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偉民

新疆鄯善巨龍故鄉(xiāng)之行

馮偉民

圖1、俯視祁連山脈

2014年6月下旬的晚間，一場不期而遇的大雨，讓一直以來干燥灰蒙的城市變得濕潤。雖然晨霧濃濃，清晨的空氣倒顯得比較清新。我趕上6點前的航空班車去祿口機場，準備飛往烏魯木齊。

此次行程，除了去參加新疆鄯善侏羅紀博物館建設評審，還將考察心儀已久的亞洲最大的侏羅紀巨龍墓地。記得26年前，曾隨中國科學院綜合科學考察隊，歷時四個月走遍了南疆各地，沿途考察了昆侖山、喀喇昆侖山以及阿爾金山，但卻沒有去過鄯善縣。所以，對于此次建設方的邀請，心中充滿了期待！

幾年前鄯善縣發(fā)現(xiàn)了亞洲最大的侏羅紀巨龍，隨后又陸續(xù)發(fā)現(xiàn)了大規(guī)模分布的恐龍足跡和一大群陸龜化石等，使得鄯善縣聲名鵲起，引起了自治區(qū)政府和科研院所的高度重視，并吸引了國際重量級古生物專家的參與。鄯善縣的恐龍挖掘與研究進展非常迅速，博物館建設也被提到了議事日程。在中國古生物化石專家委員會、中國古生物學會、新疆地方政府的大力支持下，博物館建設得到了國家有關部門立項專項支持。此次評審便是博物館規(guī)劃建設的重要環(huán)節(jié)。

登機時間到了，我們排隊依次上了這架東方航空公司的航班。此時機場四周仍是一片灰蒙蒙，天空似乎壓得很低層，多少讓人的心情有些壓抑。隨著巨大的轟鳴聲，飛機利箭般地沖向廣袤的天空。在西安轉(zhuǎn)機后，飛機再次仰起頭直插云霄。不久，飛機就飛臨祁連山上空。附身望去，高大的山峰一座連著一座，白皚皚的雪峰連綿不斷（圖1）。資料記載，巍巍祁連山脈橫恒于祖國西北，延綿800公里，由多條西北-東南走向的平行山脈和寬谷組成。祁連山位于河西走廊南側(cè)，又名南山，海拔都在4000～6000米，共發(fā)育有大小冰川3306條。

隨后，飛機飛經(jīng)西北戈壁沙漠區(qū)。戈壁灘的顏色顯的比較單調(diào)，呈現(xiàn)一片灰色，而土黃色沙漠都是此起彼伏的丘陵，倒是戈壁沙漠之間的山脈為紅、灰和黑的山體顏色，呈現(xiàn)不規(guī)則條帶狀分布。偶爾也會發(fā)現(xiàn)山脈深處有一灘湖水，水面湛藍湛藍。讓人尤感興奮的是從飛機上可以清楚地觀察到，蜿蜒曲折的辮狀河流從遙遠的深處發(fā)育而來。當眼前出現(xiàn)一個巨大的湖面，樹木覆蓋著大片城區(qū)。哦，烏魯木齊到了。

迎接我們的是新疆鄯善國土局的同行，得知距鄯善還有280多公里，于是，馬不停蹄一路直奔目的地。繞過喧囂的烏魯木齊市區(qū)，一出城就望見遠處綿延不斷的天山山脈，天山博格達峰山頂常年不化的積雪在明媚的陽光下顯得十分耀眼（圖2）。道路狀況不錯，是一條現(xiàn)代化的高速公路，已全然沒有陳記在腦海中那破舊道路的印象。事過境遷，國家經(jīng)濟的發(fā)展駛上了快速通道，西部偏遠的新疆如今也是四通八達的高速公路。

要去鄯善市，必須途徑夾持在天山山脈間的通道，那是自古以來南北新疆連通的必經(jīng)之路。沿途兩側(cè)是開闊的戈壁灘，無數(shù)風車矗立在平坦的戈壁上，在常年持續(xù)的風力驅(qū)動下不停地搖戈著巨大的風輪。原來在連通南北疆的天山山脈通道路口，兩側(cè)的山勢呈喇叭狀散開。西北風在此匯聚，形成了常年不息的風口。風口風力之強勁，曾經(jīng)將一輛火車車廂吹翻。上世紀末荷蘭一家公司最先在此建設風車，而如今國家華能公司成為此地風車建設的主力軍。一路駛過，風車有規(guī)律地分布著，鱗次櫛比，一直延續(xù)到遠處的山麓，蔚為壯觀（圖3）。

