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娜

（懷化學院 大學英語教學部，湖南 懷化 418000）

《伊利亞特》與《特洛伊羅斯與克瑞西達》之比較

陳 娜

（懷化學院 大學英語教學部，湖南 懷化 418000）

文章主要對荷馬的《伊利亞特》與莎士比亞的《特洛伊羅斯與克瑞西達》與進行比較研究。通過對比分析，發(fā)現(xiàn)在瑰麗多姿的神話傳說的背后，《伊》展現(xiàn)的是人性的沖突?！兑痢匪接懙囊粋€根本的問題是人生的有限和在這一有限的人生中人對生命和存在價值的思考。而在《特》中，莎士比亞描寫的戰(zhàn)爭和愛情，本身就是人的基本生存方式。以人的問題為契機，莎士比亞關于人文主義的思考，到達了一個更高的領域。雖然荷馬和莎士比亞的創(chuàng)作環(huán)境創(chuàng)作動力不盡相同，但是就作品和現(xiàn)實的關系而言，他們的思想?yún)s是相通的，即對人類存在方式的思索。

對戰(zhàn)爭的反思；理性精神；人存在的方式

荷馬被譽為古希臘最偉大的詩人，其著作《荷馬史詩》更被看作是西方文明的源泉，是后世所有文學形式的題材和風格范本，有希臘人的圣經之譽。柏拉圖曾說過，精通荷馬史詩就精通了一切。在后人看來，柏拉圖是“哲人中的荷馬”，伊索 是“寓言中的荷馬”，莎士比亞則被看作是“劇作家中的荷馬”，我們在莎翁的戲劇中可以看到荷馬的影子[1]P292。在其劇作《特》中，莎士比亞以現(xiàn)實主義手法重新描寫了特洛伊戰(zhàn)爭，對古代英雄、戰(zhàn)爭的再認識、再評價，實則變著法子宣揚荷馬史詩。[1]P101

荷馬和莎士比亞在描寫這場戰(zhàn)爭時雖然采用不同的文學形式及表現(xiàn)方式，然而文本里隱藏的對戰(zhàn)爭的態(tài)度，對理性精神的推崇卻體現(xiàn)了他們思想上的相通，即思索、剖析人自我存在的意義與價值；他們似乎想告誡人類，作為理性的存在，應該在理智的支配下生活。

一 對戰(zhàn)爭持否定態(tài)度

對《伊》和《特》兩個文本進行對比研究，兩位作家都認為戰(zhàn)爭是不幸的，卻又是人類難以根除的一部分。戰(zhàn)爭意味著什么？為什么要打這場特洛伊之戰(zhàn)？它會給人類帶來什么？荷馬和莎翁都企圖對這些問題做出解答。

特洛伊戰(zhàn)爭持續(xù)了近十年，但是《伊》只詳細描述了最后幾天發(fā)生的事情。史詩的開頭這樣寫到：“女神啊，請歌唱佩琉斯之子阿碦硫斯的/致命的憤怒，那一怒給阿開奧斯人帶來/無數(shù)的苦難，把戰(zhàn)士的許多健壯英魂/送往冥府，使他們的尸體成為野狗/和各種飛禽的肉食，從阿特柔斯之子/人民的國王同神樣的阿碦硫斯最初在爭吵中/分離時開始吧，就這樣實現(xiàn)了宙斯的意愿。”[2]P1

《伊》是一部關于戰(zhàn)爭的史詩，但荷馬卻并沒有一味歌頌，而是客觀地看待它。詩中雖然有著對勇氣和榮譽的向往，然而荷馬也同樣描寫了許多戰(zhàn)爭場面，血腥而殘酷，精準詳盡：被刺穿的戰(zhàn)士、被剜了的眼睛以及破碎的頭骨，冰冷的尸體。這些殘忍而血腥的大屠殺表達了作者對戰(zhàn)爭的恐懼。它是可怕而殘忍的。男人們慘死戰(zhàn)場，女人成為奴隸和玩物。在面對苦難的時候，即使是最偉大的勇士也會感到害怕。史詩的結尾，特洛伊人在哀悼赫克托耳的死亡，戰(zhàn)爭對希臘人和特洛伊人來說都是痛苦的經歷。

