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菱歌
簡介:雖然一見面她就扒光了他的衣服,但她真的是好人家的閨女啊……都說了,她很矜持她不約,他把她綁回來做什么?哼,黑道大哥了不起啊?
一、給我一張床
晚上九點半,我脫下白大褂掛回墻上,準(zhǔn)點下班。
我工作的醫(yī)院建在黃浦江邊上,一走出大門口,凜冽的江風(fēng)便簌簌地迎面吹來,我攏緊身上的黑白格子及膝外套,壓了壓頭上那頂紅帽子的邊緣——這套行頭是我堂姐白翠翠在英國讀書時寄給我的,抗風(fēng)又防寒,我穿著它,走在這民國二十三年的街頭上,仿佛還有一點點時尚。
也許是太過時尚了,我察覺到,身后有幾個男人一直鬼鬼祟祟地跟著我。
我過馬路,他們也跟著過馬路。我走到咖啡店買咖啡,他們就在咖啡店外向小報童買報紙。待我買好咖啡走出去,他們便再度像牛皮糖一樣跟上來。
我加快腳步,走到一座騎樓下。騎樓的一樓都是商鋪,里面賣的盡是琳瑯滿目的洋貨。我在不經(jīng)意間,透過櫥窗鏡子的倒映,看見除了身后跟著我的幾個男人外,街面上還另有一輛轎車與我的腳步保持平行。我在騎樓下快步走著,它在騎樓外緩緩行駛,亦步亦趨地跟著我。
我忍無可忍,捏緊了手中的咖啡杯,回頭對身后的幾個男人大聲吼道:“你們煩不煩!你們要是再這樣跟著我,我就叫人了!”
幾個長得人高馬大的男人,居然齊齊被我這聲“河?xùn)|獅吼”嚇白了臉。
“別!你千萬別!”他們驚恐地連連擺手。
“你看著我們的眼睛,我們是有苦衷的!”其中一個男人迫不及待地解釋,指了指騎樓外的那輛轎車,“嫂子,老大想見你?!?/p>
“嫂子?誰是你們的嫂子?”我挑高眉毛,冷哼一聲,“老大又是誰?不好意思,我不認(rèn)識?!?/p>
說完,我轉(zhuǎn)身繼續(xù)往前走。
身后那幾條漢子立刻屁顛屁顛地跟上來:“嫂子,你不要和老大慪氣嗎,我們沒把你騙上車……呃,請上車,我們會被老大胖揍的?!闭f著,不知從哪里變出一束玫瑰,“今天是你的生日,老大特地為你訂了一束表達(dá)濃烈愛意的紅玫瑰,你看喜不喜歡?我都要被老大的深情感動得哭了?!?/p>
我推開擋在面前的花束,說:“那你哭吧,大聲地哭。我討厭玫瑰,謝謝?!?/p>
我剛將玫瑰推開,馬上又有人將一個裝首飾的錦盒呈到眼前。錦盒里靜靜地躺著一條做工精細(xì)的項鏈。
“嫂子,你不喜歡花沒關(guān)系,老大還幫你挑了一條項鏈呢。你都沒看見老大親自為你挑禮物的樣子啊,簡直是鐵漢柔情,那什么心有猛虎,細(xì)嗅薔薇啊……”
我照例將錦盒推開:“那他慢慢嗅,我不打擾了,還有,麻煩你轉(zhuǎn)告他一聲,除了戒指,別的禮物我不收?!?/p>
我拉高衣領(lǐng),握著咖啡杯,抬步往前走去。
我神情凜然地走出騎樓,這時,街邊那輛轎車?yán)锩娴娜怂坪踉僖沧环€(wěn)了,加快車速,猛地一個拐彎橫到我面前,車門正對著我。我被擋住了路,不溫不火地朝車窗內(nèi)白了一眼,腳步轉(zhuǎn)了個方向,想都不想就要走開。
車內(nèi)的人大概也早已猜到我不會乖乖上車,我剛邁出一步,車門忽然從里面打開。緊接著我的手腕就被人扣住,那力道不給人反應(yīng)的時間,握住我的手腕一扯,將我硬生生地拖上了轎車。
“老大威武!”車外傳來一陣歡呼聲。
車門掩上,轎車內(nèi)的光線暗了下來,街邊昏黃的路燈照進(jìn)車?yán)?,營造出一個靜謐且曖昧的氛圍。因方才那一扯,我手上的咖啡灑了一地,整只手都黏糊糊的,而我,此時正被人壓在車內(nèi)的座椅上。
我一臉冷靜地抬起手,在近在咫尺的胸膛上擦干了手上的咖啡。
“靠!你這女人把我當(dāng)成抹布了?”耳邊響起一道怒罵聲。
“是的,所以,抹布,可以請你放開我了嗎?”我云淡風(fēng)輕地抬起眼。
眼前,一個男人緊緊地抓著我,黑亮的眼睛,挺直的鼻梁,他的腮邊不知是多少天沒清理了,青色的胡楂讓他整個人看起來邋遢且不修邊幅。
他叫沈宵,地下黑幫海川堂的現(xiàn)任老大。
“唔,你這樣看著我,是不是代表你對我的愛又濃烈一些了?”發(fā)怒不到一秒鐘,他就揚(yáng)揚(yáng)得意地笑了,居高臨下地打量我,“果然,別人說‘小別勝新婚是真的,一個月不見,秀秀,你看我的眼神又更加如狼似虎了?!?/p>
如果論不要臉,我覺得沈宵也是可以憑借自己卓越的實力當(dāng)上老大的。
我彎起嘴角,皮笑肉不笑地應(yīng)道:“哪里,我只是覺得奇怪,一個月不見,你竟然還好好地活著。前幾天看報紙,火焰幫被藺家?guī)透傻袅?,你們海川堂不可能只隔岸觀火???”
