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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遙苦難論

2015-03-22 08:37峰姚發(fā)清
關鍵詞:加林路遙精神

關 峰姚發(fā)清

(1.長安大學,陜西 西安 710064;2.西安高新一中,陜西 西安 710065)

作為沉重和寂寞的文學符碼,“路遙”之名與詩人臧克家筆下的“老馬”意象頗有異曲同工之妙。兩者都是苦難中國的精神鏡像,也是對于古老、深厚傳統(tǒng)文化的體察和提醒。重提路遙并不只是重溫他在文學史上的輝煌成就,更為重要的是期冀和重塑。相對于路遙的質樸和熱情,后路遙時代的喧嘩與騷動似乎更多迷惘和浮躁?;仨愤b,即仰慕文學理想年代的繁華,憑吊文學永遠的精魂。

一、苦難哲學

路遙文學資源中最重要的遺產可能是其有關生活的苦難哲學,體現(xiàn)在其作品中即苦難精神的贊頌和苦難言說的真誠。《平凡的世界》稱得上路遙的集大成之作,也是其最重要的苦難豐碑。以往評價大多集中在其通過小說展示的社會轉變上。實際上,對于苦難的理解和認同才是其基點和焦點。小說第一章開首“冬天”的自然環(huán)境及兩個孤獨的男女同學孫少平和郝紅梅的黑高粱面饃的細節(jié)就是路遙進入苦難敘事的最好角度和最佳鋪墊。

即便表現(xiàn)貧困的農村生活,即便設置窮苦落后的黃土高原背景,如果不加升華,只是機械或是簡單地羅列日常生活的人物與事件,那么小說對于苦難的講述也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突出,無非做到浮光掠影的程度,而不太可能引發(fā)更深一層的關注或思考。好在作者提供了孫少平、劉巧珍等苦難藝術典型,替苦難作了注釋,才真正譜寫了一曲深沉而熾烈的苦難之歌。如果說孫少安看上去略顯舊派,好似柳青《創(chuàng)業(yè)史》中的梁生寶,那么弟弟孫少平則代表新時期的英雄或“樣板”,稱得上全書的主線和中心。兩兄弟最大的不同是視野和觀念上的差異。正是在這上面,路遙不失時機地辯護和強調了知識和教育在現(xiàn)代生活中的價值和意義。因經濟困難,高小畢業(yè)后的少安不得不輟學務農,知識的匱乏使其常常陷入麻煩之中。不僅磚窯廠的事業(yè)受到牽連而遭受致命打擊,連戀愛婚姻的私生活也鑄成無法彌補的“大錯”。田潤葉的痛苦和賀秀蓮的肺癌是其中極為慘痛和殘酷的代價。相反,高中畢業(yè)的孫少平比哥哥起點更高,視野也更廣。不僅父輩“面朝黃土背朝天”的日子對他不再具有號召力,就是哥哥的創(chuàng)業(yè)前景也已不能蠱惑他追隨。說到底,他的心理空間大了。雙水村的狹小空間根本容納不下他對未來生活的希望和幻想,他需要更大的世界馳騁自己天馬行空般的想象。既是同學又是朋友的同村女孩田曉霞,曾擔心孫少平幾年后“變成另外一個人”。按照田曉霞的說法:“滿嘴說的都是吃;肩膀上搭著個褡褳,在石圪節(jié)街上瞅著買個便宜豬娃;為幾根柴火或者一顆雞蛋,和鄰居打得頭破血流。牙也不刷,書都扯著糊了糧食囤……”在“苦難”思路的設計上,作家不愿也不可能就此“葬送”自己嘔心打造的苦難典型。果然,不論是在黃原城背石頭,還是在銅城煤礦的井下生活,孫少平的努力和堅持都是對苦難生活最動人也最完美的體驗和說明。不僅物質生活如此,其精神世界也徹底經歷了“凈界”(“煉獄”)的考驗。這一苦難主要通過田曉霞的死來完成,加之孫少平因救人而在臉上留下傷疤的義勇行動,成就了兩人各自的壯麗和輝煌。相比之下,孫少安的多劃豬飼料地和磚窯災難顯然也沒有太多性質上的不同——同樣塑造了人生,創(chuàng)造了生命和傳奇。

