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訪并文/滕朝 攝影/滕朝
“橫漂”眾生相
采訪并文/滕朝攝影/滕朝
橫店,浙江省東陽市的一個小鎮(zhèn),地方不大,卻是全球規(guī)模最大的影視拍攝基地。1996年,謝晉導演拍攝《鴉片戰(zhàn)爭》,在這里建造了第一個影視基地——廣州街。此后,秦王宮、香港街、清明上河圖、明清宮苑等影視基地相繼建成?,F(xiàn)在的橫店基本上可以滿足所有年代戲、古裝戲的取景拍攝。2014年,橫店共接待了178個劇組,輸出演員31萬人次。有幾位常年混跡橫店的副導演做了一個非官方的數(shù)據(jù)統(tǒng)計:橫店目前有群眾演員近10000人,特約演員1400人。
可能對于大多數(shù)讀者而言,“橫漂”的概念僅限于影視劇中的“路人甲”。但他們真實生活是什么樣子?表演能力又怎樣?在為期一周的時間里,筆者走訪了30余位“橫漂”,試圖通過他們的陳述,還原橫店演員的生存狀態(tài)。
在橫店,真正的演員構成是這樣的:最底層的是群眾,沒臺詞,沒鏡頭,日工資48元;上面是群特,即形象稍好,男,身高在175cm以上,女,身高在163cm以上,日工資70元;再上面就是特約,分為小特、中特和大特,有少量臺詞和鏡頭,日工資在150元以上不等。通常而言的群眾演員,就是那些拿48元日薪的最底層演員。
最底層的群眾演員,恰恰是橫店劇組正常運轉最夯實的保證。一個橫店演員說了一個很生動的比喻,他將橫店影視城比作影視圈的“藍翔技?!保罕娧輪T都是技術嫻熟的專業(yè)技工。這是北京等其他地方的群眾演員所無法比擬的素質。因為在橫店,群眾演員走的是量,一個人可以選擇幾十條流水線上班,每天都可以在各種不同的角色之間自由切換,應變能力很強。而在北京,幾十個群眾演員等一個流水線,競爭壓力太大。
廣州街拍攝現(xiàn)場
橫店有一群很有素質的群眾演員。比如,拍戰(zhàn)爭戲的時候,道具給每個群演發(fā)子彈,后面的事情基本就不用現(xiàn)場導演教了。群眾演員們熟練地拉槍栓、裝子彈,他們端槍、臥倒、開槍的姿勢都和軍人一模一樣。常年做群演的經(jīng)歷,以及傳幫帶式的學習,讓他們在片場應對自如。
自如到什么份上?采訪時看到一場群戲:一群士兵從城門樓里向外沖,一個“大炮”在城門里俯拍。等跑到城門樓底下時,有一個士兵停下不跑了,其他人還向門外跑去。這時,現(xiàn)場執(zhí)行就生氣了,“別人都在跑,你干嘛停下來了?”這個士兵很淡定地指了指頭上的機器說,“這是俯拍啊,你的機器會拐彎嗎?我沒有必要跑出城門,只要在出畫之前跑得對就可以了!”現(xiàn)場執(zhí)行被駁得啞口無言。對于劇組來說,橫店的演員經(jīng)濟實惠又好用。
群特,基本與群演無異,只是相貌身材略出眾一些,此處略過不表。
特約,也分三六九等。最尷尬的是小
特約,不上不下,一天的片酬只有兩三百。然而,戲還不是每天都有,青黃不接的時候一個月也接不到一個戲,只能閑著。橫店有個不成文的規(guī)矩:跑特約的演員沒法再回去跑群眾了。對特約演員來說,不是他們不想賺這個錢,而是因為現(xiàn)在這個身份,再去跑群眾的話,別人會怎么看自己:“如果一個特約演員去跑群眾,這個組的副導演正好是上次找你跑特約的人,那么下次有機會他就不會再找你了。既然你都跑群眾了,為什么還要再讓你來跑特約?”也有一些特約演員晚上去夜市擺攤賣衣服、飾品補貼生活費,這要是讓副導演知道的話,可能以后也沒法拍戲了。在他們看來,如果一個演員將演戲作為自己終身事業(yè)的話,是不會做與專業(yè)無關的事情,沒戲拍可以在家練臺詞基本功來磨練演技。所以,很多演員即使沒錢吃飯,也只能咬緊牙硬挺著。
爆破戲拍攝現(xiàn)場。拍攝之前,現(xiàn)場導演都要跟群眾演員說好炸點的位置,以防受傷。
在特約中細分出來的大特,他們中有一些人可以接一些角色,在一部戲中有幾十場的戲,演員表中也會出現(xiàn)他們的名字,他們做到了這個群體的頂尖,屬于橫店A級甲等演員之列。不管是年代戲還是古裝戲,大量需要一些像縣長、大臣、富商、醫(yī)生等有閱歷的角色。所以,那些40歲以上,形象好,有一定生活閱歷,再有點天分的“大叔”就特別搶手。