“我沒有隔岸觀火,我親自操著西瓜刀去搶了幾塊原本屬于火焰幫的地盤……”
我深吸一口氣,咬牙道:“我才不管你是去搶地盤還是去堵槍口!”我用力推開他,“你現(xiàn)在就給我滾開!”
他如磐石一般黏在我身上,去怎么推也推不動。待我漸漸散了力道,他笑了一聲:“我知道你只是在擔(dān)心我。”他坐直身子,與我四目相對,溫柔的神情夾雜了一絲了然于心的痞氣,“我一個月沒來找你,你是不是害怕我早已橫尸街頭?”
我整個人猛地劇烈一抖,想起自己這些天每天都捧著報紙,心驚膽戰(zhàn)地仔細(xì)閱讀每一則新聞,眼底忽然不受控制地涌上一股酸澀。
我再次咬牙道:“你、滾、開!聽見沒有?”
他假裝沒有聽到我的話,滿足地喟嘆一聲,輕輕地將腦袋埋進(jìn)我的肩窩,說:“每次廝殺回來,都覺得自己還能再聽見你罵我,這感覺真好?!彼痤^,目光深沉,“秀秀,生日快樂。”
我抿了抿嘴,眼底的澀意又開始翻涌。
他安靜地看了我一會兒,忽然不懷好意地勾唇一笑:“你不要花,也不要項鏈,但好歹今天是你的生日,我不表示一下怎么行……”他真誠地說著,薄唇微勾,手掌悄無聲息地潛到了我的大衣底下。
箭在弦上,我就算再無知,也知道他所說的是指什么。
“沈宵,你要是敢在車?yán)飳ξ易鲂┯械臎]的,你信不信我削死你?”
“也就是說,不在車上就行了?”他兩眼放光,迫不及待地發(fā)動車子,“這個簡單,我馬上就去找張床!”
二、專業(yè)逼婚一百年
兩個小時后——
我租的公寓。
堂姐專門從英國給我寄回來的、最時尚的衣服,此時一文不值地被人扔在地上。我一個人睡的單人床,沈宵高大的身軀擠上來便顯得異常狹小。窗戶沒有關(guān)緊,月色下,北風(fēng)卷著道路兩旁的梧桐葉飄上了窗臺,繡著碎花的窗簾如同海浪一般隨風(fēng)起落,寒風(fēng)絲絲透了進(jìn)來,微微吹散了皮膚上的滾燙熱氣。
寒風(fēng)一吹,我迷迷糊糊的意識瞬間轉(zhuǎn)醒,我從沈宵的身上爬起來,坐在床墊上,伸出一根手指戳他:“你消失了一個多月,欠我的答案也是時候給我了吧?”
“什么答案?”他睜開眼睛,很快又懶懶地合上,一副漫不經(jīng)心的模樣。
“喲,還給我裝失憶?”我鄙視地輕嗤一聲,“我再問你一次,你到底娶不娶我?”
他依舊閉著眼,說:“不娶。”
我頓時無語了。
從未想過我白秀秀也會有主動向人逼婚的一天,太丟臉了。更丟臉的是,這一逼婚逼了四年,逼了無數(shù)次,居然還不能將他逼得就范,作為新時代的女性,顏面掃地了。
以往的經(jīng)驗告訴我,他一定會這樣回答。我不覺心痛,靜默了一會兒,我雙手抱胸,冷眼看著他:“沈宵,你懂不懂江湖規(guī)矩?你去夜總會找小姐都要給錢的啊,你把我當(dāng)成什么了?每次從床上起來就拍拍屁股走掉,一毛錢都不用給?”