路遙的苦難情結并非世俗意義上迂腐的病態(tài),而是其崇高思想和人格的如實寫照。除了貧寒的家庭出身和苦難經歷的原因外,最重要的恐怕與其對生活和世界的看法有關。在茅盾文學獎頒獎儀式上的致詞中,路遙指出:“只有不喪失普通勞動者的感覺,我們才有可能把握社會歷史進程的主流,才有可能創(chuàng)造出真正有價值的藝術品?!彼€堅信:“在無數(shù)胼手胝足創(chuàng)造偉大歷史偉大現(xiàn)實偉大未來的勞動人民身上領悟人生大境界、藝術大境界應該是我們畢生的追求?!薄皠趧诱摺焙汀叭嗣瘛钡拇朕o與信念絕不是路遙冠冕邀寵的門面話,而是其真正身體力行的人生抱負和生活目標。故而,路遙的苦難書寫絕不是裝飾或無聊的自戀??嚯y是生活本質的外化,是前進和活力的源泉。所以,路遙始終歌詠理想,贊頌勞動和土地,并把幸福真正建立在上面。《姐姐》(又名《姐姐的愛情》)就是如此。當姐姐小杏的戀人知青高立民考取北京一所大學后,本沒有嫌棄“反革命”男友的姐姐反而遭到對方拋棄。在作家看來,姐姐的苦難生活本身才是常態(tài)。最可信賴和敬仰的還是說出“土地不會嫌棄我們”的堅實而誠摯的爸爸。相對于高立民的淺薄愛情來講,爸爸的父愛才是最博大、最深沉的。與此同時,“在這親愛的土地上,用勞動和汗水創(chuàng)造我們自己的幸?!钡慕Y尾也具有同等意義的升華。

現(xiàn)在看來,路遙的小說或有單純、時代局限等瑕疵,諸如《風雪臘梅》與《青松和小紅花》這類作品,不僅象征物象直白、新意不足,以至于帶有作家自己所說的“文革”味,就是內容上也似乎枯泛而平平。老實說,這樣的小說很難進入“文革”后創(chuàng)新樣品的隊列。不過,在路遙的苦難框架下,此類作品自有其不容替代的現(xiàn)實意義。苦難鍛造了人性,而暴風雪則成就了金燦燦的臘梅花。《風雪臘梅》中經歷了吳所長和男友康莊逼婚的馮玉琴最終勇敢地辭去地區(qū)招待所服務員的工作,打算回到窮山溝的老家,以守護作為財富和具有救贖品格的苦難。《青松和小紅花》里的知青吳月琴和鄉(xiāng)黨委書記“黑煞神”馮國斌也是由誤解到理解。小說結尾,吳月琴“青松和小紅花”的國畫再恰當不過地說明了她與馮國斌共同的精神境界和人生追求??嚯y見證了他們美麗的人生。相反,過錯和彎路卻是無視與敷衍的后果,是對人性扭曲和遺忘苦難的懲罰。所以,康莊受人鄙視的處理才理所當然,而馮國斌和吳月琴的理解也才能建立在對于對方苦難的同情與呼應的基礎之上。當然,路遙絕不是為苦難而苦難,而是借苦難昭示和召喚幸福,成為朝向幸福的苦難。

