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文勝
三次開顱考上大學(xué),那迎寒怒放的雪蓮花
文+文勝
她身患聽神經(jīng)瘤,三次開顱手術(shù),數(shù)度勇闖鬼門關(guān),可她以無比驚人的毅力,考上了大學(xué)!她想向拋棄自己的父親證明:沒有了父愛的孩子,一樣可以傲立塵世;而折斷了翅膀的天使,依然能夠翱翔藍天!
一天,上初二的高雪放學(xué)回家,爬樓梯時,突然一陣眩暈跌倒在地。正在北京打工的母親韓志英聞訊后匆匆趕回黃石,陪著女兒去看病。醫(yī)生說高雪的腦子里長了個聽神經(jīng)瘤,需要開刀治療。聽神經(jīng)瘤是顱內(nèi)神經(jīng)瘤中最多見的一種,20歲以下的患者很少,是一種良性腫瘤。
見到原本天真爛漫、朝氣蓬勃的女兒,如今臉色蠟黃、神情萎靡,韓志英的心就猶如針扎般疼痛。她一把將女兒摟在懷中,顫聲說道:“媽媽再也不出去了!媽媽就留在黃石,哪怕討飯,也要陪著你治病!”母女倆抱頭痛哭……
出生于1985年的高雪原本是個幸福快樂的女孩,爸爸高建斌和媽媽韓志英都是鋼廠的工人,她還有個小自己3歲的弟弟高陽,加上爺爺奶奶,一家六口,和和美美。
突然有一天,所有的幸福和快樂,都化為了泡影!那是1997年10月的一天,還在念六年級的高雪放學(xué)回家,還沒進門,便聽見了媽媽悲悲切切的哭泣聲。她三步并作兩步跑進屋里,媽媽見到她便控制不了情緒,大哭著說:“雪兒,你爸爸不要我們了,他跟別的女人走了……”
原來,高建斌早已有了外遇,一直逼著韓志英和他離婚。韓志英本來想用一雙兒女來挽留丈夫的心,可高建斌不為所動,仍然堅持離婚。無奈之下,韓志英也只好答應(yīng)了。高建斌將一雙兒女和房子都留給了韓志英,而后就搬出家門……那年,高雪12歲,弟弟高陽9歲。
不久,鋼廠改制,高建斌與韓志英雙雙下崗。為了生存,韓志英離開黃石,輾轉(zhuǎn)武漢、香港、北京等地打工,高雪和弟弟只能跟隨爺爺一起生活。
韓志英心想,做母親的她雖不在黃石,可作為孩子親生父親的高建斌一定會經(jīng)?;丶铱纯醇依锏膬蓚€孩子和老人??梢呀?jīng)懂事的高雪內(nèi)心雪亮:爸爸回家的次數(shù),那是掰著手指頭都數(shù)得過來的。每次開家長會,老師要求家長必到,她撥通了爸爸的電話,可高建斌總推說很忙,來不了。好幾次這樣之后,高雪就再也不找爸爸了。她想不通,以前爸爸將自己捧在手心、含在嘴里,視為掌上明珠,如今怎么會變得如此絕情?高雪幼小的心靈里,充滿了痛苦與無助。她多么希望,爸爸能夠再次回到自己身邊,疼她、愛她、呵護她啊!
在無以名狀的痛苦中,高雪的個性開始慢慢變化。以前她整天蹦蹦跳跳,哼哼唱唱,像一只不知疲倦的百靈鳥,可如今,媽媽離得遠,爸爸又不關(guān)心她和弟弟,漸漸地,她變得沉默,自卑,郁郁寡歡。
不知從何時起,高雪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有點不對勁了,腦袋常常隱隱作痛,耳朵里也時不時發(fā)出轟鳴之聲。她以為是學(xué)習(xí)累了,爺爺認為孫女可能是營養(yǎng)不良,便拿出不多的積蓄,買一些補品給她吃。
補品非但沒有讓高雪的疼痛減輕,反而有加重的趨勢。她覺得腦袋有什么東西越長越大,擠壓著她的腦神經(jīng),發(fā)作起來,有如千萬只螞蟻在腦中噬咬,苦不堪言。更可怕的是,她覺得聽老師講課越來越費勁,即使坐在最前排,也覺得老師說話的聲音像蚊子在唱歌。到后來,高雪甚至連走路都有了困難。郁久成疾!這就是高雪不幸罹患腦瘤的真實原因!
