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超
(牡丹江師范學院,牡丹江157000)
卡夫卡的小說中充滿大量的隱喻和模糊性表述,因為他不是在刻意地構建故事,而是依據內心本真的感受來闡述自己的生存體驗。這使得他的作品很自然地呈現出以生命現象為基質、尊重生命價值、維護個體尊嚴的存在主義特征。文學家未必具有解決特定時期思想問題的意愿與能力,卻天然地擁有洞悉人之生存困境的眼力??ǚ蚩ㄖ阅軌蛟谖膶W史上占有一席之地,除了其精到的表現主義筆法之外,也得益于他能敏銳地把握和透徹地闡釋時代困境,以及他哲學思辨式地對人之問題的回應。只有深入卡夫卡的創(chuàng)作心理,才能夠充分體會他對人之有限性的憂慮、對主體意識自由可能性的懷疑,也才能夠揭示出其小說模糊性特征的形成根源。
卡夫卡的寫作靈感來源于他敏銳的矛盾意識,他用筆抵抗著來自傳統(tǒng)與未來、表象與真實之間激烈沖突所造成的壓抑。有限性的個體在無限性的世界之中奮力尋找自身的存在意義,但主體的意識自由并無確定的保障。在嘗試解決人與世界的矛盾和徹底地揭示矛盾殘酷性之間,卡夫卡選擇了后者,而這直接決定他的寫作方式。
首先,卡夫卡在寫作中抽離出“上帝之手”,使小說的情節(jié)僅隨人物的境遇變化而向前演進,讀者只能根據主人公的視角了解事件的側面,也同主人公一起感受不確定性帶來的迷惘。阿多諾稱閱讀卡夫卡的小說就好像欣賞“無聲的電影”(Robertson 2004:26)。這種電影視角與卡夫卡故事的怪誕性相結合,使讀者失去作為旁觀者的優(yōu)勢地位,也使讀者陷入到一種與故事既無直接相關卻又感同身受的交復糾纏的模糊情緒之中。“卡夫卡雖然沒有將不確定性當作自己的創(chuàng)作原則,但他作品所表現的不確定特征卻是非常明顯的?!?曾艷兵2004:54)卡夫卡的小說不是有關事件的記錄,它就是事件本身,是一種流動著的過程。它的價值在于,當作者與讀者都在流淌的時間中逐漸改變之后,它所觸及的事實終將得以澄明(Constantine 2002:19)。
其次,卡夫卡選擇在他的小說中使用隱喻作為通向創(chuàng)作主題的方式。與其說卡夫卡有意以隱喻的方式隱藏其創(chuàng)作的主旨,倒不如說他是對自身所遭遇的思想困境感到紛繁難解。不過,仔細品味他的作品,幾個比較常見的主題便突出出來。例如,《判決》原本在講述父與子之間溫馨平靜的生活片段,而后突然筆鋒一轉,父親暴怒批判兒子的種種錯漏之處,兒子竟順從地跳河自盡。父子沖突隱含著個體對威權的抗爭,也暗示卡夫卡內心對威權不滿而又無法擺脫其桎梏的糾結??ǚ蚩ǖ膭?chuàng)作“致力于展示現代病態(tài)的西方精神,揭示工業(yè)化大生產社會里‘人性異化’的悲劇”(楊書評2007:239):父子之間的代際沖突、工業(yè)化與人的自我異化、表象與真實之間的張力、信仰與虛無之間的搖擺是貫穿卡夫卡作品的幾個主要意象內容。
卡夫卡的寫作不是對外部世界的機械臨摹,而是對人在生存窘境中主觀體驗的描述和表現。他的作品區(qū)別于現實主義作家的寫實筆法,但具有強烈的現實批判精神;沒有浪漫主義的夸張和激情,卻深具不羈的筆法和天馬行空般的想象力。現實主義作家意在構建一種“外在的真實”,他們希望以人在世界中外在活動的歷史性和過程性來彰顯人的本質。通過長期細致地觀察外部世界,現實主義作家力求搭建一座連接外在世界與內心世界的橋梁,為人在世界中找到位置。然而,笛卡爾的疑問始終是懸置在現實主義頭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人對世界的感觸及其行為并非囿于所謂的自然規(guī)律之內,“外在的真實”也不過是主體意識依據自身邏輯構建起來的認識框架。人與世界之間存在著一種表象與真實之間的張力,存在著非科學的因素,這是被現實主義忽略的邊緣地帶,也成為現實主義遭受批判的原因。浪漫主義則直接從人的內心出發(fā),試圖依據人的意識來展現世界的本質。浪漫主義作家,如泰戈爾和夏多布里昂,或是依托于心中的神靈,或是寄寓于奇異的自然風光,來頌揚主體意識的自由,力圖最大限度地闡釋主體意識在揭示人與世界關系上的作用。然而,主體的意識活動畢竟不是精神活動的根源,其基礎性常受人詬病?,F實主義與浪漫主義之間的矛盾反映出人與世界之間向往和諧卻又無法相容的尷尬。