“誰說我不給?我明明給你買了花和項鏈,是你自己不要……”
縱然心中清楚他是故意這樣說,故意想惹我發(fā)作,我還是忍不住心中的惱怒,氣得顫抖著雙手,拎起枕頭,往他臉上招呼:“我滅了你啊,這次我一定要滅了你這個的渾蛋……”
“好了好了?!彼穆曇舯粣炘谡眍^底下,聽起來更加低沉,而且含了一絲縱容的笑意,“秀秀,你明知道我不會娶你。”
我冷哼一聲,更加用力地將枕頭壓在他臉上。
他握住我的手臂,順帶將枕頭移開,直勾勾地盯著我的眼睛,說:“你是救人的醫(yī)生,我是混黑道的粗人;你飽讀詩書,外語都會好幾種,而我連漢字都認(rèn)不全;你這一生安穩(wěn)無憂,而我天天在刀口上討生活,說不定哪天仇家在暗處放一槍,我就沒了……”他牽起我的手放到頰邊,胡楂有些刺手,“秀秀,我配不上你?!?/p>
我抿緊唇瓣,半天才從牙關(guān)里擠出一句:“你知道我不在意這些?!?/p>
“但是我在意啊,這些還是其次,主要是你跟在我身邊,不安全?!彼掌鹨回灤蟠筮诌值目谖?,神色難得地認(rèn)真。
“很好,我總算明白你的意思?!蔽夷抗庥挠牡乜粗?,“你是想讓我一直這樣沒名沒分地跟著你,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我就只是你的地下情人?”
“有句話是怎么說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彼D了一下,目光深邃地看著我,有些欲言又止,“我是真的身不由己,我本來打算這輩子都不娶老婆的,要不是你當(dāng)初一臉興奮地?fù)溥^來,又扒了我的衣服,對我一通亂摸……”
三、大哥,我真的不約!
最初遇到沈宵的時候,我還只是一個實習(xí)醫(yī)生。
那一年我以院系第一的成績完成學(xué)業(yè),風(fēng)光無限,年少輕狂,簡直覺得這世上沒有自己治不好的病。正所謂“磨刀霍霍向豬羊”,我每天都摩拳擦掌,意欲大展身手,所以,當(dāng)我看見受傷的沈宵時,那種直擊心頭的喜悅,仿佛是餓狼遇到了人生中的第一頭獵物。
那一年沈宵還不是海川堂的老大,他只是一個在底層打拼的小嘍啰。那一夜,聽說海川堂和別的幫派來了一次火拼,海川堂的老大身中數(shù)刀,被送進(jìn)手術(shù)室,由院長親自主刀。
不得不說,當(dāng)老大還是有很多好處的。老大被送進(jìn)了手術(shù)室,而身為小嘍啰的沈宵只能窩在醫(yī)院走廊盡頭的長椅上,背后一道被西瓜刀砍出來的血口子深刻又猙獰,觸目又驚心。
我一看見那道口子,立馬兩眼發(fā)光,熱血沸騰。
我奔過去,抬手按住沈宵的肩頭:“獵物……哦呸,這位先生,你不要怕,我馬上幫你處理傷口?!?/p>
手術(shù)室暫時全被占用。沈宵的傷口血淋淋的,怕是不能等,好在我醫(yī)術(shù)高明,不就縫個針嘛,我只看心情,不挑地方的。
我用剪刀將沈宵背后的衣料剪開,動作純熟,行云流水。負(fù)傷的沈宵有些虛弱,看見我這么簡單粗暴的手法,也忍不住開口提醒道:“哎,妹子,你溫柔一點啊……”
“我會很溫柔的,大哥,你就放心地將自己交給我吧!”我很有擔(dān)待地拍胸脯保證。
給他縫合傷口時,我看到他的背后隱約有一個文身,只不過刀傷太過嚇人,他的背部也全都是血,我看不清文的是個什么圖案。
縫針完畢,我望著他背上那整齊漂亮的針腳,發(fā)自內(nèi)心地認(rèn)為自己的醫(yī)術(shù)又上升到了一個新的高度。我擦去額頭上的薄汗,笑瞇瞇地告訴他:“好了?!?/p>
他也真是一條硬漢,整個縫針過程,他居然連痛哼一聲都不曾有過。
他抬眸看了我一眼。我剛才只顧著專心致志地縫針,沒有細(xì)看他的長相,直到現(xiàn)在我才發(fā)現(xiàn),這個男人長著一張好看的臉,英俊剛毅,意外地合我的眼。
也許是失血過多,他的聲音很輕很沉:“女人,你叫什么名字?”