高雪的腫瘤一天天變大,到后來已經(jīng)無法上學(xué),視力聽力都受影響,生活自理都成了問題,手術(shù)迫在眉睫。那段時間,寢食不安的韓志英滿頭烏發(fā)一下子變得花白。好在親朋好友紛紛伸出援手,她這才籌到了第一筆手術(shù)費。而高建斌自從下崗后,在黃石待了兩年,之后也到全國各地打工。女兒的病,他聽說了,卻沒有回來看她,僅僅匯了2000元錢。
高雪做第一次開顱手術(shù)。手術(shù)方案是,要取出一部分的顱骨,給大腦足夠的空間。如此一來,她今后的左右兩邊的大腦可能會不太對稱,進而影響到臉部不對稱。為了不影響女兒的情緒,韓志英將醫(yī)生的這番話隱瞞了下來,安慰女兒說,手術(shù)之后,一切就會正常了。
手術(shù)之后,高雪漸漸恢復(fù)意識,看到昔日容貌甜美的自己,如今剃了光頭,一半美一半丑的面容,忍不住大哭起來。更令她傷心的是,術(shù)前和術(shù)后,一直只有媽媽陪在她身旁,她最渴望見到的父親,始終不見人影。
2002年底,高雪的身體有所恢復(fù),她產(chǎn)生了復(fù)學(xué)的念頭。母親擔(dān)心女兒身體吃不消,勸她:“別逞強了,媽媽一輩子養(yǎng)著你。如果哪一天媽媽不在了,你再想別的辦法不遲……”說完,韓志英淚如雨下。高雪哽咽著對母親說:“不,我一定要念書。我要參加中考,考高中。我將來還要考大學(xué),成為人人羨慕的天之驕子。我要讓爸爸知道,拋棄我這個女兒,是他的損失,是他一輩子也難以彌補的過錯!”
然而,書讀了半年,高雪病情加重。右耳的聽力完全喪失,右臉面癱。不得已,她又到北京進行了第二次開顱手術(shù)。這次,高雪就讀的學(xué)校,還有社會上的好心人給她捐了款,讓母女倆度過了難關(guān)。
做完第二次開顱手術(shù)的高雪,堅持參加了中考,并最終以優(yōu)異的成績被黃石二十中錄取。
高雪帶著病體上高中一年級。見女兒就讀高中,韓志英既欣慰又擔(dān)心。因腦瘤留下的后遺癥,高雪的右手總是不停地顫抖。在做作業(yè)時,高雪只好用兩只手緊握著筆寫字。別的同學(xué)半小時能做完的作業(yè),她往往要花1個多小時甚至更長的時間,才能勉強完成。
盡管如此,高雪仍覺得很值得。此時的她,離大學(xué)的門檻越來越近,她又怎么舍得放棄?偶爾,在夢里,她又夢見了父親。他右手牽著自己,左手牽著弟弟,爺仨漫步在陽光下,一路灑滿了歡聲笑語。夢醒之后,枕巾常常濕了一大片……
2006年初,高雪的病情再度惡化,不得已,她又得休學(xué)在家。在醫(yī)院檢查時,發(fā)現(xiàn)她的腦壓居高不下,而且又在她的腦內(nèi)發(fā)現(xiàn)了淤血。醫(yī)院瞞著高雪,給韓志英下了病危通知書。
拿著這一紙通知書,韓志英覺得天旋地轉(zhuǎn),一下子暈了過去。良久,她才蘇醒過來,哭著求醫(yī)生:“你一定要救救我女兒,一定要救救她??!”醫(yī)生同情地說:“我們盡力而為?!?/p>
不久,高雪進行了第三次開顱手術(shù)。韓志英晝夜守候在女兒的病床前。自從女兒病后,她已經(jīng)無暇照顧兒子高陽,只好將他全部交付給爺爺照顧。在她的心里,女兒就是她的命根子,沒有了女兒,韓志英的生命就失去了意義。
為給女兒解除煩悶,不善言辭的韓志英,常常給她聊些家常:“雪兒,你在我們家門前親手栽種的杏樹已長大,目前快有你這么高了”,“你喜歡畫畫,上次畫的那幅貓捉老鼠真是棒極了,媽媽幫你收起來了,可以作為你成長的見證”,“媽媽吃飯時容易打嗝,你因此常常取笑媽媽,有時你自己打了嗝,也會賴在我身上”……
在韓志英和風(fēng)細雨式的家常話中,高雪的病情漸漸好轉(zhuǎn),在與死神又一回合的較量中,她再次獲勝。醫(yī)生欣喜地向韓志英宣告,高雪創(chuàng)造了一個醫(yī)學(xué)界的奇跡!
