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淑英,河北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中國石油作家協(xié)會會員,現(xiàn)供職于中石油管道局中國石油管道學(xué)院。
1
段詩婧離異的時候曾發(fā)誓,再也不找男人了!
可是,離婚剛八個月段詩婧就把持不住了,開始想男人,蠢蠢欲動地希望給自己再找一個伴侶。
錯是丈夫犯的,離的時候段詩婧卻損失不小,因為是她一意孤行堅持要離婚,羅昆堅辭不離,且嘴硬。捉奸在床,自是無法抵賴,但他只承認就這一次,對于他在家里與那個長期雇用、招之即來的女鐘點工是否多次有染矢口否認,拒不交代。她咽不下這口氣,只得亮出紅牌:離。
之前段詩婧懷孕了。本想先不告訴丈夫,等到顯懷的時候再說,給他個天大的驚喜。誰知羅昆竟然在她回娘家時跟女鐘點工滾到了一張床上。本來她是要周一早晨坐早車回來的。單位臨時打電話通知她,說周一早晨六點鐘要去外地出差。她就周日提早回來了。因為沒一點思想準備,進門丟下隨身物品她就往臥室走。路上累了,她想馬上躺到床上歇會兒。臥室門關(guān)著,以為羅昆在睡午覺,誰知推開門竟然發(fā)現(xiàn)……兩人慌慌張張,各找各的衣服往身上糊。女鐘點工在段詩婧氣急敗壞的“滾”字中倉皇出逃,丈夫羅昆低眉順眼地杵在那兒,驚魂未定,一副任人宰割的樣子。
段詩婧一屁股坐在床上,號啕大哭。
談了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五年之久才步入婚姻殿堂,投入了時間,投入了真情,沒過幾年卻要離,未免讓人沮喪。她也不想走這步,哪個女人想離婚??!可是有啥法子?出來的時候什么也沒帶……真是虧到家了。她是那種眼里揉不了沙子的人,這事對她這個對待婚姻極其嚴肅的人來說事情太大了,不清不楚的生活她過不了。承認錯誤她還得想想能不能原諒呢,可丈夫拒不承認他們多次有染。女鐘點工慌張的神情昭然若揭,他還在那兒嘴硬。她對他徹底絕望。寧可分文不要,也堅決不在這個所謂的家待了。男人也真不是東西。她非要離,是協(xié)議離婚,不想鬧得沸沸揚揚滿城風(fēng)雨的,丟不起這人。他不配合,分開的時候也不豪爽,錢財全都狠狠摟抱著,不肯撒手,不讓分厘。以前在一個鍋里吃飯、一張床上睡覺的時候,還真沒發(fā)現(xiàn)他是這種人,對錢財挺不在乎的,一說要分,臉就繃起來了,原形畢露了。他說,不過就不過,家里的東西你不準動!誰讓你要離呢,誰離誰就得認賬吃這虧!口氣很硬,不容置疑。這種吝嗇男人還真少見!不要就不要,都是跟他一起用過的,再看見了還惡心哩。
2
文磊的到來和闖入,驚詫了她也救贖了她。她毫不猶豫地就陷落了,身不由己地就陷落了,認定自己確實迎來了一個女人的第二春。幸福來得似乎太快也太猝不及防,讓她很多時候以為自己是在夢境里。
孰料,還真就是一場夢。兩人在昏天黑地死去活來地愛了一場激情澎湃了一場之后,出現(xiàn)問題卡在了那里,彼此尷尬在某一個點上,陷入窘境,發(fā)展不下去了。
與文磊分手五個月了,說不想他是假的。讓他決斷似乎也是不可能的。沒希望的事,最好就別再去想。倆人愛到了那地步,卻要戛然而止,真太不可思議了。什么愛啊,純粹是騙人的謊言!他們一次次身體的融合,在她眼里也變成了令人作嘔的媾和。就像發(fā)情的動物,就像豬和狗。結(jié)束以后,她每天起床上班,下班回家,繼續(xù)過不咸不淡沒滋沒味的落寞日子。
與那個叫莫長風(fēng)的男人認識純屬偶然。還是在她對男人失望、再次心灰意冷的時候??韫翘郏运庂N膏藥怎么都不管用,段詩婧便去骨科就診。大夫長得挺周正的,坐在那里也能看出是個高個子,腰板挺得筆直,態(tài)度也挺好。排在前面的患者先看,她等在診室里,一邊等待一邊下意識地研究著這個做大夫的男人。
到她了。大夫喊,17號!她就笑著坐到了凳子上。大夫接過病歷本,邊往后面翻邊問,怎么不好?她看著大夫,指著自己的右胯說,我這兒疼。
大夫哦一聲,眼睛往段詩婧的胯骨那邊掃了掃,準備詢問和記錄具體病情。拿起筆,大夫卻愣在了病歷本上。他翻到空白的那一頁,夾著一張小紙,上面寫得密密麻麻的?!半x婚協(xié)議”四個字卻很清晰,甚至耀眼。
段詩婧沒在意大夫的發(fā)愣,故自陳述著病情,特別疼,站著疼,坐著疼,活動也疼,上下樓梯就更疼……
大夫不接腔,段詩婧才覺出了異樣,忙順著大夫的眼睛停留在病歷本上。瞥到“離婚協(xié)議”四個字,她的臉騰地就紅了。
那是跟丈夫離婚之前,有一天她突然作決定的時候,懶得起床拿紙,順手抓起床頭上的一張紙打的底稿。寫完順手夾在了病歷本里。丈夫不同意財產(chǎn)分割,她沒再用這個協(xié)議底稿。后來就把這件事徹底忘了。誰知竟然……
才要伸手去拿,大夫卻把紙條折疊一下,夾住,翻過一頁去,若無其事地開始在上面寫病情。然后大夫讓段詩婧站起來,他的手探過去,邊摸邊問。問完了,說,不像是骨頭的事。真是骨頭的事得比這疼。拍個片子看看吧。
拍了片子。看完以后大夫說,有點隱裂,但不是新傷,是陳舊傷,大概是早年傷到過。開了一些藥,他讓她去理療科理療,囑咐她回家經(jīng)常熱敷熱敷。并說,要是還不好,再來找我。不過我還要去病房,出診時間不確定,來之前你先給我打電話吧。邊說邊把一串數(shù)字寫在了病歷本的背面。你給我撥一個吧,省得我忙著的時候不認識的號不接。
段詩婧想都沒想,就拿出手機照那個號碼撥了一下。大夫口袋里的手機很快響起來。段詩婧說聲謝謝,起身沖大夫笑笑。大夫也還她一笑。段詩婧瞥了一眼大夫的胸卡,看見了“莫長風(fēng)”三個字。
某一天,段詩婧的手機忽然響起來,一看,竟然是那個骨科大夫打來的。怎么樣啊?胯骨還疼嗎?也沒來復(fù)診,是不是好了許多?
段詩婧有點意外。普通的醫(yī)患關(guān)系,大夫竟然主動打電話……心就暖了一下,有些感動地說,啊,好多了,沒以前疼了,但還是有點兒。謝謝你啊!
她聽見這個叫莫長風(fēng)的大夫在那邊笑了,光拿嘴謝不成吧,是不是該請我吃頓飯呢?
段詩婧豪爽地說,那不成問題。地點你定吧,定好了給我打電話!
飯吃完,付賬的時候,卻被莫長風(fēng)搶了過去。
沒幾天,段詩婧正在看電視,電話又響了。是我,莫長風(fēng)說。
就這樣,電話成了兩人交往的媒介和通道,每次都是莫長風(fēng)打過來,也不聊很久,但卻不讓段詩婧反感和膩煩。一來二去的,就慢慢地熟了起來。
次數(shù)多了,彼此也會在電話里開開玩笑,反正互相看不見,說啥過火的話也用不著臉紅不好意思。當然,段詩婧是正經(jīng)的,弄葷的總是這個當大夫的。
她問他,值班還是在家呢?
他說,值班,可我想吃飯,肚子餓了!
她說,是嗎?都這個點了,你還沒吃飯?。炕颊咛鄦??
他答,不多,這會兒沒人。那飯吃了,還有一頓飯沒吃呢。
她在這邊就臉發(fā)燒。暗自罵著流氓,卻不舍得掛電話。聽見他說,你吃了嗎?要不要我過去喂你?
她羞得雙頰緋紅,越說越?jīng)]正經(jīng)了,她慌慌地就把電話摁了。她想不明白,那個在診室里溫文爾雅端坐的醫(yī)生,怎么會有這么不為人所知的另一面……
隔幾天,莫長風(fēng)的電話再打來的時候,不想接,怕他再說葷話,卻又急不可耐地去摁接聽鍵。她覺得自己變得有些低俗了,竟能跟這種男人拉扯往來??墒巧钐珶o聊,有個人逗逗,相互開開玩笑,也不錯。就當是給寂寞無聊的生活加點鹽和糖,提提味兒吧。
直到有一天,他說,我都快把你的模樣忘光了。你不想見見我嗎?她遲疑了一下,卻沒說話。他便說,你這人也真夠沒良心的,莫大夫給你治病,解除了你身體的痛苦,你就再也不來了。卸磨殺驢啊?
