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建娘
(武夷學院 人文與教師教育學院,福建 武夷山 354300)
小說方言創(chuàng)作之陌生化效果與交流障礙問題探析
——以賈平凹小說為例
謝建娘
(武夷學院 人文與教師教育學院,福建 武夷山 354300)
文學是一種語言的藝術(shù),其藝術(shù)生命在于它的可感性。方言對文學的介入,給文學創(chuàng)作增添了別樣的韻味,呈現(xiàn)出有別于普通話這種帶有規(guī)矩劃一性質(zhì)語言的審美意義,獨具陌生化的審美效果。這種審美效果主要表現(xiàn)在兩個方面——語言層面和地域文化層面。然而,我們強調(diào)方言在小說創(chuàng)作中的陌生化效果的同時,也應重視其所帶來的交流障礙問題。
方言;小說創(chuàng)作;陌生化;交流障礙
回顧中國現(xiàn)當代小說的發(fā)展,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方言或多或少地參與了每一時期的文學運動。五四新文學以來,文學作品的“語言”因素越來越得到認可,不少文學家都非常重視方言的運用,“語言在文藝上,永遠帶著些神秘作用。我們作文作詩,我們所擺脫不了,而且是能運用到最高級最真摯的一步的,便是我們抱在我們母親膝上所學的語言;同時能使我們受最深切的感動,覺得比一切別種語言分外親切有味的,也就是這種我們的母語。這種語言,因為傳布的區(qū)域很小(可以嚴格的收縮在最小的區(qū)域以內(nèi)),而又不能獨立,我們叫它為方言?!盵1]
方言對文學的介入,給文學創(chuàng)作增添了別樣的韻味,呈現(xiàn)出有別于普通話這種帶有規(guī)矩劃一性質(zhì)語言的審美意義,獨具陌生化的審美效果。但我們也不應忽略方言在凸顯別樣韻味時所帶來的交流障礙問題。
(一)小說中方言成分的介入與文學書寫的陌生化
什克洛夫斯基在《作為手法的藝術(shù)》一書中指出:“那種被稱為藝術(shù)的東西的存在,正是為了喚回人對生活的感受,使人感受到事物,使石頭更成其為石頭。藝術(shù)的目的是使你對事物的感受如同你所見到的視像那樣,而不是如同你所認知的那樣;藝術(shù)的‘反?;?或奇異化,更多地譯為‘陌生化’——引者注)手法,是復雜化形式的手法,它增加了感受的難度和時延,既然藝術(shù)中的領悟過程是以它自身為目的的,它就理應延長;藝術(shù)是一種體驗事物之創(chuàng)造的方式,而被創(chuàng)造物在藝術(shù)中已無足輕重。”[2]什克洛夫斯基的“陌生化”理論肯定了文學是一種語言藝術(shù),而陌生化是藝術(shù)語言的本質(zhì)屬性。
隨著“推普”運動的深入開展,人們習慣于語言的表達總是以固有的所謂標準化形式呈現(xiàn)。在這種情況下,小說中方言成分以“違規(guī)”的方式介入,打破固有的標準形式,給人以陌生化效果,迫使人們集中注意力加以關(guān)注。方言是不同地域形成的不同話語方式,直接來源于某一地域人們的日常生活,能最自然地展現(xiàn)某一地域的文化及人物形象。文學創(chuàng)作中的方言與作家的創(chuàng)作動機及其對社會、生活、文化的思考緊密相關(guān)。作家對故土文化的展現(xiàn),最直接的表達方式就是方言的融入,這不僅使散落在民間的語言活躍起來,更可以增加小說的獨特魅力及感染力。
文學是一種語言的藝術(shù),其藝術(shù)生命在于它的可感性。然而由于普通話的強勢影響,人們對語言的感知與體驗已近于麻木?!傲曇詾槌!钡恼Z言接受定勢極大地影響了人們的閱讀興趣,這對于文學的發(fā)展而言是致命的打擊。欲要激起讀者的閱讀興趣,強化讀者對文學語言的可感性,首要的是破除人們對語言的感知思維習慣。因此,在文學創(chuàng)作中,作家們從詞匯、語法、語氣等各方面大量吸納方言話語資源,創(chuàng)作具有方言特色的文學作品,是別具審美效果的,其中最突出的就是陌生化效果。
