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 義 霞
(黑龍江大學a.哲學學院;b.中國近代思想文化研究中心,哈爾濱150080)
嚴復將教育分為兩部分,即“自然之教育”與“人為之教育”。如果說“自然之教育”側(cè)重人與自然的關(guān)系,旨在培養(yǎng)作為“自然人”的生存能力的話,那么,“人為之教育”則側(cè)重人與人尤其是人與國群的關(guān)系,旨在培養(yǎng)作為“社會人”的國民所應具備的素質(zhì)。結(jié)合中國近代的社會現(xiàn)實和政治需要,迫于救亡圖存的刻不容緩,他將國民教育與“自強保種”連為一體,試圖借助國民教育改造中國的國民性。在這個前提下,嚴復將“人為之教育”與國民教育緊密結(jié)合,最終將“人為之教育”演繹為國民素質(zhì)教育。
一
嚴復對自由的宣傳引人注目,成為近代自由派的思想家。他所講的自由側(cè)重個人與政府的關(guān)系,是國民必備的權(quán)利。在這個前提下,嚴復十分重視國民的資格問題,強調(diào)只有具備國民之素質(zhì),才能擁有國民之資格;同時強調(diào)國民必須承擔相應的責任,要以愛國為最高之天職,還要“濟之以普通之知識”。這意味著國民不是天生的,亦非人人都可以成為合格的國民,合格的國民是國民教育的結(jié)果。有鑒于此,嚴復急切呼吁對國民進行素質(zhì)教育和資格教育,以使國民更好地履行自己的天職。
嚴復認為,國民是構(gòu)成國家的細胞,國家的強弱興衰即國家的命運取決于國民素質(zhì)的優(yōu)劣。具體地說,國民素質(zhì)由力(“血氣體力”)、智(“聰明智慮”)和德(“德行仁義”)三部分構(gòu)成,三者皆備,則為“真國民”;只有由“真國民”構(gòu)成的國家,才能成為富強的國家。正是在這個意義上,他聲稱:“國與國而競為強,民與民而爭為盛也,非以力歟?雖然,徒力不足以為強且盛也,則以智。徒力與智,猶未足以為強且盛也,則以德。是三者備,而后可以為真國民。”[1]基于這種認識,嚴復將教育分為“自然之教育”與“人為之教育”,并在此基礎(chǔ)上將“人為之教育”最終演繹為國民教育。這就是說,他所講的“人為之教育”具有極強的針對性,是以培養(yǎng)“真國民”為最終標的。就其具體內(nèi)容來說,由于認定國民素質(zhì)由力智德三方面構(gòu)成,因此,對于國民教育來說,體育、智育和德育三者缺一不可。
進而言之,嚴復是基于社會有機體論的思路呼吁提高中國人的素質(zhì),進而大講國民教育的——由于將人理解為“形神相資”的生物有機體,國民素質(zhì)的提高和教育從生理、心理兩方面,即從生理教育與心理教育兩個不同維度展開。第一,就生理方面的教育而言,嚴復試圖通過體育使國民“氣體強健”。為此,他注重對國民之“手足體力”“血氣體力”方面的教育,并且根據(jù)中國民力的狀況,發(fā)出了“鼓民力”的號召。于是,他寫道:“然則鼓民力奈何?今者論一國富強之效,而以其民之手足體力為之基,此自功名之士觀之,似為甚迂而無當。顧此非不佞一人之私言也,西洋言治之家,莫不以此為最急。歷考中西史傳所垂,以至今世五洲五六十國之間,貧富弱強之異,莫不于此焉肇分……且自腦學大明,莫不知形神相資,志氣相動,有最勝之精神而后有最勝之智略。是以君子小人勞心勞力之事,均非氣體強健者不為功……飲食養(yǎng)生之事,醫(yī)學所詳,日以精審,此其事不僅施之男子已也,乃至婦女亦莫不然。蓋母健而后兒肥,培其先天而種乃進也。”[2]在嚴復看來,國民的“手足體力”是國家富強的基礎(chǔ),西方之所以盛,中國之所以衰,皆緣于此。沿著這個思路,他得出結(jié)論:提高國民的體力最為急切,對于“民力已苶”、瀕臨萬國滅種之境的近代中國更是這樣。在這個前提下,嚴復提出“鼓民力”,作為改造中國人體質(zhì)的綱領(lǐng)。第二,就心理方面的教育而言,他提出的具體措施有二:一是憑借智育,開發(fā)民智;二是借助德育,更新國民的道德——鏟除尊親觀念,培植尚公觀念。至此,由體育、智育和德育組成的三育成為嚴復進行國民教育的主要途徑和內(nèi)容,三育分別對應著“鼓民力”“開民智”“新民德”的三大方針——既是救亡圖存的具體方案,也是改造中國的基本綱領(lǐng)。