卡夫卡意識到現實主義和浪漫主義的局促,深刻體會到表象世界中矛盾的恒常性,遂以困境意識自然流露的表現主義手法來寫作。他的小說如同一面鏡子,能夠映射出不同讀者不同的內心世界。卡夫卡無力去清晰地描述外部世界,也無法發(fā)自內心地接納整個世界,怪誕性的表現手法誠實地彰顯出其內心的焦灼迷惑與生存困境。實際上,模糊的主題本身就是一種主題——生存境遇中的不確定性、人與世界之間、有限性與無限性之間的矛盾沖突正是卡夫卡最為著意的寫作主題。
個體的認知活動受自身生活經歷與時代精神的影響,卡夫卡的思想觸角一方面觸及時代精神的基質,另一方面又深入到更加抽象的人的生存層面,這一切則以其生活經歷為奠基。
《判決》中格奧爾格與父親的沖突仿佛隱藏于平靜海面下的暗流,在和緩的生活片段中不經意地爆發(fā)出來。父子之間的沖突原本沒有消弭,當格奧爾格最終選擇服從父親的意志、結束自己生命的時候,父子之間以慘烈的代價實現空前的一致。卡夫卡的性格受到母親基因的深刻影響,他敏感柔弱、缺乏堅定的自信、容易產生挫敗感,與強健高傲、極富優(yōu)越感的父親形成巨大反差(Gilman 2005:19-20)。同時,卡夫卡倔強的性格又使他無法接受父親對他的教育,并抵觸父親對他的期待。這種家庭教育的失敗導致卡夫卡與父親之間出現無法彌合的裂隙,卡夫卡甚至將寫作作為釋放壓力的一種方式(Robertson 2004:9)。在反抗父權之時,卡夫卡也對父親的強大有著很深的情感依賴。格奧爾格與父親的沖突也象征著卡夫卡內心中分裂的兩種性格側面的沖突,退居內心世界的懦弱與對外部世界的顛覆沖動同時蘊藏在敏感的心靈中。個體的成長必然造成自身與父權的緊張關系,這一無法調和的矛盾最終要以激烈的沖突形式迸發(fā)出來。
在卡夫卡的小說中,父親強盛的生命力逐步演化成為強力與權威。威權的統(tǒng)攝力與力量的外顯并行,呈現出一種對極致運行方式的執(zhí)著追求。在造成巨大的破壞之時,威權也同樣產生巨大的創(chuàng)造力??ǚ蚩▽@種強力的破壞性持警醒的批判態(tài)度,同時也流露出對其巨大創(chuàng)造性的贊嘆,《在流放地》便是卡夫卡這種情緒的一種外顯。負責行刑的軍官對機器的運作方式報以極大的熱情,在他看來,機器的運轉象征著公正與凝聚力,他甚至寧愿犧牲生命也不愿見到機器被廢棄的時刻。即便他也偶而感到行刑方式有些不人道,但與機器統(tǒng)治力的持久存在相比,“些微”的不人道甚至不值一提。最終,軍官、連同他作為人的存在形式與機器一同歸于消滅,但機器的制造者,前任司令官,卻被預言終將復活。
流放地軍官的命運昭示出那一個時代的宿命。卡夫卡的一生恰逢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前后最為動蕩的時代。同時,那也是人們從對自身的盲目崇拜跌落到無根漂流之窘境的時代。啟蒙運動的“最大成果”是將真理限制在人的認知活動范圍內,或者可以說,人對真理的追求成為唯一不變的永恒事實。這是啟蒙的成功,也是啟蒙的失敗。萊辛曾指出,啟蒙運動使人的行動價值替代歷史事實本身的價值。人的信仰轉換(從天空回到大地)為人類生存手段的進步提供基礎,技術革命與認識論的轉向催生出人的主體意識,宗教權威的式微與技術力量的不斷壯大為人的自我認知敞開新的可能性。經歷自我確證的建構期,人類的主體意識逐漸轉化為一種盲目的自信。然而,技術革新并沒有像預期的那樣增添人統(tǒng)御自然的能力,反而在脫離可控的軌道之后開始反噬人對自身的確證。在面對技術對人類世界的撕扯之時,或者可以主動放棄探究危機的深層根源,甘愿拋棄自己在自然界中獨特身份;或者可以拒絕抑制對沖突與矛盾的敏感,盡情揭露人的低微與有限性??ǚ蚩ㄟx擇后者,而這也是同時代思維敏感的人們的共同選擇。
