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克毅
(遼寧大學文學院,遼寧沈陽110036)
認知視域下的“把”字句分析
元克毅
(遼寧大學文學院,遼寧沈陽110036)
“把”字句一直是漢語句法研究中的熱點和難點問題,是漢語中表達致使、處置義的一種重要表達方式。本文從認知語言學的角度出發(fā),利用距離象似性原則對“把”字句的使用相關條件進行了分析,又利用意象圖式的相關理論,從空間位移、狀態(tài)變化、周遍性覆蓋三個方面進行了闡述,這些意象圖式通過隱喻的途徑從物理空間上的感知擴展到心理空間、時間等不同的認知領域,豐富了“把”字句的語義。對“把”字句進行認知視域下的分析研究,將有助于深入認識“把”字句結構,具有重要的指導意義和認知價值。
“把”字句;使用條件;意象圖式;認知視域
“把”字句結構一直是漢語句法研究的熱點問題,是現(xiàn)代漢語表達致使意義的一種主要表達方式,卻是英語、日語、俄語等語言中所沒有的特殊句式。像其他的“被”字句、“比”字句、“使、讓、叫”字句所表達的被動義、差比義、使讓義在英語等語言中也與漢語是一樣的,被形態(tài)化為一種特殊的句式,而“把”字句卻在這些語言當中沒有相應的句式來作以表達。
關于“把”字句,傳統(tǒng)的研究較多地放在語義等方面來進行論述,屬于處置義構式。早期的處置式因過于籠統(tǒng)而逐漸被新的認知所取代,上世紀興起的認知語言學研究為我們提供了新的研究視域。
在對“把”字句進行研究的過程中,比較注重對其句法語義等特征進行分析,但與此同時也不能忽略了對“把”字句的使用條件的研究和認知。對于“把”字句的使用條件,可以用認知語言學中的象似性原則來解釋在可用可不用“把”字句的時候,“把”字句的主語、謂語和賓語之間有什么區(qū)別。
“對語言象似性(iconicity)的研究作為認知語言學的一個重要內容已受到國外語言學家的普遍重視。所謂象似性是說語言的能指和所指之間,也即語言的形式和內容之間有一種必然聯(lián)系,即兩者之間的關系是可以論證的,是有理據(jù)的(motivated)?!保?]認知語言學將象似性原則分為兩大類:一是擬象象似性,二是隱喻象似性。距離象似性則屬于是擬象象似性其中的一種,我們主要是運用距離象似性原則來解釋“把”字句的認知使用條件。距離象似性原則指的是認知上距離相近的概念在語言形式的時間和空間上距離也比較相近,也有人稱之為“相鄰原則”。動作發(fā)出者、動作接受者和結果三者之間不同的排列組合會導致意象圖式所凸顯的側面的不同,從而產生不同的格式意義。我們可以利用這一理論來解釋在可用可不用“把”字句的條件下是否使用它的區(qū)別。例如下面兩組例子:
第一組
(1)這只花貓吃掉了那只老鼠。
(2)這只花貓把那只老鼠吃掉了。
第二組
(3)老師收走了他的考試卷。
(4)老師把他的考試卷收走了。
以上這兩組四個例子均可以成立,即它們在語法上是沒有任何錯誤的。它們之間有什么區(qū)別,下面來詳細分析。第一組的兩個例子,例(1)“這只花貓吃掉了那只老鼠”句子中的主語“花貓”和謂語“吃掉”兩者之間的距離更近,也就是說強調了主語“花貓”對賓語“那只老鼠”采取了什么樣的動作;而且,主語“花貓”和賓語“老鼠”分別列在謂語動詞的兩邊,距離也比較遠,相互之間的關系也比較遠,象似“老鼠”還沒受到“花貓”的處置和支配。例(2)“這只花貓把那只老鼠吃掉了”句子中的主語“花貓”和受事賓語“那只老鼠”的距離更近,也就是說強調了主語“花貓”和賓語“那只老鼠”之間的互動關系,象似“老鼠”已經(jīng)受到了“花貓”的強勢支配,同時,“吃”的補語“掉了”也輔助性地凸顯了“老鼠”受到“花貓”的支配和處置。同理,例(3)“老師收走了他的考試卷”,句子中的主語“老師”和謂語“收走”的距離更近,也就是強調了主語“老師”對賓語“他的考試卷”所采取的動作是“收走了”;例(4)“老師把他的考試卷收走了”,句子中的主語“老師”和受事賓語“他的考試卷”的距離更近,也就是強調了主語“老師”和賓語“他的考試卷”,而并不是其他的不相關的事物。此外,例(1)(3)兩個句子,由于主語和賓語分別列在動詞的兩邊,距離較遠,因此可以跟“正在”所凸顯的動作進程階段相兼容;而例(2)(4)兩個句子則不能跟“正在”同時出現(xiàn),因為動作接受者和動作發(fā)出者相互接近,將動作接受者從動詞的后邊轉移到動詞的前邊來強化“動作發(fā)起者”對“動作接受者”的支配和處置作用,凸顯的是動作的終結階段,側重點在于結果,因此,它們跟“正在”所凸顯的動作進程是相沖突的。
