褪盡鉛華
【序】
天庭出大事了。
灶君奶奶被小仙女從被窩里拖出來,迷迷糊糊的,只聽到一句:灶王爺私奔了!
灶君奶奶眼珠子瞪得溜圓,只覺得雷公在她天靈蓋上劈下一道雷。
半炷香的時間過后,她匍匐在玉皇大帝腳下,楚楚可憐。
“當日是不是你從凡間偷了灶糖回來?”
“是。”
“當日為了躲避灶王爺查房,你一把將灶糖塞進了他的嘴巴,是不是?”
“是?!?/p>
“結(jié)果灶糖封住了灶王爺?shù)淖?,他下凡去找解藥了,對不對??/p>
“是?!?/p>
“……嗯,本帝命你接替他的仙位,主持灶王府。”
“哦。嗯?!”迷迷糊糊的灶君奶奶耳朵豎了起來——
玉帝啊,從“下凡去找解藥”到“命你接替仙位”之間,是不是差了點什么?
我還等著聽桃色新聞呢,你怎么就省略了呢?
灶君奶奶的這番嘀咕自然只能吞進肚子里,她滿臉堆笑地回稟:“我覺得吧……師徒一場,我還是下凡去慰問一下師父比較好……順便去考察一下民情……”
“我看你是去八卦的吧?!庇竦劭刹簧?,這灶君奶奶是有名的小喇叭,好吃多嘴,也不知道那個頂頂仙風道骨的灶王爺是怎么調(diào)教出這么一個不靠譜的徒兒來的。
明明長著娃娃臉,還非要自封什么“灶君奶奶”。
玉帝也不戳破,只是似笑非笑地說:“有你下凡的時候——明年除夕。”
灶君奶奶一屁股坐在大殿上,完了,好吃懶做的日子,要到頭了。
不行,我也要學學師父,馬——上——跑——路——
【1】
這一年除夕流傳最火的愛情故事,就是某某小城里一個賣糖的姑娘拐了個“灶王爺”。在這股風潮的帶動下,各家各戶沒出閣的姑娘都供上了蜜汁灶糖,祈求也能黏下來一個神仙哥哥。
這股歪風從民間滲透到宮中,大年三十的夜晚,史上最年輕的御廚郝馳正抓耳撓腮,百思不得其解公主殿下給他出的難題。
“……蜜汁灶糖?那是什么東西?”
郝大廚看著自己好不容易研制出的各種精美點心,長長嘆了一口氣。
這番心思都是無用了。
秉著不浪費糧食的精神,他將這些糕點都供在了自家灶臺上。
在宮中熬了一夜,次日一早回家,剛推開廚房大門,郝大廚發(fā)現(xiàn)一個小貓似的身影蹲在灶臺前,昨夜供的好幾十盤點心已經(jīng)一掃而光。從側(cè)面繞過去一看,只能看到她松鼠一樣鼓鼓的腮幫子,還混沌不清地說著:“嗯,好吃,真好吃。”
郝馳貓著腰蹭到了跟前,揉了揉眼睛,眼前分明是個活生生的大姑娘!
“你、你、你——”他汗毛直立,眼前一黑。
要知道,他可是個御廚,他的小家那也是宮中一個偏遠的小院。眼前的這個女人不是宮女打扮,她是如何混進宮的?難不成是……
“抓刺客啊——”
灶君奶奶瞪大了雙眼。什么?刺客?
聽說師父他老人家下凡來被當成牛郎出售,沒想到自己竟然被當成刺客要被處決了嗎?
人間太危險了!
灶君奶奶手指一揮,郝馳立馬就變成了手舞足蹈的啞巴,眼睜睜地看著這嬌小的刺客站起來,揉了揉肚子,心滿意足地打了個飽嗝。
“本仙不是刺客?!睘榱瞬灰氐笌煾傅母厕H,灶君奶奶直接表明了身份,“本仙是天上的神仙,主管這灶臺上的一畝三分地的灶君奶奶?!?/p>
看著面前這傻小子目瞪口呆,灶君奶奶得意揚揚地撤去了法術,三下五除二就把他捆在了柱子上,還控制了一根雞毛,正在空中很有節(jié)奏地撓著他的腳丫子。
哈,哈哈,哈哈哈——
姑奶奶,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你還想知道什么,我說還不行嗎?
