于是繼續(xù)洗衣服。但響聲很快又起,溫媼這時覺察到了聲音來源的方向,循聲望去,只見不遠處有什么物件在熠熠發(fā)光,好奇地走過去一看,便看到了這五個令人瞠目的巨蛋。溫媼看到的時候,那幾個巨蛋并未發(fā)出任何聲音,也沒有發(fā)光,只是一味地巨大。一種巨大的等待。溫媼覺得既驚又喜,也沒多想,立即把幾個巨蛋放入盆里,捧回家中?;氐郊液螅瑴貗嬒肓讼?,先不告訴家里人,便捧到柴房里藏了起來。
赳矢用手試了試,說:“這五個蛋少說也有四五十斤,你怎么捧得回來?”
溫媼不以為然地說:“什么呀,沒多重的。”說著也試了一下,這才驚異地望著赳矢,真的好重,好重。原先怎么捧得動啊。
赳矢又說:“這么一大家伙的蛋,盆子也裝不下呀。”溫媼聽了也很費解,盆子那么小,這一大堆蛋是怎么裝進去的呢?而自己明明是用盆子裝回來的呀。于是兩人越發(fā)驚異。
這時候赳矢發(fā)現(xiàn),手摸巨蛋之后,有種難以言說的舒服感。他跟溫媼一說,溫媼使勁地點點頭,深有同感。
這真不是普通的物件。
溫媼已經(jīng)喜歡上這幾個巨蛋了。她終于還是把這五個巨蛋的事說給了家里人聽。家里人見了,嘖嘖稱奇,嘆為神物。尤其是父親溫天瑞,喜歡得不得了,叮囑溫媼一定要好生保管,切莫弄壞?!坝龅剿?,必系造化。”有了家里人的贊賞,溫媼越發(fā)堅信這五個巨蛋確非常物,世所僅見,越發(fā)珍愛了。于是她干脆把這些巨蛋搬到自己的床上,睡覺時摸著它們,睡得尤為香甜,起床后摸一摸,一整天都神清氣爽。
幾個月后,那五個巨蛋幾乎在同一時間突然裂開,孵出五條大小不一、渾身暗黃色的小龍,十分招人喜愛。這是傍晚發(fā)生的事情,那時候溫媼正好進入房子里,看到了這奇異一幕。幾條小龍看到溫媼,一點也不懼生,居然機靈、快活地向她爬了過來。溫媼伸手向它們迎上去,它們就爭相舔她的指頭,顯得特別親昵。
溫媼高興死了,咯咯地笑個不停。
叫人驚奇的是,這五條小龍居然能聽得懂人話,尤其是溫媼的話,它們幾乎是聽得明明白白,叫向東就向東,讓往西就往西,完全遵照她的指令。稍大一些后,幾條小龍便天天跟在溫媼的身邊,溫媼去到哪它們就跟到哪??砂褱貗嫎穳牧?。
五龍很快就能飛到房屋兩三倍的高度。有時候溫媼外出行醫(yī),或者到了人多的地方,就讓五龍表演騰飛的技藝,讓大家娛樂一下,借以暫時消弭苦難生活的愁怨。
一年后,五條小龍長成了五條大龍,可以隨意騰飛,達到云霄之上。這個時候,五龍的表演有了宏大的氣派,給人們帶來了更多的歡樂和驚嘆。但溫媼覺得五龍已經(jīng)長大了,又是能懂人言的神奇之物,理應(yīng)搏擊長空,遨游深海,造福人類,成就一番光照史冊的偉業(yè),而不應(yīng)僅僅圍繞在自己這一弱女子的身邊,不應(yīng)只是戲子一般給眾人提供樂子。溫媼將她的想法說出來后,五條大龍頓時安靜下來,紛紛伏在溫媼的周圍,良久,眼里滲出潺潺淚水。過了好一會,五龍一齊騰起,往東海方向飛去。
溫媼含淚目送五龍,直至它們隱于遠空。
赳矢得知后,大為惋惜。他擔(dān)心的是五龍將一去不返。
赳矢說:“溫姐啊,你簡直就是它們的母親。但它們一去不返的話,又有什么意義呢?”
溫媼說:“只要它們能夠成就偉業(yè),做出對人類有益的事情,縱然不再回來,我也心安了?!?想想又說:“假如它們真的把我認(rèn)作母親,就一定會回來?!?