她仿佛看到了一張充滿怨艾的臉,只好說,那就……見見唄。
打完電話,她知道,這就是約會了。
莫長風(fēng)說請她看電影。下午睡醒午覺,就起來捯飭自己,鼓搗了老半天。很用心地用洗面奶洗臉,敷了一個增白水嫩的面膜,然后拍水、擦乳液和隔離霜、抹口紅……時間還早,她就坐在沙發(fā)上邊翻看時裝書邊等待。約她的時候,莫長風(fēng)說你把你的住址發(fā)給我,我開車過去接你。所以她把自己的臉蛋弄滿意后,就一直在等莫長風(fēng)的電話。
電話終于響了。她按捺不住,急切接起來,說,這就走嗎?
……那邊卻不出聲。
我準備好了。她說。
詩婧,你原諒我了?
我的天,弄岔了!來電話的不是莫長風(fēng),是前夫羅昆。
離婚后,羅昆時常打電話,段詩婧把這歸為公然騷擾。她曾嚴肅抗議,予以斥責(zé)。前夫虛心接受,堅決不改。隔十天半個月,準會撥打一次。段詩婧管這叫婚后曖昧,不止一次地嚴詞批駁過。前夫毫不介意,言之鑿鑿地說,本來咱們就是一個床上滾的人,跟曖昧不沾邊!她不接,他就一直打,弄得段詩婧常常心煩氣躁。
此刻又是如此。她皺皺眉頭,問,有事嗎?
非得有事嗎?我跟老婆聊聊天就不可以么?
什么老婆?我現(xiàn)在跟你有關(guān)系嗎?
怎么沒有?以前咱們不是經(jīng)常發(fā)生關(guān)系嗎?
臭流氓!能不能要點臉?是跟鐘點工發(fā)生關(guān)系吧?
這是致命傷,一語中的!但前夫搞語言繞行,說,你這么焦躁沒耐心,還說啥“準備好了”,是不是著急會男人?
讓你說著了,就是有事,出去約會!
段詩婧呀段詩婧,才單了幾天呀,你就繃不住了,非要找個男人的肩膀再靠靠?
管得著嗎你?
怎么管不著?
樂意!咱倆離了,你管不著!我就要找個男人靠一靠,怎么了?怎么了?!厲害完,她狠狠地把電話掛了。
心情急轉(zhuǎn)直下,沒有接聽電話以前好了。
忽然莫名其妙地想起文磊來。真是的,這個時候,怎么又想起他?段詩婧有點上火。但是文磊還是在她眼前晃悠著,十分地固執(zhí)。
撞上那一幕,段詩婧直覺得身心沉陷。羅昆不解釋,她也沒打算聽。當晚她把被子枕頭扔出來,自己獨霸著雙人床。
第二天,她沒有去出差,打電話推說家里有急事辦。羅昆上班走以后,她就拿著醫(yī)療本去了醫(yī)院。
人流。以前在她看來,這是兩個惡毒的字眼,跟殺人無異??墒沁@一次,她卻要別無選擇地當殺人犯了。這是個不受歡迎的孩子,生出來也不會有好日子過。他(她)的爸爸剛在他(她)未來媽媽的身體里把生命的種子播種下去,轉(zhuǎn)身就去問津別的女人。這樣的爸爸不值得與他(她)見面。他(她)如果看到這樣的男人,眼睛也是會被污染弄骯臟的。
人流如小產(chǎn)。她在床上躺了一星期。起初羅昆見她睡在床上不起,不知道她生了什么病,也不敢問。只是吃飯的時候往床頭柜上放飯菜,上班前把水倒上。倆人無話。羅昆每晚繼續(xù)睡在沙發(fā)上。有時候會求得同情似的喊腰疼。段詩婧只當沒聽見。心里想,活該!你再碰碰外邊的女人,把腎搞壞會更疼!
有一天,羅昆忽然發(fā)現(xiàn)了那張人流單。他暴怒了,沖過來聲嘶力竭地喊,誰讓你這么干的?你有什么權(quán)利這么做?我是孩子的爸爸,我為啥不知道?你這個歹毒的女人,殺人以前為啥不吭一聲?!
段詩婧眼皮都沒抬,從鼻子里哼一聲,說,這該問問你自己。
只這一句,羅昆就蔫掉,再也不出聲了。好像喉管忽然被人割了。
動怒歸動怒,但羅昆開始像伺候月子似的照顧前妻段詩婧的生活和起居,每天給她煲烏雞湯,熬小米粥,不時端紅糖水……雖然他不擅長做家務(wù),飯菜更不會做,但還是笨拙地忙活著。邊忙活邊數(shù)叨段詩婧,你這個傻瓜蛋!犯二是不是?做了人流也不說,術(shù)后營養(yǎng)和休息多重要!他的語氣不好,話也狠,但能聽出,明顯帶著擔(dān)心和焦慮。
段詩婧不說話,心里卻覺得這男人多少還有點兒人味兒。
身體恢復(fù)以后,段詩婧提出離婚。羅昆不肯,段詩婧說,那咱們就耗,看誰能耗過誰。
羅昆沒死撐到底,終于同意離婚。段詩婧嫌家里到處都是女鐘點工的痕跡,臟,什么都沒要,自己租間房子搬了出去。
又跟男人約會了,段詩婧明白,這是生活的慣性在作祟,還有一個女人對異性的本能渴望。當時離婚的時候,曾發(fā)誓未來生活自己過。現(xiàn)在想想那是多么荒謬和不切實際啊。
電影院離段詩婧的住地很遠,他們在路上聊了起來。因為對羅昆的騷擾不滿,對文磊的中途駐足、停滯不前也不滿,她的面色看上去帶著幾分慍怒。所以上車有一陣了,她卻沉默著。
莫長風(fēng)不時側(cè)過頭來看她,看了幾眼之后,笑著說,情緒不高嘛?怎么,不喜歡跟大夫看電影?段詩婧搖頭。莫長風(fēng)把音樂打開,緩解了段詩婧內(nèi)心的重壓和煩憂。
后來莫長風(fēng)就樣子古怪地笑起來,世界上真是什么稀奇古怪的女人都有??!見過離譜的,沒見過你這么離譜的,竟然把離婚協(xié)議夾放在病歷本里,偏偏又被大夫看見,嘻!段詩婧繃住臉假裝生氣地說,不許笑話人家!莫長風(fēng)連說了三個“好”,不笑話不笑話。接茬說,把男人開除了?段詩婧啊一聲。嗯,有膽量,有氣魄,剛烈!強勢女人有點讓人生畏,但多半是令人敬重的。比如你。肯定特別自尊對不對?段詩婧反問,你怎么知道?莫長風(fēng)說,當大夫整天跟患者打交道,不說閱人無數(shù),至少見過很多人,包括很多形形色色的女人,所以……你眉骨凸出,眉毛還是連著的,這種女性通常都是厲害的主兒,不能吃虧。感情上就更不想吃虧。我說的符合你嗎?段詩婧嘴上說,符合什么呀。心里卻想,這人半仙???咋啥都知道?莫長風(fēng)笑起來,瞧你滿臉的疑問樣兒,我當然知道了。這不是我邏輯思維好推測出來的。想和你好,就得了解你嘛。告訴你吧,我當了幾天偵探,所以基本對你有所了解和認識了,哈哈。???段詩婧說,這樣不公平!莫長風(fēng)笑著說,那你也可以調(diào)查我嘛。這樣就不用心理失衡了。段詩婧說,我又不認識你們醫(yī)院的人,再說出診你看病,那么多病人圍著你,不出診你又在病房,怎么調(diào)查?莫長風(fēng)說,你還是不想了解我,想就會有辦法?,F(xiàn)在說說吧,為啥情緒不高?告訴你,這可是男女交往的大忌。段詩婧掩飾著,沒有啦。我這人就這樣,沒激情,也不歡快,是個悶葫蘆。所以不招你們男人待見。莫長風(fēng)被逗樂了,是嗎?真有這么差嗎?那我可得好好試試。
進了電影院。片子是英國的,有婚外情的對話和場景,有激情接吻的鏡頭,也不乏床上戲??吹枚卧婃耗樇t心跳的,手腳直發(fā)熱。受情節(jié)影響,場內(nèi)很多人都不安分起來,不由自主地就往對方身邊靠近了。當莫長風(fēng)的手探到段詩婧的手時,段詩婧沒有拒絕。不是不想拒絕,是她拒絕不了。
送段詩婧回家,到了她租住房的樓前,段詩婧才要下車,卻被莫長風(fēng)拽住了。她還沒反應(yīng)過來,莫長風(fēng)已經(jīng)摟住她,死死地吻住了。段詩婧有些喘不過來氣。因為這個醫(yī)生的充滿爆發(fā)力的熱吻,竟然比剛才在影院里激情男女主人公的還要漫長和有激情。
明天晚上一起吃飯吧。松開她以后,他說。她問,去哪個飯店?他專注地看著她,然后說,我家。給你做好吃的!她愣愣的,覺得這句話像是天籟之音一樣的不真實。他說什么?給她做好吃的?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前跟羅昆過的時候,都是她買菜鉆廚房?,F(xiàn)在,竟然有一個男人對她說,要給她做好吃的。這會是真的嗎?這個男人,會看病,也會做飯,而且甘心給一個認識不久的女人做飯?
