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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夫不歸

2015-05-14 09:46顧荒唐
飛魔幻A 2015年5期
關(guān)鍵詞:靜寧父皇太子

顧荒唐

【一】

慕白進宮的時候,正是我的第十七個生辰。

我是伽月國長公主華央,亦是父皇最寵愛的女兒。那一日,父皇大宴群臣,臣下與各國使節(jié)們精心準(zhǔn)備的大禮一箱箱地往公主府里抬。

我斜倚在榻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宮人們用呆板的音調(diào)誦讀著清單,暗地里早就神游天外。

重名鳥羽制成的發(fā)飾,成百上千只飄零碟翅膀制成的羽衣,溟海下的鮫珠,血色珊瑚的杯盞,金箔玉骨綴著寶石的團扇,這些都是世間極罕見的珍寶,卻沒有一樣能讓我動心。相反,這些為了討好我而搜刮的民脂民膏讓我煩躁至極。

不知何時宮人住了口,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清朗的聲音:“臣慕白……拜見殿下?!?/p>

我聞聲清醒了大半,猛地抬頭,宮人見機進言道:“殿下,這是靜寧王送給殿下的壽禮,小世子慕白今日入宮,聽候殿下差遣?!?/p>

我皺眉,差遣這兩個字在此刻顯得極盡曖昧,靜寧王此舉分明是要我納了慕白,卻沒有要任何的名分。

這意味著,慕白是以面首的身份被送進的公主府。

我呆呆地看著他,腦海一片空白。

初見慕白的時候是在三年前。那年風(fēng)調(diào)雨順,國泰民安,唯獨靜寧王一封奏折震驚朝野。

他上書說,邊疆今年嚴(yán)寒難耐,請圣上體恤民情,給將士們加一倍糧餉。靜寧王鎮(zhèn)守巫岐山脈多年,這樣要求還是頭一遭。

父皇臉色陰沉地摔了奏折,群臣苦求數(shù)日,最后決定派我作為欽差視察邊疆,若真是寒冷難耐,便允了靜寧王的要求。

就這樣,寒冬臘月,我按照靜寧王安排的路線,一路向著巫岐山脈走去。

車隊日夜兼程,不出半個月便到了巫歧山脈。待入到巫岐深處,四周再沒有一絲人煙,荒草蕪雜,雪大如席。

入了夜,我凍得嘴唇青白,心道這苦楚到底何時才是盡頭。

忽聽耳邊一聲馬嘶,馬車驟然向側(cè)旁歪去,我還未來得及反應(yīng),人便失去了平衡,轉(zhuǎn)瞬之間被甩出了車外,重重砸在地上。

肩頭傳來一陣強烈的痛,未等站起來,便被護衛(wèi)重重?fù)涞乖诘厣?,溫?zé)岬孽r血流了一臉。

夜色深沉,風(fēng)雪遮眼,箭矢破空之聲、慘叫聲、喊殺聲不絕于耳,我捂著肩膀,弓起身子,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

我心底冰涼,臨行前,父皇握著我的手,苦笑:“靜寧王是太子的人,朕此舉是不得已為之,你此去萬事小心。太子無用,朕能信的只有你了?!?/p>

當(dāng)時我還笑父王多心,卻沒料到太子真的明目張膽到此等地步。

混亂中,身上的重量陡然一輕,我心知自己暴露,閉目待死,卻不料非但沒有預(yù)想到的痛楚,反而被人拉起來,在風(fēng)雪中狂奔。

夜色蒼茫,我看不清他的容貌,只知道是個俊俏少年,年紀(jì)約莫十五六歲。他長發(fā)未束,衣衫凌亂,甚至沒有穿盔甲。

他將我護在懷里,一邊在風(fēng)雪中穿行,一邊道:“末將是靜寧王府的小世子慕白,救駕來遲,公主恕罪?!?/p>

靜寧王怎會派人救我?我一時摸不清深淺,僵硬地被他拽上馬,一路狂奔。

慕白的胸膛抵在我的背上,溫?zé)峒贝俚暮粑驮诙?。我僵直地坐在馬上,驚魂未定,良久,聽見他認(rèn)真地說:“放心,我不會讓你死的?!?/p>

前塵未卜,現(xiàn)世兇險,我正在馬上顛簸著逃命??尚Φ氖牵灰蛄怂@句話,我卻覺得心里一塊大石頭終于落了地,驚恐和疼痛一并涌上心頭,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