被連續(xù)折磨了幾個時辰,郝馳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宮中娘娘們哪個喜歡吃酸的、哪個喜歡吃辣的,皇帝老兒喜歡在龍須面里下三個雞蛋,刁蠻任性的公主殿下最近正在研究傳說中的蜜汁灶糖……
“慢,就這段,再說一遍——”刺客突然開了口,郝馳吞了口口水,一愣。原來這刺客要對付的是公主殿下?
“你要去刺殺公主?我不會告訴你公主住在哪里的!”
灶君奶奶臉色立即陰沉了下來,她皮笑肉不笑地走到郝馳跟前,揪起他的耳朵就擰起來。
“我長得哪里像刺客了!”
郝馳只能哭喪著賠笑說:“沒錯,沒錯,是小人有眼不識泰山,我就當您是灶君奶奶,不,您就是我的親奶奶還不行嗎?”
“我本來就是!”灶君奶奶一個大巴掌掄了上去,郝馳眼冒金星之際,只聽到她突然嬌羞地說:“不過人家才八九千歲,很年輕,你就叫我小君仙吧?!?/p>
郝馳震驚過度,眼白一翻,暈死過去。
【2】
第二天郝馳醒來推開房門,還有點渾渾噩噩。昨天做了好古怪的一個夢,夢到一個嬌小可人的女孩,原來是個可怕的妖精——不不不,她是個會巫術的刺客!
想起這些,他的心頓時涼了半截。轉(zhuǎn)身就想進屋收拾包裹跑路,結(jié)果一抬眼,看到彼時桃花正好,小院子里白花花一片,落在他眼中就像是肅穆的靈堂。這悲愴的場景中,卻有個一身大紅衣裳的女孩,長發(fā)齊腰,就像是一條黑色絲綢,引人遐想。
郝馳卻思索不能,因為這聲音,再熟悉不過。
“喂,大哥,我說啊,東邊守城門他們家的二姑娘怎么還沒出嫁啊?要不小妹給你去說說媒?”
姑奶奶……哦,不,小君仙正嗑著瓜子跟御醫(yī)那邊的小徒弟聊天,一口一個大哥,叫得很親切。
郝馳躡手躡腳地繞到一邊:“小君仙,敢問您老人家是怎么跟御醫(yī)混熟的?”
“因為我是神仙??!”小君仙眨眨眼,“怎么,你還懷疑本仙的法力?信不信我扒光你的衣服讓你繞著皇宮爬一圈?”
郝馳連連退后好幾步,哪敢不信呢?
“話說,昨天你暈倒以前,正說到公主——”小君仙突然八卦地一笑,“聽說郝大廚你對公主心儀已久?”
郝馳一張臉漲得通紅、慌忙搖手:“誰說的!這可是要掉腦袋的大罪!”
“我今早無聊,和公主手下的小宮女聊了幾句,聽說郝大廚對公主有求必應,從小一起長大的交情啊!”
“姑奶奶,親奶奶,您別說了,您要害死我嗎?”
八卦的小君仙眼珠子一轉(zhuǎn):“罷了,我對什么公主也不感興趣,我感興趣的是你昨天說的那句——蜜汁灶糖?!?/p>
“蜜汁灶糖?”郝馳一拍大腿,“難不成你也想嫁給灶王爺?”
“啊呸。”這回輪到小君仙一張臉漲得通紅了。眼前浮現(xiàn)出仙風道骨、白衣飄飄的師父,她禁不住鼻尖一酸。
好端端的一個美人師父,怎么說私奔就私奔了呢?
“本仙是來尋親的,可不是來談情說愛的!”小君仙惡狠狠地說道,“本仙原本不負責灶臺這一塊兒,那乃是灶王爺?shù)牟钍?,沒想到他竟然狠心拋下我……唉,一言難盡。如今我下凡來,就是為了找到他!”