此外,卡夫卡自我身份認知的困境加深他對主體意識可能性的困惑。戰(zhàn)前的卡夫卡是奧匈帝國的臣民,戰(zhàn)后則成為捷克斯洛伐克的國民,再加上他與世俗世界格格不入的猶太人身份,形成其自我認知方面的模糊感和無力感。對卡夫卡而言,尋求主體的意義是其必然的心理沖動,但在現實世界中,這樣的尋求注定無果而終。
人的存在必然具有一定的意義和價值,人的行為也必定由一個根本的因由推動,但在卡夫卡所目及的世界中,人的內心渴望無法在外部世界獲得。卡夫卡的寫作是在進行一種召喚,“召喚著讀者同他一道追問人生的意義”(涂險峰2002:118)。同時,世界的真實性難以確立,人類行為的意義不斷遭遇質疑??ǚ蚩ǖ膶懽鞑粌H反映出特定時代的思想狀況,也更進一步地著眼于普遍性的人類困境。
卡夫卡并不是最早在作品中揭示人之困境的作家,但他卻是首先基于主體哲學可能性的視角來闡述這一主題的作家。值得注意的是,卡夫卡小說中的人物并沒有在遭受重壓時變得絕望,相反,他們都在頑強地堅執(zhí)自己對生命的追求,只不過追求的結果往往是悖謬的。這種生存悖論在《饑餓藝術家》等中表現得淋漓盡致。
《饑餓藝術家》中的藝術家以表演饑餓為事業(yè),他把對饑餓的表現力提升到藝術的高度。藝術家追求的不僅是金錢和觀眾的推崇,更是要超越自身的生存有限性,完成向無限性的升華。這種殘酷的表演以犧牲生命為代價,藝術家的追求不能不使人動容。然而,這種追求并不會給予生命個體以意義和價值,反而是在摧殘生命本身。這一悖謬的背后支撐是一個自在運行的、向無限性邁進的機械系統(tǒng),一個掩蓋個體生命價值的無意義系統(tǒng)。處在系統(tǒng)中的人們不再關注被碾碎的生命本身,而是享受系統(tǒng)權力釋放中的快樂:人們既是施虐者,也是受虐者。把饑餓看作一種藝術是荒謬的,但在這一強力系統(tǒng)中任何東西都可以作為藝術而存在。藝術的追求本身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這種無意義要延續(xù)下去??ǚ蚩w會到人的價值和尊嚴沒有保障,主體的確定性是有疑問的,看似明朗的社群關系卻未必是它的真實面目??ǚ蚩o力解答這一系列難題,這更加深他對主體意識可能性的質疑。透過卡夫卡的作品,我們能夠看到他自身性格的一種分裂:既有對藝術的追求,又有不斷思索追問的糾結,而只有“通過寫作,他才能擺脫這種痛苦”(Corngold 2002:109)。人是有限性的存在者,在呈現出來的表象世界與可能存在的本真世界之間掙扎求生,達到無限是人固有的追求,但伴隨著這一追求的結果卻往往是自身的毀滅。人的生命體驗中無時無刻不經歷著悖謬與矛盾,這是卡夫卡最真切地想要表達的情緒。
人與世界的關系問題一直是文學寫作的重要主題?,F實主義文學通過記述人的活動來把握主體精神的成長,浪漫主義作家則將對世界的理解包融在人的主觀情感中。卡夫卡承接現實主義與浪漫主義的問題意識,但對這兩種方式都感到厭倦——在他的作品中,既沒有現實主義對世界惟妙惟肖地描寫,也沒有浪漫主義對主體的極度自信??ǚ蚩ǖ男≌f揭露出個體人與社會之間的矛盾,而這種矛盾的本質是人的存在與世界運轉之間矛盾的體現。在他看來,世界本身充滿不確定性的威脅和弱肉強食的邪惡,他無法回避內心對主體意識可能性與世界真實性的叩問,也無法滿足于現實主義與浪漫主義的解說方式。對世界殘酷的無奈與對主體確實性的懷疑深藏在卡夫卡意識中,他要將這一切體驗表現出來。