【二】

到了靜寧王的軍營,天已破曉。

我強撐著起身,登門“拜謝”靜寧王救命之恩。對于靜寧王的前后矛盾,我著實心存疑惑,打算去探探虛實。

還未進靜寧王的大營,就見慕白跪在門外。慕白也看到了我,他尷尬地偏過頭:“父王責(zé)我害公主受傷?!?/p>

只一眼,他臉上那道腫起的鞭痕便讓我心頭雪亮。

原來如此,靜寧王要殺我,可這個小世子卻抗了命,恐怕他是夜半急匆匆跑出來的,連甲胄都未來得及穿。

我百感交集,蹲下身問道:“你為什么救我?即使要違抗你父王的命令?”

慕白瞪大眼睛想否認(rèn),最終卻沒有,他垂眸,斟酌很久才道:“我只是想,一個十幾歲的小女孩,無論她日后會怎么禍國殃民,現(xiàn)在都罪不至死。”

那一日,我不顧慕白的反對,陪他在雪中長跪,直到靜寧王聞訊趕來,赦了慕白才作罷。

我在宮中鉤心斗角了太久,只學(xué)到了兩樣,一樣是知恩圖報,一樣是睚眥必報。

而對于慕白,卻是一種陌生的情愫。

這是我第一次發(fā)自內(nèi)心地想做點什么,哪怕能幫上一點也是好的,不計回報,亦不想后果。

父皇派來接我的禁衛(wèi)三天后到了大營,回到宮里,我因驚嚇和傷勢大病一場。

出乎眾人意料,我諫言陛下寬恕靜寧王的失察之罪,并答允他要雙份糧餉的要求。

一時朝野上下都贊我大人大量,可我哪有不報復(fù)的道理。

沒過多久,太子督查的運河忽然潰堤,百姓損失慘重?;实壅鹋铝顝夭?,一時無數(shù)大臣鋃鐺入獄,皇帝問我剛當(dāng)如何決斷。

我抿唇而笑:“貪官污吏,陛下留來何用呢。”

數(shù)以百計的太子黨掉了腦袋,經(jīng)此一事,太子失盡民心,亦斷了根基,再無還手之力。

這場風(fēng)暴唯獨靜寧王置身事外,還得了好處。

我并非是不想報仇,只是每每想起復(fù)仇,便想起慕白那純凈不染纖塵的眼神。我不能把他帶在身邊,若是能多加些糧餉,或許“壞了事”的他在王爺那里便能好過些吧。

除卻朝政,一向不修邊幅的我開始悄悄和宮女們學(xué)習(xí)如何打扮得美艷得體。宮女們笑得打跌,紛紛問我是被哪家俊俏公子迷得神魂顛倒。

我但笑不語,心里卻想著何時才能再見慕白。若是能見他,即使再上一次巫岐山脈也心甘情愿。

我天天想日日盼,直到我十五歲及笄那一日,慕白替父來道賀。

他長得更高了些,曾經(jīng)清澈帶著稚氣的眼神也被沉穩(wěn)所取代,他溫潤而笑:“長公主出落得越發(fā)漂亮了?!?/p>

我心神一蕩,見他竟行了大禮,急急忙忙扶他起來。

父皇意味深長地看著我:“阿央今日及笄,日后便可以娶親了,若是看上了哪家公子,父王給你做主?!?/p>

我哭笑不得:“父皇怎么也聽那些丫頭們胡說,再者說,強搶這法子哪里使得。”

父皇哼道:“那又何妨?你不用忌憚,若你能找到如意郎君,父王被人叫昏君算得了什么?!?/p>

我心頭一熱,微紅了臉,指了指慕白。

慕白的臉色卻倏然慘白,他倉皇跪地叩首,抬起頭來額頭烏青,眼里滿是絕望:“請公主收回成命!”

仿佛一盆冷水當(dāng)頭淋下,我苦澀開口:“為何?”

