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菊
老師把陳向的手機給沒收了。老師走到陳向跟前時,他正在玩游戲,所以老師站在他身邊好久他都沒有發(fā)現(xiàn)。后來同桌碰了他一下,他還很不耐煩地說:“你干嗎呢?”全班大笑起來。老師把手伸了過去,陳向慢慢抬起頭來,傻眼了。
至于這件事,高旭陽發(fā)現(xiàn)班里有兩種態(tài)度,一種是偏向陳向的,覺得老師也太落伍了,玩?zhèn)€手機也沒收,至于嗎?還有一種態(tài)度,就是覺得陳向活該,學(xué)生就該好好學(xué)習(xí),你拿什么手機啊,不就是顯擺嘛。其實這年頭,沒有手機才稀罕呢,你顯擺啥啊。當然,這樣想的,往往是沒有手機的人,高旭陽就是其中之一。
高旭陽很想有部手機,不知道為什么,高旭陽總覺得從口袋里掏出手機的姿勢是那么成熟,那么美麗。怎么說呢,有部手機,不僅僅是覺得自己比別人富有,還覺得自己好像一下子長大了,特別是下課或放學(xué)的時候,手機響了,接起來,那一聲“喂”,總讓高旭陽覺得空氣一下子溫熱了很多。
但是媽媽不給高旭陽買,媽媽說:“拿著手機有什么用,有事我去找你就是了。再說了,你在學(xué)校有什么事,老師會給我打電話的。”聽媽媽那樣說,高旭陽只好不再說什么了。當然,高旭陽永遠都不希望老師把電話打到家里。雖然父母反對,老師也像特工一樣,但是手機的數(shù)量還是有增無減。高旭陽同桌王普,就在課上常常給他的初一女友發(fā)短信,聽說那是一個很文靜的女生。總之,高旭陽很渴望有一部手機。
在高旭陽講了NN次后,媽媽終于松了口,說如果高旭陽在期中考試能考一個好名次,也就是能殺進前二十名,就獎勵高旭陽一部手機。高旭陽欣喜若狂,高旭陽覺得媽媽一時可能有些傻,雖然現(xiàn)在的名次是二十七名,但是以自己的實力,進前二十一點問題都沒有,于是,高旭陽和媽媽拉了鉤,高旭陽說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高旭陽一下子覺得學(xué)習(xí)有了動力。當然,結(jié)果沒有一點意外,高旭陽考了第十五名,這個名次有些出乎媽媽的意料,她很高興,于是,一部款式和功能都很合意的手機就成了高旭陽的私有財產(chǎn)。有了手機,高旭陽一下子覺得自己成了手機族,和班里的很多新貴們站在同一條跑道上,高旭陽搜集了很多同學(xué)的手機號碼,周末的時候經(jīng)常打個電話發(fā)個短信什么的,覺得生活有了另一種味道。只是與這種味道很不協(xié)調(diào)的是高旭陽的好友蘇羽,她成績一直比高旭陽好,在高旭陽沒有手機的時候,她們經(jīng)常一起聊天,一起出去買小吃,但是自從有了手機后,高旭陽便感到蘇羽和自己明顯地疏遠了。有一次,高旭陽很想和蘇羽一起出去,但是蘇羽卻拉了胡靜然的手。高旭陽愣住了。以前,蘇羽曾經(jīng)告訴她說討厭胡靜然的??粗齻円黄鹣矚庋笱蟮刈哌h,高旭陽氣不過,決定問個明白。
高旭陽就在門口等著。蘇羽回來的時候還是和胡靜然拉著手,好像看到了高旭陽,把手拉得更緊了。
