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伯慧
略論漢語方言與地域文化*
詹伯慧
語言是文化的載體,方言則是地域文化的載體。弄清楚漢語各地方言與中華傳統(tǒng)文化中的地域文化之間的關系,了解各地方言如何反映地域文化,是研究方言、文化的重要課題。本文就漢語方言形成的社會歷史文化背景、漢語方言和地域文化的關系,地域文化在漢語方言中的反映等進行了論述。
方言 文化 漢語方言 地域文化
語言的產(chǎn)生和發(fā)展離不開社會歷史文化的背景。方言的產(chǎn)生和發(fā)展,更是離不開社會歷史文化背景這個前提。漢語方言自古有之,先秦時期的一些典籍文獻,就反映出在諸侯割據(jù)、社會分化、國家未能統(tǒng)一的歷史條件下,“五方之民,言語不通,嗜欲不同?!盵1]“諸侯力政,不統(tǒng)于王……言語異聲,文字異形?!盵2]可見在秦始皇統(tǒng)一六國之前,各 “國”都擁有自己的語言 (方言),而且差別很大。而這種 “言語異聲”的局面,正跟 “嗜欲不同”的社會文化密切相關。語言或方言一旦形成之后,就成為使用這種語言 (方言)的群體所共享的習俗,它既是文化的載體,也是文化的一部分。盡管國家政權可以統(tǒng)一,體現(xiàn)不同社會文化的言語習俗卻會在不同地區(qū)長久延續(xù)下去。因此,在秦始皇統(tǒng)一六國,“六王畢,四海一”[3]的情況下,各地方言分歧的現(xiàn)象依然如故,并沒有跟著統(tǒng)一起來。以至隨著社會的發(fā)展和漢語的發(fā)展,人們對先秦典籍中的語言文字日益感到生疏難懂。在這種背景下,興起了一股競相詮釋先秦典籍的風氣。例如對 《詩》、《禮》、《公羊》、《谷梁》、《淮南子》等進行箋注,反映出在先秦社會歷史背景下的文化走向。我國最古老的傳統(tǒng)語文學科 “小學”——訓詁學由此而產(chǎn)生。經(jīng)師們在解說典籍時注意到存在不少各地方言詞語的事實,后來揚雄 (BC58—AD18)撰 《方言》,匯集周末到秦漢間各地的語匯11900多字,內(nèi)容包羅萬象,使我們看到了當時紛繁復雜的方言分歧現(xiàn)象,從中略窺出方言詞語中蘊含的社會文化面貌。當今分布全國各地的漢語各大方言也都各有其社會歷史文化的背景。要研究它們的歷史發(fā)展進程,非認真了解、掌握各方言通行地域的社會歷史文化不可,這樣才能達到追根溯源,客觀、科學地揭示出方言歷史發(fā)展的目的。[4]這里就以粵方言和客家方言為例,看看歷史文化背景在方言形成發(fā)展中的作用。
先看粵方言?,F(xiàn)代粵方言通行的地區(qū),在古代是所謂蠻夷之地,居住著一些土著民族,春秋戰(zhàn)國以后有 “百越”之稱,“越” “粵”相通。古代百越的范圍很廣,廣東屬百越中的南越,據(jù)民族學家研究,粵方言地區(qū)的古越民,主要是現(xiàn)代壯族、黎族人民的祖先,那時候這些地方只通行當?shù)氐膲颜Z或黎語。只是到了中原及其他地區(qū)的漢人南下進入嶺南地區(qū)以后,中原漢人所操的漢語才可能進入嶺南,也才會有粵語這支漢語方言開始在嶺南地區(qū)逐步形成、發(fā)展起來。隨著秦滅六國派遣大批將士南來,中原漢語自然就在嶺南地區(qū)廣為傳播。秦漢時期的大規(guī)模移民無疑對粵語的形成和發(fā)展起著十分重要的作用。而古籍中記載的史實更說明早在周代以前,中原漢人已經(jīng)涉足嶺南,與嶺南土著、當年百越中的一些族類有交往,粵語產(chǎn)生的源頭,最早可以追朔到秦漢以前。[5]當時南方湖南、江西、廣東、廣西以至福建、浙江、江蘇、安徽都屬楚國領地,隨著楚人的統(tǒng)治,古楚語隨楚人的南下在嶺南傳播,并對當?shù)赝林Z言產(chǎn)生影響。在語言的接觸與融合過程中,古楚語與古越語逐漸形成與發(fā)展成為一種新型的、混合著古楚語和古越語某些特征的古漢語地方變體——粵方言。