向陽(化名)就是這樣一位演員。他現(xiàn)在接一部戲的片酬大概在1天2000元左右,“橫漂”中算是相當可觀的了。然而,2012年剛來橫店時,他兜里也有只剩30塊錢的時候。
向陽沒受過任何專業(yè)訓練。雖然之前在深圳拍過戲,但來橫店之后,一切從頭做起。這里沒人認識你,只能靠作品。有一次,他演文替(替主演拍全景戲或有背影的戲),和一個二線男演員演對手戲,要求在氣勢上壓倒對方。不露臉,也要表現(xiàn)出強大的氣場。向陽拿到劇本后做足了功課,第二天拍戲,用一種陰陰的眼神瞅著男主角,楞把對方給瞅忘了詞,連續(xù)5遍NG。雖然,只有一場戲,還是文替,但副導演從此記住了他的名字。“副導演之間都會有一些群,好的演員會成為一種資源,他們會資源共享”。
向陽的生活特別簡單,拍戲之余,喜歡喝茶,看電視劇,和朋友聊戲。他經(jīng)常去找住在隔壁的吳志全(化名)喝茶聊天?!皡抢稀蓖瑢贆M店A 級甲等演員之列。他今年馬上就60歲,不同于向陽的草根身份,他屬于專業(yè)團體出來的演員,之前在廣西梧州的話劇團,是國家二級演員,話劇團改制,6年前來了橫店。剛來橫店也并非一帆風順,只能接一些一天三四百的戲,還總是青黃不接。為了維持生活,他把妻子從老家接到橫店,在橫店承包了一個小賓館,每月收入3000元左右。
有一定表演經(jīng)驗,形象上也沾了文人氣質的光,“吳老”很快在圈內樹立了口碑,“我目前拍戲最榮幸的一件事就是,國共兩黨的很多重要人物,陳獨秀、張聞天、李宗仁、郭沫若、胡喬木、王稼祥、裴昌會我都演過了”。如果有他這個年齡適合的角色,很多副導演會不約而同的同時找到他。就在采訪中,“吳老”還接到一個副導演的電話,幾分鐘便談好了一部戲,加微信,發(fā)劇本。
“吳老”現(xiàn)在對于接戲比較挑剔,每月有著固定四五千的退休金,一個月保證有三五天開工就可以了,剩下的時間就在家陪陪老伴,練練書法,喝茶聊天。對未來的打算,他想在2018年,也就是來橫店10年整的時候回老家,不必每天在橫店等戲。如果有導演找他拍戲,他就立馬飛到橫店,拍完就回家。
黃小峰也是從話劇團出來的演員。在單位,黃小峰是業(yè)務主任,工作早8晚5,每天按4次指紋,月工資2600元。來橫店,黃小峰是跟原來單位請了一年多的病假,最后實在兜不住了,主動辭職了。領導問他原因,他說,我出來14個月,賺了之前10年的工資。
演員在候場時坐在椅子上休息
黃小峰現(xiàn)在住的房子月租1700元(橫店的房租一般在200-600元),這是什么概念?相當于在北京二環(huán)租一套四合院,身邊的很多朋友表示不理解。但黃小峰卻有著自己的生活標準?!耙驗槲蚁胗屑业母杏X,并且一定要有廚房,我要享受做飯的過程。”“家”對黃小峰,現(xiàn)在特別奢侈。多年前與妻子離婚,至今單身。這也是目前大部分在橫店的中年演員的情感狀態(tài),包括他的朋友向陽。作為一個演員,要做到事業(yè)和家庭兩全很難。因為演員本身這個職業(yè)的屬性就存在著不安定感,在社會上有一定偏見。
向陽的父母經(jīng)常勸他回老家,就算租一個小區(qū)的車庫賣日雜,也好過總在外面漂著。但向陽覺得自己還沒到歲數(shù),他只有靠努力向父母證實自己的選擇。能讓父母欣慰的是,經(jīng)常在電視機上看到自己的兒子露臉。有時候,父母還會向親戚鄰居炫耀——今晚7點半浙江衛(wèi)視孫紅雷主演的《一代梟雄》有我兒子的戲,記得要看啊!這種自豪感在很大程度上彌補了對兒子情感狀態(tài)的擔憂。