慕白道:“臣出身軍營,粗鄙無禮,亦不懂宮里的規(guī)矩。此生唯愿征戰(zhàn)沙場,馬革裹尸,請公主成全。”

我驀然憶起慕白手上的劍繭,憶起他在馬上颯颯英姿的樣子。的確,那樣自由灑脫的少年,怎會喜歡深宮束縛,怎會喜歡工于權(quán)謀的我呢?

一絲愴然緩緩襲上心頭,我困于深宮權(quán)謀,慕白馳于疆場廝殺,終其一生,恐怕我與他注定形同陌路。

眼眶驀然一陣濕熱,我不敢再看慕白,迎著父皇期待的目光,搖搖頭,澀聲強笑道:“謝父王恩典,可惜兒臣并無中意之人?!?/p>

那一刻,我以為此生已然與慕白擦肩而過,再無交集。

【三】

誰曾想,一晃兩年,當(dāng)我嘗試著淡忘慕白的時候,他竟堂而皇之地出現(xiàn)在這里。

我視他如珍寶,忍痛放過他,旁人卻以交易為名把他毫不在意地送進了宮。

我怒火中燒,揮手示意宮人把慕白帶出去:“來人,把慕公子送回去。轉(zhuǎn)告靜寧王,這份心意本宮領(lǐng)了,可這份禮本宮收不起?!?/p>

“殿下要逼死慕白嗎?”他一直低著頭沉默,忽然開口。

我冷冷勾起嘴角,當(dāng)年抵死不肯入宮的是他,說她要逼死他的也是他。

我深吸一口氣,屏退左右,耐著性子問:“此話怎講?”

慕白眼睫微顫:“阿央,我……得罪了太子,無處可去。若你不肯留下我,我早晚逃不過一死。我此次來,無非是對你傾慕已久,也想依傍你,求個闔府平安。你活著,我便活著。百年之后,我以身相殉,這很好?!?/p>

我聞言笑出聲來:“慕公子,你曾救過我的命,可該還的我都還了。當(dāng)年運河之事你靜寧王府安然無恙,并不是華央動不得你們,而是因為你。你我兩不相欠,我傾心于你是真,可到底到不了任你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地步。對我來說,無論是你還是結(jié)盟,來得都太晚了?!?/p>

慕白滿臉央求之色:“阿央……”

我拂袖制止了他,轉(zhuǎn)身而去,心底卻嘆口氣,那個至情至性的英武少年終究被現(xiàn)世所污,再不是自己喜歡的模樣。

然而世事難料,送走慕白的第二天,傳來慕白遇刺的消息。

我稱病缺席了朝會,飛馬趕到的時候,只見慕白僵硬地躺在床上,目光直直地望著虛空,臉上血色褪盡,左胸上插著一把刀,鮮血流了滿被。

我狠狠將茶盞掃落在地:“太醫(yī)何在!為什么不治!”

老太醫(yī)顫顫巍巍跪在地上:“稟公主……這是慕公子自己的意思。他的右手先前受了傷,日常還可,只是再不能握劍。他說……與其做個一無是處的廢物,不如死了干凈?!?/p>

右手受傷?我急忙掀起慕白右手衣袖,只見手臂上一道陳年傷疤。我瞪大了眼,踉蹌著倒退幾步,失控吼道:“本宮讓你治!誰不治砍誰的腦袋!”

在座的太醫(yī)不知是被太子收買還是硬骨頭,我砍了七個人,卻無一人給慕白醫(yī)治。

我再無他法,緩緩軟倒在床上,呆滯地望著慕白。

慕白吃力地抬起手摸摸我的臉,聲音輕如囈語:“我……得償所愿,阿央……不要……難過?!?/p>

我只知道機械似的握住他的手,薄唇顫抖,什么也說不出。

慕白從不曾做錯什么,只因為救了我,得罪了太子,手臂被廢,壯志難酬。

難怪他此次來再不提征戰(zhàn)沙場,反而愿意作為交易籌碼委身深宮,原來他不愿做一個一無是處的廢物,他想證明自己還有活著的價值,而我卻親手打碎了他最后的希望。

一念到此,我胡亂地撕開衣服,扯出貼身的香囊塞到慕白手中。這個香囊是父皇賞給我的,伽月國王室的傳家之寶,以溟海仙山月齡蟲所吐的金絲織錦制成。

他要我作為定情信物交給未來的駙馬,等同于御旨。

我緊緊攥住慕白的手,恨恨道:“今日起你便是本宮的駙馬,你在一日,我護王府一日。你若不在了,便是害我守寡,這舊仇新恨我要和王府好好算個清楚!華央從不食言,定讓你靜寧王府雞犬不寧!你想活還是想死!”