二、苦難態(tài)度

承認苦難,正視苦難,才能保證直面苦難時保持正確態(tài)度。從艱苦環(huán)境中走出的作家從不缺少迎接苦難生活挑戰(zhàn)的熱情和斗志?!镀椒驳氖澜纭返膭?chuàng)作即是熱情和斗志最為強烈而集中的體現(xiàn)。骨子里的奮發(fā)進取促使路遙一再設定本不必加諸自身的類乎自虐的目標,不過,上述熱情和斗志最終調動了路遙全部的力量,不僅戰(zhàn)勝苦難、再造苦難,而且還突破自身調控和整合的極限,與苦難共舞,最終超越苦難,迎接新生。從某種意義上說,路遙之死正是他與苦難決戰(zhàn)的結果。眾所周知,路遙所處的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正是理想和激情的時代,也是又一次解放和更生了的中國對于苦難再次發(fā)動總攻的時代。所以,即便在身體處于極度疲憊的狀態(tài)下,路遙的頑強意志也沒垮塌,更不輕言放棄,并汲取柳青沒能完成《創(chuàng)業(yè)史》全部創(chuàng)作的教訓,誓言決不再讓“真正的悲劇”和“永遠的悲劇”重演。路遙曾形象而幽默地稱之為“一次帶著腳鐐的奔跑”,言下之意,即便終點是死亡也在所不惜。正如其本人所言:“只要上蒼賜福于我,讓我能最后沖過終點,那么永遠倒下不再起來,也可以安然閉目了?!盵1]這種灑脫的“忘我”精神無疑是對偉大時代的精神共鳴,而更多源于他對苦難的不懈抗爭、征服甚至認可。

路遙面對苦難時的從容和堅持已使其超越簡單人格的層面,而進入訴諸字里行間的文格高度。如果從寫作倫理出發(fā)考查路遙小說人物,不難發(fā)現(xiàn)他在人物性格刻畫和命運設置上的構思標準和選擇。可以說,即便能夠設置和展開富于意義生成可能性或復雜性的角色,在路遙那里,也很容易因為苦難精神的缺失而受到冷落甚至丑化,王滿銀就是例子。“文革”時的勞教自不必說,隨著社會的變化和進步,本可大顯身手的王滿銀卻出人意料地并未走入讀者的期待視野,個人致富的精明反倒迷失在如魚得水的新時代,甚至陷入罪惡深淵。一個重要原因就是他的流蕩和不思進取,因此養(yǎng)成的輕浮和墮落最終造成與苦難精神的疏離。同樣,高加林這一形象也在超越常規(guī)的程度上背離路遙在時代和文學熱情坐標中形成的慣常審美規(guī)范。高加林在劉巧珍和黃亞萍之間的選擇無可挑剔地反映了現(xiàn)實選擇上的合理性,但在傾向于苦難和奮爭的作家思想框架下卻成為最大的冒犯和過錯。在如此不平衡的混亂里,不僅劉巧珍同意與馬栓結婚并很快辦事的決定是抽在高加林臉上的重重耳光,就是黃亞萍不咸不淡的分手處理也成了內定的嘲諷。顯然,高加林錯過了最寶貴的“人”,也丟掉了賴以生存的根。他的悲劇必定無可挽回、無法改變。