穿行在南北向狹隘的通道上，感覺兩側(cè)山脈緊緊地夾持著道路（圖4）。通道實際上是一條干溝，相伴公路的是條彎彎曲曲的干枯狀的河道。路旁山體風化十分厲害，松散的風化沙土堆積在山坡上或山坳里，似乎只要一陣風，這些風化沙土就會撲面而來，將道路覆蓋甚至堵塞。

駛離峽口，道路又向東方延伸，地勢驟然開闊起來。又見大片分布的風車展布在開闊的戈壁攤上。不久道路分岔，向南去的是庫爾勒方向，那就是當年科學考察時離開烏魯木齊向南疆進發(fā)的第一站。向東去的便是鄯善方向。鄯善位于吐魯番盆地東部，意味著我們要橫穿吐魯番盆地。很快，我們便進入了吐魯番行政區(qū)。開闊無垠的吐魯番盆地魅力無限。北方的天山似乎在遠離我們，但依舊不離不棄，沿著吐魯番盆地北緣延伸。往南有時通過山脈間的缺口可以遙望到更為廣闊的南疆（圖5）。此時，天空呈現(xiàn)出奇妙般的變幻，南方的天空一片陰沉，大有黑云壓城之勢，而北方的天空卻一片明亮，天山與云層之間不時折射出陽光，讓冰峰與多彩的光線交織在一起。天地如此廣闊，景象變化萬千。除了大海，唯有西部遼闊的盆地和高原才能讓人徹骨銘心！

吐魯番盆地是青藏高原隆起過程中的產(chǎn)物，幾千萬年來由于斷塊運動形成了持續(xù)沉降，造成了與天山隆起相反的盆地景觀。沿途南側(cè)經(jīng)過一個湖泊，名叫艾丁湖，湖底的高程竟在海拔之下150米，是吐魯番盆地最為低洼之處，也是我國海拔最低的陸表。

吐魯番市到了。路邊一座建筑頗為別致，球形圓頂呈鏤空狀，原來是通向著名的葡萄溝的大門。穿過吐魯番市，一路過去的道路兩旁盡是毛坯涼房，一排排，一列列，那是晾曬葡萄干的地方（圖6）。這些看似普通的涼房，四壁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孔，其功能是便于風吹拂進去，吹干滋潤的葡萄。遠處時隱時現(xiàn)的樹木叢中，有一片片低矮的叢林，可能就是葡萄林。吐魯番盆地是我國著名的水果之鄉(xiāng)，由于特殊的低海拔和盆地環(huán)境，造成當?shù)赜晁欢啵昃舭l(fā)量明顯大于降雨量，使得葡萄等水果特別甘甜，自古以來就名揚四海。如今來到這里，看到一路數(shù)不盡的涼房和一片片葡萄林，還是十分驚訝吐魯番的葡萄之多。

繼續(xù)前行，山脈又向道路靠攏過來。那些山體特征明顯，其表面紅暈暈的。由于億萬年來的風成作用和流水作用，將山體剝離得千溝萬壑。路旁一桿路標赫然顯示，前方就是火焰山（圖7）。原來到了吳承恩《西游記》中描述的火焰山。仔細觀察之，果然，紅色的山體充滿著灼熱的感覺，車外的溫度或許非常高。在靠近火焰山前一片戈壁灘上，人為形成了一個景區(qū)。景區(qū)內(nèi)矗立著一個非常大的溫度計，當時顯示的是四十多度（圖8）。吳承恩可能沒有想到，他筆下描述的火焰山如今已不再是人們聞之驚駭?shù)牡胤?，火焰山景區(qū)與相隔不遠的千佛洞是吐魯番行政區(qū)標志性的旅游景點。

經(jīng)過近四個小時的奔波，終于到了鄯善市。下榻西游賓館，讓人再次想起了西游記的典故。此時，時鐘指向傍晚七點，但室外的景象如同內(nèi)地的下午。太陽依然高掛天空，充滿活力地照射著大地。據(jù)接待人介紹，鄯善地方是下午8點下班，10點左右才會落日。憑窗遠望，景象壯觀，近處是層層疊疊的綠色覆蓋著的城市，遠處是東西向一望無際的天山山脈，依稀可見山頂皚皚白雪（圖9）。雪山腳下橫臥著一條即將開通的連通烏魯木齊至蘭州的高速鐵路。這是一件讓鄯善人乃至全疆人興奮不已的大喜事，其中有一站就落戶在鄯善。這是新疆鐵路交通史上的里程碑，標志著西部偏遠地區(qū)將與內(nèi)地更為緊密地聯(lián)接在一起。

