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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曇記

2015-05-14 09:46橘文泠
飛魔幻A 2015年5期
關(guān)鍵詞:情絲

橘文泠

曇洲,玉鱗淵。

傳聞,百年前有一條狂龍被鎮(zhèn)壓于此。

于是每年到了雨季,淵下隆隆的水聲便似狂龍悲吟,叫人膽戰(zhàn)心驚。

所以通常在雨季,人們是不會靠近玉鱗淵的,即便此時淵畔水霧氤氳中的白曇花較任何地方都更清麗絕美也是一樣。

不過凡事總有例外。

今夜,雨勢稍緩。

千仞絕壁上,一道矯健的人影在夜色下若隱若現(xiàn),那人深吸了一口氣——

猛地縱身躍下。

水冰寒浸骨。

暗流湍急,手中螢珠也僅僅照亮咫尺方寸,借著這點光,闖入者擺動身軀,宛若一條靈活的游魚,向最深處游去。

直到一副巨大的骨架出現(xiàn)在前方。

骨架上纏繞著許多發(fā)散著白光的細線,闖入者再靠近了一點才發(fā)現(xiàn)那其實是一些純白色的活物,似幼蟒而無錐首,半身纏繞于骨架,半身則隨水流擺動。

這是靈蚴,水中亡者執(zhí)念所化的精魅……闖入者探出手去觸碰了其中一條,此物即刻自行攀上手臂,帶來比水溫更冷的觸感。

一顆透著幽暗紫芒的圓珠被喂入了這條靈蚴口中。

然后它便像是睡去了一樣,身軀停止了擺動,緊緊貼在闖入者的手臂上,仿佛情人們分離時為對方戴上的金臂釧。

然后,闖入者便離開了。

(一)

夕陽西下,在金紅與瑰紫交織的天幕的映襯下,伏龍堡顯得比平日更為巨大。策馬直入大門,騎手一把勒住韁繩翻身下馬,看向廊下目光陰沉的青衣人。

“六爺……”曇雪囁嚅著——真是倒霉,她明明算好了時辰往回趕,卻不想半途遇到一個摔傷的婆婆,她把人送回家了才又上路,這才晚了。

偏偏還撞上云夕六。

打從她被杜堡主帶回來那天起,這位伏龍堡的總領(lǐng)事就沒給過她好臉色。當然這也不是不能理解,畢竟……

“姑娘好算計,再過半刻就是閉門的時候。”云夕六語帶嘲諷。

伏龍堡有宵禁,這是當然的,二十年前堡主杜重天血浸劍鋒,自伏龍族手中奪得此堡,之后更以武力統(tǒng)轄著整個玉鱗淵地域,如此以勢壓人,難免招來不滿。

所以她一個勁兒地說對不起。

可忍讓只換來云夕六更多的譏誚:“說真的,自從姑娘入堡,云某才識得了什么叫‘恃寵生嬌……”

她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了。

“好了,老六,別念念叨叨的沒完沒了?!毙液枚疟ぶ骷皶r出現(xiàn),老者捋著花白的胡子呵呵笑,“好歹趕在閉門前回來了?!?/p>

云夕六哼了一聲,但也沒再說什么,徑直告退而去。

她這才松了口氣,杜堡主則笑著說云夕六向來就是這般認真的性子,隨后與她一同向澗嵐閣走,問她今日出外游玩見了什么景色。

一路上,她一直都有意識到那些護衛(wèi)投來的目光,也明白目光中的含義——迷戀與畏懼。

她生得好皮相,雪膚花貌,絕色容顏,所以得人傾慕。但那些人也害怕她,因為她并非凡人,杜堡主說她是靈蚴化為人身,精魅之屬,足以令人恐懼。

整個伏龍堡上下,不害怕她的大概只有杜堡主……以及云夕六。

杜堡主疼愛她,許是因為自家有個女兒幼年夭折了,便將她當成了替身。至于云夕六——

很顯然的,他討厭她。

這很糟糕。

因為她偷偷喜歡著這個討厭自己的人。

(二)

