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意夢婷
(桂林旅游學院,廣西桂林541006)
政治視角下美籍阿富汗裔作家卡勒德·胡塞尼小說的精神世界
余意夢婷
(桂林旅游學院,廣西桂林541006)
在國際文化政治轉向的今天,從政治視角探討美籍阿富汗裔作家卡勒德·胡塞尼小說的精神世界,具有一定的現(xiàn)實意義??ɡ盏隆ず嵝≌f在向讀者展現(xiàn)他對伊斯蘭教義批判與堅守的同時,還表現(xiàn)出了他對美籍阿富汗裔文化身份的認同與重構,以及在文學作品中實現(xiàn)的文化回歸與文化超越。
美籍阿富汗裔;精神世界;伊斯蘭教義;身份認同;文化回歸;文化超越
卡勒德·胡塞尼(Khaled Hosseini),當代美籍阿富汗裔作家,1965年生于阿富汗首都,11歲時全家與外交官父親遷居法國巴黎,15歲時蘇聯(lián)入侵阿富汗,為尋求政治避難,全家移居美國至今。胡塞尼本是一名醫(yī)生,但他熱愛寫作。2003年他的第一本小說《追風箏的人》成功出版并全球熱賣,使他成為當時國際文壇上炙手可熱的新秀。同時他也因作品對全球難民的救助而備受關注,并在2006年獲得聯(lián)合國頒發(fā)的人道主義獎。2007年他在美國首發(fā)的第二部小說《燦爛千陽》也贏得了評論界的一致好評,使他由新人作家向成熟作家轉型。2013年5月他的第三部小說《群山回唱》在美國出版,同年8月在中國上海問世,再次掀起了一股全球“胡塞尼熱”。
鑒于胡塞尼出生跨國別、跨文化的特殊背景及其作品的民族特征,本文試圖通過文本分析的方法,從政治視角來闡釋這位作家及其作品,并研究其精神世界與現(xiàn)實政治的關系具有一定的社會意義。
胡塞尼的第一部小說《追風箏的人》講述的是美籍阿富汗裔移民阿米爾尋求心靈救贖的故事。豪門少爺阿米爾體質柔弱,他希望通過在年度風箏比賽中獲勝來博取父親的好感。家仆哈桑(實際上是他同父異母的弟弟)為了幫助他奪得風箏,而受到壞人地強暴。少爺阿米爾目睹了這一切,但是由于害怕被牽連而一言不發(fā)。不久戰(zhàn)爭爆發(fā),阿米爾一家逃亡美國。成年后在美國功成名就的阿米爾始終無法忘懷哈桑受害的一幕,為了擺脫噩夢的糾纏,他終于破除重重阻撓,重新回到了阿富汗。在努力解救哈桑兒子的過程中,他完成了一次偉大的精神救贖。
第二部小說《燦爛千陽》講述的是兩個阿富汗下層社會婦女掙扎求生的故事。瑪麗雅姆是個私生女,在阿富汗傳統(tǒng)文化中,她象征著屈辱,所以備受家人厭棄。嫁人后,她又因不能生育而受盡了丈夫的歧視與折磨。而另一位女主角萊拉聰明美麗,曾有過快樂的童年和美好的少女時期,然而戰(zhàn)爭摧毀了她的一切,一下子沒了親人與愛人。迫于無奈,她只能與瑪麗雅姆共侍一夫。在戰(zhàn)爭的苦難和丈夫的折磨下,這兩名卑賤的阿富汗女性相知互愛,甚至瑪麗雅姆為了幫助萊拉出逃去追尋自己的幸福,而殺死了丈夫拉希德,最后她也死于塔利班手中,完成了自己對于命運的救贖。
第三部小說《群山回唱》的故事發(fā)生在戰(zhàn)亂紛爭、民不聊生的阿富汗,貧民薩布爾一家艱難為生。薩布爾的妻子在生小女兒時死于難產,雖然他娶了繼妻帕爾瓦娜,但仍然無力撫養(yǎng)兩個年幼的孩子。為了改變家人的生活境遇,薩布爾把小女兒帕麗送給了沒有生育的富家太太妮拉,從此兄妹兩人經歷了一場永生難忘的骨肉分離。該作少了對戰(zhàn)爭的描寫,著重刻畫因戰(zhàn)爭而被迫離開阿富汗的人民的漂泊人生,全作的重點在于描寫移民生活理念以及文化認同與居留國的巨大矛盾上,并由此引出對各種愛恨情仇的敘寫,從中流出作者對于阿富汗前景的深深擔憂。
胡塞尼的小說不同于以往傳統(tǒng)作家對阿富汗的描寫,他筆下的阿富汗是一個溫暖、有愛的阿富汗,小說向讀者展現(xiàn)的是一個有著雙重文化身份的裔族移民作家的精神世界。
(一)對伊斯蘭教義的批判與堅守
