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湄毳
院子里的蠟梅花,在夏日里瘋長著枝條,冬日里卻只是零落地散掛著幾朵花。
那么多的枝上,空空的不著一物,看得人眼空,心也空。
又一年,還是這樣,枝條兀自烈烈地長,花朵也還是那樣零零地開,淺淺的香,淡淡地飄浮在空氣里,空氣也顯得無奈,看這一樹蔥蘢,就是不努力長花朵。
我坐在書房的窗下寫字,寫一堆散散的字,漫天地飛著發(fā)表,只是發(fā)表在報紙的副刊——報屁股,我的字稿也被稱為“口水文”,我寫字,便被稱為“YUE”——唉,就是“嘔吐”的意思。
有一天,我去省里的文學院簽約,師友們都是大家范、文學腕,他們建議我寫大些,不要總是吐口水。
一天,妹妹在院子里掄著砍刀無情地“嘭嘭嘭”地砍,我聞聲出去,“你干嗎呢,好好的樹都要砍?”她不回答我,不慌不忙地繼續(xù)砍,一枝枝青翠碧綠的枝條,被砍下來,跌在地上,她卻答,“刪繁就簡,冬天會開出更多的蠟梅花!”
她早說過單位的蠟梅花總是盛開得成串成嘟嚕的,她一直說要問問園藝師,這一天果然咨詢清楚,回來就開始修枝打杈。
看妹妹在陽光下左一枝右一枝聚精會神地修樹,我凝神發(fā)呆。她卻念叨,“你也修修枝吧,專心開一朵花,跟這蠟梅樹—樣?!?/p>
知我莫如妹呀,她說,你看你,編報紙、教書、寫稿子、做公益,如今又寫小稿寫得不安分,還想寫大稿,你只一樹的精力,卻想開幾樹的花,還不是哪一樣也開不精致——專心開一種花吧,別亂摻和了……妹妹絮絮叨叨地說,如同那些枝條,沒用的,占在樹干上旁逸斜出,消耗養(yǎng)分,應讓它們統(tǒng)統(tǒng)落地——妹妹的話,落進我心田里。
隨性的我,不再東一鎬頭西一棒槌,沒目標,沒計劃,腳踩西瓜皮溜哪是哪,是分神耗氣力,是隨喜了,卻也荒蕪了什么——學蠟梅樹吧,收束一下自己旁逸斜出的事務,剪裁雜貨鋪一般的行為。那個教育版還是別編了吧,那個什么的活動也別再管,虛妄的一些名分舍掉,這個評委那個鑒定之類的召喚推脫不做……公益這是要繼續(xù)做,六根清一清,凈一凈,本來不是一個有養(yǎng)分的,安心攢攢,學生認真帶,字兒要認真寫,如此吧,如此吧。大稿子寫不了,就只結小果子,真結個大人參,于我,還是大傷元氣的事,莫勉強了。
這樣一來,日程簡單多了,腳步也就不緊不慢了,窗外的風從從容容掠過,云彩從靜坐的心頭安詳?shù)仫h出來——
冬天里,蠟梅樹開得滿滿,飽脹著芳香,一顆一顆貼在枝條上,有些花苞仄歪著,似乎立不下,快被擠下來——而我,收了心性,不再亂開花,專心地寫我的小稿子,稿單如雪花,跟著蠟梅花一起開……
雪開滿天白,花開滿天香,日子里,有一顆心長成行云流水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