“嗨,我找你有點事?!备咝耜柨粗K羽,盡量把自己的怒氣壓在平和的語氣中。
“我還有作業(yè)呢?!碧K羽撕了手里的小零食,拿出一塊,放進了嘴里。
“我等你?”胡靜然問道。
“沒有你的事?!备咝耜柦K于忍不住了,沖著胡靜然喊了起來。
“當著她說也無妨,我們是朋友。”蘇羽看著胡靜然,把朋友兩個字咬得很重。
“那是你的事,我只想和你說?!?/p>
胡靜然看了高旭陽一眼,悻悻地走了。
“你不是很討厭她嗎,什么時候成朋友了?還有,我們之間并沒有發(fā)生什么,你為什么不愿意理我?”高旭陽盯著蘇羽,雖然現(xiàn)在,蘇羽不再拿她當朋友了,但是,在心里,她還是很喜歡和蘇羽在一起的,雖然她成績不突出,長相一般,但是,她總有一點什么,深深地吸引著自己。
“想知道?想聽真話還是假話?你想聽真話,我就說真話,想聽假話,我就說假話,我早做好了準備?!?/p>
“真話怎么講?假話怎么講?我都想聽?!备咝耜栆幌伦佑X得有些好笑,看看,這就是蘇羽,不一般的蘇羽。
“真話,就是看不上你拿了手機后的張揚,假話么,就是覺得我們性格不合吧,其實,這也不算是假話,只是這樣說你更能接受吧。我不喜歡張揚的人,尤其是借了外物張揚的人,我喜歡胡靜然那樣的性格,學(xué)習(xí)成績不突出,但是人很扎實,老老實實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朝著自己的目標努力,就算沒有取得好成績,但是盡力了。我喜歡她那樣的人,就像墻角的一棵草,靜靜地長在陽光里,心靜,人靜。也許是現(xiàn)在吵鬧的聲音太多了吧,所以,一看到胡靜然,我就能靜下來?!?img alt="" src="https://cimg.fx361.com/images/2018/03/21/snwy201502snwy20150210-1-l.JPG"/>
高旭陽一下子愣在那里。她本來以為會聽到其他解釋,但沒有想到是因為手機。這也太可笑了吧,她張揚了嗎?她不覺得。哼,像一棵草那樣沉靜,誰能做到?胡靜然是很沉靜,但是她的沉靜又有誰不知道是迫不得已呢?她爸媽在她五歲的時候就離婚了,她跟著爸爸和后媽一起生活,現(xiàn)在,后媽又給她生了個弟弟,胡靜然沉浸在怎樣的世界里,沒有誰能真正說清楚,她整個人就像一枚掛在樹上的青核桃,外面包了一層膜,柔軟卻又堅硬,冷冷地保護著自己,同時也拒人千里。
高旭陽很快就釋然了。不在一起就不在一起,反正自己有的是朋友,看看手機上的那些名字,哪個不是朋友?
高旭陽決定在周末去找自己的另一位好友朱芳,朱芳和高旭陽不在一個中學(xué),但是,每周末必定在一起玩一次,你談你學(xué)校的趣事,我說我班里的新聞,感覺世界一下子寬闊了許多。
高旭陽用手機聯(lián)系了朱芳,朱芳聽到高旭陽的聲音很激動?!澳闶裁磿r候有手機了?我早說你該買一部,現(xiàn)在好了,我們可以經(jīng)常聯(lián)系了?!?/p>
高旭陽也很高興。她和朱芳在手機里聊了很多。以至于放下手機后,高旭陽愣了,她忽然覺得自己把想要告訴朱芳的話在電話里都說了,那么還有再見面的必要嗎?就是有,還有那么多話題嗎?愣了好久,高旭陽才想起,她們都沒有說什么時候再見面,還是以前的時間嗎?