慕白聞言怔了一怔,他眼眸微動,看了看我,最后緩緩閉上眼,淚水順著眼角滑下,嘴角卻帶著笑:“臣……想活?!?/p>

太醫(yī)一擁而上,一時人聲鼎沸。我踉蹌著退出擁擠的人群,跑出庭院,躲在假山之后,捂住嘴,無聲無息間已然淚流滿面。

【四】

待到慕白康復(fù)已然過了幾個月。慕白說,他身體尚虛弱,先不公開我們倆的婚事,待日后康復(fù)再完婚,我毫不猶豫地答應(yīng)了。

他不再尋死,我的日子倒算是安穩(wěn)。可惜我政務(wù)繁忙,陪他的時間不多,便賜了他腰牌,許他在公主府和皇宮自由行走,也好解悶。

可我總覺得慕白有哪里不對勁,他很少再笑,亦不會爭吵,夜里總是被噩夢驚醒。

太子生辰,宮中設(shè)宴,慕白不聽歌舞,卻看著北邊的歸雁出神。那份落寞我看在眼里,心里挖空一樣疼,可并無甚對策。

良久,慕白卻忽然開口:“阿央,若有一天你遠離朝堂廝殺,可愿與我旅居北地,一張琴一壺酒一溪云?!?/p>

我笑著搖頭,為他斟一盞竹葉青:“我并非鐘情于廟堂廝殺,若我不動手,我和公主黨皆死無葬身之地。伽月國女帝無數(shù),也并非說太子便是正統(tǒng)。這一世,你我都逃不開,若下一世能生在平凡人家,我便遂了你的愿?!?/p>

慕白飲盡一盞冷酒,沉默。

當(dāng)夜,太子?xùn)|宮亂成一團,我沒睡多久便被急報吵醒,想起身,卻發(fā)現(xiàn)慕白環(huán)著我的腰睡得正香。這是自他遇刺以來第一次睡得這樣香甜,我看著他嬰孩一般的睡顏,嘴角不自覺漾起一抹微笑,放棄了起身處理政務(wù)的想法,翻身將他抱在懷里,打個手勢示意左右噤聲,一覺天明。

天剛亮,皇帝帶著一大群人浩浩蕩蕩地闖進了公主府,這時我這才知道太子昨夜中了毒。

太子是吃了御膳房的參湯中了毒,那毒很奇特,和伽月國圣物月齡蟲所吐的金絲織錦一般無二。伽月國只有皇長女才配擁有月齡蟲和金絲織錦的荷包,自然就追查到了我的頭上。

父皇鐵青著臉,要我拿出荷包驗看。

這事情明明不是我做的,可我心里打個突,連忙掏出荷包細(xì)看,果不其然上面已經(jīng)破了一個洞。

人證物證俱在,這是個拙劣的局,可我卻毫無辯解的余地。

所有的疑惑在這一刻連成了一線,慕白的遇刺只是第一步,太醫(yī)起先不肯治,提及慕白右手已廢,無非是博我的同情之心。后來卻毫不猶豫將慕白起死回生,是因為我已給出承諾和那金線織錦的荷包。

后來慕白不肯聲張自己是駙馬,是不肯讓旁人知道他曾碰過金絲織錦。而他確實日日有心事,只不過那心事是怎樣才能暗算我。他夜夜淺眠,昨日卻睡得那么香,無非是假裝而已。

從頭到尾,慕白都是太子的人,他忍辱負(fù)重,終是找到了我的破綻。

以自身為局,一個連環(huán)計,賭我對他的關(guān)愛和縱容??伤晒α?,一向自詡精明的我被情愛迷了眼,竟被他牽著一步一步入了局,最后落得這個身敗名裂的下場。

想清楚了一切,我只覺渾身的血都涼了下來,我側(cè)頭看向慕白,我華央此生何曾虧欠過他,他為何絕情至此?