面對形形色色、起起落落的八十年代文學新潮,路遙并沒有盲目跟風,而是堅持自己的方向和理想。屬于自己也屬于時代的方向和理想必然植根于民族歷史和文化傳統(tǒng),就像老根生發(fā)的花葉,帶著關中廣袤大地的“土氣息”和“泥滋味”。路遙從不輕視獨立自由的個性,但卻更看重人民和生活的天地,只有在此意義上,才能充分深入地理解其樸實、深沉、熾烈而又壯麗的風格和追求。路遙一篇題為《痛苦》的短篇小說,實際上并非一味展示痛苦,而是咀嚼痛苦,化汁液為營養(yǎng),從痛苦中獲得力量。小說中的小麗是高大年痛苦的制造者,但生活的嚴峻并不在于痛苦本身,而是面對痛苦時的態(tài)度。小麗因為考上大學而向落榜的戀人高大年委婉地提出分手,小麗也許并沒有什么過錯,正像父親高仁山和大哥在大年考上大學之后所持的同樣態(tài)度一樣。路遙的氣魄恰恰在于他對包括痛苦在內的苦難的尊重,以及戰(zhàn)勝苦難的意志和力量。高大年曾抱定信念:“痛苦的火焰同時也燒化了痛苦本身?!痹谒磥恚拔以纯噙^,但因此也得到了幸?!?。路遙也曾說:“文學本身就是一種困難的事業(yè)”[2]。故而,以“困難的事業(yè)”的文學去講述生活的困難在路遙來看就是一致的。高大年能夠化痛苦為幸福畢竟還是理想結果,《月夜靜悄悄》中的大牛就沒那么幸運了。大牛心中的戀人高蘭蘭即將嫁給地區(qū)商業(yè)局的司機。在其出嫁前夜,大牛痛苦至極,即便蘭蘭本人也沒辦法平復他悲傷失望的內心,以至于其要砸汽車以泄憤。路遙表面上是借愛情的失落書寫痛苦,實際上卻是對程度不一的農村痛苦甚至痛苦本身的理解。很多時候,痛苦就是生活,甚至就是人本身。

路遙正視苦難的勇氣和毅力不僅來自于其年幼時便已習慣和適應的艱苦環(huán)境,更主要的還在于其超越性的精神追求和力量。沒有哪一個從他那個時代走來的作家不經歷苦難生活的磨礪,但深刻而獨特地化為文字烙印的卻不能不提到路遙。經歷“文革”災難的作家中,路遙的鄉(xiāng)村與文學情結頗具代表性。他“城鄉(xiāng)交叉地帶”的小說堪稱鄉(xiāng)村題材里程碑式的標志。作為承上啟下的“地標”式作家,路遙及其作品的精神“土壤”正是土地和生活。只有在“土地”層面上,才能理解他在文學創(chuàng)造和流派上的態(tài)度,也才能理解他想急切表達的觀點,即“只有在我們民族偉大歷史文化的土壤上產生出真正具有我們自己特性的新文學成果,并讓全世界感到耳目一新的時候,我們的現(xiàn)代表現(xiàn)形式的作品也許才會趨向成熟”。只有在“生活”的標準下,才能理解他對于好人和壞人標準機械式分類的反感,也才能理解他所說“和真正現(xiàn)實主義要求對人和人與人關系的深刻揭示相去甚遠”[1]的內涵。上述兩者的結合建構了路遙的人生,反過來也成為他鮮明、深厚民族傳統(tǒng)作品特色的注釋?!镀椒驳氖澜纭分袑O少平的形象即是路遙詮釋生活和土地精神的典型。路遙對于土地的贊美恰恰像是對于苦難的理解——生活不是苦難,但生活不能沒有苦難精神。同樣,土地就是家園,也是生命,但卻不應也不能束縛在土地上固步自封,要拿土地和生活的精神擴大土地和生活的空間。高加林的失敗就在于,他在潑掉臟水的同時也一并倒掉了嬰兒,成了對二者同時的背叛。孫少平的可貴則在于他有闖蕩世界、實現(xiàn)自我價值及確證自我力量的熱情,同時懷著一顆土地般的心,誠實、堅定地召喚“世界”與“大地”(海德格爾語),求得與他們心靈的維系。所以,他才能夠贏得信任和尊重,或者說贏得耕作土地般的回報。相比而言,哥哥孫少安則顯得局促多了。作為社會大變動中的一角,作家畢竟沒有囿于知識與環(huán)境的閾限,而是更多地給予同情,以艱難前行的面目加以呈現(xiàn)。兩兄弟同樣擁有土地般樸實而厚重的性情,小說對此并沒有特別作一褒貶,但生活卻在其間區(qū)別開來,正像路遙在好人和壞人間所作的對比那樣。