都是單身,黃小峰和向陽并不覺得孤單?!拔覀冞€有很多知心朋友,可以互相鼓勵,互相分享彼此的快樂,可以情感轉移”。這種情感轉移的最主要的方式就是聊戲,《康熙王朝》中康熙訓斥百官的經(jīng)典段落,他們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拿出來揣摩。如果誰接到比較重要的角色,倆人就會坐下來一起討論這個人物該怎么演。去年,向陽接到一場戲,和男一號富大龍演對手戲,飾演他的后勤部部長,有一頁多紙的臺詞。頭天晚上,黃小峰和向陽為這個角色聊到兩點半,設計出了兩三套演戲的方案,第二天,向陽自信滿滿地去了現(xiàn)場。演完之后,導演對他說:你在橫店絕對會成為最牛逼的演員。
對于橫店的這些A級甲等演員們,很多人都勸他們去北京發(fā)展。但他們還是喜歡橫店的簡單,“橫店可以滿足我的虛榮心,我在橫店就是‘鶴立雞群’,如果到了北京就成‘雞立鶴群’了”。黃小峰最快樂的是花錢給女兒買東西,幾天前,黃小峰剛給女兒買了800元的衣服,“當我刷卡把錢花出去的時候,心里那個美啊”。
老公會每天都聚集著一大批等戲的群眾演員,閑暇時打撲克
橫店街頭經(jīng)??吹酱┲鴳蚍难輪T
眾所周知的原因,群眾演員在劇組得不到尊重。周星馳在《喜劇之王》中的臺詞“如果你非要叫我跑龍?zhí)椎?,可不可以不要加個“死”字在前面?”可以說是道出了群眾演員的尊嚴。
蔣瀟林剛來橫店時跑群眾,有一次因為現(xiàn)場臨時變動,要求找一個說臺詞的群眾演員,蔣瀟林被選中了。他在戲中是一名游擊隊哨兵,看到前方有敵情,就向遠處的戰(zhàn)友說了一句臺詞,然后扛著大旗在山坡上打旗語,滑下山坡,被炸彈炸飛。做完第一遍,武術指導讓他把旗子往上拿一下,他照做,還是不合要求。如是者三,武術指導發(fā)火:“你是豬啊,不是讓你把旗子往上拿,是讓你的手往旗子上面拿一下”。蔣瀟林很委屈,因為武術指導沒有說清楚,就頂了一句“你早這樣說我就明白了”。為這一句話,蔣瀟林遭到了報復。后面拍戲時,蔣瀟林拍了幾條仍然不過,武術指導直接罵,“會不會拍戲啊,不行就滾回家種地,鄉(xiāng)巴佬!”蔣瀟林感到了極大的侮辱,但這畢竟是自己第一次有臺詞的戲,很重要,就強忍著堅持下去。但最后這場戲還是被武術指導給Pass掉,留給他的,是滿身的傷。
當然,也有些導演知道群眾演員的甘苦,拍戲之前就在全劇組工作人員面前下達命令:如果發(fā)現(xiàn)有誰對群眾演員出現(xiàn)言語上的謾罵等不尊重人的行為,一律開除?,F(xiàn)場的群眾演員聽到后都會感激涕零,打起12分精神,在他們看來,即使是做“活道具”,也要做個有生命的“活道具”。
每天早上4點半到晚上7點,在橫店的老公會(橫店演員公會舊址,群眾演員等戲的地方)都會聚集著一批等戲的群眾演員,這里有點類似于北影廠門口。如果你每隔一段時間都來看看,會發(fā)現(xiàn)有些生面孔出現(xiàn),有些老面孔消失了。就像“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群眾演員流動性大,大到你能在橫店堅持半年,就有資格自稱“老橫漂”。
橫店的生活單調枯燥,如果不是真心喜愛,或是內心不夠充實的人,根本待不住。橫店沒有繁華的娛樂購物場所,即使你穿一身名牌也沒人欣賞。
很多人來橫店是為了圓自己的“明星夢”,到這里之后才發(fā)現(xiàn),在圓夢之前還有一個更為重要的事情要解決:生存。橫店房租不高,月租在200-600元之間,但物價不低,一頓飯起碼也要15元。而一個群眾演員就算是去跑70元一天的群特,一個月跑25天,收入1750元。就算加上超時費、躺尸費、淋雨費、開口費等補貼,一個月不過2000元出頭,開銷完基本生活費后根本剩不下什么。所以說,橫店演員的恩格爾系數(shù)(食物支出總額占個人消費支出總額的比重,比重越高,生活越貧困)特別高。
李榮波剛來橫店兩個月,他來這做演員很大程度上是受周星馳的影響,也想和周星馳一樣,從龍?zhí)壮蔀椤靶菭敗?。跑了兩個月群眾演員之后,就備受打擊。除了賺錢不多,更多的是自信心的打擊,“你跑一段時間之后,就會發(fā)現(xiàn)自己是不是做這個的料。剛來的時候還抱有很大希望,現(xiàn)在沒機會了?!眴柕揭院笥惺裁创蛩?,他說在橫店聯(lián)系了一個師傅,想跟他做紅木家具。他暫時還不想離開橫店,“我還是抱有幻想,萬一哪天碰到哪位導演了呢”?