他卻垂了眼眸,避開了目光。

任我怎樣苦求,父皇也不愿再見我,只下旨讓我明日搬出府去,貶到巫歧山脈去。

我拿著圣旨,呆呆地跪在瓢潑大雨中,不知何去何從。

良久,腳步聲由遠及近,一柄竹傘遮在我的頭頂。

我心知是誰,卻沒有回頭,只聽他說:“慕白卑鄙,配不起公主垂愛,來生,愿給公主做牛做馬。”

我嘴角牽起一抹冷笑,沒有理睬他。

我跪著,他站著給我遮雨,四下寂靜無聲,直到天光乍破,驟雨初歇,他才黯然離去。

【五】

日出,我便離開了公主府,走的時候謝絕了父皇贈予的仆從,獨獨帶走了慕白。

我并非眷戀慕白,只是他機關(guān)算盡來逃離我,而我卻偏不讓他如愿。

我以面首之名納了慕白,帶著他遠行北地。

伽月國長女皆畏寒,只因她們要用自身的寒氣去養(yǎng)一種秘術(shù)。且這種秘術(shù)只有在遇到心愛之人時,才會使用。

沒過多久,我的寒疾便犯了,貴為公主卻無銀子買藥,我咬牙想忍過去,卻不想越病越重,漸漸起不來床。

慕白不知是心中有愧還是陽奉陰違,對我百依百順,夜里由著我發(fā)脾氣??伤滋靺s不知去做什么,回來的時候總能給我?guī)Щ丶Z食和藥。

我問了很多次,他卻什么都不說。氣得我將藥碗摜在他身上,失控罵道:“我不喝!這藥定是太子給你的,他還嫌我死得慢嗎!”

慕白悶哼一聲,我心知有異,拉過他扯開衣服細(xì)看,才見他肩頭一片烏青。

百般逼問之下,他才說他仗著年輕還有力氣,去給富人家扛活,給的銀子雖說不多,卻足夠溫飽。

真是諷刺至極,我怒道:“若不是你,我何嘗需要受這種罪?何必假惺惺!”

慕白半跪著,央求道:“阿央,你和太子二人相爭,必定民不聊生。你甚至以潰堤這種傷民之事架空太子,這不是禍國殃民是什么呢?你于我有大恩,可我別無選擇。”

我怒極反笑,好一個別無選擇。

一將功成萬古枯,幾年前因邊關(guān)長久無戰(zhàn)事,父皇將靜寧王調(diào)回,太子以敵寇入侵為由屠空邊關(guān)兩城的平民,逼迫父皇放靜寧王回邊疆,鞏固靜寧王的軍功和勢力。

這泱泱大國,三尺廟堂,誰又比誰干凈了半分呢?

這樣的道理,出身將門的慕白何曾不懂,他本可以依傍著我,不理朝堂之事,可他最終還是放棄了我,以這樣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可我依舊看不透慕白,他曾違抗父命救過我,可后來我對他這樣好,他竟然毫不猶豫地背叛我。我將他納為男寵毀他前程,他不為所動。而今我重病,他卻細(xì)心照料,不肯放任我自生自滅。