三、精神方舟

路遙的意義不只是苦難,還體現(xiàn)在“精神”上。作為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文學的代表性作家,路遙的意義不妨在理想和激情的層面或維度上來解讀。不論理想還是激情都并未遠離那一時代為人耳熟能詳?shù)摹熬瘛币辉~。作為思想解放運動的產物,“精神”幾乎成為文學的同義語。就路遙而言,理想和激情不僅在于積極而熱烈的追求上,更在于把握世界和確證自我的主導甚至是唯一的方式上。

在評價一直以來的“偶像”——前輩作家柳青時,路遙把重心提到“更寬闊的世界和整個人類的發(fā)展歷史”[3]的空前高度,遠遠超出其曾醉心其中的“生活小故事”范圍。同樣,在總結陜西著名作家杜鵬程的經驗時,路遙也偏重在“自我折磨式的偉大勞動精神”的追求和魔力上。最早帶給路遙文學聲譽的中篇小說《驚心動魄的一幕》就是如此。在其“伯樂”“百花”時代老作家秦兆陽看來,小說的成就除了平凡而偉大的精神力量外,更多體現(xiàn)在“能夠捕捉生活里感動人的事物”之敏銳和毅力上,而這種“捕捉”能力無疑是強大“精神”的產物,僅靠技術無法做到。如果離開精神超越的“念頭”,《平凡的世界》的完成也將是不可思議的[1]。不難理解,在物質貧乏的年代,就支撐作家信念而言,再沒有比“精神”更現(xiàn)實與合適的了。即便是在最困難時,孫少平也沒有停止對書籍和精神的渴求,而最高境界的愛情也必定建立在精神的吸引和相知上。田潤葉和孫少安的愛情悲劇不能不歸咎于后者的精神孱弱,意在暗示教育缺失和知識匱乏的精神癥候,同時,田潤葉和李向前的重歸于好在很大程度上也是調控過剩物質之后的會合,是精神不懈的最好補償。為此,連李向前的殘廢也成了可以樂觀的代價。路遙十分在意精神的充實和飽滿帶給創(chuàng)作的效用,一旦遭遇精神危機,總會只身進入家鄉(xiāng)的大沙漠里,“接受精神的沐浴”,懷著“朝拜”的心情進入“人生禪悟”[1]。

與“七月派”的路翎相似,路遙的創(chuàng)作過程也是精神搏斗的過程。《平凡的世界》的艱苦不必贅言,即便是中篇小說《人生》也“苦悶了三年——苦不堪言”。由此,路遙甚至得出結論:“收益如何,看你對自己能狠心到什么程度”[4]。這一想法不僅說明他對精神的倚重,同時也成為他在事實上的自覺認識和實踐,就像其本人所言:“文學創(chuàng)作是勤奮者的一種不瀟灑的勞動,而且在心理和精神上要有一種思想準備,準備去流血,流汗,甚至寫得東倒西歪,不成人樣,別人把你當白癡”,也即“燃燒自己”[5]。在這樣的思路下,精神不僅是唯一的,也是最可寶貴的?!洞掖疫^客》里的青年婦女和男青年的沖突正是為了一個共同目的——為瞎眼老頭買歸鄉(xiāng)票,一個精神的童話。最后,小說中的“我”也同樣懷著莊嚴的心情讓出了回家的票。一個高潮連著一個高潮,都是精神的儀式和感動。《驚心動魄的一幕》的感動同樣體現(xiàn)在縣委書記馬延雄的舍身取義和奮不顧身的崇高精神境界上。雖然不止一次地對于盛行的所謂好人和壞人的兩極分化做法表達強烈不滿,但在高加林的形象上,路遙并沒有因為性格的多樣化和生活的復雜性而放棄對源于最嚴酷的精神殘缺人生的深刻批判?;\統(tǒng)地概說“精神”似還不夠準確,而是更具體表現(xiàn)在一個個啟示性物象上,舉凡生命、土地、道路、河流、人民等。一切只有在精神的國度里才見意義,連路遙自己也在精神的長路上奔命。所以,《人生》《平凡的世界》既是其精神的成果,也是其克服和超越的精神長征里程碑。在《平凡的世界》進入“收官”階段后,當他寫字的手因發(fā)抖而“像雞爪子一樣張而握不攏”[1]時,路遙的精神“受虐”已然達到難以想象的地步,其精神的烏托邦也隨之躍上一個全新高度。