她還記得被杜堡主帶回來的那一天,那天云夕六一身青衣,立在廊下,神情是淡漠的,卻比所有甲胄在身全副武裝的侍衛(wèi)都要來得氣勢逼人。

那時她看著他,說不出話來。

或許就是這差勁的初會讓云夕六這樣討厭她,若她當時能下馬,從容地走到他面前……或許他也會像其他人那樣,笑著對她說——

姑娘好算計。

“啊!”從夢中驚醒,曇雪猛地坐起來,耳邊仍是云夕六譏誚的聲音。

于是她推開窗透氣,卻看到云夕六正慢慢走過下方狹長的甬道,暗夜中他悄無聲息地前行著,最后消失在甬道盡頭。

她知道這條路通向哪里,珠凝軒。

杜重天最寵愛的舞姬珠瑟就住在那兒。

“你夜半三更,鬼鬼祟祟地做什么?!”她闖進珠凝軒時,云夕六非但沒有人們說的慚愧之色,反而聲色俱厲地向她喝道。

她被他的怒氣嚇了一跳,瑟縮著,目光在他和一旁似笑非笑的珠瑟之間打了個來回,才期期艾艾地說:“六爺,若教堡主得知,對你與珠瑟姑娘都不好?!?/p>

云夕六皺了皺眉,隨后居然笑了。

他起身對珠瑟說:“我護送曇雪姑娘回去,晚些再來尋你?!?/p>

說這話的時候他離珠瑟近得刺痛了她的眼,當下想了許多的說辭,決意稍后獨處時定要給他說說利害。

可等到她跟在他身后,又踏入那條甬道時,她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你喜歡我。”稍久的寂靜之后,云夕六忽然說。

這是論斷而非問句,她初時驚詫,但很快釋然——這人是伏龍堡的總領(lǐng)事,人們都說堡中就是多了只蒼蠅也瞞不過他的眼睛,她那些本來就不曾細心掩蓋的傾慕又怎么會不被發(fā)現(xiàn)?

“那你呢?”既然已經(jīng)說破,那即便此時此刻不合時宜,她也忍不住想知道答案。

他轉(zhuǎn)過身來,月光映著他英挺的面容,還帶著一點柔和的笑意。

“你是精魅所化,曇雪,再怎么像人都好……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喜歡你。非我族類,”笑意仍在了云夕六的嘴角,卻是冰冷的。

“其心必異?!?/p>

他悠閑地說出來,這是玉鱗淵人盡皆知的一個故事結(jié)尾——龍族的末裔愛上了伏龍族的女子,付盡癡心,得到的是被穿骨抽筋的下場,而這句話便是那女子送他的贈言。

就像云夕六現(xiàn)在做的一樣。

至于她,則只能在飛快逃離的同時慶幸自己的位置逆著月光,云夕六未必能看清她的表情,便不會知道他能令她多么傷心。

(三)

次日清晨,伏龍堡的大門再次打開時,她迫不及待地策馬而出。

回過神的時候,已身在玉鱗淵畔。

十里曇華。

雖在花期,但這青天白日,曇花不會開放,她行走其間,想起杜堡主說過,就是在這里遇到的她。

落著微雨的深夜,曇花花時初至,杜堡主前來賞花,卻看到了盤繞在花莖上的靈蚴。

靈蚴化為人形,迎風而長,終成懵懂無邪的少女模樣。

她有隱約的記憶。

比如這淵畔永遠都微涼的空氣,比如那似有若無的曇香……

她本不屬于伏龍堡。

天空萬里無云,雨季已然過去好一陣了,然而此刻從淵下傳來的,仍是龍吟般隆隆的水聲。

向前一步,再一步。

她走到了絕壁的邊緣,半寸之外便是萬丈深淵。探頭向下望了望,但見云霧繚繞,忽而朔風挾卷著乳白色的霧氣向她襲來——

清風盈袖,不知今夕何夕。

只是太冷了,霧氣的濕涼讓她禁不住打了個寒戰(zhàn),隨即想到淵中的水必然更冷,便打消了往下跳的念頭。

畢竟她也不知道,玉鱗淵是否真就是她的歸處。

轉(zhuǎn)身——

腳下一空!