與其他人的目的不同,李靖來橫店是為了給女兒治病,因為他聽說橫店能賺錢。李靖之前是音樂教師,每月工資才800多。2011年,他來到橫店。為了能接更多的戲給女兒治病,他3年沒回過家。
古裝動作戲拍攝現(xiàn)場,像這場淋雨戲, 群眾演員會有淋雨費的補貼
對于絕大多數(shù)演員,拍戲最難熬的事情莫過于“等待”了。每次去拍戲,李靖都會習慣隨身帶一把折疊椅,這樣可以讓他在漫長的等待中能有地方休息一下。李靖最長的一次等了18個小時。拍戲前,李靖被告知自己的戲是0.1(戲的篇幅,在劇本的一頁紙上占0.1的量),自己前面的那場戲也是0.1。于是,他沒看通告,第二天早上6點便趕到拍攝現(xiàn)場了。等到中午,他就納悶,前面0.1的戲怎么還沒有拍完,一問才知道,這0.1原來是打戲,在劇本中就四個字“血流成河”。這場打戲一直拍到半夜12點,之后才開始拍李靖的那0.1。這個0.1又拍了7個小時。
2012年的時候,李靖參演了周星馳導演的《西游降魔篇》,在里面飾演漁夫——在影片開場前五分鐘出現(xiàn),故事也因他而起。角色看似很重要,對他的直接影響卻不大,這個角色不太容易被人記住?!斑@部電影火了很多人,像是給空虛公子抬轎子的‘四大美女’,電影上映之后,很多電視臺都去邀請他們做節(jié)目”。盡管沒火起來,但從長遠來看,畢竟在一部大電影里飾演一個有名有姓的角色人物,以后再接戲的時候,他也敢要價錢了。
采訪雅清是在一部年代戲的拍攝現(xiàn)場,她是跟組演員。當天拍攝室內戲,她和幾個演員穿著護士裝躺在椅子上候場,如果這場戲需要護士,現(xiàn)場導演就過來喊她們。一上午時間,她們只被叫過去一次,百無聊賴也只能躺在椅子上或瞇一會,或刷手機。中午吃飯的時候,因為吃夠了劇組的盒飯,她叫了一份13元的牛肉拌面。
雅清本身是表演專業(yè),在北京跑戲的時候,認識了現(xiàn)在的男友。男友覺得北京太難混,想去橫店拍戲,她也一塊跟來了。然而,在橫店拍戲沒有想象中那么容易,特別是對女孩子。橫店的戲基本上都以年代戲和古裝戲為主,這些戲對女演員的需求特別少,供求關系很不平衡,直接導致女演員的平均片酬始終不如男演員高?!皯蛏?,價錢上不去”是橫店女演員的一大尷尬。
01-新來的“橫漂”都要從演員公會辦理演員證、銀行卡,工資也由演員公會統(tǒng)一發(fā)放。
05-在橫店,女演員接的最大的戲就是宮女、丫鬟,有時候一站就是半天,特別辛苦。
雅清現(xiàn)在跟組的工資3000元,男朋友做演員副導演助理,工資4000元。他們現(xiàn)在租住在一個550元的房子里,雖然橫店的房租不貴,但是物價卻不比一線城市低,“很慚愧的說,我現(xiàn)在每個月還要向家里要錢”,兩人的生活還是有壓力。
也有一些女孩,為了面子不給家里要錢,來橫店之前會有一些積蓄。遲芳(化名)來橫店之前做了幾年廣告工作,年薪10萬+。但是,從小的表演夢讓她最后還是選擇做一名“橫漂”。來橫店兩年,她一直瞞著家人,每次給家人打電話都要迅速轉換角色,以免穿幫,“這對我的演技真的很有幫助,有時候都感覺自己有點精神分裂了”。