路遙作品普遍性的一個重要因素是他對自己最熟悉的農村和城市“交叉地帶”生活的有力再現(xiàn)。某種程度上,農村和城市的對比可置換為物質和精神上的對立。作為同時深入了解兩種生活的作家,路遙始終沒有動搖過他在彼此和輕重上的態(tài)度與抉擇。1992年當疾病最危重時,路遙還是決定留在家鄉(xiāng)延安而不是轉到條件更好的省會城市。頗能說明問題的是,成名之后的路遙依然延續(xù)樸素風格,絕不措意于物質享受。一件50塊錢的仿羊皮夾克已足以安撫他所有的癡心。當然,最集中最深刻的表現(xiàn)還在其小說人物性格和命運的設置上。《你怎么也想不到》中,鄭小芳和薛峰之間愛戀與否完全建立在對鄉(xiāng)村與城市的取舍上?!讹L雪臘梅》中,馮玉琴的決斷和思戀則如雄渾而廣袤的山野般博大,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卻是康莊瑟縮在城市之前的委瑣和奴相。高加林的人生悲劇實質上也是城市的悲劇,是離開鄉(xiāng)村所付出的代價。有人曾把高加林和于連并舉,但在同情的態(tài)度上,包法利夫人的城市墮落似乎在路遙作品中留下了更多烙印。相反,以弟弟王天樂為原型的孫少平之所以未受侵犯和毒害,乃至湮沒在五光十色的城市中,關鍵也在鄉(xiāng)村方式的維系上。能吃苦和精神生活的強健其實是一物正反的兩面,但都源于鄉(xiāng)村情結及其詩意。孫少平未在面對城市?;蟮恼痼@中迷失,而是頑強地外化自身,盡顯力量和本色,靠的正是雙水村和東拉河家鄉(xiāng)的苦難精神。孫少平相信,“幸福不僅僅是吃飽穿暖,而是勇敢地去戰(zhàn)勝困難”,同時還要“忘掉溫暖,忘掉溫柔,忘掉一切享樂,而把饑餓、寒冷、受辱、受苦當作自己的正常生活……”顯然,路遙不僅在鄉(xiāng)村和精神之間劃上等號,而且還有意美化,直至塑身為精神源泉和圣殿。

農村和城市的交叉坐標確定了路遙的精神姿態(tài)和寫作倫理。像大多數(shù)出身農村的作家一樣,路遙的選擇沒有躲避仁厚溫暖的土地的召喚。同時也像他所譬喻的黃河和長江一樣,路遙也不拒絕來自城市的誘惑。有趣的是,當吸煙成為凝定精神的傳統(tǒng)方式時,路遙也同時養(yǎng)成喝咖啡的精神召喚習慣。時代的可能性提供了新的精神反思渠道。不過,路遙的精神資源始終維系在天空和大地之間的鄉(xiāng)野。這樣的資源不只是《平凡的世界》的命名根由,同時也是他在這部嘔心瀝血之作中堅守傳統(tǒng)現(xiàn)實主義方法而非“一窩蜂地用廣告的方法構起漫天黃塵”[1]的現(xiàn)代派手法的最大動機,正像杜麗麗和古風鈴的婚外情帶給丈夫團地委書記武惠良的沖擊一樣。