詩中荷馬將戰(zhàn)爭視為神的選擇：它似乎超越了人類的力量，是命中注定，不可避免的。把戰(zhàn)爭看作是眾神的選擇，荷馬在告訴讀者操控戰(zhàn)爭的不是凡人而是奧林匹斯山上的神明。神明們擁有強大的力量，只有他們才能決定戰(zhàn)爭結果。奧林匹亞諸神在這場人類的戰(zhàn)爭中扮演重要的角色，幾乎每一個情節(jié)都因他們引起，受到他們的影響。在《伊》中眾神不管是在身體力量方面還是在精神層面都是人類的楷模。荷馬讓這些神明擁有人的外貌和身材，只不過是長生不老，比人類更為強大有力一些的人罷了。那么他們的本質與人類是一樣的，有著和人類一樣的弱點：自私，貪婪，嫉妒。這些似人的神明們主導著這場戰(zhàn)爭，并十分積極地介入人類的生活。在奧林匹斯山上他們喝著瓊漿玉露，悠閑的觀看兩方的戰(zhàn)斗，并分成兩派。一方支持希臘人，一方支持特洛伊人，經常使用神力幫助他所支持的那一方。例如，當赫克托耳與帕特羅克洛斯決斗的時候，阿波羅出現(xiàn)揭開帕特羅克洛斯的頭盔，這樣赫克托耳才得以殺死他。他們會為了微不足道的理由興風作浪，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魯莽不計后果，毫無悲天憫人之情。他們代表了人性中最極端的善與惡，同時展現(xiàn)了人類行為的可能性以及局限性。某種程度上，他們就是人類。

荷馬筆下的神明們之間的戰(zhàn)爭其實就是人類之間的紛爭。詩中當希臘人和特洛伊人都想要結束戰(zhàn)爭的時候，奧林匹斯諸神卻挑起事端，讓這場曠日持久的戰(zhàn)爭繼續(xù)下去。神明想要利用這場戰(zhàn)爭來解決他們之間的爭斗?！兑痢分泻神R把神明描繪成人的形狀，把神明的社會刻畫成凡間的城邦組成形式，那是為了神人之間互為參照，因為神明的世界總是鏡像著凡人的狀態(tài)。[3]P91因此荷馬描寫神明的不是其實是在表明戰(zhàn)爭的殘酷，是在批評戰(zhàn)爭的發(fā)起者，是在反思神明和命運的關系。對神和人來說，戰(zhàn)爭也許是一項責任，但不是一種快樂。荷馬把這種避之唯恐不及的災難和悲劇擺在我們面前，以為后世警鑒[4]P28

在《特》中莎士比亞用懷疑、批判的方式重述遠古時期的那場戰(zhàn)爭：那些半神半人的英雄被描寫成懦夫和惡棍。作者以一種消極而現(xiàn)實的態(tài)度對待戰(zhàn)爭。在劇中你看不到任何傳統(tǒng)悲劇所體現(xiàn)的莊嚴、激動人心的場面。希臘軍營中紀律松弛，士氣渙散。主將阿喀琉斯和他的好友帕特洛克羅居功自傲，不服從統(tǒng)帥阿伽門農的調配。這位偉大的希臘英雄心胸狹隘，以自我為中心，易怒且追求虛榮，其大腦“像利比亞沙漠一樣荒涼”[5]P147；阿伽門農被描寫成一個愚蠢的傻瓜，“他的頭腦總共還不過像耳屎那么一點點”[5]P222；埃阿斯更是變成了一個滑稽的人物，一個像“蠢牛一樣的狗雜種將軍”，一個傻瓜[5]P150。將士之間互相猜忌，互相傾軋。在莎士比亞筆下，希臘所有將領已不是原來荷馬所鼓吹的那種英雄。他們一個個道德敗壞，“全都是些不要臉的淫棍”[5]P224。莎士比亞以他的諷刺和嘲弄描摹著古代英雄的本來面目，從歷史的灰燼中尋求著古代戰(zhàn)爭的真實情景。[6]