其后隨著秦始皇平定南越,大批軍隊帶著中原漢語遠戌南來,后來秦將趙陀又自立為南越王,定都番禺。趙陀子孫五代治粵共93年,這期間漢越語進一步融合,原先以古楚語為基礎形成的粵語雛形進一步滲入中原漢語元素,增加了不少漢語的共同成分,特別是書面成分,向著中原漢語成分日益增多的方向發(fā)展,便逐漸形成了一種既體現(xiàn)中原漢語的強烈影響,又保存原有古楚語、古越語某些因素的方言。從此粵語開始從萌芽狀態(tài)走上了獨立發(fā)展的道路,最終成為今天糅合著中原漢語和古楚語、古越語的嶺南大方言。到了宋代,這種粵語與中原漢語明顯存在差異,與現(xiàn)代粵語已基本相同了,這就是為什么不少人把宋代作為粵語形成時期的原因。盡管粵語的形成可以溯源到秦漢以前,而作為現(xiàn)代粵語基礎的確立,卻是唐宋之際的事?;浾Z經(jīng)過漫長的形成發(fā)展過程,最終成為兩廣地區(qū)最主要的漢語方言。近代隨著嶺南地區(qū)對外交通貿(mào)易的拓展,移民海外的人逐漸增加,其中散布各地的華人又以廣東省的最多,他們帶去的鄉(xiāng)音使粵語成了海外華人社區(qū)的主要交際工具之一。
再看客家方言。各地的客家人都是歷史上從外地遷入的。客家族群和客家話的形成最突出的社會歷史文化背景就在于 “移民”和 “遷徙”這兩個關鍵詞。弄清楚客家先民如何進入現(xiàn)今住地的問題,也就同步解決了客家話的形成和發(fā)展問題。因此,對客家話形成發(fā)展問題的探討,總是被拿來作為研究語言的歷史發(fā)展,一定得聯(lián)系使用這一語言的人民的歷史來研究的最佳印證。各地客家話的一致性都很高,共性多而差異少正是客家話的一大特色。不少方言學者都認為,研究客家方言實際上是了解客家歷史文化最重要的途徑。[6]客家人很注重保持客家固有的風土習俗,有 “寧賣祖宗田,不賣祖宗言”的祖訓。這就使得遍布全國八個省和海外許多國家華人社區(qū)的客家人,始終能用彼此很接近的各種客家話相互溝通??图蚁让褡钤绲淖〉?,據(jù)著名歷史學家、客家學家羅香林教授的論證,是在北起并州上黨,西屆司州弘農(nóng),東達揚州淮南,中至豫州新蔡、安豊;[7]即汝水以東,颕水以西,淮水以北,北達黃河以至上黨,皆為客家先民住地。最早來自中原地區(qū)的客家先民,經(jīng)歷過五次大遷徙,才形成今天客家及其方言分布的局面。這五次大遷徙的路線如下:第一次從今天的山西長治啟程,經(jīng)黃河、依颕水順流南下,經(jīng)汝颕平原到達長江南北岸;或者由今天河南靈寶等地出發(fā),依洛水,越少室山至臨汝,亦經(jīng)汝颕平原到達長江南北岸。第二期遷徙,遠者多自今河南光山、固始及安徽壽縣、阜陽等地,渡江入贛,進而遷入閩南;近者自贛北、贛中遷入贛南閩南或粵北邊界。第三期遷徙,則多自贛南或閩南遷入粵東或粵北。第四期遷徙的目的地很廣,大都起自粵東粵北,遷入粵中及沿海地區(qū)和四川東部中部,以及廣西蒼梧、柳江所屬各地,也有進入臺灣新竹、苗栗、彰化等地的,還有從粵東嘉應州和贛南、閩南遷入贛西及湘南湘中的。第五期遷徙,多為自粵中粵東遷向粵西的高州、廉州、雷州等地,遠一點則進入廣西欽州,或跨海進入瓊州 (海南島)。①關于客家先民五次大遷徙的情況,可參看羅香林 《客家研究導論》,興寧:希山書藏,1933年。客家話是源自中原地區(qū)黃河流域的漢語,在客家人歷次南遷的過程中接
受所到地區(qū)語言的影響而形成自己獨特的面貌,但客家話較之其他南方方言來,是比較接近北方方言系統(tǒng)的。至于在后來多次遷播中陸續(xù)進入南方各省以至越海進入臺灣、海南的,則難免受到周圍語言 (方言)的影響而有所變異。但各地客家話都顯示出同多異少的客家話特色。