上課鈴聲響了起來。高旭陽把手機放進口袋里,心里卻還一直掛念著那個問題,就這樣,一節(jié)課恍恍惚惚就過去了。
周末,高旭陽還是忍不住給朱芳打了電話。朱芳說她們不能相見了,因為她外婆病了,要去看看。放下電話,高旭陽心里莫名地有些惆悵。
一下午,高旭陽都心不在焉地寫著作業(yè)。以往這個時間,她是和朱芳在一起的,她們有那么多的話題,談笑風生中,一個愉快的下午就過去了。
媽媽回來了,她看了高旭陽一眼,眼神很復(fù)雜。沉默了一會,似乎漫不經(jīng)心地說:“你以后別和那個朱芳在一起了?!?/p>
“為什么?”
“我看到她和一個男孩子在一起,很開心的樣子。小小年紀便這樣,大了還了得?以后離她遠點?!?/p>
“你看錯了吧,朱芳去她外婆家了?!备咝耜栍X得媽媽一定是看錯人了。
“怎么會錯?她也看到我了,趕緊把頭低下了,我也沒有和她打招呼,免得她難堪?!?/p>
高旭陽愣在那里。難道她騙自己?她外婆家很遠,來回需要一天的時間,這么說她是騙自己!高旭陽很憤怒,掏出手機很想打個電話質(zhì)問她,但是想想,覺得自己有些無聊,于是悻悻地把朱芳的號碼給刪去了。
周末就在無聊、失落和小小的怨恨中溜走了。高旭陽忽然覺得隔著手機傳來的笑聲是那么的虛假。她把玩著心愛的手機,覺得都是它帶來的傷害,但仔細一想,又覺得錯不在它,怎么能怪它呢,它只是一個工具,僅此而已,是人借助它學(xué)會了欺騙。
轉(zhuǎn)眼,就到了期末。班里的學(xué)習(xí)氣氛越來越濃。就連陳向都拼了命地學(xué),老師說了,如果不能前進十個名次,手機就別想要了。所以,成績對他來說,不僅僅是個名次。
高旭陽也積極準備著。但有時她卻像風中的樹葉忍不住飄搖。一條短信像一場不大不小的風,時常在手機里刮來刮去:學(xué)習(xí)累了,就出去走走吧,我等你。
發(fā)信息的人就在她后三排,是長得高高大大的一個男生,也是被女生稱為自戀者的張純,因為他已經(jīng)和好幾個女生好過,所以,也有的女生暗地里叫他張雜。高旭陽和蘇羽好的時候,蘇羽就說過,你千萬別看張純,要看,別超過三眼,否則,他就以為你在喜歡他。那時,高旭陽覺得很好笑,還說,他有病啊?蘇羽說就是有病,你不知道,他有一次從外面走進來,手里拿了一個信封,我想誰的信?。烤瓦@樣,我看了他三眼吧,也許是四眼,反正我記不清了,你猜怎么著吧,他走到我跟前,問我:“你是不是喜歡我?”暈!
高旭陽想起蘇羽的話,就把手機里的短信刪掉了。但是,一到下課,手機信息鈴聲又響了起來。高旭陽的心就有些亂了。說實在的,她說不上喜歡他,但是也不討厭他,有時候,她覺得他打籃球的樣子還是蠻帥的。記得有一次,他在球場上一個三步上籃,博得了一陣掌聲。那時,他的臉頰紅紅的,額頭上的頭發(fā)被汗水浸濕了,軟軟地貼在腦門上,嘴角掛著淺淺的笑,就是那個時候,高旭陽覺得他還是蠻帥的,于是就忍不住看了他幾眼,當然,那幾眼都在他的視線之外,否則,他是不是也會問自己?