頓了一下,溫媼盯著赳矢的兩眼,說:“好男兒志在四方。”
赳矢聽了心里有所觸動。
是啊,這些年來由于溫媼的出現(xiàn),自己的確活出了樣子,感受到無盡的快樂,但作為七尺男兒,自己的功業(yè)在哪里?
好男兒志在四方。雖然溫姐說的只是短短的一句話,卻包含著深深的期盼。
幾天后,赳矢過來向溫媼辭行。溫媼問他要去哪兒,赳矢說,要去遠方學(xué)習(xí)制造陶器的技藝。溫媼聽了十分高興,她相信赳矢能行。當(dāng)時陶器 深受人們的喜愛和推崇,認(rèn)為陶器是神的產(chǎn)物,尤其是那些有名的陶師做出來的陶器,是有靈性的,家里有幾件這樣的陶器是一件極有面子的事情,對于那些顯貴來說,更是地位的象征,因而陶藝十分吃香。但想學(xué)到陶藝又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光能吃苦耐勞還不行,還得有悟性,不然只能做出一些“呆雞”來,讓人恥笑。在當(dāng)時,多少人由于學(xué)藝不成,從此永別桑梓,寧愿流浪也不想回來讓人恥笑。
學(xué)陶藝,幾乎是一種勇氣的代稱;學(xué)陶藝的人,未免有種壯士一去不復(fù)還的氣概。
一轉(zhuǎn)眼,溫媼已經(jīng)二十三歲,在當(dāng)時,這個年紀(jì)還未成親,可謂寥若晨星。但大家知道,她之所以一直未婚嫁,完全是為了五龍。赳矢曾多次對村里人說:“溫姐就是龍母?!贝蠹覍Υ松顬橘澩5捎诖藭r五條已離去,大家怕刺激溫媼,致其感懷心傷,因而不便叫開,只在私下贊嘆。
次年春天,五龍竟也奇跡般地回來了!
“龍母,龍母!”看見五龍歸來,人們喜不自勝,奔走相告,龍母的敬稱終于叫開了。
從此以后,五龍翻云為雨,吐氣成風(fēng),以神力抵抗自然氣候的惡劣,使梧州一帶風(fēng)調(diào)雨順,五谷豐登。同時在五龍的感召下,人們尤為思穩(wěn)向善,路不拾遺,夜不閉戶,一派祥和景象。
忽一天,人們驚喜地發(fā)現(xiàn)赳矢竟然也回來了,帶著一件約有半人多高的物件!人們湊近一看,原來是一口少見的大甕,做工上乘,神形兼?zhèn)?,為陶中極品。嗬,赳矢學(xué)藝三年有余終于大功告成,載譽而歸了。
人們額手相慶。
闊別三年,原本牛高馬大的赳矢變得黑瘦了,黑瘦中卻透著一股成熟和壯健。從這些變化上可以看出,赳矢學(xué)藝的付出和艱辛。
在人們?nèi)杠S的歡笑聲中,赳矢將大甕拉到溫媼家中,親手送給溫媼,送給龍母,一來對溫媼的幸福生活表達祝福和祈愿,二來對她給自己的關(guān)愛和激勵表示真誠感激。
溫媼一家都對這口大甕十分喜愛,視為珍寶。正當(dāng)他們?yōu)槿绾伟卜?、在何處安放這口大甕發(fā)愁時,五龍一齊湊了過來,盤著大甕歡快地親昵地纏啊繞啊,不時還順著甕口魚貫而入,少頃又魚貫而出,極端喜愛的樣子。這口大甕雖有大約半人多高,腹徑也有大約四十厘米,但能裝下一條大龍都已堪稱奇跡,無論如何是無法同時裝下五條大龍的,而現(xiàn)在眼見著五龍偏偏可以一齊藏在里面,實在匪夷所思,叫人大為驚嘆。看來這甕真不是尋常物件,五龍和大甕是有緣分的。溫媼于是就跟家里人商量,既然這樣,不如將大甕安放到神龕閣里,作為五龍藏身的處所,正好同時敬奉。這想法和家里人不謀而合。在此之前,五龍一直藏身于柴房,溫媼及家里人深感褻瀆了神靈,但一直沒有更好的辦法。