在一次講演中,嚴復從另一個角度重申了自己體育、智育和德育不可偏廢的教育理念。他解釋說:
古之中西圣賢人,皆以姱心為至重之學。中之格物、致知、誠意、正心,西之哲學、名學,皆為此方寸靈臺,而后有事。人禽之別,賢愚之等,皆視此為之。百年來生理學大明,乃知心雖神明,其權(quán)操諸形氣,則大講體育之事……然欲為姱心之學,則當知心如形體,有支部可言,有思理,有感情。思理者,一切心之所思,口之所發(fā),可以是非然否分別者也。感情者,一切心之感覺,憂喜悲愉,賞會無端,攬結(jié)不盡,而不可以是非然否分別者也。以心之方面常分為二如此,故其于人也,或長于理而短于情,或長于情而短于理……譬諸文章、論辯、書說,出于思理者也;詩騷、詞賦,生于感情者也。思理善,必文理密,察禮之事也。感情善,必和說微,至樂之事也。西人謂一切物性科學之教,皆思理之事,一切美術(shù)文章之教,皆感情之事。然而二者往往相入不可徑分??茖W之中,大有感情;美術(shù)之功,半存思理。而教育之事,在取學者之心之二方面而并陶之,使無至于偏勝。即不然,亦勿使一甚一亡。至于一甚一亡,則教育之道苦矣。[3]279
從語義上說,姱有贊美、夸獎之義。在這里,嚴復的論述從“姱心”和“姱心之學”講起,盡管沒有直接表白自己“姱心”,然而,“姱心”是夸大心之作用之義,肯定大哲學家的哲學都是“姱心之學”則是不爭的事實。更為重要的是,在這個前提下,他的教育理念沿著“姱心”的思路展開,最終將教育歸結(jié)為體育、智育和德育三個方面:第一,嚴復肯定,心對于人至關(guān)重要,無論是決定人在宇宙中的位置的人禽之別,還是決定人在社會中的地位的賢愚之等,皆因心而分判。正是由于這個原因,古今圣賢無不對心膜拜有加,——他表述為“皆以姱心為至重之學”。第二,百年來方興未艾的生理學昭示了一個樸素的道理,那就是:人之心雖然神明,但是,心之用能否發(fā)揮以及發(fā)揮得如何,一切皆依賴人之身體素質(zhì)——他表述為“其權(quán)操諸形氣”。既然如此,結(jié)論不言而喻:若想充分發(fā)揮心之作用,不可不先認識心理與生理的關(guān)系,不可不先強身健體。換言之,為了確保心之作用的充分發(fā)揮,必須先“大講體育之事”。體育由此而興,并且成為一切教育的基礎(chǔ)。第三,正如心與形構(gòu)成了人這個有機體一樣,人之心本身也是一個有機體,分為思理與感情兩部分。其中,思理主宰人之理性,主管文章、寫作、辯論演講和著書立說;感情主宰人之情感,主管詩詞歌賦。人與人之心各不相同,“或長于理而短于情,或長于情而短于理”;對于一個人來說,“長于理而短于情”者文理密,善于觀察物理;“長于情而短于理”者則和說微,擅長文藝學術(shù)。就西方教育而論,思理屬于智育,感情屬于德育。盡管思理與情感的作用、分類大相徑庭,然而,二者不可截然分開,正如科學中有情感一樣,學術(shù)中有思理。這決定了對國民進行心之教育時,必須分別對心之思理進行科學教育,對心之感情進行美術(shù)教育。分析至此,嚴復得出結(jié)論:為了避免教育偏勝而確保受教育者全面發(fā)展,體育、科學教育和美術(shù)教育不可或缺。由此,體育、科學教育和美術(shù)教育共同組成了三育。從嚴復一貫的認識來說,這里的科學教育與智育大致相當,美術(shù)教育則與德育密切相關(guān)。
