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 璐 朱玉杰 戰(zhàn) 濤

(西北工業(yè)大學明德學院/西北大學編輯出版與傳播科學研究所① 陜西 西安 710127)

（中央電視臺科教頻道② 北京 100859）

（西北工業(yè)大學明德學院③ 陜西 西安 710127）

《點石齋畫報》（英文名The Illustrated Lithographer），清光緒十年（1884年5月8日）創(chuàng)刊于上海，由《申報》館館主英國人美查(Major Ernest，1830—1908)創(chuàng)辦，由吳友如（？—1894）主編，上海申報館點石齋石印局出版，系旬刊，逢6出版，每期8頁9圖①，1898年秋季?？?4卷528號②。創(chuàng)刊初期，先后在杭州、北京、天津、南京、漢口、福州、廣州、長沙、四川、香港等地設有通訊點，與科學技術有關的事物和新聞是其報道重點。

電報技術是近代最具有影響力的發(fā)明之一，1844年，莫爾斯成功地實驗了電報機之后，電報技術得到了廣泛應用。1865年，一位英國商人未經清政府批準，擅自在上海架設了長達16英里的電報線路。1870年，丹麥大北電報公司同樣私自將海底電纜鋪設到了上海，并開辦收發(fā)電報業(yè)務，這是中國電報業(yè)的開端。電報在中國的使用，“把對華貿易的兩端用電報聯(lián)系起來”③④。這里選取《點石齋畫報》中僅見的兩幅關于電報的圖文報道，做初步對比研究。

1.國人閱讀電報的最早圖文報道

《點石齋畫報》中，《電報飛傳求保衛(wèi)，星軺移指壯聲威》一文，描繪了1882年8月“二十三日朝鮮通商衙門請各國領事館先往濟物浦（即‘仁川’）與日使竹添進一郎商議經變事宜”，“一面授禮曹參判徐相雨為全權大臣，以穆麟德 （Paul Georg von Mouml llendorff，1847—1901） 副之”，管理朝鮮的稅務，幫助清政府監(jiān)管朝鮮；“一面申奏中朝求為保護，遣使航海先至天津，求李傅相代為奏聞?！比欢?，清政府并未意識到朝鮮兵變的危機所在，未出兵斡旋。1882年8月30日，日方代表花房義質（Yoshi?moto，1842—1917） 和朝鮮代表李裕元 （1814—1888）、金宏集（1842—1896）在濟物浦臨時會館會見，進行簽名蓋章，互換約款，《濟物浦條約》正式訂立。這樣，日本以保護使館為名，獲得了在朝鮮的駐兵權，從而為日后甲午戰(zhàn)爭埋下禍根。文中所提到的穆麟德，日后成為夾在中、日、俄三國，提倡朝鮮半島中立的反華的重要角色。圖1中閱電報的“李傅相”即為李鴻章⑤，這是迄今所見最早的中國人閱讀電報的畫面。而且，1880年正是李鴻章以“電報實為防務必須之物”為由，奏請朝廷鋪設了從大沽口至天津城的中國第一條自主電報電纜線路，隨后李鴻章又以“及時接設電線以通信息”，“可保護該國陸線自有之權利，不致為他人所爭攘”⑥批準設立了義州至漢城的電報線路。李鴻章閱讀電報時電報線路尚未通至北京，文中所閱電報為自朝鮮發(fā)至天津，1884年8月電報線路才得以進入清廷政治中心，這也加快了清政府對電報技術的接受速度。有線電報與無線電報正式引進中國之初，因其傳遞信息快速，均首先被用于軍事，擬稿、收發(fā)、閱讀電報在最初僅限于軍政上層，并未普及至一般民眾，導致在引入之初民眾由于誤解而產生了各種抵制行為。例如，“同治四年（1865），英人雷依羅朶（Reynolds）由上海至吳淞口架設電線”，因為“當時公眾未知電報之利，電柱及電線，恒為土民所窮拆，因歸失敗?！雹藜幢闱逭揭M電報并設立電報局之后，也引起民眾的諸多誤解和抵制，“蓋清廷自甲申中法戰(zhàn)爭以后，益知電線有架設之必要矣。”⑦