四、過渡人生

路遙的意義也許是在“過渡”。不僅文學史上的地位如此,就是他本人也處在“過渡”階段中?!俺青l(xiāng)交叉地帶”的取材范圍不必再說,連他遽然病逝的年齡也在人生的中途,正如其言——“‘正午’時光”[1],一個“過渡”的時間。他最成功的藝術典型高加林和孫少平何嘗不是如此。不像祥子的悲劇收場,也不像陳奐生的阿Q式批判取向,路遙并不給他的主人公命定的結論,即便是走了彎路的高加林也不乏希望,“像一個熱血沸騰的老詩人,又像一個哲學家”的德順老漢就是他人生“緊要處”(柳青語)的“向導”。難怪很多人要求續(xù)寫時,路遙不僅拒絕,還強調:“對我來說,《人生》現(xiàn)在就是完整的?!盵2]“完整”的意義并非沒有“不足”,也不是不再需要“展開”,也像路遙“想深入研究這個改革的各種狀態(tài),以及人們的各種心理變化”[6]一樣,高加林“還沒有成熟到這一步”[6]的狀況實際上是路遙“過渡”論的產物。正如他在回答“高加林下一步應該怎樣走”時所言:“他將會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在某種程度上應該由生活來回答,因為生活繼續(xù)在發(fā)展,高加林也在繼續(xù)生活下去?!盵6]源于生活的信念和實踐甚至成為路遙批判的準則,如稱贊李天芳、曉雷的小說《月亮的環(huán)形山》,“最主要的是對生活的深切感受和理解”[7]。認為批評家李星文藝批評的最大優(yōu)勢,“在于他既擁有深厚的實際生活感受又有扎實系統(tǒng)的專業(yè)理論功底”[8]。看人如此,待己也一樣。在《平凡的世界·后記》中,路遙指出:“要旨仍然應該是首先戰(zhàn)勝自己,并將精神提升到不斷發(fā)展著的生活所要求的那種高度,才有可能使自己重新走出洼地,亦步亦趨跟著生活進入新的境界。”[9]從這一意義上來說,他對心靈的敬重正是生活題中應有之義,都是“過渡”的自然結果。

苦難、精神和過渡三者并非互不相干。苦難是精神的具體表現(xiàn)形式,精神則是苦難的集中概括,而過渡又把苦難和精神聯(lián)系起來。正因為過渡,才更加突出苦難和精神的價值。在物質文明大大提高的今天,苦難精神更顯必要。路遙之死或是一個時代結束的標志,似乎暗含過渡,但其苦難精神卻永不過時。毋庸諱言,路遙之被關注和紀念正在于此,路遙之說不盡也同樣在此。

[1]路遙.早晨從中午開始——《平凡的世界》創(chuàng)作隨筆[M]//路遙.早晨從中午開始.西安:西北大學出版社,1992.

[2]路遙.答《延河》編輯部問[M]//路遙.路遙文集2.西安:陜西人民出版社,1993.

[3]路遙.柳青的遺產[M]//路遙.路遙文集2.西安:陜西人民出版社,1993.

[4]路遙.關于《人生》和閻綱的通信[M]//路遙.路遙文集2.西安:陜西人民出版社,1993.

[5]路遙.寫作是心靈的需要——在《女友》雜志社舉辦的“91之夏文朋詩友創(chuàng)作筆會”上的講話[M]//路遙.早晨從中午開始.西安:西北大學出版社,1992.

[6]路遙.關于《人生》的對話[M]//路遙.路遙文集2.西安:陜西人民出版社,1993.

[7]路遙.無聲的洶涌——讀李天芳、曉雷著《月亮的環(huán)形山》[M]//路遙.路遙文集2.西安:陜西人民出版社,1993.

[8]路遙.藝術批評的根基[M]//路遙.路遙文集2.西安:陜西人民出版社,1993.

[9]路遙.平凡的世界·后記[M]//路遙.路遙文集5.西安:陜西人民出版社,19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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