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心

黎秀英和鄭夏淳在英國的住處

杭州女孩鄭夏淳在英國留學期間邂逅了越南博士黎秀英，兩人相愛后同居。然而，黎秀英在越南有妻有女，根本沒想過離婚，他只想“享受”這種“兩國兩妻”的感覺，鄭夏淳是回頭還是繼續(xù)？這踏破底線的愛，將如何收場？

2014年3月10日晚8時許，杭州西湖畔的一家賓館，突然傳來一個男子操著生硬中文的凄厲呼喊聲：“快來人啊，快打120，我女朋友不行了?！?/p>

聞訊趕來的賓館服務員沖進門一看，一個女孩仰面躺在床上，口吐白沫，臉色青紫，而求救的男人正在拼命給她做人工呼吸。服務員當場撥打了120電話。與此同時，樓層服務員記得一個多小時前，就是這個房間曾傳出很激烈的吵罵聲，心存疑慮，向前臺經(jīng)理匯報后，酒店為慎重起見，又撥打了110。

10分鐘后，110和120幾乎同時趕到，醫(yī)生當場鑒定女孩系被勒住脖子窒息死亡，110隨即控制了現(xiàn)場男子，他承認是他親手勒死了女孩，又后悔求助。讓警方驚訝的是，女孩與這名男子系男女朋友關(guān)系，此時同在英國讀博，而該男子還是越南籍。

什么仇什么怨，讓前途無量的戀人成了怨偶？讓我們先來順著犯罪嫌疑人黎秀英的回憶和敘述，走進這場悲劇的開始：

2012年9月，那年我29歲，正在英國萊斯特大學攻讀工商管理學博士學位。有一天我到校外一家西方禮儀培訓中心報名參加學習，在我前面報名的有個東方女孩，可能忘了拿錢包，她報了名卻交不上錢，我當場幫她付了90英鎊的報名費。錢不多，那女孩卻一個勁兒地要回宿舍馬上拿錢還我。

我們一起往回走，我知道她叫鄭夏淳，中國杭州人，今年24歲。和我在一個大學讀博。我向她介紹說我來自越南，她聽到我的名字叫黎秀英后，忽然笑起來，說在我們中國，這是女人才會起的名字。

可能都是東方人吧，我們聊得很投機。我中文說得不好，有時候會夾著英文，她很遷就地和我用半中文半英文聊天，我給她講了我們越南海港的螃蟹比一個成年男人的兩個手掌還大，她嘴一撇：“有我們杭州的叫花雞、西湖醋魚好吃嗎？”我突然就對杭州這個城市渴望起來……

記者在采訪黎秀英與鄭夏淳在英國的同學馬娟時了解到，兩個人雖然同在萊斯特大學讀博，但因為選的系不同，彼此并不相識。相識時，兩人已經(jīng)快畢業(yè)了，在她的印象中，黎秀英這個男人個子不高，但說話比較風趣，而且不太計較。讓她印象最深的是，鄭夏淳曾幾次主動打電話給黎秀英，要還他報名費，但黎秀英都說是小事，讓鄭夏淳不要放在心上，他現(xiàn)在的頭等大事是忙畢業(yè)論文。也許鄭夏淳覺得這是個有上進心的男人吧，對他的好感從此種下了。

從那以后，我們走得很近。我當時正準備寫畢業(yè)論文，鄭夏淳提出幫我找資料，幫我解決了許多問題。我對她的好感越來越深。我們一起去上西方禮儀課，在別人出去浪漫的時候，一起偷偷去校外的咖啡廳洗盤子。用賺來的零花錢去旅游。我覺得她身上沒有一絲嬌氣，很像我們越南的女孩。所以對她的好感與日俱增。