春雪初融之時,幾騎禁衛(wèi)來到我的住處,帶來了父皇的御旨。

靜寧王終是造反了。

父皇說,左丞相安遠收集了靜寧王賬務(wù)的漏洞,一紙奏折告到了金鑾殿。太子見勢不妙,與靜寧王起兵造反,好在他們起兵倉促,籌備不足,還算好對付。

父王廢了太子,立我為皇儲,要這隊禁衛(wèi)在靜寧王趕到之前把我接回皇城。

我將圣旨遞給慕白,他看了幾眼,冷汗便滴了下來。

看他那個樣子,我沉冤昭雪的喜悅頓時湮滅無痕,取而代之的是滿心疲憊:“你救過我,亦害過我,算是兩不相欠。你若愿意留下,華央護你無憂,你若愿意走,便走吧?!?/p>

慕白直直地看著我,欲言又止。良久,他叩首:“慕白拜別?!?/p>

【六】

我隨著禁衛(wèi)日夜兼程趕回了皇宮,父皇見了我,把我摟在懷里,老淚縱橫。

我亦是止不住地痛哭,巫岐山脈太冷太苦太絕望,我甚至不敢妄想有能回到宮里的這一天。

父皇戎馬出身,調(diào)兵遣將無須我來操心,我不放心慕白,差人悄悄打聽,這才知他已然娶了親。

我唯有苦笑。

我回到了久違的府邸,一改招搖的性子,遣散了大批的仆從和面首,只留下了幾個信得過的人,過上了深居簡出的日子。

戰(zhàn)事持續(xù)了一年多才偃旗息鼓,太子輸?shù)靡粩⊥康?,靜寧王一家株連九族,其間自然也包括慕白。牢里的耳目告訴我,他一直想要見我一面。

我走到牢門口,慕白正倚著墻壁淺睡,我看著他那落魄憔悴的樣子,張了張嘴,終究是沒敢開口,幾乎是落荒而逃。

回到府邸,我夜夜處理政務(wù)直到困極而歇,只怕但凡有一點空閑,腦海里便都是他。

這事被我一拖再拖,直到行刑的前一天。

慕白瘦了很多,見了我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太女!”

我定了定心神,道:“你有何遺愿?”

”靜寧王有罪,子嗣有罪,部下有罪,可家眷是無辜的?!八匚丛ь^,聲音嘶啞,“臣的發(fā)妻,不足一月就要臨盆了……”

我眼前一陣昏眩,我早知他娶親,可我高估了自己。原來他當(dāng)著我的面提起時,我依舊承受不住。

他不敢看我:“是父王的意思……我兄長二人皆戰(zhàn)死沙場,若我再無子嗣,香火便斷了。”

我覺得好笑:“我華央艷名遠播,面首無數(shù),自從納了你,可曾再去碰過誰?因了你,我至今未有子嗣??赡隳兀俊?/p>

他沉默半晌:“阿央,是我負(fù)了你?!?/p>

我搖搖頭:“我不允。”

他猛地抬起頭來:“這牢里耳目眾多,卻不只是你的人。我跟你那么久,自然知道你的不少齷齪事。你若不允,我便把你那些運河之事說出去,這樣即便是你也不好遮掩吧?”

我未曾想到他竟絕情至此:“來人!把他給我綁起來。”

禁衛(wèi)魚貫而入,三下五除二把慕白捆個結(jié)實。

我走過去,手指劃過他冰冷的臉頰,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輕蔑道:“我寵你愛你,世人皆知。只有你來求的份,沒有你威脅我的余地,你可聽清楚了?”

他沒有回答,目光空茫得不似活人。

行刑的那一天,我自請與父皇監(jiān)刑。

囚人哀哭陣陣,慕白卻一直低著頭,沉默。

午時三刻,劊子手舉刀的那一刻,我打斷道:“住手!”

父皇疑惑,我笑道:“方才想起,兒臣幼時被靜寧王所救,答允了日后王府若出了事,便向父王求個情,赦他們一條人命?!?/p>

父皇若有所思:“太女要赦誰?”

我掃視眾人,只見慕白的眼神漸漸亮了起來,他的下頷被我卸掉,嗚嗚著不知在說些什么。

我嘴角含起一抹曖昧的笑,遙遙一指:“兒臣,當(dāng)然是要最漂亮的那一個。”

話音剛落,慕白便被人拖上了監(jiān)刑臺。

午時已到,劊子手手起刀落,一時法場內(nèi)血流滿地。

我將慕白按坐在身邊,看他眼神里的光亮漸漸熄滅,生生昏了過去。

我快意地?fù)P起嘴角,心里卻絲毫沒有報仇的快感,只覺得我的天要塌了。

【七】

父皇因叛亂一事心灰意冷,退了位。

我擇了吉日登基祭祀,做了伽月國的新任女帝。滿朝文武三呼萬歲,獨獨缺了慕白。

慕白自那日起便留在廢棄的太女府中,不飲不食,對我閉門不見。

我亦是不急,慕白的妻子死了,可她的孩子卻生了出來。部下問我是否斬草除根,我卻把這不祥的棺材子留了下來。

并非因我惻隱之心,而是因為,這個孩子雖還小,細(xì)看之下卻無一處不像慕白。

我的身子早就在巫岐山脈受了大寒,落了病根,恐怕此生難有子嗣。我便將這嬰孩留下,賜名華慕。

我差人將孩子抱給慕白,聽宮人說,躺在床上絕食數(shù)日的慕白踉蹌跌著下床,抱著孩子淚如雨下。

我將孩子送過去的第七天,慕白來見我。

我笑道:“怎么,不和朕擰著了?”