就嚴復提出的德智體三育來說,體育歷來不受重視。他將增強體質(zhì)納入教育方針,使體育成為教育的一項主要內(nèi)容,并且居于基礎(chǔ)地位,旨在“鼓民力”,大力提高中國人“血氣體力”方面的素質(zhì)。在中國近代特殊的歷史背景下,關(guān)注體育,力圖通過“鼓民力”增強中國人的體質(zhì),最直接也最急切的目的是為了強兵。按照嚴復的說法,一個國家的兵之強由多種原因造成,是風氣、宗教、種姓和教育等諸多因素合力作用的結(jié)果。對此,他分析說:“夫國兵之強弱,其故多矣。持一例而概之,未有不失者也。因于風氣,因于宗教,因于種姓,因于體力,因于教育,而最重者,又莫若其國之治制。吾嘗見夫鄉(xiāng)民械斗者矣,約期之日,妻勗其夫,母誡其子,黎明而起,為之庀械具饔,若非勝則無以相見者。何則?其所與戰(zhàn)者公敵,而亦私仇也。且其死鴻毛耳,而勇往如是。國家之使民戰(zhàn),生則有賞,死則有名,其樂趨敵,宜相萬也。乃卒多委之而去,若無與者。此其所以然之故,寧不可思而得之歟!”[4]977這就是說,一個國家的強兵盡管最重要的根源在于法制,卻并非由這單一的原因造成,而是與風俗、宗教、種姓、體力和教育等諸多因素密不可分?;谶@一分析,他在重視體育的同時,提出禁止吸食鴉片和廢除女子纏足,以此作為“鼓民力”的兩大措施。這些既是為了強種保種,提高中國人的體力,也是出于強兵的需要。嚴復認為,吸食鴉片和女子纏足是導致中國兵寙的直接禍根,而要根除二事,必須先通過教育進行思想灌輸和觀念引導,之后再施以具體操作——通過層層落實,嚴格監(jiān)控,督促各級官員和廣大民眾身體力行。
二
面對中國的國困種弱兵寙,由此反觀中國教育,嚴復感慨良多。通過對西方教育的考察與全面審視中國教育,他對中國的教育做出了如下診斷:“蓋吾國教育,自三育言,則偏于德育,而體智二育皆太少,一也;自物理、美術(shù)二方面言,則偏于藝事,短于物理,而物理未明,故其藝事亦難言精進,二也;自赫氏(指赫胥黎——引者注)所云二大事言,則知求增長智識,而不重開瀹心靈,學者心能未盡發(fā)達,三也;更自內(nèi)外籀之分言,則外籀甚多,內(nèi)籀絕少,而因事前既無觀察之術(shù),事后于古人所垂成例,又無印證之勤,故其公例多疏,而外籀亦多漏,四也。凡此皆吾教育學界之短,人才因之以稀,社會由之以陋。顧此數(shù)者之外,尚有極重之弊焉,使不改良,將吾人無進化之望者,則莫若所考求而爭論者,皆在文字楮素之間,而不知求諸事實。一切皆資于耳食,但服膺于古人之成訓,或同時流俗所傳言,而未嘗親為觀察調(diào)查,使自得也。少日就傅讀書,其心習已成牢錮,及其長而聽言辦事,亦以如是心習行之。是以社會之中常有一哄之談,牢不可破,雖所言與事實背馳,而一犬吠影,百犬吠聲之余,群情洶洶,馴至大亂,國之受害,此為厲階。必將力去根株,舍教育改良無他法矣?!保?]281在嚴復的視界中,中國古代的教育存在四大缺陷:第一,偏于德育,體育、智育太少;第二,偏于藝事,短于物理;第三,只求增長知識,不重開瀹心靈;第四,外籀(又稱外籀之術(shù),即演繹法)甚多,內(nèi)籀(又稱內(nèi)籀之術(shù),即歸納法)絕少。對此,他進一步分析說,就第一點而論,體育、智育太少造成了中國的“民力已苶”和“民智已卑”;德智體素質(zhì)皆優(yōu)才是“真國民”,由“力已苶”和“智已卑”之民構(gòu)成的中國命運如何,也就可想而知了。就第二點而論,中國的教育由于短于物理而引發(fā)了更多的缺陷,這意味著中國古代的教育既短于物理,又不只是限于物理之短,因為物理未明而藝事亦難精進。就第三點而論,中國以往的教育內(nèi)籀絕少,在推出外籀之前缺少觀察之術(shù),在得出外籀之后對于古人垂例又缺少印證之勤,致使外籀所憑借的公理多疏,演繹的過程和結(jié)論多漏。
