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模生

瞿秋白在汀州獄中軼事

康模生

1935年2月24日，中共早期領導人瞿秋白在福建長汀縣水口鄉(xiāng)梅逕村不幸被捕，翌日，被押往上杭監(jiān)禁。5月9日，又押解到汀州（今長汀縣城）國民黨第三十六師師部。

瞿秋白像

瞿秋白在汀州獄中度過了不尋常的40個晝夜。當時，師部有個軍醫(yī)陳炎冰，因給瞿秋白治病而接觸頻繁，不僅了解瞿秋白的獄中情況，而且還幫助過瞿秋白，因而引起了師長宋希濂的注意。宋希濂在回憶汀州獄中情況時說：“其實當時有個軍醫(yī)叫陳炎冰，我很懷疑他是地下黨，他常幫助瞿秋白向外地發(fā)信，楊之華與他也通過信?！?/p>

1992年暮冬，筆者與縣博物館兩位同志一起專程前往廣州訪問陳炎冰先生，他追憶了瞿秋白同志在汀州獄中的一些真實情況，其中還有不少為人所未聞的故事。

“汀州獄中”是“特殊監(jiān)獄”

當時，國民黨蔣軍嫡系部隊第三十六師師部設在長汀縣城北山麓下“汀州試院”，瞿秋白就被關押在這里的一間“特殊監(jiān)獄”里。所謂“特殊監(jiān)獄”，顧名思義就是特殊設置的監(jiān)獄。原來這里不是監(jiān)獄，而是師參謀長向賢矩的一個房間，因要關押瞿秋白，臨時騰了出來。雖說不是監(jiān)獄，與一般監(jiān)獄的確不太一樣，既沒有門戶緊鎖，也沒有專人把守，行動較為自由。但是它確實是一所監(jiān)獄，只要看瞿秋白寫的《多余的話》，還有寫給郭沫若的信與一些照片背面題詩的落款，瞿秋白都稱自己被關在“汀州獄中”。

“汀州獄中”有一扇杉木門和窗，室內一隅有一張用兩條長木板凳架起的硬板床，窗前有一張學生用的課桌，還有兩條板凳，桌上放著筆墨硯和汀州出的十行紙。

宋希濂出于對瞿秋白名望和才華的仰慕，稱他為“先生”，并給予特殊照料，每天飲食比一般士官還要好，還專門派軍醫(yī)陳炎冰每天給他看病。囚室的一門一窗可以自由開閉，囚室外有一塊小院子，也可以出去散步。但是，囚室的隔壁就住著師參謀長向賢矩，還有兩個荷槍實彈的衛(wèi)兵不分晝夜地站在“特殊監(jiān)獄”的斜對門，名為看守師部后門，實則在嚴密監(jiān)視瞿秋白的一舉一動。

篆刻圖章的緣起

起初，大家不知道瞿秋白善于篆刻。一天，一個看守軍官發(fā)現(xiàn)瞿秋白將夜間點剩的半截蠟燭倒置過來，用鐵釘在蠟燭底部刻了一枚非常雅致的圖章。這個看守軍官動了心，立刻跑到街上買來一把雕刻刀和一枚石章，請求瞿秋白幫他刻一枚私章。起初他以為刻章需先描字，誰知瞿秋白不用描字，操起刻刀橫一刀、豎一刀，幾下功夫就刻出一枚精巧的圖章來。這個消息傳開后，師部里的軍官、士兵、不管識字的不識字的，都附庸風雅，向瞿秋白求刻圖章。如此日甚一日，瞿秋白在長汀關押了整整40天，共刻圖章七八十枚，平均每天兩枚。陳炎冰也求刻兩枚，可惜都已丟失。

贊揚毛澤東的正確路線

瞿秋白患有肺病，陳炎冰常到囚中給他看病。這期間，國民黨中央派了中統(tǒng)和軍統(tǒng)特務對瞿秋白進行勸降和誘降，但每次都遭到瞿秋白的嚴詞拒絕。

瞿秋白自度生命將遭不幸，但很樂觀，心情開朗。他要求陳炎冰給他找些書看。陳炎冰找來一本唐詩、兩本小說和幾本醫(yī)學雜志給他看，他很高興，天天看書、寫東西，刻圖章。他熱情地向陳炎冰和看守們宣傳馬列主義，宣傳革命真理。有一次，他對陳炎冰說：“現(xiàn)階段中國革命是土地革命，毛澤東同志以農村為革命根據(jù)地包圍城市，最后奪取城市，進而解放全中國，這是正確的革命路線?！?/p>