赳矢回來后,很快就開始造窯制陶,產(chǎn)品深受人們的喜愛。但他不像有的人那樣,銷路好了就粗制濫造,靠名氣大發(fā)其財。他賣出的都是精品,次品全部銷毀,既不出賣也不送人,更不以次充好。因而,雖然他的陶器供不應(yīng)求,卻并未富得流油。赳矢這樣的性格和做派,幾乎注定要成為一代陶師,為人所津津樂道的。這是后話。
春秋戰(zhàn)國時期,如今的廣西梧州一帶,在中原地區(qū)的人看來,是屬于蠻荒之地的。這種看法其實有失偏頗。那時候,窮兵黷武、爭相殺侯的事兒主要發(fā)生在中原,那兒的人口也相對多些,加上當(dāng)時交通條件的阻礙,因而在他們戰(zhàn)火熏紅的眼里,是看不到距離較遠的更南的祥和之地的??床坏角译y以抵達的大約就是蠻荒之地了吧。由于他們?nèi)硕?,話語權(quán)包括歷史的話語權(quán)就掌握在他們的手中了。事實上,由于一條西江橫貫而過,梧州一帶的文明是早就發(fā)端了的,只不過不以戰(zhàn)爭為重,而重在文化和商業(yè)。一條西江,幾多文明的承載。
不管是怎樣的祥和之地,在歷史的長河中,總會有一些天災(zāi)或人禍。但在五龍的庇護之下,藤縣包括梧州一帶數(shù)十年來卻從未發(fā)生任何災(zāi)變,這在中原各國因戰(zhàn)火不息而常年生靈涂炭的背景下,顯得尤為突兀。這樣子,不但有違自然法則,也是上天所不能容忍的。因為過于平安祥和本身就是一種風(fēng)險的累積,這種累積終有一日會形成堰塞湖,如不適時排放,將有巨大的災(zāi)難。所以公元前223年,藤州東街孝通坊一帶的那場大火,是無法避免的。
那是一場著名的大火。那場火,并不是上天的懲罰,而是鳳凰涅槃浴火重生的需要。
那場火,五龍是預(yù)先知道的,憑五龍的功力,要阻止那場大火也是小菜一碟,但它們沒有阻止,因為它們知道這是上天的旨意和良苦用心,萬萬阻止不得。至于火災(zāi)的后果如何,只能看民眾的造化了。五龍只能在預(yù)先知道的情況下,眼睜睜地看著大火將大片大片的村子吞噬。這些神靈內(nèi)心的煎熬是可想而知的。
無奈之下它們一齊決定,到時候進入甕內(nèi)與全村民眾共存亡。
在大火發(fā)生的前幾日,五龍中的大龍被臨時召到東海,只有其余四龍守在甕內(nèi)。
所幸的是,大火發(fā)生時人們沒有亂作一團,而是盡最大努力扶老攜幼,相互照應(yīng),轉(zhuǎn)移到安全地帶。因而雖然村子被毀,損失慘重,民眾卻死傷無多。就在人們倉皇逃命的時候,有一個人卻只身沖入火海,一路狂奔,最后爬上溫媼家的神龕閣內(nèi),將大甕搬下來,扛著沖出村子!
這個人就是年逾六旬的赳矢,大名鼎鼎的一代陶師赳矢。
接著他又再次沖進火海,將不聽勸告誓與大甕和四龍相守的溫媼——龍母——救了出來。
龍母溫媼及四龍、大甕都平安了。但赳矢卻因體力透支過度,加上煙熏火燎,傷及肺腑,終于一病不起。雖經(jīng)龍母百般救治,怎奈大勢已去,僅可拖延時日。赳矢彌留之際,龍母拉著他的手不禁老淚縱橫:“你救了大甕,救了四龍,也就是救了大眾。你也是我們的龍??!”
陶師赳矢頑皮地笑笑:“哪里,我頂多算條魚。”
“那就是龍魚?!?/p>
“龍魚,這名字好呀?!?/p>
……
后來,龍母讓五龍奏請玉帝,將赳矢以龍魚封神。玉帝聞之,大為贊嘆。一查神冊,并無龍魚的神號,遂特意加封,并賜為民造福之神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