出院之后,高雪頑強地完成了高三下學(xué)期的學(xué)業(yè)。2007年9月,高雪終于考入黃石理工學(xué)院,成為了一名名副其實的大學(xué)生。拿到錄取通知書的那一天,高雪多年難聞笑聲的家中,響起了暢快的歡聲笑語。韓志英用她五音不全的嗓子唱著:“親愛的親愛的親愛的,我愛你,就像山里的雪蓮花……”
在大學(xué)期間,因聽力有限,高雪基本上靠自學(xué)。畢業(yè)時,她順利地拿到了會計師初級資格證。與此同時,一家生產(chǎn)服裝的民營企業(yè)向高雪伸出了橄欖枝,她成為該公司的一名見習(xí)會計。“生活難免有陰霾,但只要不放棄,總會見到云開霧散的那一天。我曾經(jīng)向自己發(fā)誓,一定要用自己的努力,向拋棄了我的父親證明,沒有了父愛的孩子,一樣可以傲立塵世!”高雪在自己的日志里如此寫道。她是這樣想的,也是這樣做的,更令人欣慰的是,她做到了!
2013年5月的一天晚上,吃完飯后的高雪正在看書,在外打工的母親還未回家。此時,高雪聽到了“篤篤篤”的敲門聲。她以為是母親回來了,趕緊開門,一張無比熟悉的臉呈現(xiàn)在了她的眼前——
憔悴,蠟黃,眼角皺紋密布,頭發(fā)花白,原本挺拔的身材微微駝背。這,還是自己印象中那個英姿勃發(fā)、活力四射的父親嗎?
空氣仿佛被凝固了。高雪的內(nèi)心如咆哮的大海,波浪翻騰,不可止息。多少個夜里,她因思念父親而淚濕枕巾;多少個白天,她幻想自己被父親牽著手在街邊徜徉……后來,父親遲遲不再出現(xiàn)在她的生活中,在自己最需要他的時候,他音信皆無,她對他的思念,慢慢變成了仇怨。而她努力考大學(xué),誠然是為了向父親證明自己,其實何嘗又不是一種賭氣,一種另類的報復(fù)?如今,看著滿臉滄桑的父親,她內(nèi)心深處的那股怨氣,卻一下子消散得無影無蹤。
高建斌用慚愧的語氣說:“雪兒,爸爸能進去坐一會兒嗎?”高雪這才回過神來。她努力地穩(wěn)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將他讓進屋來,并為他沏了一杯茶。只是,她一下子難以接受這個突然出現(xiàn)的情況,不知和父親說什么好,只好保持沉默。
良久,高建斌開口了:“雪兒,爸爸對不起你。這15年來,爸爸都是身不由己,也很少過來看你。你在醫(yī)院做手術(shù),爸爸在外地打工……后來,爸爸知道你考上了大學(xué),真是高興,可爸爸沒臉見你,加之我又沒有給你一點錢,你正需要錢?。∪缃瘢职直仨殎砜纯茨?,因為……因為……”
從父親開口說話開始,高雪的眼淚就如斷了線的珠子,撲簌簌地流個不停,根本沒有聽出父親話外有話。她哽咽著說:“您還知道有我這個女兒嗎?您還記得回來叫我一聲‘雪兒’嗎?我真不明白,那個阿姨有什么好,你為了她,拋棄了媽媽,拋棄了我和弟弟,舍棄了家庭,你想一想,值得嗎?”
高建斌慚愧得無地自容,他老淚縱橫地說:“爸爸知道,你和媽媽心里恨我。爸爸不敢奢望得到你的原諒,只是來看看你,給你送一點點錢,那是爸爸一直以來的心意,希望能幫得上你的忙?!闭f完,他從衣服口袋里掏出個信封,然后就開門出去了。望著父親蹣跚的背影,高雪再次放聲大哭。
韓志英下班后,見女兒趴在床上痛哭,忙問她是怎么回事。高雪抽泣地將爸爸回來的事情說了。良久,韓志英開口說話了:“雪兒,媽媽一直瞞著你,就是不想讓你擔(dān)心。既然他來過了,我就把他的情況一五一十告訴你吧。”
原來,高建斌重組家庭后的生活過得并不好。高建斌下崗后,由一個收入穩(wěn)定的國企中層干部,變成了一個饑飽無定的打工漢。妻子看不上他,兩人的矛盾越來越多。一氣之下,高建斌便離開黃石,輾轉(zhuǎn)全國各地打工。高雪生病的事情,他早就得知,何嘗不心痛?可是,他自己一日三餐都難以為繼,又如何管得了女兒?