段詩婧明白,一段情愛劇即將上映。就是不知道是可以繼續(xù)演下去的大劇,還是會跟她和文磊的那樣,虎頭蛇尾,是不了了之的流產(chǎn)劇。
進了家門,甩掉高跟鞋,段詩婧捂住雙頰,對著鏡子看自己的嘴。這張嘴長得很標準,不大不小,不薄不厚,恰到好處。文磊曾說,你的嘴長得最好!現(xiàn)在,這張嘴卻被一個叫莫長風(fēng)的男人吻了。吻對一個有過婚史的女人來說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說熟絡(luò)至極。加上她離婚后又經(jīng)歷過文磊……一想到文磊,一想到失而復(fù)得卻又最終失去,段詩婧忽然悲從心來,失聲痛哭起來。
那是在跟前夫離婚四個月的時候,某一天,文磊忽然抵達段詩婧所生活的這個城市。段詩婧以為他又來公干出差,以前曾有過幾次。所以她就張羅著請他吃飯。他笑著說,就不去飯店了,到我那里吧。
讓段詩婧感到意外的是,文磊的住處不是酒店,竟然是一個公寓。怎么回事?段詩婧沒說出來,神情卻表現(xiàn)了出來。
文磊說,我調(diào)過來了,以后你可以隨時見到我了。段詩婧吃驚地看著文磊,眼里露出驚奇。文磊笑著,把手伸開,來,過來。段詩婧就下意識地聽話地往前走了兩步。但很快又退了回去。段詩婧坐在靠床的位置,文磊則坐在靠近門邊的位置,離得很遠。倆人說著話,段詩婧很快知道,文磊從分廠調(diào)到了總部,他們的總部就在這個城市。我過來你高興嗎?文磊問。段詩婧點頭。她高興,真高興。她曾經(jīng)那么熱愛這個男人,也曾日思夜想地要嫁給這個男人。但自從遠嫁到雁北市,文磊就離開了她的視線?,F(xiàn)在他突然從天而降,也來到了雁北市,來到了她身邊,她能不高興嗎?
過得好嗎?文磊問段詩婧。段詩婧不想提離婚的事,就點頭,表示好。文磊說,我過得不怎么好,去年離了婚。女兒還小,所以跟她了……段詩婧沒說話,心里在想,怪誰呢?當初我喜歡你你也喜歡我,可你禁不住美女誘惑,從我身邊經(jīng)過卻沒讓我靠近,能怪誰呢?文磊不錯眼珠地看著段詩婧,段詩婧感覺到了文磊注視的熱辣,卻沒勇氣與之對視,不由自主地低下了頭。文磊便說了些別的話題,段詩婧慢慢變得自然,重又開始看文磊。發(fā)現(xiàn)文磊火辣的目光仍在她身上繼續(xù)停留。文磊指著自己身邊的位置,打了個讓她過去的手勢。段詩婧明白文磊的意思,但沒動。她羞澀,還緊張。心怦怦狂跳。文磊又繼續(xù)了一下那動作。段詩婧還是沒有動。矜持。她很矜持。當年矜持,現(xiàn)在依然矜持。如若當年她不是那么矜持,如若她能勇猛點,或許他們已經(jīng)成為一家人了??墒?,她就是個矜持的人,從來都是,一直就是。沒辦法。文磊就起身,果決地走到段詩婧坐的位置,挨著她坐下來,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段詩婧,眼里充滿了愛戀。段詩婧渴望過這眼神這注視,并且希望這眼神這注視是來自文磊的??伤敵豕钾摿怂?,沒有接納她,沒有滿足她的渴望。她失望極了,就從那個城市撤離,到了現(xiàn)在的這個城市,嫁給了死命追她的羅昆。本以為一切就此過去,孰料婚前不勇敢也不懂得珍視段詩婧的文磊,結(jié)婚以后竟然變得空前無畏,經(jīng)常給段詩婧打電話,有時還到這個城市來看她。當然,不是刻意來,是因為到總部辦事。只要來,他就要抽時間見見段詩婧。
每次在家里接待文磊,或有時在飯店,羅昆都在場。彼此客客氣氣,彬彬有禮,讓吃讓喝,說東道西。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盡管段詩婧什么也沒說,羅昆什么也沒問。
文磊最后一次來,丈夫出差不在家。一起在飯店吃過飯,段詩婧用征詢的目光看著文磊,到家里坐坐?這正是文磊渴望的。于是,他說了一個字,好!
段詩婧沏了茶,文磊說,嫁給羅昆挺好的,形象不錯,人看著也挺好,最主要的是有責(zé)任感。知道你喜歡我,可我不是個稱職的丈夫,羅昆比我強,做的飯挺好吃。你要真嫁給我可就慘了,不會照顧人,只能被人照顧……段詩婧打斷文磊,那我也心甘情愿。為了自己喜歡的人,做牛做馬都會覺得幸??鞓贰睦阢蹲×?,看住段詩婧,半天沒說出話來。不一會兒,倆人就覺得空氣里好像有了燃燒的意思,她渴望被俘。文磊也希望發(fā)生點什么。真的應(yīng)該發(fā)生點什么。他們彼此相愛了多年,沒有生活在一起,心卻是緊密相連的。他應(yīng)該對她……剛好羅昆又不在家。天時地利人和。大好契機簡直天賜。四目相對,情意綿綿,目光中的火焰越來越旺。
文磊終于起身,段詩婧閉上眼睛等待著那非常瞬間的到來……
什么也沒發(fā)生。文磊沒有挨近段詩婧,而是走出了客廳。段詩婧感覺不對睜開眼睛的時候,發(fā)現(xiàn)文磊已經(jīng)站在了門邊。我該走了。他說,語氣軟綿,像卸去了一個重負。段詩婧真想撲過去,把這個男人吞沒,用柔情將這個男人留住??伤谀抢餂]動。好吧。她說。聲音輕得像從天外飄來。
她沒下樓送他。她恨死了這個男人。他一點都不懂她的心,不知道她有多愛他。為了他,別說紅杏出墻,就是讓她赴死她也絕不會有半分猶豫。況且他已離異,是自由身。
現(xiàn)在,段詩婧欣喜地看到了這個叫做文磊的男人的果決與勇敢。她知道,這一次他不會再讓她失望,他看自己的眼神是那樣的充滿愛憐。這一天她等了太久太久。她迎視著,等待著,渴望著,渾身戰(zhàn)栗。文磊抬起段詩婧的下巴,專注地看著。段詩婧從文磊的眼神中,看到了她所希望看到的。他是愛她的,像她愛他一樣愛。段詩婧的眼里流淌出更清澈的濃情愛意。文磊受到鼓舞,把段詩婧的下巴一點點地往跟前拖移。然后低下頭,很準確地吻住了那個在他看來是世界上最完美最俏麗的嘴唇。熱吻落下來的瞬間,段詩婧覺得自己騰空飛起,飄向了藍天……
結(jié)束時,文磊大汗未消,卻露出了愧意和悔意。真對不起!我沒忍住。我不該這樣,我會遭到懲罰的。我不該碰你,不該碰你……段詩婧知道他為啥這么說,一邊幫他擦汗一邊輕輕吐出了那句話:不要內(nèi)疚。跟你一樣,我也離了。文磊十分驚詫,不相信似的看著段詩婧。段詩婧說,是真的。他跟家里的鐘點工上了床,我咽不下去這口氣。文磊聽后,緊緊抱住段詩婧,臉上的愧意悔意漸漸消失。他是愛她的,深愛著。如果不是當年母親橫加阻撓……他承認他是懦弱的。在親情面前,有時愛情也顯得是那么的渺小,甚至不堪一擊。他舍不得段詩婧,卻又抵擋不住誓死阻撓他們的母親。
段詩婧很快陷入了熱戀之中。他們約會,頻繁見面。饑渴了就在一起激情做愛。段詩婧從未感覺到如此的幸福。文磊不怎么會做飯,卻十分疼愛她。段詩婧更是百般地愛著文磊。有時段詩婧也找后賬,質(zhì)問文磊。當年你知道我那么愛你,為什么不敢向我表白?讓我苦苦等待,最后不得不憤然離開?文磊面露難色。段詩婧不依不饒,非讓他說。他只好坦白,不是我。我喜歡你你是知道的。是我媽。我們家鄰居有個女孩兒長得漂亮,我媽看上了,不讓我跟你來往……開始我想堅持,想對你表白的。我媽竟然以死相逼。我總不能為了自己幸福,就讓我媽走那一步吧?怪不得……那是當時的半年前,在外地開研討會時,段詩婧不經(jīng)意間與小時候在一個大院里的玩伴羅昆邂逅。研討會上,羅昆成了段詩婧身邊須臾不離的人。研討會結(jié)束,羅昆迷戀上了她。后來就進入了持續(xù)追求期。段詩婧心里有人,自然是拒絕的。羅昆不管,一味地圍追堵截。段詩婧本想堅挺下去,繼續(xù)等文磊,卻突然聽說文磊在他媽媽的脅迫下,與一個女孩兒交往,且已開始談婚論嫁。滿腔愛意無處收藏,段詩婧當即被打垮了,很快答應(yīng)羅昆。羅昆就跑來看她,對她說,咱們不能就這么分著兩頭跑啊。段詩婧說,調(diào)。你辦吧!羅昆心花怒放,一陣緊鑼密鼓,就把段詩婧調(diào)到了他所在的城市。段詩婧走的時候沒跟文磊告別。文磊是后來才知道的,他難過了好些天,心里充滿了對段詩婧的留戀和愧意。
電話把段詩婧拉回到現(xiàn)實當中。又是羅昆。都很晚了,他還打!她沒好氣地問,又干什么?