高旭陽想了好久,決定給他發(fā)個短信:就要考試了,我們要好好學(xué)習(xí),否則,考不好,回家如何交代?短信發(fā)過去之后,連一秒鐘都沒到,一條短信又回了過來:不會休息的人就不會學(xué)習(xí)。
高旭陽看著短信笑了。一回頭,張純正含了笑看著她。高旭陽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一條又一條的短信,把一個個平淡的日子串了起來,像剛剛做好的糖葫蘆,裹上了甜甜的外衣。隨便嚼哪一個,都酸酸甜甜的。高旭陽越來越覺得張純可愛,他并不像很多女生想的那樣花心。有一次,高旭陽問他你談了幾個?張純笑著說怎么能算談呢,就是交往幾天罷了,覺得不合適,就分了。
那,誰又是最合適的呢?高旭陽這樣問,其實心里早就有了答案,她覺得那句話只不過是需要從手機上打撈上來就是了。就像煮在水里的餃子,什么餡是早就定了的。但是,當那幾個字出現(xiàn)在手機屏幕上的時候,高旭陽的心一下子冷了:也許是你,也許是下一個。高旭陽愣在那里。原來,自己還是一個試驗品。她愣了幾秒鐘,刪除了他的號碼,然后關(guān)掉了手機。她忽然覺得自己很傻,很傻。她很想哭,但是又覺得自己不該哭,是啊,他沒對自己承諾過什么,那樣想是自己自作多情,可是,是他的短信讓她那樣想的,他脫不了干系。可即便這樣,又能怎樣?高旭陽想了整整兩節(jié)課,然后決定放手,就像什么也沒有發(fā)生過,好在,沒有人看到他們在一起,當然,除了手機。高旭陽在下課鈴聲響起的時候,抬頭看到了蘇羽和胡靜然。她們并肩走了出去。
放學(xué)回到家里,還沒放下書包,媽媽就沖她發(fā)了火:“好好的你關(guān)什么機啊,我本來是要去看你姥姥的,可是給你打電話,你關(guān)機了,以后就別帶了?!?/p>
“你去就是了,給我打什么電話啊?!备咝耜柸滩蛔№斪臁?/p>
“打什么電話?翅膀硬了是吧,媽去了哪里也不想知道?白養(yǎng)你了,翅膀還沒硬呢,心就飛了?!?/p>
高旭陽悶悶地去了自己的屋。
“掉什么金豆子啊,我說多了嗎?”媽媽跟了進來。
高旭陽忽然就憤怒了起來,她掏出手機,使勁扔在床上說:“你拿去啊,我再也不拿什么爛手機了?!?/p>
但是媽媽并沒有妥協(xié),她還在嘮叨著:“你說你好好的關(guān)什么機啊,要不是在家等你,我這會兒早到你姥姥家了?!?/p>
高旭陽決定以后再也不拿手機了。沒有手機的日子讓人懷念起來,那時候,沒有手機鈴聲的打擾,她和蘇羽下了課就一起出去,聊聊,笑笑,抬頭看天,低頭看螞蟻,撿了樹葉做書簽……雖然在一起也有很多矛盾,但是那些矛盾像手心的紋路,全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如今,蘇羽和胡靜然天天在一起,很開心的樣子,似乎明擺著是氣自己,有一段時間,高旭陽根本就不去正眼看蘇羽,一下課就掏出手機來,要不玩里面的游戲,要不就是翻看自己喜歡的電子書,覺得蠻充實的,可現(xiàn)在,她忽然覺得自己很孤單,手機似乎給了她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沒有給她。
期末的緊張氣氛越來越濃烈了。老師們甚至都忙著排考號了。課間很少有人再出去玩了,只有王普依然我行我素,手機聊天,約會,一副超然物外的淡定。陳向嚼著饅頭背歷史,那饅頭會不會有股陳腐味?高旭陽慌亂起來,荒廢了那么多時間,還能保持住上次的名次嗎?媽媽說過,只準前進不準后退,可現(xiàn)在,她一點把握都沒有。
自從和媽媽吵嘴之后,和媽媽很少交流了?;氐郊依铮畔聲粤孙?,她就去自己的屋,媽媽似乎對她的存在視而不見,要不忙著自己的家務(wù),要不就是坐在那里看電視。高旭陽很想和媽媽聊點什么,像以前那樣,但是,明顯地,她覺得媽媽似乎對她很不滿,除了那次吵嘴,她記得并沒有再惹媽媽生氣啊。還有爸爸,似乎也變了,以前爸爸經(jīng)常會問她學(xué)得怎么樣了,但是,現(xiàn)在,他一句話也不說,好像在努力忍著什么,又好像在等待著什么。家里的氣氛讓高旭陽覺得很冷。也該冷了吧,馬上就是大寒了,也許本該如此。
期末考試終于來了。那天下了一場大雪,雪花紛紛揚揚地在考場外揮灑著??纪暌粓龊?,很多同學(xué)呼叫著擁了出去,頓時,整個操場就沸騰了起來,人在雪中,雪在人中,不一會兒,人變成了雪,雪似乎也變成了人。
“嗨,出去走走吧?!?/p>
高旭陽回了頭,站在她身后的是蘇羽和胡靜然。
“好啊。”高旭陽笑了。她真沒有想到蘇羽會主動和自己打招呼,是雪顛覆了整個世界?