出生于陜西省丹鳳縣的賈平凹,對故土的方言具有強烈的感受力和運用力。他在創(chuàng)作中不斷打破陳舊觀念,變革出鮮活的語言,使讀者感知文章的新奇。賈平凹小說中大量使用關(guān)中地區(qū)流行的方言詞,如“廈屋”(廂房)、“鍋盔”(烙餅)、“茅廁”(廁所)等。為了更好地實現(xiàn)方言詞匯與現(xiàn)實生活體驗內(nèi)在心理與情感的對應,他的小說就連敘述的語氣與語調(diào)也透出方言土語的氣息。如《商州出錄·屠夫劉川?!分袆⒑4▽λ膬合眿D菊香的一番話:
“狗日的,羞了你先人了!”[3]
小說中劉海川因為菊香的娘私生活的問題,總認為菊香也似乎存在這方面的問題,于是對菊香進行了辱罵?!靶呦热恕笔顷P(guān)中方言罵人的話,指的是“先人受到蒙羞”。“羞先人”本是一句警示語,后慢慢演化成為一句罵人的口頭禪。再如《鄰家少婦》中的對話:
光頭倒罵了一句:“沒甚事的,她在山上看著咱們走,卻在那里摘了一個干木胡梨兒。這瓜女子,我哪兒倒稀罕吃了這個?!”兩個男人說:“你才瓜哩!你要不稀罕吃了,讓我們吃!”[4]
“瓜”本是名詞,在這里活用為形容詞,意為“傻”。在關(guān)中方言中,“瓜”可以和不同的詞進行組合,如“瓜勁”“瓜娃娃”等。再如《浮躁》:
金狗是逗著小水說出“金狗叔”這三個字的,小水一口一個金狗叔,金狗心里也受活得要笑。[5]
“受活”指的是享受生活的快樂感受,類似于“爽”的意思,這也是一句常見的關(guān)中方言。
在賈平凹的小說中,方言疊詞的運用是一大特色。在他的商州系列小說中,很多詞是允許疊用并兒化的,如白襖襖、山梁梁、蘭瓦瓦、盆盆兒、面面兒、鍋鍋兒等。
“羞了先人”、“瓜女子”、“心里也受活得要笑”、“白襖襖”、“山梁梁”、“蘭瓦瓦”、“盆盆兒”、“面面兒”、“鍋鍋兒”等,這些詞匯及獨特的語句表達,是關(guān)中地區(qū)特有的方言。作者把它們移植到文學創(chuàng)作中,不僅將地域文化內(nèi)的人物形象、性格生動化,更突出了語言的生命性及藝術(shù)性。從形式主義的角度看,這樣的方言詞匯及語句表達給人一種陌生化的審美效果,容易吸引讀者的注意力。
在賈平凹的小說中,關(guān)中方言詞匯及語句表達被抽離出原有的言語環(huán)境,被置于新的言語環(huán)境——標準普通話中,打破了原有的語義序列,造成了語言的“錯位”。這種“錯位”的言語代碼不僅從形式上給讀者留以思考的空間,更重要的是讓讀者去“體驗”、“感悟”言語代碼中的人物及環(huán)境。正如當代文藝理論家魯樞元指出的:“如果說西方重語法的語言是‘分析型’、‘推理型’的,重功能的漢語則是‘感悟型’和‘體驗型’的。漢語在實際應用中十分注重‘意合’,注重意義在關(guān)系中的呈現(xiàn),注重氣韻在空白處的流動,注重現(xiàn)象在主客體交接中的發(fā)生,注重境界在言語道段時的創(chuàng)化?!盵6]
在快速閱讀時代,人們對普通話的詞匯及語法表達已經(jīng)形成“免疫耐受”,對作品的感受性日益降低。為了改變這一現(xiàn)狀,沖破審美慣性,使閱讀者獲得新奇之感,作家必須通過陌生化的手法,突破語言一般結(jié)構(gòu)形式,使詞語帶有新意。小說中方言的運用可以帶來這種效果。
(二)小說中方言的書寫與地域文化的陌生化
語言反映一個民族的文化,方言則反映某一地域的文化。在一個地域文化系統(tǒng)中,方言對該地域的歷史傳統(tǒng)和文化積淀的反映是最直接、最形象的?!扒Ю锊煌{(diào),百里不同腔”的語言差別特征,正是地域文化差別的反映。方言的使用不僅使日常生活中的人物對話、情景描寫具有地域色彩,而且折射出該地域的文化心理及文化積淀。
方言話語往往透射出該地域人們的性情喜好、生活習俗和言談特點。對于小說創(chuàng)作來說,方言使作品走出故事,走向日常生活。透過方言,讀者感知的是有氣息、有情緒的生存真實。小說中方言的書寫讓讀者走出日已習慣的生活環(huán)境,去體驗另一種文化模式的存在,去感受生活中的別樣風景。
來自秦地的賈平凹說過故鄉(xiāng)對他的影響是直達靈魂的,他沒有辦法擺脫,就相當于無法擺脫自己的姓名一樣。因此,在小說創(chuàng)作中,賈平凹更愿意搜集鄉(xiāng)村民間的日常語言資源,使小說語言表現(xiàn)出豐富的地域文化韻味和獨特的審美價值。