耳中聽得沙石俱下的響動她便知不妙,身子驟然下墜,她本能地伸手去抓,竟還真的抓住了什么借力之物,整個人在空中晃蕩了一下,她空著的那只手扒住山崖。

“姑娘,別想不開?。 ?/p>

卻是有人抓住了她。

那帶著調(diào)笑意味的聲音很年輕,她仰頭,看到一張有些熟悉的臉。

覺得熟悉是應該的。

他是杜堡主的獨子,杜崖生,五官面貌活脫脫就像杜堡主年輕了三十歲。只是他沒有他父親那種刻意收斂的狠戾之氣。

離開玉鱗淵后,他們遇見了單騎出行的云夕六,他向杜崖生身上望,良久拱手道:“伏龍堡領(lǐng)事云夕六,恭迎少主歸堡?!?/p>

原來他竟是來迎接杜崖生的,但有點奇怪……她想,按著杜堡主喜好排場的性子,怎么只派了云夕六一個人來?

但奇怪歸奇怪,她仍是更在意云夕六——她剛才差點為了這個人墜下玉鱗淵,可他卻什么也不知道。

可惡。

然而這種時候不會有人來在意她的心事,少主回歸,雖然之后杜堡主與杜崖生會面時似乎還在介意著什么過往,顯得不太熱絡(luò),但杜崖生終究是堡主的親子,他的出現(xiàn),意味著伏龍堡未來的堡主之位歸于誰又有了新的變數(shù)。

接風宴上,舞姬們比平日更加賣力,顯然都希望能得杜崖生青目。

可顯然,他真正感興趣的人是她。

(四)

“你是靈蚴變的?”

接風宴后她去到西庭散步,冷不防杜崖生從陰影中走出來,嚇了她一跳。

見她面有嗔色,他嘻嘻地說:“我聽云總領(lǐng)說的?!?/p>

“他說的?”她皺了皺眉,“他還說了什么?”

“他說……精魅者,執(zhí)念所化,近之不祥?!倍叛律鷮W著云夕六那冷冰冰的語氣,最終破功笑出來,“要我離你遠點?!?/p>

“那你還來找我?!”

“我游歷十洲五載,什么沒有見過,妖鬼、精魅、靈獸……乃至九曜之上的仙者……”杜崖生滿不在乎,“就你還嚇不倒我?!?/p>

她哼了一聲,忽然意識到他靠得有些太近了。

“不過我確實要對你多提防?!焙鋈唬叛律[起眼來。

她不解地看著他。

“因為你這樣好看,而我這個人就是好色……”他說著忍不住笑起來,靠得更近了一些,“所以,我怕我會喜歡上你?!?/p>

真的靠得太近了,幾近耳語。

而越過他的肩頭,她看到遠處松木旁,云夕六正在和某個人談話。

那人的身形面貌被松木遮住了,但她看到那雙被云夕六握住的手,以及繡著艷麗藤花的窄袖。

是珠瑟。

她惱恨起來,向后一退,迎向杜崖生略帶驚訝的目光。

然后她湊上去,輕啄他的嘴角。

滿滿的,都是苦澀。

這大抵就是所謂的自暴自棄。

后來回憶那天晚上自己的大膽舉動時,她除了扶額還是想扶額。但杜崖生似乎并未覺察或者在意。而她不會特意說明,尤其是在云夕六和珠瑟的曖昧越來越為人所知的情況下。唯一讓她覺得奇怪的是,杜堡主應該也已聽聞了自家總領(lǐng)的這段韻事,卻毫不見怒色。