小君仙心中暗笑,師父,所謂法不責眾,你跑路了,我也跑路,一對兒抓回去,到時候看玉帝怎么一碗水端平?
她回過神兒,只見郝馳滿眼含淚,面部表情極其嚴肅。
“仙姑,原來你是個棄婦??!”
小君仙差點一口鮮血噴出來。
誰說灶王爺和灶君奶奶非得是一對!再說了,就算我愿意,師父他老人家也名草有主了。
沒想到這臭小子竟一語道破天機!
小君仙長嘆一聲。
郝馳突然一拍胸脯:“仙姑放心,我一定會幫你找到這個負心郎!”
“嗯,靠你了?!毙【膳牧伺乃募绨?,見郝馳面露窘色,她方才想起那些男女授受不親的鬼話,咳嗽幾聲,握拳表示聯(lián)盟成立。
【3】
“報告仙姑,您家的負心漢在凡間作惡的故事,全都收錄在這里?!?/p>
沒過幾天,郝馳就從宮外淘來一本《七夕夜話》,里面聲情并茂地描述了凡間女子和灶王爺?shù)膼矍楣适隆?/p>
小君仙一目十行地閱讀后,失神地望著遠方。郝馳只覺得一時間她彤彤的花裙子也變成了梨花白。
“的確是一對佳人?!焙镁煤镁?,小君仙才幽幽地說出這幾個字。郝馳正陪著她感同身受著,突然仙姑原地滿血復活似的握拳說:“不過一碼歸一碼,他好事成雙了,丟下我一個人收拾爛攤子!”
“沒錯!仙姑您打算怎么辦?”
小君仙眼睛一斜,奸笑道:“你說,我們來一個天下第一灶糖比試大會如何?!”
天下第一灶糖?
“你速速設計出一款更好吃的灶糖來,其他的事,我來負責!”
說干就干,郝大廚也不是浪得虛名的,他本就奉公主之命潛心鉆研了好久,這一遭也不知道仙姑往其中撒了什么佐料,做出的蜜糖竟然讓人有了一種初戀的感覺。
“這款灶糖,就起名叫一見鐘情!”小君仙一腳踩在桌上,一手握住剛出爐的灶糖,哈哈大笑起來,“這下,我不信那個拐走灶王爺?shù)男∨薏槐某鰜恚 ?/p>
郝馳拽了拽小君仙的袖子:“仙姑,這里好歹是皇宮,您看是不是……”
“哈哈哈,本仙看你真是越看越順眼!好好干,小伙子,等你死了以后來天上投奔我!”小君仙就跟喝醉了酒一樣,手舞足蹈,從袖中滑落先前她加在灶糖中的“佐料”,郝馳湊上前一看,紙包上寫著:“催情靈藥,月老出品?!?/p>
正在此時,屋外突然傳來小太監(jiān)尖銳的聲音:“公主殿下到——”
郝馳后背汗毛都豎了起來,一把揪住小君仙:“姑奶奶,快下來!”
“天皇老子來了本仙都不怕!”
說時遲那時快,郝馳也顧不得那么許多,一把將她攔腰抱起,她火紅的裙子輕揚起來,掃過了他的臉,一股甜蜜的氣息撲面而來。
郝馳扭頭,看見她滿臉緋紅,眼中迷離,禁不住猛吞口水。想不到仙姑仔細一看,還挺妖嬈可人的。
可現(xiàn)在不是觀賞美色的好時候,郝馳撩起桌布,直接把小君仙塞了進去。蓋上桌布前,他鬼使神差地說:“小丫頭,乖乖的,別出聲,一會兒給你糖吃。”
“吃糖!”小君仙聲音又飆了上去,郝馳急忙要捂住她的嘴巴,可雙手正攥著桌布,耳邊已經(jīng)響起了雜沓的腳步聲,他一個猛火躥心,猛地用嘴堵住了還在瞎嚷嚷的小君仙。
小君仙瞪大了眼睛,怔怔看著郝馳,小小的舌尖嗖的一下掃過他的嘴唇。郝馳渾身一個激靈,此時恰是身后公主問話:“郝馳——你干嗎呢?”