基于對主體思想的質疑,卡夫卡筆下的人物大多不成熟、不完美。人集理想性與動物性于一身,并在這種擠壓之中掙扎求生?,F實主義和浪漫主義都沒能揭示出人的這種軟弱本質,在世界的運轉面前,無助感最為真實。因此,不論是《饑餓藝術家》中的藝術家,還是《在流放地》中的軍官,越是執(zhí)著于自己的追求,就越發(fā)扭曲自己的精神,也就越發(fā)展現出這世界的荒誕性?!冻潜ぁ放c《審判》進一步強化卡夫卡的這種理解。在這兩部作品中,主人公從特定的角色人物模糊化為普通的社會成員,卡夫卡對世界荒誕性的揭露也更加直接:即便沒有藝術家和軍官那樣極端的態(tài)度,人們仍然無法逃離現實與理想之間的悖謬。在本質上,人與世界之間是隔絕的。即使人們相信自己的活動在世界中獲得的回聲,但這種回聲卻無法證明人的存在價值和意義。主體感的幻滅是對西方近代主體思想的深度質疑?!冻潜ぁ分械闹魅斯恢薄霸谟问幹鴮ふ易约旱募覉@”(Boa 2002:77)。主體哲學意圖構建屬人的世界,但其根基并不牢固,人與外部世界的矛盾日益突出。卡夫卡的內心深處涌動著對美好事物的渴望,卻也浸淫著對世界荒誕性和殘酷的驚恐,對此岸世界的不信任促使他建立對彼岸世界的期待??ǚ蚩ㄊ且晃挥猩裾撜?,卻不是一般意義上的信徒,他強調信仰的自由性,并認為無神論不過是有神論的一種極端方式。在卡夫卡的心中生長著一個“約伯式”的人物,帶著強烈地對表象世界的質問和堅定地對真善美的信仰與上帝進行交流。約伯的經歷極具象征意義,信仰本身包含著懷疑的成分,這是通向真實世界必經的考驗。即便是充滿熱情、正直無私的人,在沒有經受考驗之前,仍然會產生自大與驕傲的心理,他就必須要跳躍表象世界這道門檻,才能確立真正的信仰。
約伯之說是一個頗具普遍性的問題:上帝是否應當為人間的丑惡負責呢?這一追問直指表象世界與真實世界的關系。人從來不是真實世界的主人,只不過是憑借主體意識構造出一個虛假的表象世界。卡夫卡揭示的世界丑惡是表象世界的缺陷,而表象世界是人依據邏輯構建出來的。因此,表象世界的邪惡性來源于人與世界之間的固有沖突。在卡夫卡的心中,還有一個能使人安居于斯的美好真實世界,上帝創(chuàng)造的是那樣一個世界。因此,如同約伯一樣,卡夫卡的質問僅僅指向人自身的瑕疵,他們的質疑不是信仰的動搖,反而是強調要以更加真實的自我去面對上帝?!对诹鞣诺亍芬活惖淖髌繁憩F出“卡夫卡對宗教的感情是非常復雜的”(孫彩霞 2005:98)。人們常常以對表象世界的不滿去懷疑真實世界存在的可能性,并將自身樹立為偶像,希圖憑借自身的活動實現人的本質。主體的妄為最終摧毀自身存在的根基??ǚ蚩ㄒ环矫嬗没恼Q、模糊的筆法揭示出表象世界的悖謬與殘酷,批判藝術家和軍官們的恣意妄為、警醒如格里高爾那樣天真地想要在表象世界中尋找到自身位置的人;另一方面,他又認可人的懷疑能力,指出那正是人的獨立性所在。人可以通過質疑來考驗自身對上帝的信仰,通過祛除表象世界對人的誘惑來升華人自身的意義??ǚ蚩ㄌ嵝讶藗儯系鄄⒉皇歉吒咴谏?,他時刻都愿意傾聽來自人內心的聲音——人可以在對上帝的質詢中清晰地認識自己,為自己尋得世間的棲身之地。
卡夫卡這個名字附帶著身前的寂寞與身后的喧囂,深深地鐫刻在世界文學史的豐碑上。大體上,超越時代性局限的思想者都會遭遇同樣的命運。時間的錯位鑄成這種歷史性的不公,敏感的思想者注定屬于即將展開的時間,而不屬于已經凝結的時代。一個時代的外在展現方式與其內在運行旋律之間總會有一種疏離,而思想者就生活在這種表象與真實、傳統(tǒng)與未來之間的夾縫中,掙扎在矛盾之中的體驗有一種超越語言形式的、模糊的真實性??ǚ蚩ㄈ缤俏火囸I藝術家,既無法承載追求所帶來的巨大負荷,又不愿意放棄這種追求(Gross 2002:93)。從思想性的角度來說,卡夫卡無疑是表現主義的領軍人物,他的偉大之處就在于把超越時代性局限的人之困惑與苦悶毫不留情地揭露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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