當然比起云夕六這個得力助手來,一個舞姬確實微不足道。

而在她留意他們的時候,云夕六似乎也在留意著她和杜崖生。

他說——

堡主將這丫頭帶回來,本就是為了她美貌日后或有可用之時,如今少主因她而得以在堡中過得快活,那她也算物盡其用了。

這話是他的親信聽他親口說的,然后親信告訴了自己的相好,相好告訴了自己的母親,相好的母親又告訴了一起洗菜的大嬸,大嬸又告訴了自己的外甥女……

總之最后還是傳到了她的耳朵里。

氣得她簡直要吐血。

而大約也就是因為被氣得不輕,這一日,當杜崖生當著眾人說出那句叫人掉了下巴的話時,她沒有抗議。

杜崖生說:“我想娶曇雪為妻?!?/p>

(五)

當時眾人正在商議堡內(nèi)防務變化,杜崖生拉著她去了內(nèi)廳,當著杜堡主,云夕六一大堆人的面突然說出來,明明白白,一點含糊的余地都沒有。

偌大的廳堂頓時靜了好一會兒,那些護衛(wèi)個個屏住呼吸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說的是,你也該成個家了?!苯K于杜堡主樂呵呵地說。

然后大家也跟著笑。

她張口結(jié)舌——是不是有哪里不對?

“杜崖生!”她拽過他低聲咬牙切齒地問,“我是精魅所化……”

“我知道,你不是早說過了?”他還一臉驚訝。

跺跺腳,她霎時間編排了一堆他不能與一個精魅化人成親的理由,正要連珠炮似的吐出來,卻不想杜崖生忽然將她拽得更近了一些。

“我不在乎?!彼臍庀⒍挤鞯搅怂亩?,“我才不會在乎?!?/p>

多令人喜悅的話語,他不在意她是誰,他只是喜歡她。

可她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堡里也多時不曾有什么喜事了,老六你說呢?”杜堡主居然還真當回事,問起了云夕六的意見。

她屏息看向他。

“有喜事自然是好的,恭賀少主與曇雪姑娘?!?/p>

這便是他的回答。

這是……同意了?

精魅所化,近之不祥呢?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呢?

都出門去游歷十洲了不成?她睜大了眼睛看著那個人,云夕六還是那副淡漠的神情,仿佛在說一件和自己不相干的事。

“曇雪?”這時杜崖生叫了她一聲,“到底要不要嫁給我?”

他這一手先斬后奏實在玩得漂亮。

而她仍舊只顧著想云夕六為什么不反對。難道當真如眾人私下傳言的那樣,他覬覦堡主之位,所以才放任杜崖生接近她這不祥的精魅?

又或是……他根本就不在意她何去何從。

這大概才是真正的原因。

轉(zhuǎn)眼看向杜崖生。

“嫁給你?”仿若夢囈般重復,然后她說,“當然好。”

之后,很長的一段時間里,這天的情景都會出現(xiàn)在她的夢中。

都是噩夢。

她接受了一個人的真心,卻永遠無法回應他。

這真該受天譴。

而另一件讓她不安的事,是她和杜崖生的婚事為玉鱗淵帶來的并非喜樂。

玉鱗淵地界多山巒,在曇洲本算不得富饒,堡主杜重天奪得伏龍堡后雖談不上橫征暴斂,卻也為了擴張鞏固勢力而加倍消耗民力,此地的百姓對伏龍堡的統(tǒng)治本已有所怨言,如今為了他們的婚事,杜堡主意圖額外征收糧食財物……

這天早上,她親眼目睹了一個反抗征糧的年輕人被綁在刑架上鞭撻。

于是當晚她又為噩夢所纏繞,即便到了次日天明都沒能從夢魘中脫身。

直到杜崖生將她叫醒。

“阿雪你在怕什么?”他將她摟在懷里,溫柔地拍著她的背。

她埋首在他肩頭,忽然想起了日前從女侍那里聽聞的一個傳說:“崖生,你為我尋一枝紫曇好不好?”