“白秀秀?!?/p>
我若無其事地回答,雙手插在白袍的口袋里,眉開眼笑地轉(zhuǎn)身走開。走了兩步,忽然想起一件事,我驀地回頭,對他嫣然一笑:“我不約哦?!?/p>
從那以后,我以為自己和沈宵不會再有任何交集,不料僅僅過了五天,我就再次見到了他。
咳咳,我是被他派人用大麻袋套住,擄回去的。
只是過了短短幾天,沈宵就已經(jīng)從一個小嘍啰一躍成為海川堂的龍頭老大。當(dāng)我聽到這個消息時十分不解,這是為什么呢?我想了又想,最終想通了,這一定是因為咱們院長的醫(yī)術(shù)不過關(guān)。
原先的海川堂老大,在經(jīng)由院長大人的手術(shù)后,光榮犧牲了。
而沈宵,是由我白秀秀親自操刀,縫針沒兩天就恢復(fù)得生龍活虎。海川堂的老大去世之后,海川堂群龍無首,沈宵憑借著自己一股不怕死的狠勁,搶回了幾塊地盤,從而被一致推舉為海川堂的新一任老大。
我被他的手下?lián)锪嘶貋恚麄儗⑽译p手反綁。我跌坐在海川堂的議事大廳內(nèi),他坐在主位上死死地瞪著我,表情變幻莫測。
有句話叫作伸手不打笑臉人。眼見氣氛這么凝重,我趕緊擠出一抹微笑:“嗨,沈老大,我不是說了我不約嗎?你死相哦,居然讓人強(qiáng)擄我回來……”
“白秀秀。”他突然開口喚了我一聲,臉上的表情還是冷冷的,“你看著我。”
他從主位上朝我走來,走到我面前兩三步的地方,抬起手,開始松自己上衫的扣子。
我愣了一下,急忙嬌羞地推辭道:“哎喲,我說了不約就是不約。你好端端的脫衣服是什么意思,不帶這樣倒貼的……”
他脫下了上衫,轉(zhuǎn)身背對著我,沉聲命令道:“睜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這是什么?”他的嗓音里帶著一絲慍怒。
我睜大雙眸,將目光投向他的背部。替他縫針那天,我就已經(jīng)知道他的背部盤踞著一個文身,那時看不清是什么,今日一看……
“沈老大,你這個千足蜈蚣文得不錯哦?!蔽遗宸刭潎@,“你找哪位師傅文的?說出來,好讓小女子膜拜膜拜?!?/p>
他慢條斯理地走到我身前,半蹲下去,伸手捏住我的下巴。這一刻,他臉上的神情好像沒那么陰狠,他勾起嘴角,輕柔地說道:“替我文身的這個師傅,姓白,閨名喚作秀秀?!?/p>
“這么巧?上海還有人和我同名?”我干巴巴地笑著,暗暗腹誹:天啦,不會吧?
他的臉快要貼著我的鼻尖,他將嗓音放得更輕:“你也覺得它像蜈蚣?我今兒個就告訴你,我背后原本文著的是一條青龍。”他越來越用力地捏住我的下巴,似乎快要控制不住,“多虧了你白秀秀的縫線?!?/p>
呃,這擺明就是嫌我毀了他的文身,所以算賬來了,我趕緊為自己開脫:“我那都是為了救你的命啊,你現(xiàn)在怎能怪我?那一夜,你沒有拒絕我……”
“我這人很講究禮尚往來的,你送我什么,我還你什么。”他一伸手,身旁的小弟立刻走上前,在他的右掌上擱上了一柄西瓜刀。
我眼角瞥見那亮晃晃的刀尖,猛地打了一個哆嗦。
我的身體被五花大綁著,我往前一個使勁,將腦袋栽進(jìn)他懷里,搖來搖去蹭著哀求道:“不要啊,沈老大,我是個女人,皮膚不能留疤的。你要是在我背上劃條蜈蚣出來,我會嫁不出去的啊……”
他不為所動,冷冷道:“你嫁不出去,那我呢?我以后要是在女人面前脫衣服,被人看見我背后文著一條蜈蚣……哼,老子還用得著混?”
“那,你可以不脫啊……”
“你想讓老子活活憋死嗎?”
我想了一下,為了活命,只得將脖子一伸,臉蛋一橫,視死如歸道:“那,如果你真的忍不住要脫的話,大不了,來我這里脫……你看我其實長得也不差吧?”