在小說《一個死了才走運的老頭》中,賈平凹寫到了秦地商州農(nóng)村地區(qū)的一種日常休閑活動“四溜話”:老莊老戶的流峪灣人,堅持著周而復始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原始生活狀態(tài),平時幾乎沒有任何的娛樂活動,只在下雨的晚上去串門時編寫的“四令”“四歡”“四硬”“四軟”這樣的“四溜話”。這些民間的帶些葷笑話意味的話內(nèi)容雖稍顯粗俗,卻是他們的精神慰藉。這樣的“四溜話”真實地展現(xiàn)了一方水土一方民的生活。
只有下雨天黑,抱頭睡幾個盹,去串門閑聊,說些自編的“四溜話”,如“四令”:下了竿的猴,卸了套的牛,炸了餅的油,X 了X的X,如“四歡”:空中的旗,浪中的魚,二八女子,發(fā)情的驢。[7]
小說《臘月·正月》里描寫了商州四皓鎮(zhèn)上正月里的風俗,門聯(lián)、窗花、土香、彩燈等無一不顯示淳樸百姓的年節(jié)氣氛和風情。在紛煩復雜的俗世生活中,只有正月的日子會顯得格外清明。
“小的見老的磕頭如雞琢米,老的給小的解囊掏錢言稱壓歲。隨便到誰家去,屋干凈,院干凈,墻角旮旯都干凈;門有門聯(lián),窗有窗花,柜上點土香,檐前掛彩燈,讓吃讓喝讓玩讓耍讓水煙讓炭火,沒黑沒明沒吃沒遲沒早沒吵鬧沒哭聲?!盵8]
小說《古堡》中描寫了商州本地的一種原始民俗——紅場子?!凹t場子”同《臘月·正月》里的“社火”一樣,都屬于傳統(tǒng)的民間習俗,展現(xiàn)了陜西民間生活文化的風貌。
“紅場子”是這里的習俗,即轟趕陰鬼霉氣。誰家要住進新屋,或覺得舊屋不安生,就要親人來敲鑼打鼓,放鞭鳴炮,鬧鬧哄哄一場。[9]
“四溜話”、“紅場子”等方言詞匯及小說中的方言語調(diào)為我們直觀地呈現(xiàn)了別具地域特色的鄉(xiāng)風鄉(xiāng)俗。對于非本地域的讀者來說,方言帶給他們的是陌生化的審美體驗——好奇、新鮮、趣味、刺激,強烈的沖擊著他們的“免疫耐性”;對于本地域的讀者尤其是年輕一輩的讀者來說,小說中所描寫的這些鄉(xiāng)風民俗已隨著社會發(fā)展逐漸消逝,或只存在于偏遠的鄉(xiāng)村,方言喚起了他們對泥土的親切之感及久遠的回憶,這是普通話敘述所無法做到的。
在小說創(chuàng)作過程中,方言帶來陌生化效果的同時,也帶來另一個不容忽視的問題——交流障礙。漢語以方言分歧著稱,北方方言區(qū)內(nèi)部方言差異相對較小,南方方言區(qū)各小方言之間差異則甚大。方言的書寫雖用漢字,有時卻只用它來表方音,而不是表示該字本身所蘊含的意義;或其所表達的意義只在很小的地域范圍內(nèi)為本方言區(qū)的人所共知,而且大量的俗語、俚詞、民諺、民謠和典故的運用,使得能讀懂這種表達方式的意義又掌握其中所表現(xiàn)的當?shù)仫L俗民情的讀者基本上就是長期生活在這個方言區(qū)的人。對于異方言區(qū)或雖是本方言區(qū)卻自小不說方言的讀者來說,方言成分的介入在某種程度上會給他們帶來一定的閱讀障礙。因此,方言的地域局限性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文學作品的接受群體。
相對于普通話,方言在使用上,尤其是在書面語使用上明顯處于劣勢。方言要想在循規(guī)蹈矩的普通話文學作品中站穩(wěn)腳跟,勢必得適當?shù)剡M行“遷就”;然而過度的“遷就”又會失去使用方言的意義。鑒于方言在文學作品中的“劣勢”,我們不得不正視,也不得不考慮方言成分進入文學作品的方式。下面以賈平凹小說為例,討論方言成分進入作品的方式。
在小說《秦腔》中,賈平凹大量使用秦地的方言土語展現(xiàn)秦地鄉(xiāng)村民俗生活,其中有部分直接援引的方言對非本方言區(qū)的人構(gòu)成了一定的閱讀障礙。如:
“窯場的三踅端了碗蹴在碌碡上吃面,一邊吃一邊說:清風街上的女人數(shù)白雪長得稀,要是還在舊社會,我當了土匪會搶她的!