郝馳撅著屁股只感覺脊梁一陣發(fā)涼,嘴上還黏著一個神志不清的仙姑,真是一半海水一半火焰。
他訕訕扭過頭,嘴巴通紅,臉也通紅,將桌布放下,緊緊靠在桌邊,然后行禮:“小人拜見公主——”
“別這么啰唆,聽說你已經(jīng)做出了蜜糖?本公主等不及親自來嘗嘗了!”說罷,那公主就直接抓起了桌上的灶糖。
“慢——”郝馳沒來得及阻止,公主已經(jīng)將一塊灶糖咬在口中,郝馳眼睜睜看著她細嫩的脖子也隆起一塊,慢慢移動下肚,心中暗罵:糟糕了!
當下猛地把頭深深埋下,可嬌蠻公主哪里忍得了這個!“好大的膽子!你干嗎低頭!本公主長得很難看不成?抬起頭!”
郝馳抬起頭,卻閉上了眼。公主火更大了!
“郝馳!你睜開眼睛看著本公主!”
“這樣不妥吧!”
“妥!”
郝馳睜開一條縫,只覺得公主的一張巴掌大的小臉比往日更嬌嫩許多,雙眼桃花綻放,一股馬上就要飛升的姿態(tài)。
“公主?”
“郝馳,這灶糖叫什么名字?真好吃?!?/p>
“呃……王二麻子灶糖?!焙埋Y還在滿嘴胡謅,公主的眼睛卻瞇了起來,將一塊沒咬過的灶糖擺在他眼前。郝馳心中一驚,也不知什么時候,仙姑竟然用法術在灶糖上刻下了龍飛鳳舞的四個大字:一見鐘情。
“未婚妻?”公主更怒了,“胡說,我從小和他一同長大,怎么從未聽說?”
“他比較羞澀?!?/p>
這話說出口,公主竟覺得無話可接,只能大聲了幾分:“我不信!”
愛信不信。
小君仙這句話沒說出口,取而代之的是她連珠炮似的開始陳述郝馳出身哪里,今年幾歲,愛吃什么,愛喝什么,有什么小怪癖,在宮中與什么人交好……臨了,她還特別說:“我們家郝馳總把公主掛在嘴邊,說您小時候那樣貪吃,雞翅膀可以一口氣吃掉十三個,如今卻長得窈窕萬分,真是天生鳳凰之體,不能不佩服!”
這番話說完,連郝馳自己都懷疑,這位姑奶奶真的是自己沒過門的娘子了!她怎么什么都知道?
郝馳哪里曉得,灶君奶奶可是天上有名的八卦女王,他和公主兩個人的底細,早就門清門清了。
況且,她最后一句話一邊吐槽公主的糗事,一邊又給她戴高帽子,公主如果怪罪,那倒是顯得她自己小家子氣了。
“哼,”公主只能干瞪眼,“本宮出游,一個小小廚子還攜家?guī)Э冢珊误w統(tǒng)?!?/p>
“公主殿下有所不知,我家郝馳為了公主此次出行可是殫精竭慮,思前想后!”小君仙裝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您看到他的黑眼圈了嗎?您可知道他天天吐血、日日干咳?如果我這個未婚妻沒有跟隨左右、服侍周到,那他怎么能更加全心全力地為公主您效犬馬之勞呢?”
郝馳被小君仙這番話說得差點吐血干咳了。
“罷了罷了,”公主實在說不過她,暗想著路上隨便找個理由把她處置了,正好也可以讓郝馳恢復自由之身……
實在不行,就去求父皇指婚,難道他還能抗旨不成?
“郝馳,你就伴我車輦前行,你那個……什么人,就跟在隊伍最后,不經(jīng)許可,不許上前?!?/p>
小君仙聽了公主的話,并不反駁,只是嘻嘻一笑:“奴婢遵旨。”
郝馳的耳朵又抖了抖,姑奶奶,您這是又要耍什么花招?
【6】
公主自己都分不清這一天之內(nèi)已經(jīng)見過小君仙多少次了。
她恨不能撲上去咬她一口,可是她不能,誰讓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呢?怎么可以和這樣一個小宮女一般見識?