圖1電報飛傳求保衛(wèi)星軺移指壯聲威

2.曲解電報的最早圖文報道

《點石齋畫報》中一則關于民眾對電報誤解的報道稱，“《益聞報》云，泰州為揚屬一大邑，早經設立電報局，以便官商寄信之用。乃近有匪徒造謠言，謂電報局所用電氣系以死者之魂煉成，故專收人家供奉之神主牌，每牌值價洋四五十元，須在三年以內者方為合用?！薄熬种匈I得此牌后，飭人領至墳所，口念咒語，即有小蟲從墳中出，即系死者之魂，捉入木匣，又挖取牌上主字，則有鮮血迸出滴于瓶內，持歸，合藥煉成電氣，便可傳遞消息”……“此語傳遍遠近，鄉(xiāng)愚皆信以為真，甚有某甲竟攜一牌赴局求售。局員問做何用，以‘局中需購此物’對，局員知其為造謠者所惑，立即驅出”。與此同時，電報局“一面函請州尊趙小帆刺史出示諭禁，云云”。作者不禁感嘆道：“噫！愚民輕信人言，不問理之有無、情之虛偽，以致釀成大變者比比而然，今如此事不亦可笑之甚乎！”⑧這是期刊中首次見到有“煉魂魄成氣以傳電報”誤解的報道。晚清時期，普通民眾對電報的抵制和誤解主要是因為抵制洋人洋貨和怕其影響風水，這里則出現(xiàn)了因為中國傳統(tǒng)的鬼神論迷信觀念而產生的誤解。盡管電報在傳遞信息的速度方面優(yōu)勢明顯，但依然避免不了種種誤解和非議。1876年清政府設立福州電報學堂，1880年設立天津電報學堂，1882—1887年又接連設立上海電報學堂、金陵同文電學館和兩廣電報學堂等，教授電報知識。1881年，李鴻章還致電駐美公使，要求在赴美留學幼童中選拔“尚未進入大學院”的12人，到美國各電報館游歷并講求電學，而后來首批歸國的21名幼童也分送電報局學傳電報。⑩中國最早的電報學堂——福州電報學堂成立于1876年，第一批招收了40名學生，但也僅開辦了一年便宣告結束。再以天津電報學堂為例，至1882年為止，天津“電報學堂現(xiàn)存學生三十二名，以后陸續(xù)派出，不再招添新生，裁減教習?！雹嶂钡?0世紀初，天津電報學堂僅培養(yǎng)出300余名畢業(yè)生。⑩在各種近代科技知識還未普及的情況下，加之當時傳播電報技術的媒介較少，普通民眾的素質較低，對于電報這類西方先進技術完全無法接受和理解，甚至視之為異類，以致產生電報借魂魄發(fā)信的荒誕謠言。

圖2謠言宜禁

3.結論

《點石齋畫報》的科技圖畫多為寫意記事場景圖，有人物、有科技事物、有場景，加上文字說明，顯得形象生動，貼近生活、貼近現(xiàn)實，大大增強了科技事物的真實可信性和普及性，使未見實物者、僅見諸文字者或僅道聽途說者對其有了接近真實的視覺感受，這些僅用文字表達肯定是很枯燥和難以產生共鳴的，而這些圖畫加上文字說明，就使圖像似乎有了更深邃的含義，圖像使得文字更加通俗易懂，二者相輔相成，互相促進，構成了科技信息前所未有的傳播形式。《點石齋畫報》中，與科學技術相關的報道，更加側重于圖像的傳播，輔以文字說明，意在更加直接地傳播最新的科學技術知識，而與其同時期的《格致匯編》等期刊，顯然其中圖片只是作為文字說明的輔助?！饵c石齋畫報》以圖片為重點的傳播方式，豎起了中國近代科學技術視覺信息傳播的一個里程碑。

本文所選取的兩篇有關電報的圖文報道，分別從軍用和民用兩個角度刻畫了電報技術傳入之初，軍政上層和普通民眾應用和看待新技術的態(tài)度和反應。電報技術因其傳信迅速的特點，在傳入中國的第一時間便被應用于軍事，清政府的第一條自主電報線路也是因其“為防務必須之物”才得以架設。以李鴻章等為首的軍政上層成為第一批接觸電報的中國人，他們的態(tài)度決定了電報技術在中國的發(fā)展和傳播情況。民用方面，像其他新技術一樣，電報技術的推廣并非一帆風順，由于當時中國的教育落后，廣大民眾在缺乏基本科學教育的情況下，不免對作為當時新技術代表的電報技術有諸多誤解和抵觸，知識和意識上的落后以及自古以來的鬼神論迷信觀點，使得民眾產生了收集“死者之魂”、“煉成電氣”來發(fā)送電報的曲解?！饵c石齋畫報》利用其圖片配文的傳播方式，以最直接的方式，最大限度地表明了在電報技術引進之初，軍政上層和普通民眾看待電報技術的態(tài)度是截然不同的。

電報技術從軍政上層到普通民眾的傳播，肇始于晚清的電報學堂，其中以福州電報學堂和天津電報學堂為最早，但皆因“經費漸可節(jié)省”為由逐步縮減或裁撤，第一所常設的電報學堂——天津電報學堂，也僅培養(yǎng)了300余名學員，這對于晚清時期電報技術向普通民眾的傳播來說，顯然是不足的。電報技術在科學共同體內傳播的有效性和準確性尚可，但在面向普通民眾的科學共同體外的傳播上，卻受到專業(yè)科學傳播媒介較少、民眾科學素質低等因素的影響，表現(xiàn)為失真、曲解、抵制。晚清時期最早傳播電報技術的期刊為《中西聞見錄》和《萬國公報》，主要以文字介紹為主，因國人匱乏自然科學基礎知識，難免顯得晦澀難懂，《點石齋畫報》以圖像為主、文字為輔的傳播方式，在很大程度上減弱了傳播過程中的阻力，開辟了科學普及的道路?！?/p>

注釋：

①方漢奇，寧樹藩，李夢蓮.中國大百科全書.新聞出版[M].北京，上海: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1990:81

②馬光仁.上海新聞史[M].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1996:102

③郵電史編輯室.中國近代郵電史[M].北京:人民郵電出版社，1984:43—46

④王斌，戴吾三.從《點石齋畫報》看西方科技在中國的傳播[J].科普研究，2006（3）：20—28

⑤金蟾香.電報飛傳求保衛(wèi)星軺移指壯聲威[J].點石齋畫報，（年卷期信息不可考）

⑥臺北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海防檔（丁）電線[M].臺北: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1957:262，1204—1207

⑦謝彬.中國郵電航空史[M].上海:中華書局，1928:205—206

⑧編者.謠言宜禁止[J].點石齋畫報，1896(8):63

⑨朱振綱.中國早期的電報經營//天津電信史料（第二輯）[M].天津:天津電信史料編輯組，1990:116—117

⑩高時良.中國近代教育史資料匯編——洋務運動時期教育[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92:5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