關(guān)心關(guān)心你。今天見的人怎么樣?對不對眼?
請你放一百個心,對眼得很!
真的?還是當心點吧,現(xiàn)在的男人可都花著呢,有幾個對你這種黃臉婆真感冒有興趣?當心上當受騙。
呸!你才讓我上當受騙!口口聲聲說愛我,追到手娶進家門心就又花了。還有臉說別人!以后別有事沒事給我打電話,沒工夫陪你瞎扯!
3
約會、見面、吃飯,一路走下去,段詩婧等待著文磊的求婚。她已經(jīng)等了他那么多年,現(xiàn)在他調(diào)來了,又離了婚,她有理由相信,他們的未來生活定然會美滿幸福。她期待著。她已經(jīng)徹底離不開他了。
可是,隔上一段時間,每到周末文磊都說有事,要離開兩天。段詩婧就得自己獨自過周末。沒有文磊相伴,她很孤獨。有時就忍不住給他打電話,每次他接電話語氣都不對,支支吾吾的,讓她不免心生疑竇。既然彼此傾心,就得相互信任。段詩婧心里別扭,卻不好盤問。她不問,他也不說?;貋硪院?,倆人該熱還熱。剛要繼續(xù)升溫,周末一到,他又說有事情要離開。有時,他不走了,卻也說有事,先不見面。原來是迎接女兒。女兒不是他去接來,而是前妻親自送來。來了以后還住在他這里,一起買菜做飯吃。儼然一個和睦家庭。開始段詩婧不知道,有一次她實在無聊,就忍不住跑去找文磊。一推門,發(fā)現(xiàn)三口人圍坐在餐桌前,正吃著火鍋?;疱伾险趄v著熱氣,女孩兒的臉上掛著笑容,正跟爸爸撒嬌,張著嘴巴讓爸爸喂她吃肉……段詩婧愣在那里,傻傻的,不知所措。那個女人肯定就是文磊的前妻了。是個漂亮女人。漂亮女人把臉冷下來,帶著敵意看著段詩婧。文磊很意外,一時竟然不知說啥才好。女孩兒不明就里,說,爸爸,來客人啦!文磊這才吐出一句,你,你來了?段詩婧啊一聲,已經(jīng)反應(yīng)過來,說句你們吃,你們吃。倉皇轉(zhuǎn)身,狼狽地退了出去。以為文磊會追出來,但沒有。
星期一晚上,文磊來了。段詩婧負氣不理他。文磊百般哄勸,一個勁地說軟話。知道你不高興了??墒撬齻儊砹?,我總得接待吧?女兒說想我了,非要來,我也不能阻攔吧?誰讓我生了她呢?別計較,???你也是女人,不會不理解吧?段詩婧無話可說。這就是離異男女再戀時必須面對的,不能不面對的。這個叫做文磊的男人一邊跟段詩婧火熱相戀,一邊與離異前妻繼續(xù)往來。不是他回去,便是她們來。女兒是他們之間的橋梁和紐帶。兩個人就這么扯拽著,誰能說清他們離婚后的關(guān)系是否清楚?孩子小,晚上他們之間能保證不動凡心,不越雷池?段詩婧心里疙疙瘩瘩,還泛著強烈的醋意。
段詩婧從未懷疑過這一次文磊的真誠。第一次他迫于媽媽的壓力,妥協(xié)辜負了她。這次不會了,因為沒有障礙了,他離異了,完全有理由屬于她。她絲毫沒覺得會有什么問題,堅定不移地與文磊親密往來著,等待著他向她求婚,然后修成正果步入婚姻。可是后來發(fā)生的這些事,又讓她很是恐慌,甚至信心大失。與前妻藕斷絲連的男人,值得信賴和依靠嗎?
等來等去,盼來盼去,卻還是一場空歡喜。
段詩婧覺得,文磊雖然真誠,但這一次他八成還是會讓她失望。
終于有一天,文磊向段詩婧攤了牌,我,我可能不能跟你結(jié)婚了……段詩婧十分意外,又似乎是在預(yù)料之中。她一聲不吭,只是緊緊地咬住嘴唇。文磊說,女兒太可憐了,見到我總是苦苦哀求,讓我回家。說她不能沒有我,不讓我離開她們娘倆……詩婧,別的我都能擋,可女兒那哀求無助的目光,我真的抗拒不了?。∥也皇遣粣勰?,從心底里愛??梢幌氲脚畠翰豢鞓罚瑳]有我陪伴那孤苦的樣子,我的心就跟碎了一樣……既然這個生命誕生了,就不能忽略,對不對?你理解嗎?能理解嗎?段詩婧淚流滿面卻無話可說。
一段海潮般狂猛的激情,一個沒有結(jié)局的悲情片斷。注定,注定她只是他生活中的一個過客。走過他身邊,無數(shù)次地看他,欣賞他,迷戀他,也終于有了情感的碰撞有了肉體的歡愛,但終究,終究他不是她的家人。親密接觸并不代表最終就能彼此擁有。
這個男人在她的生活中再一次撤退了,是冠冕堂皇地撤退的。
戀愛和婚姻竟然是兩碼事,許多時候并不能交叉,而是并行不悖的兩條軌道。段詩婧再次別無選擇地淡出了文磊的生活。
文磊有時還會打電話給她。她看見來電顯示就匆匆摁掉。一個女人在一個男人身上兩次失望,她再愛他又能怎樣?經(jīng)歷了這第二次,她倒真是開始懷疑,當初她那么癡心地迷戀著他,是不是一場荒唐夢。這樣一個心里只有自己,只為自己家人考慮的人,真的值得女人為他以身相許終身依托嗎?第一次說為了媽媽,這一次說為了女兒。他總有把她推開的理由。她總是一個皮球,被這個男人踢過來踢過去,最終滾落到與他毫不相關(guān)的別處……他兩次讓她體會到了剜心割肉般的疼痛。愛一個人,竟然能被這個人傷到悲徹,段詩婧徹底心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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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羅昆總打電話,無數(shù)次地道歉,請求段詩婧原諒。他說千真萬確,我就跟她有那一次。起初不是我們互相動邪念,是那天她又挨了丈夫的打,來的時候眼睛哭得腫腫的。看她情緒異常,我不能視若罔聞吧,就問她啥情況。她軟弱委屈吧,便開始向我哭訴。原來她丈夫是個暴君,經(jīng)常對她下手??拊V著哭訴著,不知什么時候肩膀就靠在了我胸前。那段時間你很奇怪,總不讓我靠近,我有點焦渴。女人一靠,就有點把持不住,所以……段詩婧知道,那是妊娠初期,身心有諸多不適反應(yīng),所以對夫妻之事較為排斥??伤_昆也太那個了吧?就這么點事都扛不過,女人一沾邊就就此舉手投降了?直到現(xiàn)在,她還是想不通,不肯原諒前夫。
羅昆自知理虧,心里還是愛段詩婧的,所以辭了女鐘點工,自己過,卻試圖把段詩婧再給拽回來。前妻已經(jīng)不想回頭,可他不知道,一直在不遺余力地做努力。
跟與文磊的交往很相像,段詩婧與骨科大夫莫長風(fēng)也是在約會、見面、吃飯的模式下,一路順延下去。可是會有結(jié)果嗎?她不知道。但骨科大夫的風(fēng)度還是翩翩的,說話也風(fēng)趣,有點吸引她。人生的路還長,她還得往前走。骨科大夫的闖入,似乎正在遂著她的心愿,朝著她所希望的方向行進。可她總感覺男人似乎都靠不住。要不就是她命不好,有好男人但她沒碰上。有時候文磊還是會打電話給她,她懶得搭理,既然走不到一個門里,那就各行其便吧。再說親情是隔阻不了的。父女情深,她斗不過也贏不了,況且他選擇放棄愛情,留住親情。那還有什么可說?