次日清晨，空氣格外新鮮，碧藍的天空與銀絲般的白云織成一幅夢幻般的美景（圖10）。上午的博物館建設科學內(nèi)容評審會，鄯善縣四套班子領導和評審專家悉數(shù)出席。由遼寧古生物博物館館長孫革教授親自介紹了博物館布展設計。隨著孫教授的生動介紹，博物館未來建設面貌逐一展示在大家眼前。鄯善博物館將以鄯善巨型恐龍、鄯善礦產(chǎn)和鄯善沙漠作為最主要的特色展示內(nèi)容。尤其四大化石明星將為這個博物館增添亮點，那就是我國最大的侏羅紀恐龍“鄯善新疆巨龍”，世界最大的侏羅紀恐龍足跡群，我國最大的侏羅紀新疆龜類化石群，我國最大的侏羅紀煤田植物群。另外，鄯善縣是哈密瓜葡萄的原產(chǎn)地，是絲綢之路的重要驛站，有濃烈的吐溝民俗文化，是吐魯番木卡姆的發(fā)源地，也是世界唯一純血統(tǒng)雙峰野駱駝世居地。這些都將在博物館展覽中一一展現(xiàn)。

下午，在鄯善縣副縣長和國土局局長的陪同下，我們一行去考察巨龍、恐龍足跡和陸龜發(fā)現(xiàn)地。離開賓館，穿過幾條被樹木遮蓋的馬路，不久就駛出了城區(qū)。映入眼中的是一大片土黃色的沙丘。沙丘堆積的非常高，儼然就像一座大山。連綿不斷的沙丘大有撲面而來的感覺，讓人心存一絲擔憂。沙丘緊挨鄯善縣城，兩者零距離接壤。但是，據(jù)說千百年來，沙不進也不退，始終與鄯善市和諧相處，成為當?shù)匾淮竺勒?。來到一片開闊地帶，一座城門正在建造中（圖11），四個醒目的大字“海市蜃樓”赫然入目。原來，從城門處眺望遠處，在天際線的戈壁盡處，映入眼簾的仿佛是一長條泛著銀光的水面。而遠處的沙山，在陽光和大氣的交織下顯得仙氣十足，霧氣在山腳地帶彌散，山頂似乎都被懸浮在空中。遠方那一片看似水面的戈壁地帶也是光與大氣的杰作，令人嘆為觀止。

這里，地勢平坦，寬廣無垠，卻是一片荒蕪，渺無人跡，唯有一條專為去恐龍化石產(chǎn)地而修的道路在向前延伸。道路的左側(cè)遠方是一座連著一座的丘陵般的山地，遠遠望去，山體風化十分厲害，呈現(xiàn)著斑駁狀的紅色。那里就有恐龍墓地。很快，我們駛?cè)肷絽^(qū)，沿著彎彎曲曲，時高時低的道路前行，一座座山包瞬間而過，一棟簡易的工地房出現(xiàn)在面前。那是監(jiān)管恐龍化石產(chǎn)地的民工住房，幾位維吾爾男士正在屋外的帳篷里閑坐聊天。我們下車，舉目環(huán)視，遠處高高的山頂被一層水平狀的地層覆蓋，它是第三紀的沉積物，與它呈明顯角度接觸的下伏地層是侏羅紀紅層（圖12）。這樣的地層剖面從烏魯木齊一路過來經(jīng)?？梢姡植紡V泛。路的一側(cè)，臨時建起起來一個大棚。呵呵，大棚之下就是巨龍橫臥了億萬年的地方（圖13）。巨龍化石出露處被鋼絲網(wǎng)包圍。由于構(gòu)造運動，巨龍的身姿被側(cè)翻，幾乎垂直豎立在眼前。暴露出來的不僅有巨大的腿骨化石，頸椎化石，還發(fā)現(xiàn)了巨龍的牙齒，等等。據(jù)估計，這條龍足有三十多米長！無愧于巨龍之稱。本次評審會后，一個重要的事情就是將啟動這條巨龍的挖掘。雖然是六月，已入夏季高溫，但氣溫明顯低于往年。微風拂面，陽光在云彩的遮蔽下時隱時現(xiàn)。我們沿著崎嶇的山道，一路向前，不時發(fā)現(xiàn)恐龍的腿骨或恐龍表皮和碎片等。這表明，眼前一座座的山包都有可能埋葬著恐龍化石，究竟有多少條恐龍長眠于此呢？未來的挖掘或許將能提供答案。