高旭陽還沒有從拘謹中回過神來,就被蘇羽用一個大雪球砸中了。然后,一場雪仗開始了。一個雪球飛進了胡靜然的短發(fā)里,一下子讓她變成了白發(fā)魔女,蘇羽笑得直不起腰來。胡靜然也笑了。高旭陽沉浸在美好的氣氛里。她覺得胡靜然笑起來是那樣好看,小小的酒窩,展翅的小蝴蝶一樣扇動著透明的翅膀??粗粗咝耜柸滩蛔【涂蘖?,這久違了的歡樂。
蘇羽說:“別哭了,以后我們?nèi)齻€就是朋友了。”胡靜然走了過來,拉了她的手。高旭陽擦掉眼淚,笑了。“我還以為你們永遠都不會理我了。”
蘇羽笑著說:“我早就想和你和好呢,只是覺得不好意思。怎么,這些日子你不帶手機了么?看不到你玩游戲了?!币豢|劉海被她隨意抿在耳后。
“不帶了,也許永遠都不帶了?!?/p>
“別那樣說,走上社會,不帶手機多不方便啊,我爸爸說等我初中畢業(yè)就給我買,再說吧。不過我還是佩服胡靜然,她爸爸給她買了都不要,是吧,靜然?”
胡靜然笑了,她拉著高旭陽的手說:“一直覺得對不住你,我和蘇羽好了,你們卻……不過,蘇羽說和你分開只是暫時的?!?/p>
“你們,怎么好起來的?”高旭陽忍不住還是想解開一直纏繞在她心底的結(jié)。
“以前覺得靜然的冰冷里有一種孤傲,但是一交往,發(fā)現(xiàn)感覺和真實還是很有一段距離的。有天晚自習(xí),我的車子斷了鏈子,靜然本來可以擦肩而過的,但是她下了車,陪我走了一路?!?/p>
“你們不順路啊?!备咝耜柡芮宄@一點。
“是,不順路,但是為了陪我,靜然去她姑姑家住了一晚。”
胡靜然恬靜地笑著。
蘇羽調(diào)皮地吹著雪花。
高旭陽昂起頭,張開嘴,一朵一朵的雪花鉆進了溫熱的口腔,化了,竟然有絲絲縷縷的甜。
考試成績下來了。雪還沒有化完,那幾天奇冷。
高旭陽的成績在班里是二十九名。同桌王普從第十名跌到了二十一,一個人趴在桌子上半天不動。他的手機短信鈴聲響了好幾次,他都沒看,再一次響起的時候,他粗暴地抓過手機,狠狠地按了一下,然后把手機扔進了桌洞里。陳向是全班最為開心的人,他憧憬著和手機的再次重逢,那興奮勁不亞于中了大獎。
回到家里,高旭陽去了自己的房間,晚飯還是不吃為妙。但是媽媽走了進來。她坐在高旭陽的書桌前,手里拿著高旭陽不用了兩個星期的手機。
“怎么樣?多少名?”
