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韻

早上五點多，王阿姨起床了。她輕手輕腳地給剛剛兩歲多的外孫女小乖蓋蓋被角，然后來到廚房，煮好稀飯，又準備了兩個小菜。

六點半，她輕輕敲敲女兒林瑯和女婿陸豐的房門：“該起床了！再不起來遲到了！”房里傳來女兒撒嬌的聲音：“知道了！再睡五分鐘嘛。”

過了會兒，林瑯起床了，一邊洗漱一邊問母親：“媽，昨夜小乖哭鬧了？”王阿姨嘆口氣：“昨晚你們回來時把她吵醒了，她要過去找你玩，我怕影響你們休息，哄了她半天，她才肯睡覺?！?/p>

林瑯不好意思地笑了：“昨晚我和陸豐跟朋友K歌去了，回來得是有點晚?！闭f著端起桌上的粥喝了一大口，一下燙著了，她皺著眉嚷：“媽，這粥太燙了！下回早點做，多晾一會兒?！?/p>

陸豐此時也收拾完畢，兩人吃完早餐就出門上班去了，臨關門時林瑯又加了一句：“對了，媽，這周末我加班，讓小乖別等我啊?！?/p>

王阿姨張了張口，剛想說這個周末鄰居李老太約了她一起去泡溫泉，可看著女兒女婿匆忙的樣子，又把話咽了回去。

三年前，林瑯生了小乖，坐月子時林瑯嫌婆婆做的飯菜不好吃，又嫌婆婆照顧孩子不合她的心意，又是抹眼淚又是發(fā)脾氣，王阿姨心疼女兒，生怕她得產(chǎn)后抑郁，便主動過來幫忙。在母親的照顧下，林瑯基本只負責給孩子喂奶，剩余的事就全不管了。三個月后，她張羅著要趕緊恢復身材，干脆又給孩子斷了奶。

轉(zhuǎn)眼林瑯的產(chǎn)假要到期了，王阿姨本想讓女兒辭職在家?guī)Ш⒆?，可林瑯不同意：“天天在家?guī)Ш⒆樱辉缭缇统闪它S臉婆？實在不行，花錢找個保姆來帶吧?！蓖醢⒁桃宦犝埍Ｄ返娜斯べM就立刻阻止了：“那么多錢？還是省省吧！你和陸豐掙錢不容易，況且讓一個外人帶孩子，多不放心！”

于是，王阿姨繼續(xù)在女兒家住了下來。除了照顧外孫女小乖，她還負責做飯洗衣收拾家，一天到晚沒個輕閑的時候。雖然常常累得腰酸背痛躺在床上睡不著覺，但看到小乖一天天健康成長，養(yǎng)得白白胖胖的，女兒和女婿的生活也被照顧得很好，王阿姨真心覺得再累也是值得的。

門鎖剛剛嗒的一聲關上，臥室里面就傳來小乖的聲音：“姥姥！抱抱！”

小乖醒了。王阿姨趕緊放下剛端起的粥碗，進臥室?guī)屯鈱O女穿衣服?？蛇@個小人兒根本不好好配合她，賴在床上胳膊和腿一動不動，小嘴一嘟：姥姥穿。王阿姨只能先拎起小乖的一個小腳丫，把一只褲腿套上去，一點點往上抻，接著再換另一只腳。上衣如是。等衣服全部穿好，王阿姨已累出了一身汗。

接下來，給小乖洗臉、喂飯。每次祖孫倆都像玩捉迷藏，一個后面追一個前面跑，總要折騰個把小時才能完事。

好不容易吃完飯了，小乖把小嘴一抹：“姥姥！我要下樓玩！”

王阿姨把已經(jīng)涼了的粥匆匆吃上幾口，給小乖穿好外衣帶好水瓶，帶她下樓。一到樓下，小乖就甩開姥姥的手，撒腿就跑，王阿姨急得大喊：“慢點！看車！”小乖哪里聽得進？于是一老一小就在一捉一放間不停地折騰，捉得緊了小乖會哭，放了手王阿姨又不放心，一會兒的工夫她就滿腦門汗。稍不留神，小乖一腳踩進一個水洼，早上新?lián)Q上的白色打底褲上濺滿了泥點。