莫長風(fēng)跟段詩婧關(guān)系發(fā)展到一定程度以后,就開始頻繁到段詩婧租住的地方來了。他似乎跟別的男人不大一樣。區(qū)別在于,他對那事不急。他給她打電話,跟她交往,頻頻到她的住處。倆人吃吃喝喝,洗碗筷的時候,廚房窄小,彼此的身體不時碰觸摩擦。有時她的心跳會加速。瞥他一眼,倒顯得淡定,自如。該走時,他會從衣架上拿起衣服就走。
莫長風(fēng)還有幾分詭秘。他的情況,段詩婧想了解,但他似乎不愿意說,她總感覺他有些神秘,諱莫如深。有秘密的男人更吊人胃口,段詩婧猶如隔著紗??此?,神秘帶給她更多期待與幻想。莫長風(fēng)每次來都會帶很多半成品,進門就進廚房,又洗又切,忙活得很自如,就像是在自己家的廚房里當男主人。次數(shù)多了,以至于給了段詩婧一種錯覺,仿佛這個男人原本就是她的家人一樣。有時候段詩婧就會暗想,也或許,這種能在外面獨當一面,回到家又知道心疼女人,能把最美的廚藝展示給女人,讓女人的腸胃終日舒服的男人,才是女人最最需要的吧?誰知道呢。她本已對男人失望,發(fā)誓遠離他們??床?,讓他們在人生的十字路口相遇。那個該死的夾在病歷本里的離婚協(xié)議,讓他洞悉了她的秘密,而他又是一個有心計的男人,以幫助她為名,寫出他的手機號讓她回撥,后來一切便發(fā)生了。顯然這是有預(yù)謀的,是經(jīng)過了他的大腦設(shè)計的。她不知道他對別的女患者是不是也會如此。他是真的喜歡她,還是一個情場老手?如果她只是他垂釣娛樂中的又一條小魚,那該怎么辦?天哪,她不敢再想下去了。之所以胡思亂想,是這個家伙總是不肯向她透露有關(guān)他的一切。問也不說。他狡黠的樣子,總讓她沒有安全感。
一次,她患重感冒去醫(yī)院開藥,在走進醫(yī)院大門的剎那,動了打聽莫長風(fēng)的心思。于是她戴著口罩,湊到一個小護士跟前,說,美女你好!請問,今天莫長風(fēng)大夫出診不?我找她愛人,手機總打不通,我想通過他聯(lián)系她。那小護士呆愣片刻,你……你說什么呢?人家莫大夫老婆根本不在國內(nèi),都出去好幾年了!她裝作迷惑的樣子,那,那他們離了嗎?護士警惕起來,你是誰?為啥打聽人家的隱私?她被詰問住了,一時語塞。護士不滿地斜視她一眼,緘口不言地匆匆走了。
哦,原來他是在打發(fā)沒有女人相伴的寂寞。
段詩婧屢屢裝聾作啞地拒絕,不肯跟骨科大夫更進一步越過雷池,并沒有影響到莫長風(fēng)對她的“圍剿”。他似乎很有耐心,鍥而不舍,有空了就會給她電話。她被迫與他煲電話粥。她還得隨時準備迎接他的到來。盡管她不肯跟他上床,可這一點兒都不妨礙他對她繼續(xù)迫近。她似乎是他的彼岸,他正在乘風(fēng)破浪,竭力抵達,最終將她徹底俘獲。
麻煩的是羅昆。他的電話如期而至,又在那邊喋喋不休。
段詩婧懶得搭理他,就接了不說話,直接掛掉。
那邊的主兒被惹惱了,撥打過來氣咻咻地說,你自作主張殺了我們的孩子我都沒跟你計較,你還不依不饒的,也太沒肚量了吧?
她還是不搭腔,心里卻說,后悔了?可惜世上沒有賣后悔藥的。哪兒都買不著!
回家吧,好老婆,我認錯了,以后就是天仙我都不看一眼的,真的,真的!
段詩婧怒吼道,去死吧你!傻瓜才信你的謊言!吼完,再次把電話狠狠地摁掉。
這個男人臉皮可真夠厚的,都離異了,還夢想破鏡重圓。她覺得這家伙實在太沒意思了。他還經(jīng)常把她當老婆,一些生活瑣事也打電話煩她,哪個親戚的電話號碼忘記了,會打電話問她。哪件衣服找不見了,會打電話問她放在哪個柜子里。哪個菜不會做,也會打電話讓她說做法……就好像他們根本沒離婚,只是形式上分開,不住在一起,實際還是一家人,還是正兒八經(jīng)的合法夫妻一樣。她真快受夠了。他想吃燉排骨,就會問她,老婆,我燉的排骨為什么沒你燉的看上去顏色好?她只好說,你沒炒糖吧?他就問,什么叫炒糖???她只好告訴他。他聽了以后會說,噢——原來是這么回事啊。我知道了,謝謝老婆!沒隔幾天,他的電話又打來了。老婆,我襯衣不夠穿了,得添幾件??墒?,我買多大號的合適呀?再幾天后,他又跟她嚷嚷道,咱家的電吹風(fēng)怎么找不見了?更可笑的一次是,他找不到那條碎花領(lǐng)帶了,非讓她回家?guī)退摇K扌Σ坏?,恨恨地說,你戴完了不收好,問我我咋能知道?我早就不是這家人了,你自己再好好找找吧!結(jié)果他比她還來氣,領(lǐng)帶都是你幫我洗熨幫我收,我可不就找不著唄!問問你吧,你還這么不耐煩。真不是個稱職老婆!他撒著邪火,還捎帶著指責(zé)她。她就不免動怒,心說,這混賬玩意兒,當甩手掌柜還有理了他!她氣不打一處來,懶得跟他廢話,直接摁掉電話。可是這家伙是個死纏爛打的主兒,不幫他把問題解決掉,他會跟轟炸機似的,繼續(xù)撥打她的電話。有時候就會給她造成他們并不曾離婚,還在一起生活過日子的錯覺。離婚以后,唯一讓她覺得他還比較男人的地方,是這貨不記仇,她對他沒好氣,回答沒耐心,他一點兒都不介意。前幾天剛挨過罵,有事兒想問了,啥東西找不著了,還會打給她。他隔三差五地買些她愛吃的小零嘴兒什么的,給她送來。過節(jié)的時候,還打電話很誠摯地請她吃飯。雖然十次有八次遭拒絕,他還是會繼續(xù)下去。她很煩,氣呼呼地想:現(xiàn)在知道獻殷勤了,早干嗎了?獻也白獻,誰讓你出軌偷腥兒呢?
有時候他說著別的事,經(jīng)常會急轉(zhuǎn)直下,出其不意地問她,喂,我說老婆啊,你找男人了嗎?我不信你這么俏麗的女人沒人看,沒人問。她來氣,放狠話兌他:我找不找是我的自由,你狗拿耗子個啥勁兒?他在那邊似乎并沒有生氣,反倒笑呵呵地說,關(guān)心關(guān)心你嘛。在一個鍋里吃了多年的飯,哪能放得下?你過得好我是會為你高興的。她說,省省吧!別整天打電話動不動就來煩我比啥都強。他就嘿嘿笑。習(xí)慣了,剎不住站了,不知不覺地就把電話撥過去了……老婆,你真的想完全徹底地不要我了?要不說最毒不過婦人心呢!詩婧,段詩婧!你的心難道是鋼鐵做的嗎?不然咋能這么硬?除了掛電話,她真不知道說什么好。她已經(jīng)不想跟他怎么樣了。事實上,她對莫長風(fēng)開始上心了。只是,他的詭秘和莫測讓她覺得難搞。相形之下,他覺得還是前夫單純一點,至少沒太多城府。也是,如果不是頭腦簡單,何至于被一個鐘點工弄上床?
5
城市太小,不想再見到的人,有時偏偏讓你碰上。莫長風(fēng)給段詩婧打電話,說他下午不出診,陪她逛商場。她喜歡逛商場,這他已經(jīng)知道了。她說好啊,就各自從單位出發(fā),在商場聚合。他帶她往首飾柜臺那兒去。一次,段詩婧無意中說,她喜歡紅珊瑚項鏈。他說,嗯,你膚色白,戴上好看。她問,是嗎?她知道,他這是想送她禮物了。紅珊瑚這種首飾價格還是不菲的。這說明了什么?