阿富汗是一個到處都充斥著伊斯蘭最原始教義的國家,狂熱、激進、極端是這個國家的政治代名詞。胡塞尼對于這個國家伊斯蘭教義的看法,具有兩面性。首先,他從小就移民美國,深受美國文明的影響,西方的世界觀和價值觀在他的心中早已形成,所以對于阿富汗伊斯蘭教義中那些陳規(guī)陋俗的殘暴、冷漠、無情他給予了最嚴厲的批判。在小說《追風箏的人》中,我們可以看到阿富汗人在日常生活中除正常的禱告外,不得有其他一切娛樂活動,而且不得看除了《古蘭經》以外的一切書籍。女性在阿富汗的社會地位是卑賤的,她們只是阿富汗男性的附屬品,在公開場合必須穿著“布卡”,面孔只有自己的丈夫才能看到,還不能和與自己沒有關系的男人交談,甚至不能在街上大聲說笑??梢哉f女性在阿富汗社會里到處受到的是歧視壓迫和不公正待遇。例如男人們終日花天酒地,尋歡作樂,亂搞男女關系,但卻無人問責,而女人們只要一不小心犯了錯,所有人都會質疑她的清白和尊嚴,而且她將永遠不得不“背負這個罪名,(一輩子)抬不起頭來”【1】。在伊斯蘭原教旨主義強大的阿富汗,不僅男女生來不平等,人與人之間也有貴賤之分。例如哈桑父子由于是遜尼派的哈扎拉人,所以他們注定生來就是卑賤的仆人,既不能接受教育,也不能享受常人應有的權利,而阿米爾作為普什圖人,生來就是貴族少爺,他可以享有一切,奴役別人。這種根深蒂固的種族歧視,是對人性平等極度藐視。為了表示對這種不平等伊斯蘭教義的最強烈抗議,胡塞尼在《燦爛千陽》中塑造了兩個敢于反抗男性霸權的女性形象——瑪麗雅姆與萊拉。這兩個來自社會底層的婦女無法忍受丈夫的專制殘暴,最后只能聯(lián)合反抗并殺死他,以求內心的解脫。作者對阿富汗女性反抗精神的敘寫就帶有深刻的婦女解放意味。但對于在十歲以前都生活在阿富汗,父母都是土生土長阿富汗人的胡塞尼而言,伊斯蘭教義對其思想的影響是不可避免的,因此對于某些穆斯林傳統(tǒng)(哪怕它是被西方世界垢病的),胡塞尼也是持堅守的態(tài)度,并且他在作品中也委婉地表達了自己的看法。例如,某些西方國家公然宣稱“布卡”是桎梏女性的“監(jiān)獄”,并且禁止公共場合婦女穿戴“布卡”,而在《燦爛千陽》中,胡塞尼則把“布卡”看作是阿富汗女性的吉服,阿富汗女性數以千百年來一直穿戴著它,是因為它展現(xiàn)了她們“太陽”光輝的一面。胡塞尼在批判與堅守伊斯蘭教義的同時,也清醒地認識到需要被救贖的不僅僅是深處戰(zhàn)爭中的阿富汗民眾,而是處于某種意識形態(tài)之下的阿富汗人民的集體無意識,因為是她們的這種集體無意識讓之以為所有的伊斯蘭教義都是絕對正確的。
(二)對民族身份的認同與重構
對于流亡人員而言,主體文化身份認同是一個繞不開的話題。因流亡他國而脫離于本國文化,這種現(xiàn)象被叫作“族裔散居”。散居族裔的文化身份認同,現(xiàn)已成為外國文學研究領域和后殖民理論研究領域中的熱門焦點問題——胡塞尼小說正是向讀者們展現(xiàn)了美籍阿富汗裔人民徘徊于美阿文化傳統(tǒng)間的困境,以及對自身文化身份確定和重構的無力感和迷茫感。在《追風箏的人》中阿米爾的岳父就是這樣一個典型,移民前他曾是阿富汗國防部高官,移民后他將自己與美國文化完全隔絕起來,不愿融入到美國人的圈子中,哪怕一直依靠救濟金過活,他也沒有拋棄對祖國的守望。與岳父不同,阿米爾并不排斥美國文化的影響,他希望能夠完全融入美國,并為此不斷努力。在美國,他奮力考上了大學,終于成為了一名作家,還娶妻生子,過著幸福的生活。這一切都表明他似乎早已完全融入了美國文化。但是一個電話的召喚,又使他重新踏上返回阿富汗的征途。其實他甘愿拋棄在美國的一切重返阿富汗,是因為在他記憶深處從來不曾拋棄過對祖國的懷念。阿米爾一直在試圖調和阿富汗族裔身份和美國籍文化身份之間的各種矛盾。他絕不像岳父那樣絕緣美國,刻意回避,也不可能在自己的努力下,完全擯棄過去的母族文化,全身心、毫無保留的融入到美國本土文化中,也許他想這樣做,但是傳統(tǒng)的“文化烙印”使他無能為力。于是他在自身文化身份的追尋中感到迷惑、彷徨,并始終都無法擺脫“文化烙印”的枷鎖?!度荷交爻分械哪堇捎谠诎⒏缓归L期處于被壓迫的地位,所以她痛恨阿富汗極權暴政,并對本民族的貧窮動亂深惡痛絕,她一直在為能融入法國文化而努力,終于成為了法國小有名氣的詩人和“可以大聲講話”的“自由女性”【2】。但是這位阿富汗人在外國文化中總是處于“他者”地位,她像那些永遠無法完全“法國化”的“邊緣人”一樣,既不能融入所謂的法國主流文化,也不能完全回歸阿富汗母國文化,這種雙重的邊緣身份使妮拉倍感尷尬。她知道要想重獲新生,只有這兩種民族文化重構的實現(xiàn)——那就是法籍阿富汗裔移民身份的形成才有可能。因為激進地擯棄任何一種文化身份都是不可能的,只有在與現(xiàn)實的博弈中、在霍米巴巴提出的“第三空間”里、實現(xiàn)兩種文化身份的共存才是必然的,只有這樣才能真正建構起精神世界“合二為一”的雙重文化身份。