除了經(jīng)濟方面的壓力,橫店的女演員也要經(jīng)受“潛規(guī)則”的考驗,這似乎是女演員永遠無法繞開的話題。雅清,長相甜美,更是成為許多副導演的獵捕對象。有一次,雅清試鏡一個丫鬟,晚上,副導演助理打來電話,讓她過去陪酒。雅清拒絕了。第二天,她的戲便被Pass掉。這種事情對于女演員來說,如同家常便飯,只要是稍微有點顏值的女演員都有過類似遭遇。更讓雅清不能忍受的是,甚至有些劇組的場工都會以“我有關系”的名義試圖潛規(guī)則女演員,加女演員的微信聊騷。
遲芳也是不喜歡這種“應酬”的人,凡是牽扯到演戲的“應酬”:陪酒、吃飯、唱歌,她堅決不去。為此,也少了不少機會?!吧n蠅不叮無縫的蛋,這是雙方自愿的事情,一個愿打,一個愿挨”。也有上趕著愿意“挨”的。一個中年大叔,在橫店鎮(zhèn)上開了一家賣手鏈、佛珠的小店。因為經(jīng)常有劇組在拍戲之余去他店里坐坐,他也認識了不少導演、制片。一次,一個20多歲的女孩到他的店里,從下午2點鐘一直坐到晚上11點。店要打烊了,女孩還是沒有要走的意思。最后,大叔明白了:女孩剛畢業(yè),來橫店一直接不到戲,實在走投無路了,想到了這條捷徑。
02-橫店的演員公會,在很大程度上能夠保障“橫漂”的利益。
03-中午休息的時候,雅清(左)和同伴叫了一份牛肉拌面。
04-為了能夠上戲,女演員要經(jīng)常應酬。
記者手記
橫店,魚龍混雜,真是一個很神奇的地方。每一個來到這里的人都背負著不同的故事,有的人因為公司破產(chǎn)想在這里從零開始,有的人是為了躲避情債,還有的人是犯了罪隱藏此地,山高皇帝遠。曾經(jīng)有一個叫張國鋒(原名吉思光)的東北人,在家鄉(xiāng)犯了搶劫罪,為了逃脫法律制裁隱姓埋名潛藏到橫店做起了“橫漂”。2009年,諜戰(zhàn)劇《潛伏》火了,他卻因為這部劇“遭了殃”。有群眾發(fā)現(xiàn)十多年前的那個搶劫犯竟然“潛伏”在《潛伏》里。被舉報后,十多年的搶劫案塵埃落定。憑借自身的“表演”天賦,張國鋒在橫店從一名群眾演員一直做到有名有姓的小角色。
在橫店街頭,你隨處可以看到寫有“東方好萊塢”的標語。最常看到的,是那些畫著濃妝、身穿古裝的人,很容易讓外來客生出穿越之感。橫店影視城就像一個龐大的工廠,每天有無數(shù)條流水線在運作,橫店演員和城里的上班族一樣,穿梭在各條流水線上:上午還在一號山頭打鬼子,下午可能就成了古裝戲里的路人甲。
在橫店,有一種很特別的打招呼方式,見面寒暄,不說“你吃了嗎?”而是“最近在哪部上戲???”作為一個演員來說,沒戲拍也就等于沒飯吃?!吧嫦氯ァ笔撬醒輪T初到橫店首先要解決的一大要務,其次才可奢談夢想。不可否認,來橫店的人各個都想當“王寶強”第二,只有在跑了幾天戲之后,才明白,橫店,至今沒有出過一個“王寶強”。
這就是慘烈的現(xiàn)實。
一個橫店演員說,來橫店的演員如同千軍萬馬過獨木橋,近一半的人掉下去,因為不夠勤奮;又有近一半人掉下去,因為沒天分。只有少數(shù)人活下來,因為他們既勤奮,又有天分。只有對這些少數(shù)人,橫店才是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