借由忒耳西忒斯的口，希臘聯(lián)軍中最丑陋的人，莎士比亞指出希臘人圍困特洛亞這場戰(zhàn)爭的真實目的“他們在為一個婊子打仗”，“全是些搗鬼的家伙，爭來爭去不過是為了一個忘八和婊子，結果弄得彼此猜忌，白白損失了多少人的血”[5]P164。他感慨道這個世界“永遠是戰(zhàn)爭和奸淫，別的什么都不時髦”[5]P232。這個丑陋而殘疾的希臘人用下流、粗野的語言諷刺一切。他的每句話充斥著通奸、欲望、權利等字眼。他本人則是一個不道德的，出身微賤的機會主義者。他揭露了戰(zhàn)爭的實質，所謂的“榮譽和尊嚴”其實只是掩蓋英雄們的墮落和邪惡。某種程度上忒耳西忒斯是最誠實的人，他看到了特洛伊戰(zhàn)爭的無意義和無價值。

二　對理性精神的推崇

荷馬和莎翁的偉大在于他們并沒有停留在反戰(zhàn)的層面上，而是進一步分析人類在戰(zhàn)爭中的行為方式及心態(tài)。

《伊》的整個故事圍繞著阿伽門農愚蠢的自負和阿喀琉斯的憤怒而展開。史詩開篇第一詞“憤怒”就已經交代了全詩的第一個主題，它不是任何外在的事件，而毋寧是發(fā)生一個人身上的進程：“憤怒?！盵3]77史詩中阿喀琉斯因憤怒而退出戰(zhàn)斗，因為阿伽門農侮辱他。后又再因為憤怒而殺死赫克托爾為帕特羅克洛斯報仇，直到阿喀琉斯歸還赫克托爾的尸體，最后在死亡面前，憤怒終于得以結束。從這兩次憤怒所引發(fā)的后果可以看出，在第一種情況下，他與其他希臘人失和，他的同伴在戰(zhàn)斗，他卻在一旁袖手旁觀；第二種情況他為了泄憤而鞭打尸體。當阿喀琉斯把尸體歸還給普利阿摩斯，他才重新融入那個英勇的社會。

在這過程中阿喀琉斯找到了自我。如果阿喀琉斯不返回戰(zhàn)場，他僅僅就只算個脾氣暴躁、自私自利的人；當他重新回到戰(zhàn)斗并知道自己會死在戰(zhàn)場時，這是一個英雄的行為。然而如果阿喀琉斯沒有把赫克托耳的尸體還給普利阿摩斯，那么他的憤怒僅僅是為了復仇。只有在他歸還了赫克托耳的尸體之后才成為一個真正的英雄。透過阿喀琉斯，荷馬旨在批評殘忍，贊美理性精神，在希臘又被稱為“l(fā)ogos”。只有在理性精神指導下所做出的行為才是真正的勇敢；在勇敢的背后還有更高的標準，那就是高貴。阿喀琉斯在悲劇面前變得成熟起來，找到了自我，成為自己的主人，而不是情緒的奴隸，理性戰(zhàn)勝憤怒。[1]P161

荷馬以悲劇情節(jié)深刻批評了阿喀琉斯的行為，是要讓讀者從他身上學到教訓，如果我們生活的世界超出了我們控制，如果我們忘記了仁慈和友情，而沉溺在失望和憤怒中，將會變成怎樣。