給郭沫若寫信

1935年5月末的一天，陳炎冰聽到郭沫若去日本的消息后，便到囚室中問瞿秋白：“你認識郭沫若嗎？”瞿答：“認得！”陳說：“他到日本去了，你如有信給他，我可設法給你寄。”秋白欣然答道：“好！”馬上從桌上取筆鋪紙，略微沉思一下便寫了起來。信的內容已記不得，但其中有一段話給陳炎冰留下很深刻印象：“歷史上的功罪，日后自有定論，我不愿多說，不過我想自己既有自知之明，不如盡量披露出來，使得歷史檔案的書架上材料更豐富些，也可以免得許多猜測和推想的考證工夫。”信的末尾祝愿郭沫若“勇猛精進”。這封信經(jīng)陳炎冰之手寄出，沒有丟失，郭沫若收到了?，F(xiàn)此信收藏在北京中央檔案館。

確有寫過《多余的話》

關于《多余的話》，有過很多議論，因這篇手稿至今還沒找到，無法證實瞿秋白有沒有寫過，所以有人說有，有人說沒有，甚至有人說可能是別有用心的人杜撰的，總而言之，眾說紛紜，莫衷一是。

但是，軍醫(yī)陳炎冰是近距離接近瞿秋白的醫(yī)生，他以人格保證，他親眼目睹瞿秋白在寫《多余的話》。那是用毛筆書寫在長汀紙行出產(chǎn)的十行紙上的，瞿秋白寫詩則用宣紙。這些十行紙和宣紙是向賢矩給的。瞿秋白寫《多余的話》，一連寫了幾天，寫得很快。《多余的話》的手稿至今未找到，據(jù)宋希濂說是送上去了。后來是否被人篡改，不得而知。

詩稿和照片發(fā)表的經(jīng)過

瞿秋白在囚中寫詩多首，他把《卜算子》、《浣溪沙》、《夢回》和一張半身照片送給陳炎冰，照片上還題詩一首：“如果人有靈魂的話，何必要這個軀殼！但是，如果沒有的話，這個軀殼又有什么用處？”這首詩眉首寫有“炎冰先生惠存”，詩末一簡短跋語“這并不是格言，也不是哲理，而是另外有些意思的話。秋白1935年5月攝于汀州獄中?！标愌妆浅Ｕ湎н@些詩、照片和給郭沫若的信，總覺得放在身邊不妥，非轉移出去不可。經(jīng)過再三考慮，最后托要好同事軍醫(yī)王廷俊轉寄給他在美國留學的女同學——柳亞子的女兒柳無垢。于是，瞿秋白給郭沫若的信于1936年在美國紐約中文周刊《先鋒》上發(fā)表了?！恫匪阕印贰ⅰ朵较场?、《夢回》3首詩，大概是柳無垢轉寄給他的父親柳亞子，后來也在上?！度耸篱g》雜志上發(fā)表了。（據(jù)悉瞿秋白以上3首獄中詩的手稿，還于1939年在上海阿英主編的《文獻》第6期上發(fā)表?！P者）。

陳炎冰同志，早年畢業(yè)于廣州中山醫(yī)學院，1926年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并參加北伐。大革命失敗后，到日本留學。1934年經(jīng)國民黨三十六師軍醫(yī)處長邱炳邦介紹到該處當軍醫(yī)。瞿秋白被捕后，陳炎冰曾寫信給當時在香港的老同學柯麟（共產(chǎn)黨員、解放后任中山大學校長），柯接信馬上向黨中央作了匯報，但來不及營救，瞿秋白便英勇殉難了。陳炎冰在瞿秋白犧牲后，于1935年8月就離開三十六師，又投身革命。新中國建立后，陳炎冰重新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任廣東省溫泉醫(yī)療研究所副主任，著有《溫泉的醫(yī)療作用》等4本專著。

（作者：長汀縣委黨史研究室副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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