紫色的曇花,是祥瑞之征,較之尋常白曇又有能安神寧心的幽香。

杜崖生微微皺眉,“曇花的花時已經(jīng)過了?!?/p>

哦,對……

“我心血來潮罷了。”她笑起來。

那不過是個傳說,更何況,終究是她自己心緒難寧。

然而,最終她還是得到了那枝紫曇。

此時已是婚禮的前夜,夜半時分她自一個好夢中醒來,嗅見一絲甜美的幽香,循香而起,便看見了窗欞下那枝盛開的花,月光映著它,輕柔的花瓣泛著幽幽的紫色,華美異常。

她的不安,仿佛消失了。

然后她便在暗夜中聽著遠處玉鱗淵那里傳來的水聲,靜靜地看著那朵花,直到它凋謝。

次日,婚禮。

(六)

禮樂齊鳴,整個玉鱗淵有些頭面的人都到場,伏龍堡偌大的正廳站得滿當當。

她由喜娘引著入內(nèi),隔著珠簾看到杜崖生一身喜服,他樣貌生得好,這一襲紅衣穿在他身上倒也不顯得俗氣。

看他笑得那樣高興,她心里卻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目光掃過主位上的杜堡主,最終還是落在一旁的云夕六身上。

他似乎也被這喜堂上的氣氛所感染,慣常漠然的臉上竟帶著一絲笑意,她看了心里惱火,急急轉(zhuǎn)開視線。

到了杜堡主跟前,杜崖生牽住了紅綢。

“一拜天地——”司儀嗓門亮,喊一聲估摸吊橋那邊都聽得見。

三拜而止,夫妻禮成。杜崖生笑著解下她的珠冠,拿開紅綢,握著她的手在杜堡主面前齊齊跪下。

按曇洲的禮俗,此時新人該向高堂敬酒。

云夕六遞上了托盤,里頭放著三才杯,杜堡主取走了天杯,剩下的地杯與人杯則由杜崖生與她分得。

“白頭偕老,舉案齊眉?!本退闶前跃右环降臈n雄,到了這時候也是笑容滿面,杜堡主說完,舉杯一飲而盡。

她與杜崖生對飲交杯。

“好、好……”連聲道著好,杜堡主將他們倆扶起,看著獨子一臉的感慨萬千,似乎有很多的話要說——

但忽然他就倒下了,雙眼一翻,整個人撲在杜崖生的身上。

“父親?!”杜崖生驚呼,眾人也紛紛擁過來,就在這時——

“老賊,納命來!”

厲喝暴起,她眼前劃過了一道艷藍的線。

隨后砰的一聲重響,金刃交鳴,火花四濺。

一股大力猛地將她拽離,踉蹌幾步退出丈許,她才看明白是杜崖生拉著自己,但見他面含秋霜,冷冷地盯著前方。

那里,剛才還堪堪暈厥的杜堡主已經(jīng)恢復如初,手中有斷劍一把,直指著對手。

那對手是云夕六。

他有些不一樣了,向來淡漠的臉上流露著驚怒,手中長劍劍身極細,泛著幽藍的光,森森殺意令人不寒而栗。

“那就是‘情絲?”杜堡主看了看手中被斬斷的兵刃,卻是不怒反喜,鷹隼般的目光死死盯住了云夕六手中的劍。

情絲?

她聽到過這個名字——傳說中那愛上凡人的龍化為人形時是出色的劍客,而當一切最終以悲劇收場,唯一留下的便只剩劍客的劍了。

龍鱗所研,龍息所焠,纖細精致,斬金斷玉。

就像它的名字,情絲,柔軟的,綺麗的,卻能令人痛苦,致人死命。

據(jù)說,這把劍為伏龍族所秘藏……

“余孽!你以為你藏得好?你以為騙過了珠瑟老夫便不起疑?想來你是忘了當年那一劍,可知為老夫咒劍所傷,靈識上便有刻痕,永難消磨了!”杜堡主狂橫地大笑起來,隨即口中念念有詞,手中斷劍劍身驟然燃起了金色的火焰。

劍術(shù)與咒法相合,這便是杜重天所向披靡的秘密。

云夕六神色一凜,但并無絲毫懼意,面對曾以一己之力屠盡伏龍族全族的強敵,他仍舊選擇毫不猶豫地迎上。

雙劍相觸,血戰(zhàn)立生。

賓客早已四散逃離,護衛(wèi)們也不敢近前,反倒是她與杜崖生離得最近,但杜崖生一直死死拽著她,令她無法越雷池一步。

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云夕六的劍勢一點點被壓制下去。

頹勢——

落??!