四、花枝招展,玉樹臨風(fēng)
我在上海名流圈里也是有一些追求者的,用來配沈宵,實在是虧本生意。
這一虧本,就足足虧本了四年。
沈宵他也是個大爺,我說他需要脫衣服的時候就來找我,他當(dāng)真就只在需要脫衣服的時候才來找我。每次我們見面,他吃干抹凈就拍拍屁股走人,十天半個月不出現(xiàn)一次,簡直不是人。
我是這么無私奉獻(xiàn)的女人嗎?不是,我一定要逼他給我一個名分。
關(guān)于名分這個事,我那受過西方文化熏陶的堂姐白翠翠曾經(jīng)告訴我:“秀秀小妹啊,男人是逼不得的,你一逼他就跑了。你想要他不跑,最好的辦法就是打斷他的狗腿。”
“翠翠姐,咱暫時不說別的,我先問你一句,堂姐夫的那一雙大長腿還好嗎?”
白翠翠鄙視地看著我:“你堂姐夫又不會跑,我一將他的眼鏡藏起來,他連家門口都出不去……不過,我看你這副小身板,估計打斷狗腿這種粗活也不適合你干。沒辦法,你只能放大招了?!?/p>
“什么大招?”
白翠翠清了清嗓子:“你去和別的男人好唄,借這個辦法來激起那什么海川堂老大的妒忌心、占有欲,說不定他自己就會反過來搶你了?!?/p>
鑒于白翠翠成功搞定了堂姐夫的經(jīng)驗,我姑且信她一回。
幾日后,當(dāng)余敬亭邀我一起去夜上海看表演的時候,我欣然赴約。
余敬亭是院長的兒子,我最初到醫(yī)院上班的頭幾天,他每天都托人送一束花到我的辦公室,儼然一副紈绔子弟追女生的風(fēng)流姿態(tài)。他約了我這么多次,這是我第一次答應(yīng)他,我覺得,他應(yīng)該很高興。
“秀秀,我真的很高興,夜上海新來了一個登臺小姐,藝名喚作月季,長得可水靈了,只可惜不識相,我給她送了不少禮物,她還是不答應(yīng)我的追求,說什么有心上人了……哼,還真以為我余少身邊沒女人?幸好秀秀你比她漂亮。你今晚好好打扮,替少爺我挫挫她的銳氣。”余敬亭如是說。
聽見他打算這么利用我,我就放心了。
我本來也是在利用他。我收買了海川堂的小弟,得知沈宵這幾晚都在夜上海宴請政府高層,翠翠姐說要激起沈宵的嫉妒,那我一定要讓沈宵親眼看見我跟別人在一起才行。
我一臉肅穆地跟余敬亭承諾:“我一定會打扮得花枝招展,同時,請你務(wù)必也要打扮得玉樹臨風(fēng)!”
五、鬼混還敢那么帥
當(dāng)天晚上,我和余敬亭,一個花枝招展,一個玉樹臨風(fēng),來到了夜上海。
我不曾來過這種風(fēng)月場所,今日一見,才發(fā)現(xiàn)這家夜總會比我想象中的還要金碧輝煌。這里裝著水晶吊燈的天花板下,錯落有致地擺著一張張圓桌,桌旁圍坐著的尋歡客們有說有笑,他們舉杯邀酒,處處都是紙迷金醉的氣息。
我還沒找到沈宵的身影,只見余敬亭的目光打從踏進(jìn)這家夜上海起,就一直牢牢地黏在舞臺上。我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舞臺上站著一名容貌姣好的女子,她穿著銀色珠片縫制的及地長裙,手里拎著一把羽毛扇,一邊對著麥克風(fēng)唱歌,一邊配合歌聲做出簡單的舞蹈動作。
余敬亭苦大仇深地說:“秀秀,那就是傷我至深至痛的月季?!?/p>
“節(jié)哀?!?/p>
我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繼續(xù)東張西望。
一曲唱罷,舞臺上的那名月季小姐笑容甜美地說道:“今夜,月季要特別感謝一個人,感謝他這些天都來捧月季的場。”她將視線投向某一個角落,“謝謝你,宵哥哥?!北娙伺浜系毓恼?,她微笑著后退,“接下來,讓我們把舞臺交給牡丹……”
這時燈光打到一名從幕后走出來的歌女身上,眾人的目光頓時被吸引過去。
我眼尖地注意到,陰影里,月季下了舞臺側(cè)旁的樓梯,往大廳角落里的一張圓桌走去。余敬亭也看見了,急忙撥了一下劉海,伸手摟住我的腰,道:“秀秀,我們要過去向她示威,你快把胸脯挺高一點!”
“沒問題!”
我深吸一口氣,憋在胸口,昂首挺胸地跟著余敬亭一起往前走。
然而,當(dāng)我逐漸走近月季時,我的這一口氣差點將自己嗆住。月季她……她居然和沈宵在一起!