嚴復進一步總結(jié)說,古代教育的四大缺陷造成了中國人才的稀缺,社會由是而孤陋寡聞。除此之外,古代教育從理念和整體上說更是存在致命缺陷,那就是:研究爭論者皆在文字書本之間,而不知求諸事實——既不講求“即物實測”,以自然為師,亦不知向社會求知求理。這種教育理念和人才培養(yǎng)方式養(yǎng)成了中國人只服從古人成訓或傳統(tǒng)傳言,而不重視親身觀察的習慣。國之受害,莫此大焉。議論至此,他發(fā)出了號召,要對古代教育的這些缺陷“力去根株”;若要達到這一目的,“舍教育改良無他法”。
三
嚴復對中國教育現(xiàn)狀的評估是為了對癥下藥,總的說來,他認為中國古代對教育不可謂不重視,然而,由于教育不得法,教育的結(jié)果不唯使人不得成人,反而成為廢人,對社會無用之人。這表明,中國古代的教育是失敗的,它對于中國近代的亡國滅種更是難辭其咎。解鈴還須系鈴人,中國的振興必須從改變中國的教育入手,引進新的教育理念、教育機制和人才培養(yǎng)模式。只有認清中國古代教育的弊端,以此為切入點而對癥下藥,走出中國古代教育的誤區(qū),中國才有希望?;谶@種認識,嚴復發(fā)出了“教育改良”的呼聲。由此可見,正是對中國古代教育弊端的診斷,奠定了他進行“教育改良”的思路和方向。第一,鑒于中國歷來體育、智育少的弊端,嚴復呼吁加強二育,使德智體三育并行不悖。第二,如果說體育是從無到有(體育、智育“皆太少”,相比較而言,體育無疑最少)的話,那么,智育、德育則必須改良。具體地說,智育改良的目標是扭轉(zhuǎn)從前恪守古人垂訓或“自師其心”的局面而轉(zhuǎn)向以心與外物相接,讀自然這本大書;德育改良的目標則是使古代的“首尊親”轉(zhuǎn)為“尚公”。經(jīng)過如此一番“教育改良”,尚武、尚實和尚公成為教育的宗旨,三者分別與體育、智育和德育相對應。
德智體三育不可偏廢寄托了嚴復提高中國人素質(zhì)的希望,也是他教育改革所期望達到的目標。下面這段話從另一個角度表明了嚴復的這一思想傾向:“曩讀詔書,明定此后教育宗旨,有尚公、尚武、尚實三言。此三者,誠人類極寶貴高尚之心德。德育當主于尚公,體育當主于尚武,而尚實則惟智育當之。一切物理科學,使教之學之得其術(shù),則人人尚實心習成矣。嗚呼!使神州黃人而但知尚實,則其種之榮華,其國之盛大,雖聚五洲之壓力以沮吾之進步,亦不能矣。”[3]282通過教育改良,以體育、智育和德育培養(yǎng)中國人的尚武、尚實和尚公觀念是嚴復的一貫主張。事實上,這一目標早在1895 年他提出“廢八股”時,就已經(jīng)醞釀成熟。眾所周知,嚴復是最早提出“廢八股”的近代思想家。值得注意的是,“廢八股”不僅體現(xiàn)了他對教育的關(guān)注,而且貫徹了德智體三育不可偏廢的教育理念。因為在嚴復看來,科舉取士制度不僅“錮智慧”,而且還“壞心術(shù)”和“滋游手”——總之,對國民德智體均造成戕害。正是這一認定,促使他試圖以廢除八股為下手處,引進新的教育機制和人才培養(yǎng)模式,塑造德智體全面發(fā)展的新型人才。至此可見,如果說“自強保種”的救亡路線決定了嚴復將拯救中國的希望寄托于提高國民素質(zhì)的話,那么,他設(shè)想的提高國民素質(zhì)的具體途徑則是通過體育、智育和德育——三育并重,全面提高中國人的體力、智力和德力。在此過程中,嚴復將批判的矛頭直接對準了八股取士,是因為他認定八股取士對國民德智體三方面的素質(zhì)都造成了致命摧殘和破壞。