由以上論述分析,我們可以得出,在“把”字句可用可不用的情況下,二者的區(qū)別就在于:如果較側重于強調主語與“把”字后名詞的關系,就使用“把”字句來進行表述;反之,若是更側重于強調主語采取了什么樣的動作或其他成分,而不是強調“把”字后名詞的關系的時候,就可以不使用“把”字句。
意象是建立在一定的生理和心理基礎之上的,可以作為一種信息處理的心理表征。它是反復出現(xiàn)的人類所能夠理解和推理的經(jīng)驗完形,是我們對知識的組織形式。意象一般來自于基本的動覺、視覺經(jīng)驗知識的積累。而圖式是一種人腦中已有的知識經(jīng)驗的網(wǎng)絡,指一個有組織、可重復的行為模式或心理結構,是一種比意象和命題更大的知識單元,是依據(jù)人們在日常生活中與世界的互動過程中的經(jīng)驗而形成的一種簡單而又基本的認知結構單位。通常,我們將意象和圖式結合在一起使用,統(tǒng)稱為“意象圖式”。
意象圖式是認知語言學視域下的一個重要的概念,它是人們“在對事物之間基本關系的認知基礎上所構成的認知結構,是人類經(jīng)驗和理解中一種聯(lián)系抽象關系和具體意象的組織結構,是反復出現(xiàn)的對知識的組織形式,是理解和認知更復雜概念的基本結構,人的經(jīng)驗和知識是建立在這些基本結構和關系之上的”[1]。
(一)空間位移意象圖式
空間圖式是一種具有極強的能產性的認知意象圖式,在人們的潛在的印象意識當中,總會認為是結果補語和狀態(tài)補語形式出現(xiàn)得最多而又最自然、最典型的句法形式,但是在“把”字句當中,明確表示了物體發(fā)生位移的結構就占有一大半部分,而它們又基本上是以方位介詞短語和趨向動詞為補語的標記,因此,位移特征在“把”字句當中就占有明顯的優(yōu)勢。
根據(jù)人們的日常生活的經(jīng)驗,經(jīng)過“處置義”這一過程之后,發(fā)生最直接、最自然的結果就是導致物體發(fā)生具體的空間位置上的移動。因此,表示物體發(fā)生“空間位移”意義的“把”字句成為“把”字句最典型的形式,“表現(xiàn)為一個物體在外力作用下,從甲點轉移到乙點的位移過程”[2]。例如:
(1)把家從上海搬到了北京。
(2)幾名船工從車上把貨物搬到了那艘貨輪上。
以上兩例中,出現(xiàn)了“把”字句位移的四個標準要素,即將要位移的物體、所在的起點、外力(即位移動詞)、物體所位移到(移向)的終點或方向。但是,在實際的應用情況下,“把”字句更多的情況是將要受到外力作用的物體所在的起點隱含,形成了只有將要位移的物體、外力(即位移動詞)和物體所位移到(移向)的終點或方向三個要素共現(xiàn)的一個典型的形式。例如:
(3)老師把小明帶回了家。(這一句子中將位移過程中的三個要素共現(xiàn),其起點可以在人們的認知經(jīng)驗世界里補出來,如“學?!薄肮珗@”等地點。)
我們所說的“把”字句在空間位移圖式上的表現(xiàn),不僅僅是指一個物體在物理空間上的位移,而且還可以通過隱喻擴展到心理空間、時間、狀態(tài)變化等不同層面上的位移,它們這些表現(xiàn)形式共同構成了“把”字句在空間位移過程中的完整圖式。
1.物理空間的位移
物理空間的位移是“把”字句最典型的結構形式,主要由方位介詞短語和趨向動詞來充當補語,指的是一個物體在某種外力的作用下從一個物理空間地點轉向另一個物理空間地點的位移過程。如:
(4)把幾十斤重的石頭一塊一塊從山下背到山上。
(5)把這些外出游玩沒有回來的同學逐一登記。
(6)他把書放到了桌子上。
發(fā)生空間位移的物體可以擴展為抽象的物體,而人或物體作為真實存在的物體,又可以作為物理空間,因此,物體所位移到(移向)的終點或方向可以擴展為人或其他物體,如:
(7)大家都把目光集中在他身上。
2.時間位移
我們對時間的表達也是以空間為基礎的,“把”字句的空間位移圖式投射在時間范疇領域里,便形成了有“時間位移”意義的意象圖式,指的是一個物體(包括抽象的物體)在某種外力作用下,從一個時間點(段)轉移到(轉向)另一個時間點(段),這是典型的物理空間在時間范疇領域內作相同結構形式的結果。如:
(8)我們有信心把老師的任務提前完成。
(9)把可能發(fā)生的事情或結果先想在前頭。