樓下有幾個小朋友已經(jīng)在玩兒了，小乖加入進去，其中一個帶孩子的媽媽見了王阿姨友善地打招呼：“小乖媽真幸福，瞧這孩子您給帶得多好?！?/p>

王阿姨笑笑，心里卻隱隱地有一絲絲苦澀。

看看快到中午了，王阿姨趕緊帶著小乖回了家，給她準備午飯。小乖玩累了，吃完飯聽了故事便睡著了。王阿姨收拾完碗筷，開始搓洗小乖那條白色打底褲——林瑯喜歡女兒打扮得像個小公主，所以給小乖買的多是一些淺色衣服。王阿姨只好每天給她換洗幾套。很多時候她覺得自己的腰累得要斷了，可一聽到林瑯甜甜撒嬌的聲音，看到小乖笑著的臉，她就像打了興奮劑一樣，立刻就有了體力和精神氣。

周末，林瑯來到單位加班，很快就處理完了工作?？纯磿r間尚早，林瑯給閨蜜小茜打了電話：“有空沒，咱們?nèi)プ鰝€美容吧？”

在美容院，小茜感嘆：“你可真悠閑，我們單位那些孩子媽媽，天天忙得腳打后腦勺，全是黑眼圈黃臉婆，再看你，哪像是生過孩子的人?！泵廊菰旱男」媚镆部滟澚脂槪骸敖憬愕男『⒆佣伎烊龤q了？一點都看不出來！”

林瑯帶著些小得意小滿足，安然地享受著午后時光。突然，她手機響了，是鄰居李老太：“林瑯呀，你媽暈倒了，趕緊回來吧?！?/p>

林瑯嚇壞了，趕緊往醫(yī)院跑，醫(yī)生說王阿姨血壓高，很危險，以后一定要注意休息，不能過度勞累?？粗稍诓〈采系膵寢?，林瑯突然才注意到，媽媽一頭亂蓬蓬的頭發(fā)不知什么時候竟然全變成了灰白色，臉上的皺紋如同刀刻般清晰。

王阿姨住院了，林瑯請了假照顧小乖。她從沒想過，一個不到三歲的小人兒竟然有如此充沛的精力以及如此不屈不撓的脾氣。從早到晚，她頭沒梳臉沒洗，只吃上了一碗泡面。幾天的時間，林瑯已經(jīng)記不清自己和小乖吼過多少次，自己哭了多少次，屋子里亂得需要跳著腳走，洗手間里堆滿了要換洗的衣物，冰箱里空空的，連個雞蛋都沒有了。她沒時間買菜，沒時間照鏡子，沒時間上網(wǎng)淘寶，更沒時間享受一杯咖啡做一次美容……

林瑯此時才算真正體驗到，這才是一個新手媽媽真正的生活。這三年的時間，全是因為有了媽媽的付出才有了自己的光彩照人與自由悠閑。

林瑯不禁想起媽媽以前經(jīng)常去跳廣場舞，她還是領舞呢，可自從帶了小乖后，她就再也沒跳過。媽媽還喜歡旅游，退休后經(jīng)常和幾個姐妹們報旅行團，全國各地游玩，但這三年，她再沒出過一次遠門……媽媽把所有的時間、精力和健康付給了小乖，就像當年，都付給自己一樣。如此三年，媽媽怎么會不疲倦，不老去？

林瑯落了淚，女兒是自己的，她為什么不能像媽媽一樣來照顧小乖呢？

王阿姨急著要出院，她惦記著小乖，擔心著女兒。林瑯微笑著勸媽媽：媽，你別急，我都安排好了。我給小乖找了個幼兒園，我每天按時接送她，周末我再帶小乖去看您。對了，我還幫您挑了幾個旅游團，等出了院，您看看想去哪個？

看著女兒甜甜的笑臉，王阿姨也欣慰地笑了。她的女兒已經(jīng)長大，而她，終于可以歇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