咒劍有形無質(zhì)的金色劍身刺中了他的手腕,金光透入傷口,他悶哼了一聲,右手巨顫。

情絲,脫手了。

咣!那纖細的神兵墜地,發(fā)出清脆的聲音。

下一刻,咒劍已然指向了云夕六的咽喉。

幾乎是同時,她感到杜崖生的力道松了一下,當下猛地掙脫了他的鉗制,撲進了戰(zhàn)圈,堪堪擋在云夕六的身前。

咒劍停在半空,杜堡主蒼老的臉上露出了殘忍的笑意:“這是怎么個意思?”

“滾開!”云夕六猛地推了她一把。

毫無防備地跌倒在地,她回頭看向他,不明白他怎么就這么狠心,卻恰好迎上他怨毒無比的目光:“無用的棋子,少自以為是!”

他恨恨地說著,臉色慘白,右手的傷口還在不斷流血。

但就是到了這樣的地步,他也還是不要她……

既然如此,又何必……

她咬牙默然。

這時杜堡主已經(jīng)收了劍,一隊護衛(wèi)立刻撲上來將云夕六押下,而當他們轉(zhuǎn)向她時,杜崖生將她拽到了身后:“父親,曇雪已然與我成親?!?/p>

“那老夫可要提醒你,此女靈蚴所化,遍體陰寒,是這余孽特意尋來化消老夫焰靈之氣的,你不習咒術(shù),與她相處久了當心自己的小命。”

帶著嘲諷的語氣說著,杜堡主卻并未看自己的獨子一眼,全副心神都放在“情絲”之上。

他拾起那把劍,手指輕柔地擦過劍身,像是在愛撫情人的臉龐。

“二十年,終于到手了……不枉老夫忍了你這許多年,你還敢向我下毒……豈不知這世上,從來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后?!?/p>

他掃了云夕六一眼,然后下令:“將這余孽丟到淵下?!?/p>

護衛(wèi)們齊聲應令,云夕六便被帶走了。

他一直緊閉著眼,也沒有說一句話,仿佛已經(jīng)萬念俱灰,仿佛從來不曾在意任何東西。

但這不是真的。

當杜崖生又握住她的手時她還在顫抖,抬起另一只手掩著自己的眼好似不忍瘁睹,心里卻知道自己只是想再確定一次——

指尖的幽香,是剛才抓住云夕六的衣袖時沾上的。

贈人以曇,手有余香。

那是紫曇花。

(七)

入夜。

孤燈,曇雪枯坐燈下。

這本該是她的洞房花燭夜……

只是這又有什么好傷心的呢?她嫁的并非所喜,她甚至都不是一個人,她……

云夕六,云夕六。

她在心里恨恨地念著這個名字,想她終于解開了長久以來的疑惑——那時,云夕六為何要將她帶離玉鱗淵。

是的,她記得在水下發(fā)生的一切,靈識初聚之時,她還保持著靈蚴的形貌,卻已經(jīng)能夠看清記憶中的第一張臉。

為螢珠所照亮的,云夕六的面容。

而當杜堡主將她帶回伏龍堡時,她第一眼就認出了他。

只是那時她還不明白這個人為何如此吸引自己,如今才明白,那是因為他的心中有著如業(yè)火般熊熊燃燒的滅族之恨,這般熾熱的魂魄最得龍族的喜愛。

玉鱗淵底躺著狂龍的遺骨,靈蚴是亡者殘留的執(zhí)念附骨而生,天性便帶著龍族的陰寒,同樣為凡人靈識中的溫暖光亮所吸引。

這便是她迷戀云夕六的原因了。

就這樣簡單嗎?

