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傘
惟有大地包容我倔強的腳步
這滿地雪和雨水的情緒多么復(fù)雜。
這滿地鞋子吸附了黃葉敗落時全部的信心,站在街心的路燈鋪滿我身后的路,我在深夜一望無際的黑暗中挖掘寂靜的眼神,曠遠向我走來。
那伸向千山萬水的用狂草寫意的手臂,抱住一個城市扶搖直上的繁華,辨析人的聲音、面貌、性格和心臟的韻律,手勢連綿回繞,一筆縱橫東西南北,揮盡了時間的流逝之美。
我踩在我的觀察之中。
我的理解之路躺在狹長的枝條上。
我馴養(yǎng)的新芽剛剛呈現(xiàn)并不屈服的鵝黃。
從星期一,到星期五,我空出了更多思考,來盛裝我喜歡的,沒有規(guī)律的游戲。
我在,惟有大地包容我倔強的腳步。
無形的街道
兩只月亮是湛藍的,可以讀到海的睡眠。
我摘下偏暗的那只修建街道。每隔十八米,或者二十四米,或者三十六米,藍色的空氣就等來一只街燈。波浪轉(zhuǎn)動柔和的燈光,閃爍的光線中跳出趕路的人們,他們除了彼此問候和猜測,還在擦肩而過的瞬間,從眼睛里舉起第五個季節(jié)的窗口,眺望。因為是夜晚,我看不清他們的樣子。
他們好像是過去的我,又好像是未來的我?,F(xiàn)在的我正在精心設(shè)計記憶——記得修漫長的街道,要經(jīng)過廣告牌,經(jīng)過商店,經(jīng)過辦公樓,經(jīng)過酒店,經(jīng)過銀行,經(jīng)過學(xué)校,經(jīng)過醫(yī)院,經(jīng)過廣場,經(jīng)過花園,經(jīng)過寺廟……
藍色的潮水漫了過來。
被驚醒的,是最匆忙的那個夢。
真好,沒有一個人經(jīng)過監(jiān)獄的撕裂和殯儀館的沉默。
告別
草木正在擠皮膚里的水分。
第一滴和最后一滴,是兩個季節(jié)的碰撞。
第一滴和最后一滴,它們最后的約定是愛上枯萎,心甘情愿獻身于秋天。
有人把剛剛漿洗過的衣物從水里撈起來,兩只手像朋友一樣團結(jié),兩只手在旋轉(zhuǎn)的時針里跳舞,遇見海綿,兩只手從海綿里擠出一個碩大的城市。
我得到感動的恩惠,新的眼淚和血液。
我取來新的語言和雙手,圍著一堵深沉的墻壁,守候秘密的第十一層月光。啊,如果談起愛情,任何一個白天和夜晚,都是適宜思念的時分。是的,坐在鋪滿綠蘿的窗前,親眼目睹未來的田園擠走了空氣中執(zhí)拗的灰塵,一個恰當(dāng)?shù)墓适略谇楣?jié)的奇異中誕生,該有著怎樣的矗立?
我在意念的授意下接待自己的名字,接待無法逃避的一些臉,一些眼神,一些忽遠忽近的心,和他們從現(xiàn)實的反光中落下的,厚重的嘆息。
讓我替你向疲倦揮手,向憂郁揮手。
餐桌上的城市
酒杯都停下來,讓懷舊成為菜肴的一部分。
長路還會在未來生產(chǎn)缺口,而童年的回憶,一定要縫補在人世滄桑之上。
夜晚和順其自然的事物,就是這樣慢慢來臨的。
餐桌上的城市,以各種動物和植物的身體組成新的街道和樓群。遠無擁堵,近無憂慮。一盆湯的沉默,是另一個黃浦江和外灘。省去拿湯勺的手勢,那些渴望浪漫的人們,正依偎著臨窗而望。煙霧繚繞的風(fēng)景,不是霧霾,也不是時光的皺紋。
男人和女人的笑聲都不能缺席,古老而略顯庸俗的祝福也不能少,這世界之內(nèi),還包容著另一些世界,這些特殊的普通的人,在茶和酒秘密的交談中,又組成了認識和被認識、注視和被注視、信任和被信任、仿佛和被仿佛的一些,新的世界。
當(dāng)腸胃總結(jié)了肉體的饑渴,精神和感覺同時出場,城市就走進了自然,天空就走進了山谷,大腦就走進了思想……抑或,是大片大片的棉花脫掉了外套,漫無邊際的棉絮的溫暖,就走進了我們深藏的內(nèi)心。
歌謠
我的天空是絳紫色的帽子。
我身披一場外灘的雨走進了嘴唇的密室。
那些生產(chǎn)過水滴的言語,在已經(jīng)閃現(xiàn)和將要閃現(xiàn)的眼神中,意外地降臨。一個城市?她是數(shù)字。她是幾何形狀。她是畫面。她是移動的靜止。她是智慧。她是命的哲學(xué)。她是太陽的手指,幫助貼滿魚尾紋的眼角,包容一切障礙。
所有的人都在奔跑,從潮濕的云朵的裂縫中逃過性別,逃過年齡,雙腿的呼吸和空氣攪拌在一起,唱吧,唱吧,不說話,只談音樂,只談一把鎖的深淵,把整個世界的光,聚集。
我必須錯過鑰匙懵懂的童年。在它穿越過無數(shù)城市的無數(shù)秋天之后,慢慢成熟,然后,驕傲地來到我的掌心里——
我居住的房間從窗口流出了果實的汁液。
我開始嘗試不用耳朵,聽宿命傳來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