只有把語言和文化放在一塊兒來考察,從語言和文化的聯(lián)系入手,把兩者之間的關系弄清楚,才能深入認識語言、認識文化。文化是靠語言來記錄、來表現(xiàn)的,但在語言記錄文化的過程中,文化同樣也是會影響語言的。因此,我們在看待語言和文化的關系時,還應該看到語言與文化存在的這種相互影響,相互制約的雙向關系。相互制約在很多場合表現(xiàn)為一種 “互限”,這種互限體現(xiàn)在人們的社會語言生活中是非常普遍的。拿語言影響文化來說,有一些同音語詞的應用就往往會影響一些特殊生活習俗、文化心態(tài)的產(chǎn)生和發(fā)展。 “人生自古傷離別”,由于 “梨”和離別的 “離”同音,影響到有的地方在某種和睦歡聚的場合,就不大愿意以 “梨”饗客,甚至忌諱把 “梨”切開來吃;由于 “蘋果”的 “蘋”與“平安”的“平”同音,人們探視病人時,送上的水果又總是首選蘋果。在當今語言或方言應用多元化的社會中,我們強調(diào)必須有一種大家共同掌握、使用的社會通用語,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就在于共同的語言會帶來共同的文化,共同的凝聚力。同一個民族、國家的人民,在使用同一民族共同語的過程中,總是會不斷賦予該民族語言以獨特的民族文化特征,使之能夠更好地適應于本民族人民的風情習俗和心理狀態(tài)。與此同時,共同的語言又約束、影響著使用該語言或方言的每一個成員,形成一種維系民族統(tǒng)一的凝聚力和歸宿感,從而形成一種共同的思維模式和認識世界、改造世界的共同方式,促進獨具特色民族文化的產(chǎn)生和發(fā)展。[8]另一方面,文化對于語言的影響和制約,更是處處可見。漢語從古代漢語發(fā)展到現(xiàn)代漢語,記錄和反映著不斷發(fā)展的中華文化,同時也接受著文化的影響和文化的制約,深深刻印著不同文化的烙印。例如在漢語詞庫中,中古時期佛教文化東傳來華時,漢語就增添了不少反映佛教文化的詞語;近代我國海禁大開,對外貿(mào)易和文化交往日漸增強之際,大批反映域外文化的外來語詞又蜂擁而來,使?jié)h語詞匯中出現(xiàn)了不少新面孔。當今語言研究中的比較語言學,無論是拿同一時期的不同語言作共時比較,還是拿不同時期的同一語言作歷時比較,實質(zhì)上語言的比較都包含著文化的比較。外國學生到中國來學習,首先必須過的是語言關。而在學習漢語時,往往遇到一些不容易理解的問題,恰恰就是文化差異在語言上的反映。如果不考慮中華文化對中國語言的影響和制約,語言教學就難以達到理想效果。因此,我們在給跟我們在文化上有較大差別的外國學生教授漢語時,就非把中華文化在漢語的烙印作必要的闡明不可。實踐證明,在文化對語言的制約與影響的問題上認識越深刻的教師,就越有把握能夠在漢語教學中取得更好的教學效果。
文化對語言的影響是多方面、多層次的。它既反映在文化對語言體系的影響方面,也反映在文化對語言應用的影響方面。就文化對語言體系的影響而言,在語音、詞匯和語法各方面都有所表現(xiàn)。文化對語音體系的影響表現(xiàn)在因語言接觸產(chǎn)生語言借用,導致影響語音體系的變異。例如在廣西壯語的聲調(diào)中,有33、31、53、55四個聲調(diào)就是借入漢語語詞后才出現(xiàn)的,沒有兩種語言的接觸和交融,是不可能出現(xiàn)這種改變音系構成的現(xiàn)象的。又如漢語在運用帶有表區(qū)別成分的 “有標式”和沒帶表區(qū)別成分的“無標式”時,表男人的一般都用 “無標式”,用不著加上 “男”字,在表女人時卻往往要用 “有標式”:教師——女教師,運動員——女運動員,司機——女司機,作家——女作家……但在醫(yī)院里,女護士用不著加上 “女”字,而男性護士,人們卻常說 “男護士”,這同樣是文化取向的影響,因為護士一般都是女的充當。再如我們的語言很重視語序,在比較不同語言的語序差異時,也不免存在著文化心理上的因素。計算時間我們習慣于從年到月到日,這跟中國傳統(tǒng)文化 “從大到小”的觀念相聯(lián)系。西方的時間排序是日—月—年,這大概又是另外一種從小到大的文化心理的反映吧!