嚴復在注重三育的過程中,提到了美術(shù)教育。一方面,美術(shù)教育的出現(xiàn)表明,嚴復重視對人之德智體美四方面的教育;另一方面,美術(shù)教育在他的視界中并非與德智體三育并列的,而是屬于德育的。嚴復認為,美術(shù)開瀹情感,給人之官神耳目以美的享樂。這個界定使美術(shù)范圍甚廣,從文學之詞賦、娛樂聽覺之音樂、詩歌,娛樂視覺之繪畫、雕刻、建筑、園林設(shè)計以及各種日用器皿的裝飾、色彩等等無不囊括其中。在此基礎(chǔ)上,他指出,這些雖然都是“中國盛時之所重”,但是,與西方相比,幾乎乏善可陳,甚至無一可稱。對此,嚴復在《孟德斯鳩法意》的按語中這樣寫道:“吾國有最乏而宜講求,然猶未暇講求者,則美術(shù)是也。夫美術(shù)者何?凡可以娛官神耳目,而所接在感情,不必關(guān)于理者是已。其在文也,為詞賦;其在聽也,為樂,為歌詩;其在目也,為圖畫,為刻塑,為宮室,為城郭園亭之結(jié)構(gòu),為用器雜飾之百工,為五彩彰施玄黃淺深之相配,為道涂之平廣,為坊表之崇閎。凡此皆中國盛時之所重,而西國今日所尤爭勝而不讓人者也。而其事于吾國則何如?蓋幾幾乎無一可稱者矣。自其最易見者而言之,則在在悉呈其茍簡。宮室之卑狹,道路之萊污,用器百工之窳拙,設(shè)色之濃烈,音樂之噭楚,圖畫則無影,刻塑則倍真,以美術(shù)之法律繩之,蓋無一不形其失理,更無論其為移情動魄者矣!《記》有之:安上治民以禮,而移風易俗以樂。美術(shù)者,統(tǒng)乎樂之屬者也。使吾國而欲其民有高尚之精神,詄蕩之心意,而于飲食、衣服、居處、刷飾、詞氣、容儀,知靜潔治好,為人道之所宜。否則,淪其生于犬豕,不獨為異族之所鄙賤而喚譏也,則后此之教育,尚于美術(shù)一科,大加之意焉可耳!”[4]988不難看出,嚴復是以“科學”的眼光審視中國的美術(shù)的,從而認定中國的美術(shù)“在在悉呈其茍簡”。沿著這個思路,他得出了中國“宮室之卑狹,道路之萊污,用器百工之窳拙,設(shè)色之濃烈,音樂之噭楚,圖畫則無影,刻塑則倍真,以美術(shù)之法律繩之,蓋無一不形其失理,更無論其為移情動魄者矣”的結(jié)論。更為重要的是,與中國的美術(shù)之匱乏形成強烈對比的是西方的美術(shù)之繁榮,而二者之間的一茍簡一繁盛之對比,對應的便是中西之間的一衰弱一富強。其中的秘密在于,美術(shù)乃樂之屬,是移風易俗之利器。因此,若使國民擁有“高尚之精神,詄蕩之心意”,非“飲食、衣服、居處、刷飾、詞氣、容儀”施以美術(shù)不可;如若不然,國民將日益墮落,乃至淪為犬豕?;谶@種認識,嚴復對中國的美術(shù)憂心忡忡——一面指出“吾國有最乏而宜講求,然猶未暇講求者,則美術(shù)是也”,一面大聲疾呼中國“后此之教育,尚于美術(shù)一科,大加之意焉可耳”。
嚴復德智體三育并重的教育方針提出了全面提高中國人素質(zhì)的新教育理念,圍繞著中國近代救亡圖存的歷史使命展開,服務于“自強保種”的救亡綱領(lǐng)。與三育并重一脈相承的,則是“鼓民力”“開民智”“新民德”。這有別于古代的教育理念和人才培養(yǎng)模式,也成為他的啟蒙思想的一部分。與此同時,嚴復的教育理念呈現(xiàn)出重理性而輕感性的傾向,科學教育多而趣味教育少。
[1] 《女子教育會章程》序[M]//嚴復集:第2 冊.北京:中華書局,1986:252 -253.
[2] 原強:修訂稿[M]//嚴復集:第2 冊. 北京:中華書局,1986:27 -28.
[3] 論今日教育應以物理科學為當務之急[M]//嚴復集:第2 冊.北京:中華書局,1986.
[4] 法意:按語[M]//嚴復集:第4 冊.北京:中華書局,19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