看完恐龍去另一地方的恐龍足跡產(chǎn)地。在離足跡還有一段距離的地方，我們下車徒步前行，一路聽著足跡發(fā)現(xiàn)的神奇經(jīng)過。原來，這里的恐龍足跡發(fā)現(xiàn)還是一位德國小伙的功勞。那是2007年8月，中德合作項目的專家們來此考察，在休息吃飯時，一位德國小伙子抬頭無意間發(fā)現(xiàn)了恐龍足跡。雖然對恐龍足跡已有了解，但當我們來到這一片恐龍足跡化石面前時，還是被眼前一長溜的恐龍足跡化石所震撼。這里的地層受地殼構(gòu)造運動影響，也是側(cè)翻了近九十度。這些恐龍足跡化石恰好豎立著呈現(xiàn)在我們面前（圖14）。足跡足有150多個，十分清晰，大小足跡混雜一起，表明不同年齡或不同類型的恐龍留下了它們的足跡（圖15）。它們?yōu)槲覀兞私膺h古時代的恐龍生物學行為和環(huán)境提供了重要的信息?？铸堊阚E與恐龍骨骼化石保存有一個明顯的不同，它是恐龍生活中瞬間的反映，是原地埋葬的產(chǎn)物。因此，它能提供恐龍的分布信息；大致判斷恐龍的類別；反映恐龍所處的底質(zhì)環(huán)境；還原恐龍生前的運動狀態(tài)；根據(jù)混雜在一起的不同的恐龍足跡，甚至還能推斷這些恐龍是否存在互相搏斗的場景。正是恐龍足跡有著豐富的信息可以提取，由此誕生了一門“古足跡學”。在我國，許多地區(qū)都有恐龍足跡，最大的恐龍足跡發(fā)現(xiàn)于甘肅省永靖縣劉家峽地區(qū)，足印竟長達1.5米，寬1.2米，其步幅達3.75米，而侏羅紀分布最長的足跡帶就在鄯善這片神秘的山丘之中。

毫無疑義，鄯善巨龍墓地和恐龍足跡帶將會成為未來恐龍遺跡保護區(qū)，是鄯善侏羅紀博物館展示在野外的延伸部分，與博物館館內(nèi)展示相得益彰。

考察完化石產(chǎn)地，我們又去了鄯善極富盛名的庫木塔格沙漠考察。經(jīng)過一條小溪，小溪流水潺潺，清澈見底，它是分隔鄯善縣城與沙漠的分界線。長期以來，鄯善城市與沙漠一直以這條小溪為界，從未逾越雷池一步，真是世間奇觀。進入沙漠區(qū)，即刻看到美妙無比的沙漠。沙子極細，很純，非常干凈，沙面就像起伏不息的海面，留有西北風吹拂形成的一排排波紋（圖16）。在落日的陽光下，沙漠呈現(xiàn)金子般的色彩。人造的沙雕和在沙中沙療的人群，構(gòu)成了另一番景象（圖17）。庫木塔格沙漠被稱為“有沙山的沙漠”。據(jù)說著名的樓蘭古城可能就被埋在沙漠之下。沙漠晝夜溫差大，盛夏時節(jié)表層沙溫70度，最高大82度，雞蛋埋在沙中都可燙熟。據(jù)說，經(jīng)過這里沙療的人們普遍有著良好的身體反應。現(xiàn)在，庫木塔格沙漠已成為集科研、考察、探險、沙地運動、沙療保健、大漠觀光于一體的國家4A景區(qū)。

此時，已是下午七點多，太陽依舊高懸。萬里晴空，沙山般的沙漠一望無際。而靠鄯善一側(cè)，起伏的沙丘與綠色的樹林、時隱時現(xiàn)的居民樓構(gòu)成一幅有層次有顏色變化的人與自然的和諧景象（圖18）。林與沙為鄰，城市與沙山相依，這就是鄯善的現(xiàn)實，它由遠古延伸而來，傳承著自然的神奇和人類的精神。但愿這樣的美景和人與自然的和諧一直存在下去，直至永遠?。▓D11-18轉(zhuǎn)封一、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