高旭陽只好拿出家長通知書。
“我就知道會是這樣。你還能有心思學(xué)習(xí)?你都在學(xué)校里干了些什么?”
“我沒有干什么?!?/p>
“沒干什么?還沒干什么!我雖然學(xué)問不大,但是我不是文盲,我認識幾個字,聽聽寫的什么:雪一直下,忍不住想你,今夜,不只雪無眠。”媽盯著手機顯示屏,讀得很認真。
高旭陽驚詫地抬起了頭。
“你知道的,我并沒有拿著它?!?/p>
“我知道,但是,沒拿手機就不能談戀愛了?”
“我沒談!”
“還不承認?”
“一起去踏雪好嗎,在我們的腳印里,一定會開出美麗的鮮花。哼,還很詩意呢。”
高旭陽愣了。她伸出手去說:“給我看看。我真不知道是誰發(fā)的?!?/p>
“不知道?那等你爸爸回來問你吧。”
高旭陽悔恨極了。怎么就沒有想到把卡摳出來呢。是誰發(fā)的短信?從內(nèi)容上看,好像不是張純,張純似乎寫不出那樣的話。就像媽媽說的,有點詩意。再說了,他最近喜歡上了一班的一個女生,忙著發(fā)短信約會,很對得住女生們送給他的綽號??墒?,是誰呢?這不是往油鍋底下加柴嗎?死定了。
但是,媽媽就是不把手機給高旭陽。忐忑不安中,爸爸回來了,他只是鐵著臉,冷冷地說:“女孩子要誠實,更要自尊,自重?!?/p>
高旭陽什么話也說不出來。她覺得爸爸的話比扇了她耳光還讓她難受。她在黃昏中走了出去,腳下的雪咯吱咯吱地響著,她的臉漸漸被風吹得麻木。她知道自己無法去辯解什么,但是被冤枉了的憤怒卻排山倒海似的涌來。一瞬間,她甚至想到了死。但很快,她就被這個念頭嚇了一跳。是誰說過,死比活著容易。如果自己死了,那所有的一切就都成了真的,自己就再也沒有機會證明了,那樣值得嗎……走著走著,身上竟然熱了起來。最后,高旭陽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后彎下腰,抓起一把雪,放在手里使勁攥著,那雪球,慢慢地融了,帶了她的體溫,水一滴一滴從指縫里落了下來。雪可以化成水,水也可以變成雪,但這一切都需要時間,對,需要時間,時間會給自己一個解釋。高旭陽的心慢慢平靜下來。
回到家里,飯菜早涼了。在爸媽驚詫的注視中,她仔仔細細把飯菜熱了,一口一口慢慢吃下去,有條不紊地收拾好了飯桌。最后,她去了自己的房間,扭亮了桌上的臺燈,打開了書本。
兩天后,高旭陽去了補習(xí)班。雖然她知道自己在家里也能把功課趕上,但是,在這非常時期,她是不敢再多說什么的,何況是他們的好意。
在那里,高旭陽見到了朱芳。朱芳很是高興地說:“我正要去找你呢。給你發(fā)短信,為什么不給我回?”
“早不帶手機了。發(fā)了什么短信?”
“下雪的時候,想你唄?!?/p>
“還有嗎?”
“一起去踏雪啊,多詩意啊,可惜,雪都化了,等再下了雪,我們就去踏雪吧?!敝旆寂d高采烈地憧憬著下一場大雪。
“在我們的腳印里會開出美麗的鮮花?”
“對啊,你看到了?”
“沒有?!?/p>
“那你怎么知道的?”
“心有靈犀一點通嘛。在我們的腳印里會開出美麗的鮮花?!备咝耜栔貜?fù)著這句話,眼睛慢慢濕潤了。
冰冷的風透過窗子刺入骨髓。她渴望春天。
插圖/奚蓮君
發(fā)稿/沙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