我果然沒有猜錯,她謝的那句“宵哥哥”,就是沈宵。
沈宵坐在圓桌旁,月季站在他身側(cè),她微微彎著腰,一只手搭在他肩上,紅唇湊到他的耳邊,似乎正在和他說些什么。沈宵手中端著一杯酒,臉上沒有什么表情,那一張桌子坐著的都是海川堂的兄弟,看見沈宵有福消受美人恩,紛紛打趣道:“老大,月季小姐要是在你衣服上留下了香水味,你回去小心被嫂子用手術(shù)刀削了你?!?/p>
沈宵的臉上這才有了一點笑意,隱約還有些無奈:“我用得著怕那個女人?”頓了一下,他補(bǔ)充道,“大不了,把衣服換了再去找她?!?/p>
兄弟們頓時笑得更大聲了。
“秀秀,你準(zhǔn)備好了嗎?”余敬亭偏頭問我,猛地倒吸了一口涼氣,“呃,你的臉怎么黑成這樣?”我不作聲,他不明所以地看了我一會兒,沉吟道,“這樣很好,有氣勢,我們就這樣殺過去。”
余敬亭摟緊我的腰,噌噌噌地沖向沈宵那一桌。
感受到籠罩而來的陰影,月季、沈宵,還有眾兄弟不約而同地抬起頭。月季看了看余敬亭,又看了看我,一臉不解,而沈宵……
沈宵,你有點出息!口上說著不怕我,看見我的這一刻,眼睛卻驚訝地睜大,緊接著猛地伸手推開挨著他的月季,仿佛那不是婀娜多姿的月季,而是一棵扎人的仙人掌。
眾兄弟看向沈宵的眼神明明白白寫著“老大,你死定了”,而將目光投向我的瞬間,立刻換成了“嫂子!不關(guān)我們的事,我們什么都不知道”。
沈宵立刻站起來,想上前牽我的手:“秀秀,你聽我解釋……”
他的手伸到半路就被余敬亭拍掉了:“喂喂喂,這位先生,你說話就說話,別對我女朋友動手動腳的啊……”余敬亭護(hù)住我,有模有樣地發(fā)出警告。
“女朋友?”沈宵本是疑惑,當(dāng)看見余敬亭的手摟在我腰間的剎那,目光驀地一寒。
余敬亭根本不理會沈宵,轉(zhuǎn)而對月季叫囂道:“月季小姐,本少還得感謝你當(dāng)初拒絕我,不然,我怎么能交到一個比你漂亮的女朋友?”他的目光再度移到沈宵身上,上下掃視著,問月季,“你一直說的心上人就是他?唔,長得不錯,就是臉色難看了點,祝你們幸福?!?/p>
沈宵今日一身西裝革履,平時顯得有些邋遢的胡楂也刮干凈了,深沉的眸子,高挺的鼻子,何止長得不錯,他坐在這燈光璀璨的夜總會大廳里,不像混黑道的海川堂老大,倒像一個海外歸來的實業(yè)家。
哼,出來花天酒地還打扮得這么帥,不能忍。
怒上心頭,我反而笑得更甜。我主動挽住余敬亭的手,柔聲問道:“親愛的,和你的朋友打完招呼了?我們走吧。”
“好好好,我們走?!迸R走之前,余敬亭再次對月季補(bǔ)了一刀,他斯文地微笑道,“我女朋友的家世教養(yǎng)都很好,待不慣這些種場合,我要送她回去了,失陪?!?/p>
月季的面色一陣青一陣白,委屈地看向沈宵:“宵哥哥……”
“宵你妹妹?!蔽倚÷曕止?。
眼不見為凈,我不等余敬亭,徑自轉(zhuǎn)身先走。
我剛走出幾步,背后忽然有人大步跟上來,是沈宵。他與我擦肩而過的一剎那,抬手握住我的手臂,扯著我目不斜視地往前走。
余敬亭追上來,攔到沈宵面前:“這位先生,我警告過你,不要對我女朋友動手動腳的!”
沈宵不說話,他的一干手下見狀,迅速跟過來,將余敬亭圍住,一個比一個笑得可恨:“咱們老大牽著的這個漂亮姐姐呢,我們喚她嫂子喚了四年,你說,她是誰的女朋友?”說著,接二連三,唰唰唰地掏出西瓜刀。
余敬亭臉色一僵,腳底抹油地退到一旁,伸出食指膽怯地指了指沈宵:“他的,他的,都是他的……”
六、一刀在手,天下我有
翠翠姐簡直是當(dāng)代女諸葛,她出的計謀太管用了,我從未見過沈宵這么緊張我。
沈宵扯著我從夜上海的后門走出來,外面的青石小巷曲曲折折,在深濃的夜色里逐漸隱去。他的手勁略有些粗暴,出了門,他用力將我甩到后巷的墻上,隨即高大的身軀欺近我。
我的背脊緊緊地貼著墻壁,深巷里,隱隱約約還能聽到夜總會傳出來的婉轉(zhuǎn)歌聲。他制造出來的一方狹小天地中,我捂住自己的手臂,慢條斯理地揉著被他握疼的地方,抬起眼,似笑非笑地問他:“我說,這位宵哥哥,你拉錯人了吧?你的相好好像是剛才那位月季妹妹?”