可瞧瞧,郝馳這一會兒咯個血、一會兒中個暑的,還都只有小君仙能“治”,公主甚至暗想,這郝馳不會有什么暗疾吧?
“喂,你說,公主是不是已經(jīng)相信我有暗疾了?”
裝作暈倒的郝馳在自己的馬車里低聲說。
“當然,本仙出的主意,那自然是鬼神通吃的!”小君仙得意揚揚,“駙馬自然不能是個藥罐子,你放心,繼續(xù)這么裝下去,公主絕不會再糾纏你?!?/p>
“仙姑,你對我真好。”
小君仙差點把舌頭給咬了:“說些什么鬼話呢?”
“不過,仙姑,你為了幫我,不惜冒充我未過門的娘子,不怕灶王爺發(fā)現(xiàn)了后果很嚴重嗎?”
“他下凡私奔,我還沒找他算賬呢,他憑什么來說我?!?/p>
“說得好,正所謂桃花各自去出墻!”郝馳也不知道自己為何就開心起來,仿佛天大的好事一樣。奇怪,難道我也吃壞了什么東西不成?
“仙姑,那找到了灶王爺,你有什么打算?”郝馳吞吞吐吐問出口,本以為仙姑一定痛心疾首,沒想到她卻哈哈大笑,“我一定會說,哈哈哈,沒想到我也下凡了吧!嚇一跳吧!”
“仙姑,您心胸真寬廣?!?/p>
寬廣?這傻小子還以為我和師父是一對兒呢……
“其實吧……喀喀……我和灶王爺……”
突然馬車一陣子顛簸,小君仙人又嬌小,就這么一個不備就被拋出了馬車,郝馳不管不顧也飛出了馬車,本想抱住她在地上那么一滾,沒想到,直接飛撲在了她身上,擺成了一個極為曖昧的姿勢。
倆人正石化狀態(tài)中,突然聽到公主一聲怒喝:“來者何人,敢擋本宮鑾駕!”
“你不是正想找我嗎?”
這聲音讓小君仙一個激靈,她突然像個鵪鶉一樣,蜷成一團,緊緊縮在郝馳胸口,郝馳腦袋里就像炸開了一樣。
“仙姑你——”
“噓,別出聲。”
那邊一個白衣翩翩的美男子翻身下馬,眉眼清秀,不似凡人。
“聽說宮中出了一款新的灶糖,比我家娘子做的灶糖更好吃,我娘子甚是不服,命我前來一探究竟?!?/p>
白衣男子侃侃而談,公主一愣,然后回過神來。
這、這……這莫不就是《七夕夜話》的男主人公灶王爺?!沒想到,郝馳的那款“一見鐘情”竟然真的把他本尊給勾了出來。
“本公主……”
“慢,在下并非與你說話?!卑滓履凶右痪湓捑桶压鞫铝嘶厝ィ呦蚺吭诘厣系暮埋Y,微笑著,居高臨下說,“徒兒,你真是讓為師嚇了一跳?。 ?/p>
“嘿嘿,師父……”
小君仙死死拽住郝馳的衣裳,訕訕地探出半個腦袋。
“怎么,還要在凡人面前泄露天機嗎?”灶王爺別有深意地說,小君仙順從地哦了一聲,手指一點,頓時周遭都靜了下來。
除了郝馳。
“怎么,他不算凡人?”
