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瀟含
那天,我遇見那干燥得充斥毛孔的土樓,遇見溫婉的水鄉(xiāng),遇見帶著滾燙清香的茶葉,也遇見雨打芽尖的鵝黃。
轉(zhuǎn)過那曲曲折折的溪流,等那站在溪中石尖的大鵝抖干了身上的水,扭扭身子蹲了下去,等那一排綠蔭下的鳥兒唱盡了歡歌,等那百轉(zhuǎn)千回的崎嶇石板道染上了綠,就見到了靜靜佇立了百年的圍屋。
雨水順著土樓的溝壑流下,潤濕了墻角的綠苔。抬頭仰望,沒有雕花的飛檐,沒有氣派的拱頂,只是泥,滿目的沉默的黃泥,卻比那金頂、琉璃站立得更久遠,那簡樸甚至粗糙的泥墻未曾落下過一點土星兒。走入其中,石板地的縫隙間歪歪扭扭地長著野草,卻一行一行、一列一列長得興起。圓形圍院的一旁有一口深井,有個老人,提著水桶拎著麻繩在打水,繩牽著桶,左右晃動,桶猛地下了水,打破那映著井壁青苔的鏡面般的水,滿滿當當?shù)靥崃松蟻怼>吺且黄瑲垑?,散落的磚瓦間有零星的原木條,雨打風吹都冒出了細小的芽,透著銅銹般的墨綠。
再向上便是二層,圓柱狀木條做的橫梁,一片青磚的屋檐,莊嚴厚重,很難想象那單薄的瓦片、易朽的原木承載了三百年的沉厚。低下頭,那隔間中是糧倉,領(lǐng)著我們的山里人說那里面現(xiàn)在放茶,家家都自己做茶,總選最好的春茶、冬茶存封在壇中,它們要在這干冷的地方等上十年甚至更久,忍受那無盡的寂寥與苦澀才沉淀下甘甜與蕩氣回腸的醇香,才遇見清風,遇風流水,遇見此時的我。
最高一層是住人的地方。每家門口都有一盞燈,并不用來照明,而是每天夜里家中人到齊了才吹滅,只要有一人未歸便一直亮著,樓下的大門也會一直開著。透過窗看那一間間小屋,不過一二十平方,當年卻住了一代、兩代甚至三代人。那領(lǐng)著我們的人回到兒時居所,摸著墻壁,看著木門,拾起角落的一筐紅薯咧嘴笑了。我摸著那紅殘墨缺的舊楹聯(lián),發(fā)現(xiàn)那墻比起第一層的張開雙手才能圍住的墻已薄了一大截。那人說:“這是智慧,這樣的房子更穩(wěn)。”我問:“是泥加蛋清建起來的嗎?”他帶著笑看我說:“那時連飯都吃不飽,是靠智慧用簡單廉價的材料做最穩(wěn)最薄的壁?!?/p>
走出土樓,回望那如一個村落般的土樓圍屋。它使不相識的人們同居于一個屋下,更包容更凝聚,使人們也像土樓般互助,永立不倒……扭頭,便是滿山茶樹,一排排的正長著新芽,冒著新綠。
那天,我遇見錦繡,遇見流年,遇見紅殘墨缺的楹聯(lián),遇見厚重的歷史,遇見倉中的沉寂,也遇見不朽的往夕。
點評:
這是一篇游記,以空間順序緩緩展開,泥墻、深井、冬茶這些古樸的意象下掩藏的是歷史的脈動,厚重的歷史、不朽的往夕凝結(jié)在這座靜謐的土樓里,不禁讓人想起那句“瞬間即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