慕白垂頭:“臣知錯,謝陛下大恩?!?/p>

“你想回宮?”我問道。

他點頭。

我揚起下頷:“我不相信你?!?/p>

慕白睜大眼,或許他未曾想過,我終有一日會和他說出這樣一句話。

我伸出手,一絲冰藍色的線順著指尖破體而出,在掌心凝成一塊森藍的冰花。伽月國太女畏寒不是沒有緣由,我們?nèi)杖沼眯念^血養(yǎng)著的,便是這樣的秘術(shù)。

我將這朵冰花遞給他:“這是月齡。若吃了它,生殺予奪皆由我。你若愿意,我便不計前嫌,即刻立你為皇夫,與你伉儷一生?!?/p>

慕白看著我,毫不猶豫地將月齡吞了下去。

我嘆口氣:“你若不負(fù)我,華央此生再不負(fù)你?!?/p>

他默然。

我挽起他的手,竟發(fā)現(xiàn)他身子一僵。

我煩躁地甩開他,即使破鏡重圓,我們也再回不到最初了。

我的身子怕是毀在了巫岐山脈,自被貶的那一年起,寒疾日益嚴(yán)重,藥石無醫(yī)。

今年剛?cè)肭?,寒疾便犯了,我強撐著熬過了早朝,揮手砸碎御膳房給我熬的藥,沉沉睡去。

半夜,我被人有些粗暴地?fù)u醒,剛想發(fā)火,卻發(fā)現(xiàn)那人竟是慕白。

他眼眶發(fā)黑,似乎是熬了夜,端著一碗漆黑的湯藥送到我面前。

我有氣無力地推開他:“朕不喝?!?/p>

“陛下懷疑臣下毒嗎?”他眉頭一挑,仰頭飲下半碗湯藥,將剩下半碗遞給我,態(tài)度堅決。

從他那挑釁的眼神中,我仿佛又看見當(dāng)年那個意氣風(fēng)發(fā)的慕白,不爭氣地喝完,道:“朕怕苦?!?/p>

他上了床,緊緊地抱著我冷得發(fā)抖的身體:“我陪你。”

這句話像是時間最好的良藥,我縮進慕白溫暖的懷抱,暗自嘆息,縱使國仇家恨橫亙在我們中間,他隨時隨地可能要我的命,可我依舊不在乎,我不舍得慕白,亦離不開他。

這份癡仿佛糾纏到骨血里去,唯有死亡才能將其終止。

他忽然開口:“阿央,你生于帝王家,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嗎?”

我燒得迷迷糊糊:“伽月國的皇族是溟海仙山的后裔。等我老了,就一棹春風(fēng)一葉舟,獨自往溟海深處去,再也不理這俗世紛擾?!?/p>

他無言,只是將我抱得更緊了些。

【八】

春獵將近,我病入膏肓,渾身疼痛難忍,便打算推掉。

慕白卻不依,他說一來這是鼓舞士氣的好機會,二來,他想讓我見一見溟海波瀾。

我笑著答應(yīng)了。春獵的那一日,他抱我上馬,與我共乘一騎,追逐著群鹿沖進充滿瘴氣的林子。

跑著跑著,他卻縱馬偏離了圍場,向著荒無人煙的密林跑去。

我知道,這一天終于來了。

果然他甫一停步,四下猛地竄出無數(shù)弓箭手,箭矢如雨朝我射來。

我手臂一疼,鮮血立時染紅了衣裳??晌以缫巡∪敫嚯?,時日無多,還怕這些干什么呢?