漢語中的一些介詞也是有此位移意義的,它們往往是先有了空間意義,然后再引申出時間意義。如:“上、下、前、后”等都是表示空間意義的介詞,“上面、下面”的“上、下”引申為表示時間意義的“上個月、下個月”的“上、下”;“前面、后面”的“前、后”引申為表示時間意義的“前天、后天”的“前、后”。它們都是從空間意義相應地引申出了時間意義。
3.心理空間的位移
心理空間的位移指的是一個物體(往往是抽象概念的物體)在外力作用下,從一個物理空間領域(或心理空間范疇)轉向人們的心理空間。簡而言之,心理空間的位移是物體在物理空間的位移投射到心理空間層面的結果。它包括有人們的思想觀念、習慣、情感意識、精神狀態(tài)、計劃項目,甚至工作、事業(yè)等等。如:
(10)小明把晨練的習慣一直放在重要的位置上。
(11)我們要把老師的教誨時刻銘記在心上。
上面兩個例子都具有心理空間位置的意義,如“重要的位置”“銘記在心上”,這便是從物理空間位移通過隱喻擴展到心理空間。
綜上分析,我們將“把”字句的空間位移圖式進行了詳細分析,“把”字句沿著“處置義”這一原型語義引申擴展了不同的空間位移意象圖式。雖然有不同類型,但是“把”字句所表現(xiàn)出來的空間位移圖式在本質上卻具有相同的認知結構,它們都是典型的“把”字句形式,它們所凸顯的都是一個物體在某種外力作用下發(fā)生位移的過程。
(二)狀態(tài)變化的位移
一個物體的運動變化過程,既可以是空間位移變化的過程,也可能是狀態(tài)變化的過程。一個物體在物理空間位移的改變投射到實物的內部,便形成了狀態(tài)變化的意象圖式。也就是說,一個事物經(jīng)過了施事者操縱、控制,結果往往會導致形態(tài)、狀態(tài)等發(fā)生變化。“把”字句側重體現(xiàn)的是施事者對受事方所施加的影響和實施操縱、控制的結果,事物在外力的作用下,便從一種狀態(tài)轉換到另一種狀態(tài),這類“把”字句在人們的印象當中往往是最自然、最典型的。如:
(12)他們都把情緒調動起來。
(13)你們要把安全帶系得緊一點。
(14)太陽把小河里的水都曬干了。
以上幾例都是“把”字句對事物施加的狀態(tài)上的位移變化。例(14)這類“把”字句可以分析兩個命題且兩個命題之間存在的因果關系。
由“把”字句具有操縱、控制可以從物理狀態(tài)通過隱喻擴展為抽象的狀態(tài)和生理、心理狀態(tài)的操縱控制和劇烈變化。如:
(15)把這次的經(jīng)驗教訓牢牢記住。
(16)跑了五千米,看把他累得滿頭大汗。
(17)我算是把這個人看透了。
(18)他的遲遲不歸都快把家人急瘋了。
此外,由于“把”字句具有處置式的意義,所以也可以有手所握持的物體或手的動作以外的其他外力的作用下致使物體的形態(tài)發(fā)生變化,如物體的破碎、破壞、脫落等。如:
(19)這個小孩又把碗摔碎了。
(20)他在公交車上把錢包丟了。
還可以從物體的破壞、破碎、脫落,隱喻為心理和情感的破壞等。如:
(21)他的父母為了他的學習把心都操碎了。
(22)突來的變故把他的幻想打得粉碎。
這種在狀態(tài)上發(fā)生變化的過程蘊含著一個內在的位移過程。這種變化過程與空間位移過程之間的相似結構是顯而易見的,但它要距離空間位移圖式比較遠,只是一個變體形式。一個物體在外力作用下發(fā)生狀態(tài)或性質的改變,相對于改變前的情況,改變后的情況也是經(jīng)歷了一個位移過程的,只不過這個過程是在物體的內部發(fā)生而往往易被忽略掉。
(三)周遍性覆蓋意象圖式
“把”字句中絕大部分都可以用空間位移圖式或其變體圖式來解釋,但在實際運用中,還會有一部分未能歸類的“把”字句,它們在處置語義上就與其他句子有著明顯的不同,來具體地分析“把”字句的周遍性覆蓋意象圖式。
“周遍性”是“把”字句的重要特征之一。在一個發(fā)生處置的事件中,一個物體通過外力對另一個物體施加某種處置,也就意味著這一施加后的動作對另一物體(受事方)的完全掌握、周遍性覆蓋。把這種關系進行凸顯之后,便形成了“把”字句的周遍性覆蓋意象圖式。如:
(23)他把這座山爬遍了。
(24)我把整條街都走遍了。
以上兩個句子與之前分析的句子不同,例(23)中“這座山”事實上并沒有因為“爬”而受到什么影響。這句話凸顯的是“爬”這個動作對“這座山”的一種周遍性覆蓋的意象。例(24)句中“整條街”也并沒有因為“走”而受到什么影響,整句話表現(xiàn)的是“走”覆蓋了整條街。
這一意象體現(xiàn)在“把”字句當中,帶有周遍性特征的成分充當補語,往往可以將不合格的“把”字句轉化為合格的“把”字句,如:
(25)(*)把公園走了。把公園走遍了。
前者就是不合格的,而后者才是合格的“把”字句。
“周遍性覆蓋”可以從物理空間通過隱喻擴展到心理空間。如:
(26)把虎妞的話從頭到尾想了一遍。(老舍《駱駝祥子》)
(27)他們把這個計劃制定得很周全。
例(26)中“想”這個心理動作對“虎妞的話”的完全覆蓋是通過狀語成分“從頭到尾”來表現(xiàn)出來的;例(27)中由具有周遍性的形容詞“周全”來體現(xiàn)動作“制定”對“把”字句賓語代表的事物“計劃”的周遍性覆蓋意象。
綜上分析我們得出:致使周遍性是“把”字句的一個特征,其來源于施加動作對物體的周遍性覆蓋意象,由物理空間的周遍性覆蓋意象隱喻擴展到心理空間上,共同凸顯“把”字句的這一意象圖式。
至此,我們探究了在認知語言學視角下,遇到可用可不用“把”字句的情況時,“把”字句所使用的具體條件。從空間位移、狀態(tài)變化和周遍性覆蓋三個方面的意象圖式詳細分析了“把”字句的各種意象圖式。在不同條件下,“把”字句可能凸顯“處置”事件的不同側面從而形成不同的意象圖式。這些意象圖式可以通過隱喻的途徑從物理世界的感知擴展到心理、時間、狀態(tài)等不同的領域,使得這些抽象的領域也能獲得“把”字結構,形成豐富的語義。在這其中,以凸顯“處置義”的空間位移意象圖式及其變體圖式數(shù)量最多,也最為典型。從認知的角度來對“把”字句進行研究,對我們更深入地認識“把”字句具有重要的指導意義。因此,我們要善于從不同的側面、不同的視角來分析和研究“把”字句,以顯現(xiàn)其認知價值。
[1]趙艷芳.認知語言學概論[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0.
[2]張旺熹.“把”字句的位移圖式[J].語言教學與研究,2001,(03).
Analysis on the Ba-construction under the Cognitive Sight
Yuan Keyi
(Liaoning University,Shenyang,Liaoning,110036)
The Ba-construction has always been the hot and difficult part of Chinese syntactic research and it is a important expression form to express the meaning of resulting in and dealing with.From cognitive linguistics angles,this paper analyzes the relevant using condition of Ba-construction with the principle of proximity and elaborates from the space displacement,state changes and generalization with image schema theory which enriches the semantic content of Ba-construction from the perceptual extension to different cognitive domains such as psychological space and time with metaphorical approach.The analysis on Ba-construction under the cognitive sight is helpful to understand the structure of Ba-construction deeply and has important guiding significance and cognitive value.
Ba-construction;using condition;image schema;cognitive sight
H146.3
A
1671-2862(2015)04-0063-04
2015-07-21
元克毅,男,遼寧大學文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語言學及應用語言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