(三)對傳統(tǒng)文化的回歸與超越
作為一名移民作家,胡塞尼對本民族文化的認知在經歷了背離之后,必然會走上一條文化回歸與超越之路。胡塞尼的流亡是迫于20世紀60年代的阿富汗戰(zhàn)亂,當時15歲的他與家人以政治難民的身份移居美國,所以青少年時期的記憶與文化熏陶一定影響其之后的美國生活。絕大部分的流亡作家大多都是從一個貧窮落后的國度移居到另一個發(fā)達文明的國度,所以對于發(fā)達文明國家的崇羨與敬仰是必不可少的,這一點,我們也可以從胡塞尼《追風箏的人》中看到:“我們來到美國幾乎快兩年了,我仍為這個國家遼闊的幅員驚嘆不已……就算不為了別的,單單為了這個,我也會擁抱美國?!薄?】胡塞尼對于“美國這個魯莽的救世主”開始有著一定的認同感,而對于阿富汗傳統(tǒng)文化有一定的叛離。正如他自己所說:他已經多年沒有禱告過了,甚至“早已把禱詞忘得一干二凈”【4】。然而,無論怎么掙扎與叛離,青少年時期的記憶與文化熏陶,必然會對作家有著或多或少的影響,即民族文化的根基永遠不可能動搖。因此在胡塞尼的作品中,我們也不時體會到他濃濃的鄉(xiāng)愁以及對故土的懷念。這實際上就是對本民族文化的回歸。例如《追風箏的人》中的阿米爾在經歷了痛苦的挫折之后,他開始醒悟明白:“真主真的存在,一直存在……原諒這些年來對他的漠然不覺,原諒我曾經背叛、說謊……從今日后,(我)將會每天想起他”?!?】在《燦爛千陽》中哈基姆是個熱愛民族文化的好父親,他經常帶孩子們去了解祖國的宗教文化,并反復對他們說“阿富汗需要你”【6】的話,正是父親的行為與話語,讓萊拉與塔里克在眾人費解的目光中重新踏上了返回阿富汗的路。如此種種都是胡塞尼文化回歸的表現(xiàn)。移民作家由于雙重文化身份的影響,在文學創(chuàng)作的過程中,總是不可避免地對這兩種文化進行比對,然后再定義、重構出自己的文化取向,并且這種文化取向一定是超越本土文化的。這一點在胡塞尼的作品中也表現(xiàn)得較為明顯。在阿富汗時,胡塞尼原本是一名忠實的伊斯蘭教信徒,然而移民美國,這那里長期生活之后,他又受到了基督教文化的渲染,基督教教義的開放包容使他此后的信仰發(fā)生了巨大變化。此時的他不再是純粹的伊斯蘭教徒,他對伊斯蘭教好斗、歧視女性等方面持有批判的態(tài)度的,并站在深愛自己祖國的角度,強烈譴責了塔利班暴政下扭曲的伊斯蘭教義。但我們應該看到,他批評指責的最終目的在于本民族的進步。
透過小說,我們應該看到胡塞尼實際上就是一個多元文化載體。作為美國籍阿富汗裔移民,他雖然生活在美國,但精神上對母族文化的依戀,使他無法完全融入美國主流文化;但被異化與渲染的文化身份,又使得他無法再次獲得阿富汗民族的歸屬感。承載著這種漂泊無根的文化身份,他只能默認這種雙重文化身份并試圖使二者調節(jié)融合。
[1]卡勒德·胡塞尼,李繼宏,譯.追風箏的人[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224.
[2]卡勒德·胡塞尼,康慨,譯.群山回唱[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3:126.
[3]卡勒德·胡塞尼,李繼宏,譯.追風箏的人[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132.
[4]薩·拉什迪,黃燦然,譯.論群特·格拉斯[J].世界文學,1998(2):286.
[5]卡勒德·胡塞尼,李繼宏,譯.追風箏的人[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124.
[6]卡勒德·胡塞尼,李繼宏,譯.燦爛千陽[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183.
I207.42
A
1674-6198(2015)05-0100-03
2015-07-11
廣西教育廳高??蒲辛㈨楉椖俊睹兰⒏缓挂嶙骷铱ɡ盏隆ず嵝≌f的政治維度》(項目編號:KY2015LX 584)
余意夢婷(1982-),女,廣西桂林人,桂林旅游學院外語系講師,碩士,主要從事比較文學與世界文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