一次傍晚，我約鄭夏淳出來，騎單車繞著校園鍛煉身體。休息的時候，我故意讓她看到我手機里放著的一首中國的詩歌：“世界上最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的距離，而是我站在你面前，你不知道我愛你……”她很驚奇，說你竟然喜歡詩？我說：“遇到行家就算了，遇到不懂的就說是我寫的?！编嵪拇井攬龆夹Ψ恕Ｎ覐乃难凵窭镄老部闯?，她也是不討厭我的。

幾天后的一個上午，我從文萊一個同學那里借了一輛車，約鄭夏淳去貝爾瓦城堡，這是當?shù)刈钪木包c之一。兩個小時后，我們參觀完了古城堡，在古城堡邊上的法國餐館里，我向她表達了愛意，鄭夏淳接受了。她告訴我說，之所以接受我，是因為覺得我們學歷相當，會有很多共同語言。我當時也沒深想，只是覺得很興奮，就像當初跟妻子求婚時那樣。

據(jù)鄭夏淳的朋友劉秀良回憶，其實，當時鄭夏淳已經(jīng)快畢業(yè)回國了，而且家里已經(jīng)為她找好了工作，幾個要好的同學知道她與黎秀英好上之后，都勸她放棄，一來異國戀靠譜的少，二來歲數(shù)也不大，還有不到一年的時間就可以畢業(yè)回家了，回家找合適的有的是。但鄭夏淳都聽不進去。直到一次，有個臺灣同學聽說黎秀英在越南有妻有子，就馬上告訴了鄭夏淳，并對她說越南男人在外面找女人，無論是社會還是家庭都會采取很寬容的態(tài)度，他們也不會與家里老婆離婚，勸鄭夏淳放棄。鄭夏淳大吃一驚，說什么也不信。她跑去問黎秀英，黎秀英知道這事瞞不住，坦然承認自己在越南有家，但他一再向鄭夏淳保證，妻子比他大兩歲，還生的是女兒，什么都不會，他跟她已經(jīng)沒有感情了，回國就離婚。

其實，如果鄭夏淳借這個機會與黎秀英分手，那么她后面的整個人生都會被改寫，然而可惜，她在黎秀英的甜言蜜語下，竟然迷失了方向。

據(jù)鄭夏淳的同學王敏回憶，其實那段日子，鄭夏淳非常痛苦糾結(jié)，一方面她生長的環(huán)境和道德教育不允許她充當這么不光彩的第三者角色，她的父母也不會答應。但另一方面她也相信黎秀英與妻子沒有感情之類的話，她甚至和同學說，他們才是同一層面上的，能在精神上交流的人。但她不知道的是，黎秀英的越南妻子武文元是當?shù)匾晃痪魄f莊主的女兒，標準的富二代。黎秀英來英國讀博的錢，全都是她出的。

老實說，鄭夏淳的確讓我很心動，對我而言，她是異國他鄉(xiāng)的另一種風景，有我妻子身上沒有的風情，我很喜歡她，但我從沒想過離婚，大家互相有好感，在異國他鄉(xiāng)互相取暖，這樣挺好的。

黎秀英告訴記者，他曾研究中國女孩的擇偶標準。因此經(jīng)常在鄭夏淳面前表白：“只有你才是我心中的女神！等我離婚后到中國和你結(jié)婚，哪怕做個上門女婿也行，只要我們在一起?！崩栊阌堰@種話當歌唱，每天一遍甚至幾遍，鄭夏淳竟然當了真。她曾對同學馬娟這樣表達自己的想法：“他一個博士，怎么可能跟家庭婦女有共同語言呢？如果這個結(jié)合是個錯誤，就要重新再來?！鄙踔?，在黎秀英的懇求下，鄭夏淳搬到了黎秀英租住的公寓樓里，與其開始了同居生活。

據(jù)黎秀英交代，2013年2月5日，距離中國傳統(tǒng)春節(jié)還有4天，鄭夏淳發(fā)現(xiàn)他給妻兒打電話，還訂了出去度假的機票，當時異常憤怒，兩人大吵了一架后，鄭夏淳決定回國。臨上飛機前，鄭夏淳給黎秀英發(fā)了最后通牒：“要么離婚來中國，要么分手。”