“跟著俊奇又去收電費,我和俊奇就坐在東街牌樓下的碌碡上賣眼?!盵10]
“碌碡”,現(xiàn)代漢語讀音為“l(fā)iù zhoù”,唯關(guān)中方言讀音為“l(fā)òu chi”,俗稱“石滾子”,是關(guān)中地區(qū)的一種農(nóng)具。這種農(nóng)具大小不一,多用石頭制成,圓柱形。兩端各鑿一孔,稱為滾眼。滾眼里各裝有一木軸或鐵軸;再用木材做一個長方形框架,稱為撥架,套于滾軸之上。牲畜或人套繩系于撥架之上,即可牽動碌碡轉(zhuǎn)動[11],用來平場地、碾莊稼?!奥淀亍币辉~,對于非本方言區(qū)的讀者,尤其是南方的讀者來說是非常陌生的。此外,將一些形式上與普通話相距甚遠或形式一致但表達意義不同的方言詞直接引入小說,容易產(chǎn)生歧義,致使表達與接受之間出現(xiàn)明顯的減值。如“牛牛”(男子生殖器)、“挑擔”(連襟)、“歪人”(厲害)、“學”(告訴)、“糟糕”(釀造酒后所剩下的渣滓)、“團結(jié)”(如團狀結(jié)合在一起)等。
在正視方言成分所帶來的閱讀障礙問題的同時,我們也無需過多地抵觸方言在小說創(chuàng)作的使用。直接援引方言對于南方方言區(qū)讀者來說,會造成比較大的閱讀障礙;而對于北方方言區(qū)讀者來說,雖在某些時候會構(gòu)成一定的閱讀障礙,但只要適當?shù)亟忉寱o小說帶來增值的效果。如:
每一次經(jīng)過正街,沿街的單位就鞭炮齊鳴,若在某一家門前熱鬧,這叫“轟莊子”,最為吉慶,主人就少不了拿出一條好煙,再將一節(jié)三尺長的紅綢子布纏在獅子頭上、龍首上,或社火上的孩子身上,耍鬧人就斜叼著紙煙,熱鬧得更起勁了。[12]
“轟莊子”等秦地方言,其增值效果源自于這類詞保證了言語代碼信息傳遞的順利完成。于異方言區(qū)的讀者來說,能產(chǎn)生陌生化的新鮮審美;于本方言區(qū)的讀者來說,可以增添親切感;更重要的是,于小說作品本身而言,較易取得語言風格與內(nèi)容的一致,將作者與讀者置于同等的審美空間,從而實現(xiàn)小說作品的地域文化傳遞價值。
在小說創(chuàng)作過程中,方言的使用能產(chǎn)生陌生化的效果,喚起讀者對別樣生活的體驗。與此同時,方言寫作帶來的閱讀障礙問題也需要正視。方言在文學作品中的使用,體現(xiàn)了不同語言系統(tǒng)及其所承載的文化背景、思維方式、生活習俗等在相互融合過程中的碰撞,這種碰撞于文學創(chuàng)作來說是必要的。因此,解決方言所產(chǎn)生的閱讀障礙問題的策略不是摒棄方言,而是根據(jù)方言本身的形式和意義,甄選合適的引進方式,或在不影響行文連貫的基礎上直接使用,或括號注解,或添加尾注,實現(xiàn)方言寫作陌生化效果與交流順暢的雙重審美價值。
[1]劉半農(nóng).劉半農(nóng)詩選[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58:82.
[2]什克洛夫斯基.作為手法的藝術(shù)[M].方珊等,譯.俄國形式主義文論選.北京:三聯(lián)書店,1989:6.
[3]賈平凹.商州初錄·屠夫劉川海[M].臺灣:允晨出版社,2002:158-157.
[4]賈平凹.鄰家少婦[M].上海:作家出版社,2005:1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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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魯樞元.超越語言——文學言語學芻議[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0:240.
[7]賈平凹.賈平凹作品集11:雞窩洼人家·一個死了才走運的老頭[M].上海:上海三聯(lián)書店,2012:178.
[8]賈平凹.賈平凹作品集12:天狗·臘月正月[M].上海:譯林出版社,2012:57.
[9]賈平凹.賈平凹作品集12:天狗·古堡[M].上海:譯林出版社,2012:347.
[10]賈平凹.秦腔[M].上海:作家出版社,2009:60.
[11]楊景震.中國民俗大系·陜西民俗[M].蘭州:甘肅人民出版社,2003:33.
[12]賈平凹.商州初錄·棣花[M].臺灣:允晨出版社,2002:254-255.
2015-01-28
謝建娘(1984- ),女,福建三明人,武夷學院人文與教師教育學院講師,博士研究生,從事音韻學與漢語方言學研究。
I20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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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5-7602(2015)05-0092-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