本想以輕松風(fēng)涼的口吻說出這句話,然而話到嘴邊,心底卻先是一窒。
他眸色幽暗地盯著我,眼底藏了一抹陰鷙:“那個男人是誰?”
“你管他是誰?你能出來尋歡作樂,我就不能出來招蜂引蝶了?”我笑了笑,臉色有些發(fā)白,“我還奇怪你為什么一直死活不肯娶我呢?今天我總算明白了,沈宵,除了我,你究竟還有多少個女人?”
“我再問你一次,那個男人是誰?”
我沉默半晌,奇怪地瞅著他:“你這么生氣做什么?你不要我,我不能去找別人?”見他的領(lǐng)帶打得不好,我抬起手,心不在焉地為他整理起領(lǐng)帶,“你放心,我讀的書多,以后不會再糾纏你的。你看,我的行情其實也是不錯的……”
領(lǐng)帶尚未整理好,他扣住我的手腕,將我狠狠地往墻上一摁:“你信不信我殺了他?”
我仔細(xì)端詳著他的神色,我們相識四年,我不曾見過他這么失控的模樣。
我默默地在心中決定:回去后我一定要請翠翠姐吃飯!家里的親戚都說翠翠姐頭腦不好,在我看來,秀秀姐的頭腦哪里不好,她簡直就是一個天才!
看看沈宵這突如其來的嫉妒心,看看沈宵這阻擋不住的占有欲……
我笑了笑:“就算沒有余少,只要你一天不娶我,我都會有新的男人。”我靜靜地直視他,“你娶還是不娶?”
“不娶?!彼麛蒯斀罔F地說。
“不娶的話,就請放開我,謝謝。”我依舊被他摁在墻上,我扭動了一下手腕,示意他松手。他下巴緊繃,雙眸幽亮地瞪著我,非但沒有松開手,反而添了幾分箍制的力道,我一怔,隨即了然一笑,“沈宵啊沈宵,你嘴上說著不要,身體卻很誠實嘛。”
“你這個女人!”
他氣得閉上眼睛,下一刻,毫無預(yù)警地低頭堵住我的嘴。
他本就不是什么溫文爾雅的男人,一覆上來,便是狂風(fēng)驟雨。我覺得又好氣又好笑,閃躲地扭著頭:“喂——”
我不停地扭來扭去,余光突然掃見幽遠(yuǎn)的巷子深處悄無聲息地走出一道人影,我原以為是路人,然而目光一掃,赫然發(fā)現(xiàn)那個人手上正握著一支手槍,由遠(yuǎn)及近地朝我和沈宵走來。
這一看就是黑道尋仇的節(jié)奏!
我推攘沈宵的胸膛:“沈宵!”
沈宵也察覺到不對勁,直起身,同時迅捷地將我拉到他的身后。
持槍的那個男人已經(jīng)走到離我們四五步遠(yuǎn)的地方,他盯著沈宵,眼神毒辣:“沈宵,你還有心情在這里玩女人?藺子衿已經(jīng)毀了我的火焰幫,他下一個目標(biāo)就是你……”
沈宵笑了一下:“藺子衿毀了火焰幫,是因為你殺了他的老大,又綁走了他的老婆,而我和藺家?guī)鸵幌蜿P(guān)系不錯?!?/p>
我前幾天曾在報紙上看到過這個男人,他是火焰幫的當(dāng)家羅焰。報紙上登著火焰幫被藺家?guī)透憧搴?,羅焰下落不明,沒想到今夜我會在這里見到他。瞧他這一身狼狽,顯然是棒打落水狗,被黑道上的追殺逼得走投無路了。
他急切道:“沈宵,你幫我好嗎?只要你幫我將藺子衿弄死,我把我的地盤分你一半,怎么樣?”