我并不害怕,也并不驚訝,回頭微笑著看他:“怎么,現(xiàn)在就等不及了?你便是不動手,我也沒有幾天了?!?/p>

他見了我的笑,似乎比我更驚惶,猛地一夾馬肚子,將我護在身下,瘋了一樣在林間跑起來。

耳邊風(fēng)聲呼嘯,喊殺聲由近及遠,這分明是我們初遇時的場景,而今卻完全變了味道。

他帶我闖進獵戶家,求他們?yōu)槲抑蝹?/p>

獵戶狐疑地看著我,粗聲粗氣道:“這箭傷倒是沒什么大礙,只是這位姑娘寒毒攻心,怕是沒多少日子了?!?/p>

我一怔,猛地抓住獵戶的手:“你說什么?!”

獵戶被我嚇了一跳,小聲說:“姑娘的寒毒,看樣子有三四年了。我家世代在毒霧瘴氣里過活,還能看錯不成……”

我腦海一片空白,三四年,世事怎會如此湊巧,自我被貶到巫岐到今日,恰恰是三四年。

若是慕白現(xiàn)在要殺我,我不委屈,我殺他父親殺他妻子殺他舊部,他恨我是應(yīng)當(dāng)?shù)摹?/p>

可那時候,慕白日日出去扛活賺錢,竟只為了能殺死我。后來他日日強迫我喝藥,甚至不惜每次自己飲下半碗,那樣的溫情寵溺,竟也是為了殺我!

可憐我還一直以為是自己寒疾發(fā)作。

我心神激蕩之下周身更加疼痛,耳邊一熱,伸手擦拭才見滿手黑血。

我顫抖著手,轉(zhuǎn)頭看向慕白,萬念俱灰,一句指責(zé)的話也說不出來。

慕白臉色慘白,眼眶發(fā)紅:“你狡詐昏庸,不擇手段,殺我全家……慕白曾答應(yīng)一生忠于太子,不能留你……”

我忍著劇痛,冷笑:“那你何必吞下月齡,慕公子的戲未免做得太足了。”

慕白淚水順著臉頰滑下:“你于天下是罪人,于我卻有大恩?!?/p>

我心口劇痛,眼前一片模糊,不知是血還是淚:“你倒不如剛才給我個萬箭穿心來得痛快?!?/p>

他的聲音帶了哽咽:“我不知道,阿央,我不知道。你要我怎么辦呢……”

我咬緊唇,不語。

他抱住我,為我擦干眼眶的血淚,輕聲道:“阿央,你放心去吧,我吃了月齡,你活著,我服侍你,你死了,我殉你,這樣很好?!?/p>

我大笑著嘔出一口血:“我伽月國帝女權(quán)力滔天,一聲令下血流漂櫓,為了控制一個男人,怎會使如此下乘的手段?”

慕白僵?。骸笆裁矗俊?/p>

都說伽月國帝女毒如蛇蝎,可只有我們自己知道,帝女傾盡一生心頭血,養(yǎng)一月齡秘術(shù),只為護一心愛之人。

我牽起嘴角笑起來:“慕公子可曾想過,為何我行將就木,你卻依舊無病無痛?”

慕白猛地抱緊我,將我箍得透不過氣來:“你走了,我也不會茍活。來生你我皆是平凡百姓,我與你旅居溟海邊,做一對神仙眷侶,好不好?”

“黃泉路若有你相伴,可算是煞盡了風(fēng)景?!币庾R漸漸消散,我閉上眼,搖頭,用盡了最后的力氣咬牙道,“唯愿來生山長水遠……再不相見。”

【尾聲】

華慕聽說,他的母皇伽月國女帝華央于她稱帝的第二年因病崩,崩于溟海之濱。

她并未葬入皇陵,而是選擇躺在小舟中,順著溟海的波濤而去。

她駕崩的那日,父親慕白生生噴出一口血,說什么都要以身殉葬。奈何母皇早留下遺旨,立華慕為太子,要父親輔佐他長大成人。

華慕的冠禮的那一日,苦等了很久,慕白依舊沒有來。

他差人去找的時候,聽溟海邊的人說,慕白親手做了一葉木舟,日出時便出了海。

旁人問他為何去,他便笑著答:“是要去追回那個被我傷透了心的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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