不,她知道不是的……

她對他的心思,難以言說。

她想接近那團火,卻又恐他燒得太過,終要傷人傷己。

靈蚴是執(zhí)念化成,然而她根本已經(jīng)忘記了曾經(jīng)有過怎樣不能放棄的心愿。一定要說有的話——

便就只有云夕六是她的執(zhí)念。

門忽然開了,杜崖生走了進來。

她故意不去看他,而他也一言不發(fā)地走過來,直到到了她身邊,才忽然說:“伏夜溟?!?/p>

“嗯?”她疑惑地抬起頭來。

杜崖生的目光透著憐憫:“可憐,你竟連他的本名也不知道。”

她無言以對。

然而杜崖生似乎并不打算就此作罷,他拖過一張凳子坐下,笑著看她:“阿雪,你真應該多了解你身邊的人,比如我……”

然后他就開始絮絮叨叨地說起在外游歷的那幾年,他口才好,所歷之事也精彩紛呈,本該是很有趣的內(nèi)容,她卻意興闌珊。

直到他說起日前接受了旁人的一樁委托——當時他人在溟洲,溟洲銀棘城的城主托他尋物。

滌塵珠,無明隙中棲息的上古神獸所握之珠,能夠映照魂魄,聚斂靈識,而銀棘城尊此獸為棘神,神珠失落,自然驚惶……

“結(jié)果,你猜這滌塵珠流落到了何處?”杜崖生帶著笑意問道。

而她也終于將目光移到了他身上。

杜崖生仿若在囈語:“說起來那伏龍族的先人講得也不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阿雪,你要不是化了人形,又何嘗用經(jīng)歷這些。”

何嘗用得著,一窺人心之詭譎。

深夜,伏龍堡的主人正在內(nèi)室賞看自己新得的神兵。

叩門聲忽起,門外是他的獨子。

“父親?!倍叛律と雰?nèi)室,一眼看到劍架上的“情絲”,伸手取來觀看,“真是好劍?!?/p>

他的手撫過劍身,靈劍寒光微綻。

“究竟有何事?”|杜堡主有些不耐煩起來,語氣嚴厲得很。

也是,他們父子從來不對盤。

杜崖生笑著想,可縱然如此,眼前的老者在他面前還是未加警戒的,不過這也并非出于對他的信任——而是源自對己身強力的自傲。

他的父親,杜重天,伏龍堡主,從來就是過于自信……

他終于大笑起來,手腕翻轉(zhuǎn),直抵而出——

暗夜深沉。

玉鱗淵水聲隆隆,而與之對應的是伏龍堡內(nèi)傳出的驚恐哀號。

仿佛是那只專注于螳螂的黃雀,最終因為自己的疏忽而葬身蛇口時發(fā)出的悲鳴。

(八)

萬仞深淵,冰寒水下。

微弱的天光透過潭水照入,他便知道天亮了。

他還活著……

云夕六,不,伏夜溟。

他還活著——雖然只繼承了伏龍族微薄的血脈,但他至少得到了這點好處,能夠一連三日伏于水中。

不過當然了,他終究會死的。

鐵索捆住了他,他終究要死在這水下,這異能也不過是延長了他的痛苦。

但他并不后悔,或者說,他本來就沒有什么別的選擇。

作為唯一活下來的那一個,滅族的血海深仇是永遠無法卸下的重擔。

他只恨功虧一簣,只恨……

忽然水中有了異動。

魚群飛速地逃離,然后,他就看見了那個人。

曇雪……

她怎么會在這里?杜重天對她做了什么?那杜崖生看似對她一往情深,又怎么會讓她來這里?