柜臺邊有幾個顧客,有人在看,有人在挑選,也有人在買。他們走過去,莫長風(fēng)剛要讓售貨員給他拿一串他事先看好的項鏈,一個正趴在柜臺上仔細挑選的男人對售貨員說,就這串吧,請包起來。段詩婧一驚,她聽出是文磊的聲音。為避免尷尬,轉(zhuǎn)身欲走,被莫長風(fēng)扯住,哎——別走?。∧悴皇钦f喜歡紅珊瑚嗎?文磊隨著莫長風(fēng)的話語抬頭看過去,發(fā)現(xiàn)了段詩婧。他們的目光就撞在了一起。他愣了,表情復(fù)雜。段詩婧則低下頭,躲閃著文磊驚詫的目光。莫長風(fēng)不知道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見售貨員要包那串項鏈,急了,別忙別忙!這項鏈我要!售貨員笑一下,不好意思,這位先生先來的。莫長風(fēng)說,可我?guī)滋烨熬蛠砜催^!文磊掏出錢,遞給售貨員。莫長風(fēng)不甘心,竟堆起笑臉對文磊說,先生你好!是這樣,我女朋友特別喜歡紅珊瑚,她要過生日了,我想送給她,你看能不能——?文磊面無表情地說,對不起,我也是送人的,她也過生日。售貨員說,這位先生,那您再選一串吧,您看,我們這里款式這么多。莫長風(fēng)說,可是我就看上那一串了!
段詩婧哪還有心思再逗留?轉(zhuǎn)身就走。他明白,文磊是要把紅珊瑚項鏈送給自己。她在心里恨恨地說,用你送用你送?!我跟你八竿子打不著你送我?再說了,誰是你女朋友?婚前不是,婚后不是,現(xiàn)在也不是!
莫長風(fēng)發(fā)現(xiàn)段詩婧莫名其妙地走了,趕忙來追。出了商場莫長風(fēng)說,你干嗎這么急匆匆的?段詩婧沒好氣地說,誰稀罕你的狗屁禮物!莫長風(fēng)感到段詩婧的無名火來得蹊蹺,就問,怎么了?段詩婧不回答,也不上他的車,伸手攔住一輛出租車,拉開車門就上去了。莫長風(fēng)云里霧里地呆立在原地。
很快,段詩婧的手機響了,不看也知道是莫長風(fēng)打來的,她沒接,直接摁了。很快,一條信息發(fā)了過來:明天中午湘西苑見,提前祝你生日快樂!她想都沒想,就給刪了。
晚上,段詩婧都要睡了,羅昆打來電話。老婆,你還沒睡?
段詩婧惡聲惡氣地說,你這人有意思嗎?婚都離了,還這么糾纏不休,別把我惹惱了打110投訴你!
羅昆就在電話那頭嘿嘿嘿地笑。我知道你不會。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不舍得把你親夫往那地方送。老婆大人,其實我也沒什么事,就是你要過生日了,打個電話……
段詩婧想到白天發(fā)生的事,氣沖云霄,聲音一下高了八度,滾!
羅昆再不出聲,話筒里發(fā)出掛斷后嘟嘟嘟的聲響。
一夜近乎無眠,早晨起來,段詩婧的眼睛紅紅的。
到了單位,也沒心思做事,想著混亂的生活,鬧劇般的插曲,覺得自己竟能把日子過到這般田地,真是夠渾渾噩噩的。十點來鐘的時候,手機響了,一個男人的聲音,是段詩婧吧?有您的快遞,請下樓。她噢一聲。
快遞員遞給段詩婧一個小盒子,讓她簽字。她一看,是文磊的地址,知道是那串項鏈,沒簽,問,我能拒收嗎?小伙子笑著回答,這不太好吧?您還是簽收一下吧。
看著桌子上的生日禮物,想著昨天倆男人為了自己爭搶項鏈的情形,她覺得諷刺。老天真能開玩笑,兩個男人爭一串項鏈,為討同一個女人的歡心。殊不知,這樣的場面對她這樣一個女人來說會是多么的傷害。她寧可脖子上什么也不掛,只想在付出了真心和情感的時候,得到對方的心??墒?,她看不到他們的心,只看到他們在她面前表演戲劇?;闹?。記起已經(jīng)被刪除的信息,她決定放莫長風(fēng)鴿子。吃什么飯,還不夠心堵的呢!
十二點的時候,莫長風(fēng)的電話打過來,你怎么還不到,我肚子都餓了。她說,你吃吧,我過不去了,加班。他有點急,騙人吧?還在鬧情緒?她說,真加班。不信你過來看。
一條信息發(fā)過來:項鏈收到?jīng)]有?生日快樂!
她把電話打過去,文磊,你想怎樣?讓我繼續(xù)在你身上無邊幻想?
……不是。
那你干嗎還要做這些無聊的事?!
你知道的,雖然出于無奈選擇不再往前走,可是你一直是在我心里的……
用不著!說這些有勁嗎?
摁了電話她就撥打一個快遞員電話。十分鐘后,一個小伙子上了樓。我發(fā)快遞。她說。小伙子很快拿出單子,她把一個裝著那串紅珊瑚項鏈的盒子遞給對方。
晚上下班,她沒直接回去。租住的房子潮濕而空曠,在那里她不知道如何安放自己的身心,就在街上隨著車流人流無序地飄蕩,直到華燈初上,直到夜風(fēng)寒涼。
才要開門。房東聞聲上了樓。你回來了?
她轉(zhuǎn)身一看,房東手里提著保溫飯盒。她說,一個男的送來的,說是餃子。
她說聲謝謝,接了過來。飯盒她認識,是他們家的。不用說,是前夫羅昆送來的。
進了門,換上拖鞋,洗把臉,打開飯盒,還熱乎著,蝦仁和韭菜的香味彌漫上來。
羅昆不會做家務(wù),不怎么進廚房,但就是餃子包得好吃。賭氣不想吃,怎奈肚子饑腸轆轆。中午到現(xiàn)在,她什么也沒吃。禁不住香氣的誘惑,還是吃了。吃著吃著,她竟然想起了羅昆種種的好。那倆爭相送她項鏈,前夫送吃的??磥磉€是貼己的男人知道自己最需要什么。其實羅昆除了跟鐘點工發(fā)生過那事,其他倒沒什么可苛責(zé)的……隨即又斥責(zé)自己沒出息,一盤餃子就把你打敗了,你可真窩囊氣!他別的方面再好,可和自己老婆之外的女人上床,卻是致命的。難道這樣的男人還值得你留戀不舍?這么想著,就一把推開飯盒,起身去臥室換上了睡衣。
莫長風(fēng)二十分鐘以后來了,手里提著蔬菜、黃花魚和一根熏腸,還有一盒生日蛋糕。
段詩婧卻不打算讓他進來。
莫長風(fēng)笑起來,你這家伙,干嗎堵著門?快讓我進去呀!中午加班沒吃好吧,我給你做點美味的,包你滿意??扉W開啊!
她把臉冷著,不用了。我吃過了。
吃過了?是嗎?吃的啥?他往屋里掃了掃,看見了茶幾上的飯盒。誰送的?
自己買的。
可我還沒吃呢。
那你回家吃去呀。這又不是你的家。
莫長風(fēng)的笑有些勉強起來,不是,我說你今兒咋回事?不帶這樣的,好心好意來給你慶生……
你回去吧!說完這句,她把莫長風(fēng)往外推推,關(guān)上了門。
一個連自己境況都不肯透露的男人,能指望他跟你走多遠?
洗了熱水澡,爬上床,她想蒙頭大睡一覺。
這個時候,床頭柜上的座機響起來。是羅昆。他那略帶沙啞的聲音飄過段詩婧的耳畔:老婆,餃子好吃嗎?
她沒作聲。要是讓他知道她吃了,豈不是給了他拉扯她回心轉(zhuǎn)意的希望和機會?
老婆,說話呀。
羅昆,我不是你老婆,不再是你老婆。請你從夢里醒來!
干嗎脾氣這么大呀?他說。
我跟你說親愛的,羅昆是有錯在先。這點毋庸置疑。他說。
可你得知道,事實上男人一生不犯那種錯誤的幾乎為零。他說。
你要是過于苛責(zé),到最后還是會對我們徹底失望。他說。
與其這樣,還不如就原諒我一次。好嗎?他說。
我會珍惜的,對天發(fā)誓!他說。
她暴怒起來,氣焰喧天:我原諒了你,等著你某一天再在家里給我上演床上激情戲?無恥!
話筒里出現(xiàn)了忙音,煩人的聒噪這才停止下來。
半夜,她卻在夢中被電話聲鬧醒。
是我。她聽見他說。是莫長風(fēng)的聲音。吵到你了吧?我睡不著……
她迷迷糊糊地回應(yīng)著,嗯。
想你了!他說。
……她不知道說什么。
今天好敗興。本來想陪你吃飯,然后向你表白的。知道嗎?早就想跟你那樣了??吹侥愦┲?,乳溝露出來,簡直心旌搖蕩,不能自已,恨不得馬上……可你不知吃錯了什么藥,居然連門都不讓我進。反思來反思去,也想不出我咋惹惱了你。詩婧,就算你要懲罰我,也得讓我明白究竟吧?
段詩婧已經(jīng)從迷糊狀態(tài)中完全清醒,腦子里閃出一個念頭,我段詩婧是良家婦女,不是放蕩不羈隨便找情人的女人。于是她出其不意地問,莫大夫,你跟國外的老婆現(xiàn)在是什么關(guān)系?分居?離異?還是——?