莎士比亞用戲劇創(chuàng)作來展現(xiàn)文藝復興時期的人文主義理念，劇本中角色代表文人文主義的一般信念。他肯定人的價值、尊嚴，認為人有理性、崇高的品質，然而對于人性中惡的東西，他從不把它們描寫成可愛的。文藝復興時期的成就是發(fā)現(xiàn)和解放了人性，但這也是文藝復興的悲劇。他推翻了上帝，并將人樹為新的偶像。人的個性、能力、意志、情感和欲望都受到不適當?shù)某绨荨Ｈ魏我环N偶像崇拜，即使是對人自身的崇拜，都屬于褻瀆。莎士比亞無疑屬于少數(shù)清醒者，他一方面頌揚著人的尊嚴和偉大，一方面又剖析人性的各個層面。[7]在《特》中作戰(zhàn)雙方，希臘人或特洛伊人都清楚地知道戰(zhàn)爭是沒有意義的，然而他們仍然繼續(xù)這場混戰(zhàn)。莎士比亞以一種獨特的方式重寫古代故事，揭示了人在戰(zhàn)爭中的荒謬行為及心態(tài)。肉體一旦掙脫靈魂的基本約束，人性中的惡就會肆行，人欲就會泛濫，世界就會罪惡遍地。[8]

《特》劇中對古代英雄的嘲笑和諷刺，莎士比亞試圖揭示人性的卑鄙。在劇中讀者可以看到文藝復興時期的理性啟蒙遭到踐踏。古希臘英雄們半神半人的輝煌光暈也消失不見，只有人性的卑劣一一的暴露出來。劇本里的古希臘世界，也不復是人文主義者憧憬的理想國，它不再由理性之光普照，相反充斥著卑瑣的物欲與爭奪。[7]

三　結 語

在神話傳說的背后，《伊》所表現(xiàn)的是人與人之間的沖突。荷馬在詩中評估人在戰(zhàn)爭中的得失，探索人對生命和存在價值的思考。在劇作《特》中，莎士比亞把人性中的惡毫無保留地展現(xiàn)出來。莎士比亞描寫的戰(zhàn)爭和愛情，本身就是人的基本生存方式。以人的問題為契機，莎士比亞關于人文主義的思考，到達了一個更寬的領域。“認識你自己（know thyself）”從古希臘起這句格言就刻在神廟的門嵋上，直到今天人們仍在千方百計解開其奧秘。由此，莎士比亞在《特》一劇中對人的心態(tài)及其困境的剖析，就從對文藝復興時期當代問題的回答而上升到關于人自身的永恒意義的沉思。雖然荷馬和莎士比亞的創(chuàng)作環(huán)境創(chuàng)作動力不盡相同，但是就作品和現(xiàn)實的關系而言，他們的思想?yún)s是相通的，即對人類存在方式的思索。

[1]程志敏.荷馬史詩導讀[M].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 2007.

[2]荷馬.伊利亞特[M].羅念生,王煥生,譯.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94.

[3]Latacz,Joachim.Homer, His Art and His World[M]. Michigan:University of Michigan Press,1996.

[4]Lang, Andrew.The World of Homer[M].London:Longmans, Green,and Co,1910.

[5]莎士比亞.特洛伊羅斯與克瑞西達[M].朱生毫,譯.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4.

[6]孟憲強.莎士比亞的第一部悲喜劇——簡論《特洛伊羅斯與克瑞西達》[J].東北師大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85,(3).

[7]張弘.論莎劇《特洛伊羅斯與克瑞西達》[J].遼寧師范大學學報,1990,(8).

[8]蔣承勇.舊人與新人的融合——莎士比亞人文主義思想新論[J].浙江大學學報(人文社科版),2009,(5).

（責任編校：周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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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9-03

湖南省教育廳項目資助“《英雄詩系》中的非荷馬因素”（項目編號10c1071）。

陳娜（1983-），女，重慶人，懷化學院大學英語教學部教師，研究方向為古典文學與英國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