這靈蚴所化的丫頭,他對她真是沒有辦法……

少女很快游到他的身邊。

水溫似乎更冷了。

只見她抓住了他身上的鐵索,金屬上立刻凝起了冰晶,然后被她摧枯拉朽般扯成了幾段。

他得了自由,本能地想去握她的手,卻被她急急避開。

但隨后她又伸出手來,似乎想描摹他的面容,卻又始終不敢碰觸他。

饒是如此,那種迎面襲來的極寒還是讓他忍不住咬緊了牙關(guān)。

然而下一個瞬間,曇雪纖弱的身形便化成了無數(shù)的氣泡,驟然爆開,又飛快地四散消弭。

他凝視了水域的幽暗之處片刻,便騰身而上,向水面浮去。

破水而出,岸邊已有人候他多時。

杜崖生將“情絲”雙手奉上,細長的劍身上滿是已然凝固的血跡。

“杜重天,我殺了他?!狈埍さ男轮魅诉@樣說道。

每個人都有秘密——昔年杜重天為修習咒法而斷絕情愛,殺了摯愛的妻子,他自以為瞞天過海,卻不知自己殺人的過程為獨子所見。

所以,當然了,杜崖生回歸也是為了復仇。

“況且此人殘虐貪毒,不配身居高位,不配統(tǒng)御生民,不是嗎?”笑得人畜無害的年輕人這樣說著,正義凜然的,仿佛他在這一次生死之搏中沒有得到任何的好處,沒有斬殺最怨恨的人,沒有占據(jù)玉鱗淵一樣。

但云夕六知道自己應該要對這些三緘其口,正如他不會問杜崖生是如何破除他父親劍上的咒術(shù)——不可能是僅僅憑了“情絲”……

但他已經(jīng)沒有必要知道了。

看過杜重天的尸體后,他忽感一陣茫然。

仇人已死,重擔卸肩。

以十洲之廣大,他又該何去何從?

思緒紛亂踏來,而他脫口而出的,卻是問:“曇雪在哪里?我想見她?!?/p>

杜崖生挑了挑眉。

“可她不想見你,”他笑著說,“而且,以我之見,你還是盡快離開玉鱗淵為好?!?/p>

這是規(guī)勸,抑或威脅。

他不知杜崖生是以伏龍堡主的身份說這話,還是以曇雪夫君的身份。

但無論是哪一種情形,他都沒有抗辯的資格。

沉默片刻后,他接受了杜崖生早已為他打點的行裝,將“情絲”佩在腰間,踏上不知目的的旅程。

行過堡中長長的甬道,這一次他放任自己去看那扇窗,卻再不見窗邊有人。

紫曇已凋,故人不再。

心里自然還是有疑惑的,但他想不問、不看、不想,或許對她對自己才是最好。

打馬行淵,山嵐青霧,腰間的“情絲”泛著寒光。

她聽見水聲,知道是到了玉鱗淵畔。

確定云夕六并無折回的意愿,她多少松了口氣。真怕他會向杜崖生追問下去,但仔細想來,就算他真的追問了,杜崖生也能想出種種理由來輕松過關(guān)不是?

那樣狡獪的一個人。

想救他嗎?

孤燈下,杜崖生含笑問她。

想救他就要殺掉杜重天。

但光有“情絲”是不夠的,還需要至凈的陰寒之氣。

需要她……附于龍骨所生的靈蚴本體。

云夕六派人盜取滌塵珠為她凝聚靈識化出人形,而在尋珠的過程中杜崖生發(fā)現(xiàn)最終線索竟指向了自己的父親,于是將計就計歸來,伺機而動。

遇上這么會算計的人,你只能順著他的謀劃而動。

更何況,當然的,她要救云夕六。

于是她吐出了滌塵珠,化回靈蚴,以身祭劍。

總算杜崖生還有點良心,說她靈識凝聚不易,讓她附于“情絲”之上,不至于消散。

這樣她就能隨云夕六一起走了。

當然她其實并不欠他什么,化形之恩,她救過他一命償了,贈曇之惠,她也用那許久的無望之情回報過了。

可他是她的執(zhí)念不是嗎?

而且她還有個謎題未解……為什么送花的人,會是他呢?

這一點莫名的溫柔,究竟何意?

但如今已然無法出聲相詢了,也罷。

水聲漸遠,她由此知道他們已經(jīng)快要離開玉鱗淵的地界,從此十洲之廣,天大地大,她不知道自己還能陪著云夕六多久,或許有一天他還會遇上一個很好很好的姑娘,也贈她一枝紫曇花。

但那真不知道會是何時。

那么在那之前,她就勉為其難,陪著他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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