由于長年飲食不規(guī)律,加上苦悶之余,常常以酒解愁,高建斌在一次身體檢查中發(fā)現(xiàn)得了腸癌。驚惶之余,他立即回到了黃石,并將情況告訴了妻子。沒想到妻子非但不照顧他,還把他趕出了門,高建斌忍氣吞聲,在郊區(qū)租了間房住了下來,平時靠撿汽水瓶賣錢生活。至于病,能挺多久就挺多久吧。
韓志英是從親友那得知這些情況的,她一直沒告訴女兒。一方面,高雪的病像座大山一樣,始終壓在她身上,她確實無能為力;另一方面,她對前夫的仇怨依然存在,也不想見他。沒想到,他居然自己找上門來了。
聽完母親的訴說,聰明的高雪一下子明白了父親欲言又止、閃爍其辭的真實含義:他分明是覺得自己時日無多,來向自己道別的??!爸爸啊爸爸,你為什么不早說?女兒從前沒有真正恨過你,現(xiàn)在也不會恨你,將來更不會恨你!而你,為了女兒,一定要堅強地活下去!
第二天,韓志英陪同女兒,一起來找高建斌。見到前妻和女兒來,高建斌再度濁淚橫流。高雪對父親說:“爸,什么都別說了,疾病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我們自己失去了抗?fàn)幍囊庵?。我也尚未康?fù),就讓我們一起與疾病做斗爭吧?!?/p>
在高雪的要求下,高建斌終于再次踏進了離開了13年之久的家門。為了讓父親有個舒適的養(yǎng)病環(huán)境,高雪將這60余平方米的屋子,收拾得干干凈凈,一塵不染。
因為沒有錢,高建斌和高雪都采取保守治療的方法。高雪用自己微薄的工資,給父親買來了中草藥。中草藥是需要煎熬的。韓志英在外打工,沒有時間。高雪便利用自己業(yè)余的時間,為父親煎藥。等父親吃完藥后,又扶著他在街邊散步,父女倆共同回憶以前美好的時光。想起這十幾年來對女兒的虧欠,高建斌便無地自容,淚水涔涔而下。
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治療,高建斌的病情大為好轉(zhuǎn)??墒牵钏葱牡氖鲁霈F(xiàn)了:由于既要工作又要照顧父親,過度勞累的高雪,病情又一次惡化。
在病魔的恣意攻擊下,高雪已完全失聰,即使人們在她的跟前大聲說話,她也只能從對方說話時嘴唇的各種形狀來辨別說話的內(nèi)容;她的嘴角已經(jīng)歪向一側(cè)。她說話時,不僅聲音極小,很難聽懂,甚至還不如呀呀學(xué)語的嬰兒。
不得已,高雪辭職回家。平時,她極少出門,在家里自學(xué)經(jīng)濟管理。為了與父母及其他人交流方便,她特意買了一個寫上字后能一擦即沒的寫字板,雙方就通過這塊寫字板上寫字來相互交流。
現(xiàn)在,韓志英仍在拼命打工掙錢,高建斌偶爾也會外出掙錢,夫妻二人齊心協(xié)力,力爭早日湊齊女兒的治療費用。而高雪呢?她也沒閑著,找到了一份可以在家工作的兼職,每月500元。
高雪已有28歲了,是個美麗可愛的大姑娘了。她皮膚白凈,秀氣文靜。即使被病魔無情摧殘了十幾年,她依然光彩照人。如今的她,只能用筆觸表達自己的感受:“我來到這個世界已經(jīng)整整28年了。我有疼愛我的爺爺和父母,有懂事的弟弟,有無數(shù)關(guān)心愛護幫助我們的好心人,我還有什么不滿足的呢?哪怕明天,就是我生命的盡頭,我也要讓這最后一刻無比絢爛地綻放……”這,就是高雪,一朵純潔的雪蓮花,她受難于塵世間,卻獨守著一瓣瓣心血,盡情地盛開愿望、堅韌和夢想……
編輯:露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