“他……不是外人?!毙【蓾M臉通紅,“可以在他面前說,無妨?!?/p>
“哦,內(nèi)人?!?/p>
師父一句話,小君仙徹底凌亂了,而郝馳更是一句話都插不進去,只能裝作也被石化了。
“徒兒啊,為師虛長你幾千歲,好不容易在凡間找到了自己的幸福,你就不要再來搗亂了,可否???”灶王爺循循善誘著,“你乖乖回到天庭去,守好灶臺,為善人間。當然了,如果你也有什么牽掛,那就另論吧……”
“師父……”小君仙吞吞吐吐著,從郝馳的懷中爬了出來,扭扭捏捏,含混不清地說,“徒兒……徒兒……”
然后,她用腳踹了踹郝馳,郝馳啊了一聲,一臉木訥。
他還沒有從灶王爺和灶君奶奶古怪的師徒關系中理順出來,怎么棄婦突然就變成了徒弟了?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灶君奶奶原來不一定是灶王爺?shù)睦掀艈幔?/p>
“我看此人,還需要考察再三,徒兒——”灶王爺一個眼色,小君仙心領神會地點頭,一個響指,突然間郝馳眼前一黑。
失去意識前,他還保持著仰視的姿態(tài),看著那個已經(jīng)還原成一身紅衣的小君仙,嬌小嫵媚,格外動人。
如果那一刻,郝馳知道再睜開眼,小君仙會徹底消失在他的生命中,那么他一定會大聲說灶君奶奶,你別跑!
【7】
公主南行之旅沒走幾天就回宮了。
據(jù)說是公主太任性,遭了天譴,所有人都失去了記憶?;秀敝写蠹叶加浀?,一襲白衣的仙人和一襲紅衣的仙女雙雙離開了。
讓人詫異的是,仙人騎著馬,仙女卻牽著馬。
這畫面太美,所有人都不敢看了。
公主回宮之后,被皇帝重罰,終日待在閨中,郁郁寡歡。
比她更加悶悶不樂的是御廚郝馳。
他覺得自己似乎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抑或是一個重要的人。不知為何,有時候看見灶臺,他幻想著看到一只腮幫子鼓鼓的松鼠。有時候在桌上擺一排新做的糕點時,總是走火入魔般喃喃自語:“小丫頭,乖乖的,別出聲,一會兒給你糖吃?!?/p>
最最要命的是,似乎所有人都記得郝馳有個伶牙俐齒的未婚妻,她知道他所有的事,而他偏偏對她一無所知。
真的有過這么一個人嗎?她是法力高強的巫女,還是無意中下凡的神仙?
為何她會流連在我的灶臺,又一點煙灰都不帶走地離開?
郝馳似乎害了病。
御醫(yī)的小徒弟來給他瞧病,一進院子,正是梨花開了滿園,他若有所思:“奇怪了,我怎么總覺得曾在這里,和一個紅衣女子聊了許久?”
郝馳眼睛一亮:“你也記得?”
“但或許,只是做夢吧,宮中哪里有過這號人物??!”御醫(yī)的小徒弟搖頭晃腦地說,“不過,你知道嗎?原來東邊守城門他們家的二姑娘真的對我有意思?!?/p>
“我記得?!焙埋Y頹廢下去,“我都記得,但只是忘記了,最重要的什么?!?/p>
“我看啊,你是得了相思病。據(jù)說民間現(xiàn)在流傳很廣的一個故事,叫《七夕夜話》,大家都說吃了蜜汁灶糖,會得到幸福啊!”
灶糖!天下第一灶糖!
郝馳腦子靈光一閃,猛地沖出院子,朝廚房大步流星地跑去。他似乎記得一個配方,也記得多少個不眠不休的夜晚,記得總有個人會吃掉他所有的實驗失敗品,然后笑著說,郝馳,真好吃。
可惜,做了好多,都失去了那個味道。郝馳一屁股坐在地上,眼淚不知為何流了下來,似乎他很緊張過的一個人,似乎他很歡喜過的一段日子,突然不見。
眼神游走,突然他翻起桌布,桌下暗處有一塊已經(jīng)硬掉的灶糖,他摸出來一看,上面龍飛鳳舞幾個大字:一見鐘情。
咬上去,嘎嘣,牙齒都快碎了,但可真甜。
無數(shù)的甜蜜的回憶都閃過眼前,只是那個人影,始終看不清楚。
但他記得了一些。
記得了一個會法術的巫女,一個紅衣女俠,一個脾氣暴躁的宮女,一個九千歲的仙姑……
“灶君奶奶,你跑到哪兒去了?”
隨著這一聲,突然間天地萬物靜止,他怔怔地轉(zhuǎn)過身,看見一個紅衣翩翩的女子。
“叫什么奶奶,我才九千歲,還很年輕,叫我小君仙吧!”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