“你那一半的地盤,本來就已經(jīng)被我吞了?!鄙蛳粸樗鶆?,“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一無所有?!?/p>
羅焰一怔,臉色漲得通紅:“我殺了你!”他猛地舉起手槍,顫顫巍巍地指著沈宵。
見羅焰亮出了真槍實彈,我禁不住有些心慌,伸手去摸沈宵身上的口袋。沈宵道:“別摸了,我的槍和西瓜刀都沒帶出來?!?/p>
我哭喪著臉,躲在沈宵身后扯住他的衣袖:“那現(xiàn)在怎么辦?”
沈宵沒好氣地低頭瞟了我一眼:“你也會怕?我看你一天到晚吵著要嫁給我,我還以為你不怕死。我早就告訴過你,你跟著我,不安全?!彼D了一下,“所以我才不娶你。”
我哆嗦著擠出一個笑來:“沈宵啊,現(xiàn)在情況如此危急,說不定我們很快就玩完了,我只有最后一個遺愿,再問你一次啊,你娶不娶我?”
他定定地看著我許久,半晌,薄唇一勾:“娶。”
我等這個字等了足足四年。我喜極而泣,拉著沈宵的手臂,淚流滿面道:“麻煩借過一下,我果然還是不想死……”我從他身后走到他身側(cè)。
他拉住我,想把我拉回去:“你做什么?”
我摸自己的大腿:“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當(dāng)年在醫(yī)學(xué)院的時候,有個名號叫作小白飛刀……”手心底下摸到了一個刀柄,我有隨身帶一些簡單醫(yī)用器具的習(xí)慣,今日穿著貼身的旗袍,我的手術(shù)刀不知道要放在哪里,便用皮革包著,綁在大腿上,“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露一手了,今天就給你開開眼界……”
羅焰不知我們在玩哪一出,心慌之下,就要開槍。
搶在他扣動扳機(jī)之前,我“嗖”地將手術(shù)刀飛擲出去!
我小白飛刀不是浪得虛名,一刀堪堪釘入羅焰的前胸,我拿捏好了分寸,并不打算取他性命,但一定會是哭爹喊娘的疼痛。
羅焰“啊”地慘叫一聲,手槍從他手中掉落。他往后跌倒在地,看著插在胸前的手術(shù)刀,立刻就想拔出來。
我道:“我建議你不要拔哦,拔了血會狂噴而出,很恐怖的,請問你見過噴泉嗎?”
昔日的江湖老大被我這么一嚇,他看著自己的胸口,居然兩眼一白,昏了過去。
沈宵看了看倒地的羅焰,不敢置信地瞪著我:“你這女人真是……”
我拍拍手掌,走到他面前,抬起手臂圈住他的脖子:“崇拜我嗎?”我喜滋滋地笑,“不用崇拜我,江湖規(guī)矩,我救了你一命,你以身相許就行了,你答應(yīng)要娶我的?!?/p>
沈宵沉默許久。
“我要是反悔了呢?”
“反悔?你敢反悔?”我臉色一沉,“也沒什么,我的刀法你也見識過了,下次你從我床上下去的時候,說不定身上會少一些零件罷了。”
“再給你一次機(jī)會,娶不娶?”
“娶?!?/p>
七、余少的番外
余少覺得自己真是流年不利,出來逛個街,居然也能撞到前幾晚在夜上??謬樧约旱哪侨盒』旎?。
小混混一改那晚的兇神惡煞,有人捧著鮮花,有人端著戒指盒,屁顛屁顛地跟在一名女子身后,七嘴八舌地勸道:“嫂子,你就信老大一次嘛,老大和月季真的沒什么。老大英俊瀟灑,哪能沒女人投懷送抱,但是老大說了,只愛你一個,你別動不動就拔戒指嗎……”
余少眼尖地發(fā)現(xiàn),那女子好像是他的舊愛白秀秀來著。
白秀秀走著走著,不知從哪里突然跑出來一個男人,一把將白秀秀撈進(jìn)懷里。啊,就是那個什么老大嘛。
余少認(rèn)出了那個男人,那個男人也看見了他。白秀秀不知安的是什么心,這時竟然朝他揮手:“余少!來得正好,今晚約不約?”
約什么約!會出人命的??!
余少急忙向那個男人解釋:“這位大哥,我只是路過的,我十分、非常、極度清楚明白,秀秀是你的女朋友……”
不知自己說錯了什么,小混混們又開始亮西瓜刀。
那個男人打橫抱起白秀秀,不顧她的掙扎,將她塞進(jìn)街邊的轎車?yán)铮又约阂哺M(jìn)去。關(guān)上車門之前,那個男人送他一句:“秀秀不是我的女朋友,秀秀是我老婆?!?/p>
轎車馳騁而去,只剩一群小混混一個笑得比一個陰險,圍住他:“剛才,好像我們嫂子問了你一句什么話?”
余少抬頭望天,欲哭無淚。
“為什么受傷的總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