文化對語言應用的影響無處不在。最明顯的是語言用戶存在著不同的社會特征,包括性別、年齡、職業(yè)、經(jīng)歷、修養(yǎng)、性格等等,這些反映不同文化素養(yǎng)、不同社會心態(tài)的因素,時刻制約著、影響著語
言的運用。同一個概念的表達,在不同人群的嘴里說出來,所用的語言形式可以有很大的差別,人們往往可以從中判斷出說話者是城市人還是鄉(xiāng)下人,是知識分子還是普通市民。言語形式的選擇應用多少也能反映出說話者的社會地位和職業(yè),以至于脾氣好壞,道德高低,性格類型等等,因為正是每個言語使用者的社會文化特征左右著他在言語交際中對語言形式的選擇,這些都是文化制約語言應用的明證。此外,長期積淀形成的思想意識,以及由此而產(chǎn)生的種種社會制度、宗法制度等對人們的社會心理、價值取向關系至大,也都是直接影響到語言應用的文化因素。盡管新的媒介手段在現(xiàn)代信息化社會中層出不窮,但人類語言始終是最方便,最常用的媒介手段。文化的生命力就在于傳播,語言對文化的傳播起著必不可少的作用,語言是文化賴以生存的力量。語言記錄文化,在記錄文化的過程中還可能會影響文化;而文化是需要語言來承載的,它又影響著承載它的語言。以漢民族共同語為主流的中華傳統(tǒng)文化,跟古今漢語、包括其書面語言漢字之間存在著千絲萬縷的關系,而作為漢語地方變體的各種漢語地方方言,承載、記錄著作為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重要組成部分的地域文化,同樣也體現(xiàn)出語言 (方言)與文化間千絲萬縷的關系。這些關系,我們在考察地域文化的特色時,是應該加以充分重視的。例如,聞名海內(nèi)外的客家山歌,是客家地域文化的精彩表現(xiàn)。
語言和方言都在發(fā)展之中,主流文化和地域文化同樣也在發(fā)展之中。發(fā)展的趨勢必然導致語言與文化的關系日益多樣化,我們必須跟進語言或方言與文化的發(fā)展,從動態(tài)中認識語言或方言與文化。
漢語方言之間的差別表現(xiàn)為語音、詞匯、語法的差別。其中詞匯的差別最為引人注目。究其原因,一是由于詞匯是語言中最活躍、最易變的部分;二是由于地域文化依靠地域方言來表現(xiàn),來承載,地域文化中種種具有特色的東西,從物質(zhì)文化到精神文化,從有形文化到無形文化,最直接、明顯的就是通過方言詞匯來反映的。因此,我們在列表比較各種不同方言的詞匯時,表面上是詞匯的差別,實際上也蘊含著文化的差別。例如同時形容人的外貌 “美”,在不同方言中就有種種不同的詞匯:好看、標致、受看、好瞧、俊俏、襲人、俏、雅、靚、俊、水、帥……;同是稱呼父親,不同地域方言中就出現(xiàn)好幾十種不同的詞匯:爸爸、爸、爹、爹爹、伯、伯伯、爺、阿爺、叔、阿叔、大、阿大、大大、伯爺、阿哥、老豆、老父、依爺……等等。[9]地域方言詞匯上的差別,其中不乏明顯表現(xiàn)出文化差異的內(nèi)容。
各地方言都有一些反映不同地理環(huán)境的詞語,體現(xiàn)地理文化特色。例如廣東的粵方言中,就有一些與水相關的詞:涌、滘、瀝、凼等,用在地名上就顯示出粵語地區(qū)的水鄉(xiāng)特色。廣州市就有好些帯“滘”的地名,如新滘、廈滘、瀝滘等等。同樣是用于地名的詞匯,閩語中常見 “厝”字,北方話中常見 “堡”字 “莊”字。在農(nóng)村,到定期定點進行買賣交易的街市去,北方話叫 “趕集”,粵方言卻叫“趁墟”,這類不同的用詞,無疑都有一定的歷史地理文化背景。北京城有無數(shù) “胡同”,上海市有許多“弄堂”,廣州市有不少 “小巷”,這屬于同一事物的 “胡同”、“弄”和 “巷”,不同叫法也必有不同的緣由。再說,有些地名,從字面義就知道有一定的來歷:香港新界的 “火炭、沙田、馬尿水”,九龍城內(nèi)的 “界限街、宋王臺、天光墟”,以至繁華地帶 “旺角、尖沙咀”,這些香港粵語承載下來的本地地名,要問起老香港來,準會給你道出飽含地域歷史文化的答案。我們不是把清明掃墓叫做 “拜山”嗎?這也是一個因應南方多山,祖墳都安葬在山上而產(chǎn)生的方言詞,北方的祖墳不在山地,也就不會有 “拜山”一詞。