……那邊沒有聲音傳來。大概段詩婧這一冷槍打得太快,他有點猝不及防。
怎么,很難回答是不是?
詩婧……
段詩婧果決地掛了電話。
她明白,不用等這個男人回答了。
因為答案已經(jīng)顯而易見。
這一刻她知道,沒必要跟這個人模狗樣的大夫繼續(xù)下去了。好男人不會腳踩兩只船。他并不是跟她認真的,目標也不是為了結(jié)婚娶她。她的病還沒有完全好,胯骨那里有時還是隱約疼痛。但是,她再也不打算到莫長風(fēng)那家醫(yī)院去看了。不想身體的病沒徹底痊愈,心里再受到重創(chuàng),得不償失。
6
段詩婧去本市一所小學(xué)作心理學(xué)講座。學(xué)校邀約了很多家長參會,該校教職員工、學(xué)生以及家長幾百人到場聆聽。段詩婧嘴里忙著,眼睛不時往臺下看,與廣大聽眾互動。幾番互動下來,竟然無意中與一雙緊盯住她不放的雙眼遭遇,他們的目光短瞬碰撞。是文磊!很顯然,他是為女兒而來??磥硭呀?jīng)把女兒接到雁北市了。此時此刻,在這種場合下看到這個男人,內(nèi)心是復(fù)雜的。但她無暇理會內(nèi)心的波瀾,竭力驅(qū)趕著紛擾,盡可能地專心授課。
臨近結(jié)束時,細心的她發(fā)現(xiàn),文磊提前退場了。
講座結(jié)束,校領(lǐng)導(dǎo)誠意留她用餐,她婉言謝絕。
出了學(xué)校門,找到自己的車,打開車門的瞬間,發(fā)現(xiàn)文磊竟然坐在車內(nèi)。她一驚,旋即又回過神來。對了,他有車鑰匙。在他們往來過密的那一段,她曾經(jīng)給過他一把鑰匙。她近視,有時天黑,開車的多半是他。
倆人無話。
文磊看著她,去哪?單位還是家?我送你。
不用!我還有個約會。
是跟那個要送你紅珊瑚項鏈的人嗎?
她哼了一聲,這跟你有關(guān)系嗎?
你那么喜歡紅珊瑚,為啥把項鏈退給我?
我是你什么人,可以隨便接受你的禮物?
你說你是我什么人?我永遠愛的人!
愛?滑稽至極!請你下車,別耽誤我的事兒。
這么恨我?
一個與我不相干的人,我懶得恨,沒空恨。
你……能理解糾結(jié)的感受嗎?
……
是的,我很糾結(jié),整天受良心的譴責(zé)折磨。說完,文磊發(fā)動了車。
你干嗎?
帶你去吃飯。
我還有事!
有事改天辦。
你,你這人怎么這樣?
他帶她去的是他們習(xí)慣去的那家飯店。坐在他們常坐的位置,他點菜,她賭氣不理他,眼睛望著窗外。
進餐中,多半是他在唱獨角戲,一直在說話。她始終沉悶不語,置身其外。
她聽見他說,跟你分開,真是迫不得已……
她聽見他說,我們并沒有復(fù)婚,只是為了孩子暫時在同一屋檐下將就……
她聽見他說,女兒看到我每天回家,特別開心高興……
她聽見他說,我們沒有親近過,只是名義上的夫妻……
她再也聽不下去,低低地打斷他,夠啦!姓文的,你還能說得再露骨點嗎?
眼里蓄著淚,淚花閃爍著,她盡量管控著不讓它們滾落出來。
她說,你的故事我不想聽。我們不是陌路,但也不是什么親人。你怎么生活,跟你的前妻遵守什么樣的契約,那是你們之間的事。我不關(guān)心,也過問不著,更不需要你向我這個外人匯報。那天你也看見了,我已經(jīng)有人了,他對我很好,很專一,很忠誠,很癡迷。我想,我們不是在當演員做戲,享受過程。我們是奔著結(jié)婚去的。我不想再在一個沒有任何可能的男人身上投入真情,浪費時間。我想我說得夠清楚了吧?
文磊放下筷子,起身去結(jié)賬,再沒回到座位上來。
7
段詩婧本能地用子彈擋住了文磊,擋住了莫長風(fēng),也阻止著羅昆的侵擾。離婚后,經(jīng)過這一輪輪與男人的激戰(zhàn),她開始清楚,愛情不是那么好獲得的,真正的好男人也不是輕易就能遇到的。離婚女人想要找尋幸福,其實任重道遠,路漫漫其修遠兮啊。她感覺到了累,把他們的電話全部刪除,不想再讓他們與自己有關(guān)聯(lián)。
莫長風(fēng)還想跟段詩婧煲電話粥,段詩婧不配合,聽出是他的聲音就摁掛斷鍵。文磊一次次地被段詩婧言語羞辱,大概出于自尊,再也沒有訊息了。忽然覺得沒有男人的紛擾還不錯。安安靜靜地工作,平平靜靜地生活,很不錯。
沒完沒了沒皮沒臉的是羅昆。他像一帖膏藥,企圖把自己粘回到段詩婧身上。被無數(shù)次地吼叫訓(xùn)斥甚至謾罵,也不肯停止。債啊,感情的虐債??!而且近來這家伙越來越來勁了,不但電話頻頻騷擾,還開始跟現(xiàn)任丈夫似的,假模假式地關(guān)心起她的生活了。大概是害怕遭到拒絕,所以他很鬼,從不直接跟她見面,也從不直接把東西送到她手里,而是趁她白天上班不在家的時候,把一些生活用品以及米面食品蔬菜之類的放到房東那里,讓房東轉(zhuǎn)交。段詩婧很反感,混蛋,你以為你出點血花點錢,那段激情戲就能從我眼前消失得無影無蹤嗎?你以為你能用這種手段收買回我的心嗎?房東每次給她東西的時候,都會用那樣一種笑端詳她這個女房客。因為這個女房客的私生活有點亂。不但男人頻繁來找,東西也送,并且最近她的前夫送得更多更頻繁。這個謎一樣的女人,她究竟想跟他們中的哪個修成正果?看到房東略帶疑問的眼神,她多少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是啊,自己的生活是得好好整理整理了,不然人家不了解的還以為自己是個不本分的放浪女人哩。
房租到期了,段詩婧預(yù)備給房東續(xù)租金。這天下了班,她說,你把合同拿出來吧,我交一下下季度的租金。房東笑起來,哎呀,不用了,你就踏實在這兒住著吧,租金前天你們那位……不是,那姓羅的交了,一年的。她愣了一下,是嗎?
很明顯,羅昆是在向她展開新的攻勢。這種迂回作戰(zhàn)方式她還是第一次在他這里遇到。之前他都是直來直往的一個人。為了挽回他們之間的感情,他竟然開始變得有心起來。嗯,看來男人是會變的。
臨睡覺的時候,她沒忍住,撥打了羅昆的電話。
是你呀老婆!我還以為你再也不會理我了呢。
你……是打算一輩子給我交房租嗎?我再嫁人了你還替我交?
嘿嘿,其實我沒那么多閑錢。可是,房子是咱們一起買的,你離婚時氣急眼了,非要凈身出戶,你這暴脾氣我也惹不起,所以就想補償補償,表表心意。
僅僅如此嗎?
是呀!不然還能怎樣?
……
我說老婆呀,你真的想嫁給那個姓莫的大夫?
你怎么知道有這么一個人?
房東說的。她說我對你這樣那樣的,弄不好白費勁!會輸給那個當大夫的。我就打聽了他。聽說他是個醫(yī)術(shù)相當不錯的醫(yī)生。嫁給醫(yī)生很好啊,祝賀你祝賀你!
你胡說八道什么呀?我只是找他看過幾次病??韫强偺?。人家是有老婆的,只不過長期呆在國外。
哦,原來你們是露水鴛鴦啊。嘻嘻嘻……那你可得把“咱家東西”看好,不能讓他隨便用啊……
臭流氓!你以為誰都跟你似的,隨便跟女人上床?我們只限于打打電話,喝喝茶吃吃飯,沒你想得那么深,關(guān)系沒那么齷齪!
嘿嘿嘿……虛驚一場,虛驚一場!老婆,那你胯骨好些了嗎?
這話問得有點刺痛人心。她惱怒了,啪地掛了電話。
羅昆似乎看到了某種希望和可能,此后在段詩婧身上更下本,忙活得更歡了。
8
周六在菜市場,段詩婧與莫長風(fēng)不期相遇。莫長風(fēng)看到段詩婧的時候,段詩婧恰好也發(fā)現(xiàn)了對方。她轉(zhuǎn)頭欲走,他一把扯住了她。
咱們談?wù)劊脝幔?/p>
沒空。
你總得給我解釋的機會吧?
解釋什么?
關(guān)于我老婆……
哼哼!你老婆跟我有關(guān)系嗎?