地域文化中大量屬于不同地區(qū)人們在長期的社會生活實踐中積累下來的對世界、自然、事物的不同認識,以及由此而形成的不同心理狀態(tài)和風土習俗。這些都必然會在地域方言中得到反映。例如粵語中忌 “血”用 “紅”,把家畜家禽的血都改叫 “紅”,這在別的方言就沒聽到。粵語把 “舌頭”稱 “脷”,北方話卻叫 “口條”,這是用不同的方式表示同一避諱的例子。由于我國大多數(shù)人民長期以來沒能過上富裕幸福的日子,渴望美好生活的愿望特別強烈,因而各方言中都會有一些當?shù)厝嗣窳曈?、代代相傳下來的吉祥詞語,反映出他們祈求吉祥如意,發(fā)財接福的心態(tài)。有的本是地域性的吉祥詞語,也可以發(fā)展
成為超越地域、大家共享的吉祥語。例如山東有的方言地區(qū),在婚禮上一定要吃豆腐,因為 “豆腐”的“腐”與 “富”同音?;浾Z區(qū)過年興吃 “發(fā)菜”與 “蠔豉”,就因為與 “發(fā)財”、“好事”同音。當今在數(shù)目字中,“八”字格外吃香,電話、車牌號碼中能多用幾個 “八”,也就經(jīng)常滿嘴 “發(fā)發(fā)發(fā)”,意在發(fā)財發(fā)個夠。這個本是來源于 “八” “發(fā)”音近的粵語詞,由于在其他方言以至共同語中也都音近,已在全國范圍被廣泛應用了。上面略舉的例子,足見地域文化在地域方言中處處可見。若打開近期出版的 《香港社區(qū)詞詞典》,[10]就會看到香港這個中西文化交融,富有獨特文化色彩的特區(qū),在它全社會通用的粵語中,蘊含著許多引人矚目、值得好好研究的香港社會歷史地理文化。
[1]《禮記正義》卷12“王制”,《十三經(jīng)主疏》,北京:中華書局影印本,1980年。
[2]許慎:《說文解字》序,北京:中華書局,1983年,第315頁。
[3]杜牧:《阿房宮賦》開頭兩句。
[4]袁家驊等:《漢語方言概要》第2版,北京:文字改革出版社,2001年,第7頁。
[5]詹伯慧主編:《廣東粵方言概要》,廣州:暨南大學出版社,2002年;李新魁:《廣東的方言》,廣州:廣東人民出版社,1994年。
[6]周振鶴、游汝杰:《方言與中國文化》,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年。
[7]羅香林:《客家源流考》,北京:中國華僑出版社,1989年。
[8]邢福義主編:《文化語言學》第2版,武漢:湖北教育出版社,2000年。
[9]詹伯慧主編:《漢語方言及方言調(diào)查》第2版, 武漢:湖北教育出版社,2001年。
[10]田小琳:《香港社區(qū)詞詞典》,北京:商務印書館,2009年。
責任編輯:陶原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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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7326(2015)01-0154-05
*本文系國家哲學社會科學基金重大項目 (13&ZD135)的階段性成果。
詹伯慧,暨南大學漢語方言研究中心教授、廣東省中國語言學學會名譽會長 (廣東 廣州,5106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