我承認,我們現(xiàn)在還是夫妻。可是,她已經(jīng)幾年不回來了,也不說個子丑寅卯。當初只是出國進修,誰想人家去了就不回來了。我催她回來辦離婚,她人不回來,態(tài)度也沒有。我想,其實她是想給自己留條后路??墒沁@未免也太自私了吧?長時間的兩地分居天各一方,感情饑渴在所難免,所以我就對你產(chǎn)生了好感,萌發(fā)了在一起甚至結(jié)合的念頭。只是,她不配合。我……
算了,大洋彼岸,千萬里距離,你就甭為難了。我和你本來就沒什么。彼此迷戀幾天,很快就會被時間磨礪蕩滌干凈,不剩分毫。你不用愧疚,咱倆誰也不欠誰,誰也不用讓誰犯難。還是各忙各事,各過各的日子吧!
詩婧……
就這樣,???段詩婧果決地轉(zhuǎn)身,然后匆匆離去,菜也不再買了。
懨懨地回到家,正發(fā)愁午餐該如何打發(fā),打開家門,竟然發(fā)現(xiàn)羅昆的鞋擺放在門口。她驚呼一聲,喝問,你怎么在這兒?!
羅昆并沒有出來,只是從廚房把頭露出,呵呵笑著說,我來給你做頓飯吃。
誰稀罕!你,你是怎么進來的?啊?怎么進來的?這一刻她完全沒有了安全感。心想,租住的房子真是不靠譜。
嘿嘿,是我好說歹說,讓房東給開的門。
你……你怎么能這樣?出去,給我出去!心里同時在罵:死婆娘,你有什么權(quán)利讓這個家伙進我住的房間?
別,別生氣老婆千萬別生氣。我沒別的歹心,就是想給你做頓飯,和你一起說說話。我們好長時間沒有這樣了,我都快不知道家的滋味是啥樣的了。求你了,老婆!
我不是你老婆,你走!
羅昆頓時也翻了臉,橫什么橫?殺了我的孩子,我還沒跟你算賬呢,你倒比誰都牛。牛個屁呀牛!告訴你段詩婧,你欠我的,這輩子都欠我的。你想抬屁股走人,輕而易舉地跟我說拜拜,沒這么便宜!這輩子我賴上你了,除非,除非你再給我懷個孩子,嘿嘿……
好啊你,自己出軌不檢點,倒把賬記在我頭上,這世上還有沒有天理了???姓羅的,識相點,趁我還沒下決心打110,你趕快消失!
那好……好吧。他又笑了。我走,一定走。做完飯就走。說完,把頭縮回去,又忙碌在廚房里。
她端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運氣,盡量氣定神閑??上г趺炊甲霾坏?。什么玩意兒嘛,都一拍兩散了,還跑這兒來糾纏。真是沒皮沒臉,沒羞沒臊!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么不要臉的。她越想越氣,拎包出來,狠狠碰上門,跟房東哇哩哇啦地發(fā)了一通火之后,就下了樓。
走進一家小飯館,熱情的小二迎住她,您好!請問您吃點什么?
來一個扁二(二兩瓶裝二鍋頭)、一盤花生米、一個辣子雞、一小碗米飯!
小二愣愣,沒回應(yīng)。
奇怪我一個女的干嗎喝白的對嗎?
嘿嘿……要不您來瓶啤的?
不,就扁二!姑奶奶我需要麻醉!
回到家,羅昆竟然還沒走。她咕噥著,你,你咋還賴在這兒?告訴你姓羅的,我不是好女人,我把你孩子弄丟了,弄丟了……
看你!咋跑出去喝酒了呢?嘿嘿嘿,弄丟就弄丟吧。丟啥都不怕,不把你老公我弄丟就行!留得青山在,還怕沒柴燒?只要你愿意,咱隨時隨地可以再造,是不是?
流氓!臭流氓!卑鄙下流,滿嘴跑火車。哎呀,渴死了!我要喝水,我要喝水!
好好好,喝水喝水。老公這就給你倒!
9
一年后,房子到期,段詩婧想續(xù),房東死活不租給她。這讓她很是上火。忍不住說,你這人,有錢還不掙?是不租了,還是就不租給我?
你說呢?實話跟你說吧,不是我放著錢不肯掙,是不想看著你這么晃晃悠悠地把自己耽誤了。妹子,姐跟你說,女人的好歲月可沒幾年。我對你前夫算不上了解,但我看得出來,他對你上心。絕對!世上花里胡哨的男人不少,可要找一個跟你真心的,對你一輩子好的,不易!
回到屋里,段詩婧有幾分茫然。是去買張報紙找找租住的房子呢,還是——?她決定看個好樓盤,買套兩居室的房子。就算這樣一直獨自過下去,也需要一個舒適的環(huán)境。她想她得善待自己。男人不善待,自己再不善待,那活著還有啥勁?只是,買房子可不是說買就能買的,就算買,也不可能馬上就能入住,沒裝修好之前還是得找房子租。女房東雖然有點面惡,不肯續(xù)租了,其實人是不壞的,心也是好的。人家不是說了嗎,是希望他們夫妻能重修舊好,破鏡重圓。
羅昆的電話再次打進來。
老婆,吃飯了沒?
還沒顧上做呢。
為什么呢?
房租到期了,房東不肯續(xù)租,讓我挪窩哩。
是嗎?
你不是很周到嗎?到期了你怎么不給我交錢來?她諷刺前夫。
呵呵。我不想給你交那房錢了。咱干嗎要讓人家外人把咱家錢都掙去?不租了。你回來?。≡奂疫@么大地方,隨便安置你的身心!嘿嘿嘿,你說好不好老婆?
誰是你老婆!
你看你,總是嘴硬。你不是我老婆,誰還是我老婆?你這輩子都是我老婆,這點變不了的。嘿嘿嘿……
行啦,別臭貧了,我還沒吃飯呢。趕緊得弄口吃的,我還得出去買份《消費廣場》,找找房子。說完,她就掛了。
下碗面條吃了,到樓下街角的報刊亭買了報紙。她翻看翻看,打了幾個電話,沒問到合適的房主。臨睡前,她打算洗個澡??墒?,熱水器出狀況了,怎么都不打火了。脫完衣服的她,只得又穿上。
手機響了,還是羅昆。
老婆,《消費廣場》買了嗎?找到合適房源了嗎?看好告訴我在哪,明天我去給你租!
段詩婧說,沒有。不是離單位遠,就是房子不可心。再說吧。
你要睡了?真想看你脫光衣服的樣子,迷人極啦!哎呀呀,老婆我真沒出息!剛說你脫光衣服迷人,身上這家伙就硬了,嘻嘻嘻……
羅昆!你還能比這再流氓點嗎?
這咋能算是流氓呢?我就跟老婆調(diào)調(diào)情都不行啊?還是通過電話線。
老婆,我哪是你老婆?不是你的,也不是任何男人的。再說,當人老婆是那么容易的嗎?跟你離婚以后我一直在努力,可是努力來努力去,還是孤家寡人一個……她鼻子發(fā)酸,突然想哭。單身女人的日子真不是人過的日子!
喂,老婆,老婆,你怎么了?你哭了?對不起對不起,我就是跟你開個玩笑,你咋這么不禁逗,還哭上了?
我想洗澡,可是熱水器突然壞了,要不……你過來幫我弄弄?
是嗎?行倒是行。可你總住外面,長此下去總是不方便。要不,你回來?
……她沒說話。
老婆,別難過了。不就是熱水器壞了嗎?小事一樁!我老婆那么愛干凈的講究人,咋能不洗澡呢?我這就過去給你修!
前夫羅昆的回答很果斷,很干脆,一聽就是連想都沒想就脫口而出的。段詩婧的心猛然間震顫了一下。想,除了跟自己合二為一水乳交融過的他,還有哪個男人能這么對自己呢?至少迄今為止還沒遇到過。她鼻子一酸,大顆大顆的淚珠奔涌而下。
半小時過去,門外響起敲門聲。
門一開,羅昆抬腳就往里進。邊進邊說,我說咱們的緣分沒盡,你離不開我,還得跟我過,你不信??墒悄憧纯矗x了家,啥事你能弄好?還不得我操持!你還一天到晚地嘴硬,嘴硬……
開門的人不說話。羅昆被絆住。他還沒來得及進衛(wèi)生間,就被前妻軟綿的身體糊住了。他一驚,忙托住倒在身上的段詩婧,問,老婆,你,你你怎么了?
段詩婧嚶嚶哭起來。
哎呀哭什么呀,不就是熱水器壞了嗎?你忘了?你老公是萬能工,什么東西壞了都能手到病除的嘛。乖,不哭,不哭啊老婆。你先坐會兒,讓我看看是啥毛病。
段詩婧身體不離開前夫,也沒去沙發(fā)上坐的意思,繼續(xù)哭。
羅昆一邊拍打著前妻一邊問,老婆,你怎么哭得這么痛?到底怎么了,???
我……段詩婧說,我,我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