據(jù)鄭夏淳在杭州的朋友林楊回憶，鄭夏淳回到杭州，心情很低落，幾個好友知道來龍去脈后，都覺得她這段戀情太不靠譜，紛紛勸她趕緊放棄。也許是大家的規(guī)勸起了作用，鄭夏淳最終決定重新開始。恰逢杭州一家著名的電商公司招實習生，鄭夏淳就選擇了先去實習兩個月，再回英國完成畢業(yè)論文。但關(guān)于這段戀情，她對父母始終守口如瓶，沒有泄露半分。

據(jù)后來鄭夏淳的同事回憶，鄭夏淳每天晚上都拼命加班到很晚，新人這么拼是很少見的，同事問她為什么，她笑著說是為了躲避父母給她介紹相親對象。

原來，鄭夏淳回來后，父母開始張羅著給女兒介紹對象，警方事后在鄭夏淳的手機上發(fā)現(xiàn)，那段日子，黎秀英不斷給鄭夏淳在微信發(fā)各種情話，兩人偶爾還是有些互動。也許鄭夏淳是出于禮貌，但她沒想到，這再次點燃了黎秀英心中的那團邪火。

2013年春節(jié)后，父母給鄭夏淳介紹了在省政府旅游局工作的小許，小許也去過萊斯特市，鄭夏淳的感覺被調(diào)動了起來，和他聊得很投機。那天晚上，她思前想后，最終給黎秀英發(fā)了條很決絕的分手短信：“到此為止，各安天命！”也許她以為，這條短信發(fā)出去后，就能奔向新生活，但卻沒想到，曾被踏穿的底線，沒那么容易修復過來的。

2013年3月1日，黎秀英對妻子說要去中國做買賣，之后飛赴杭州。他給鄭夏淳打電話約她見面，但鄭夏淳已下定決心結(jié)束這段不正常的關(guān)系，拒絕見面。黎秀英當時就受不了了，覺得兩個人在英國時相處得很好，鄭夏淳為什么一定要自己離婚才能相處？要知道，在他們國家，老公外面有女人，老婆是很少管的。

黎秀英歸案后，浙江省公安廳專門為其請來在省廳出入境管理部門多年幫助公安工作的老華僑、越語翻譯——67歲的顧（茹平）女士，據(jù)她回憶，黎秀英在婚姻上的思維和想法，與中國傳統(tǒng)思維是相悖的，這可能就是最終導致一場悲劇發(fā)生的原因。

原來，黎秀英一心一意要把“兩國兩妻制”進行到底。他來中國，“妻子”就是鄭夏淳;在越南，妻子就是武文元，兩邊的妻子都要，這沒什么不好。至于鄭夏淳和他談到結(jié)婚離婚的事，他壓根就沒聽進去，但這并不是說他不喜歡鄭夏淳，他還想著要在中國開展邊貿(mào)，賺錢多一點，給她一個好生活。在羈押期間，他還困惑地對翻譯說：“這沒什么不好，我看行?！鳖櫯扛嬖V黎秀英，這個想法在越南可能行得通，在中國很荒唐，中國實行的是一夫一妻制，兩國兩妻不可能，中國女人也接受不了這種情況。黎秀英聽到這里，將頭埋進了膝蓋，什么話也說不出來。

也許就是因為這種心理，促使黎秀英飛赴杭州找鄭夏淳，但鄭夏淳避而不見，黎秀英像個困獸一般，在賓館里不停地給她打電話。到了第5天晚上，鄭夏淳還沒來，他一發(fā)狠給她發(fā)了條短信：“如果不來見我，我去見你媽，你不是在浙江理工大畢業(yè)的嗎？我不信從那邊開始找，找不到你這個人和你們家！”鄭夏淳接到后十分害怕。當天晚上9點多，她終于來到黎秀英入住的仁和賓館，兩人相對無語。

據(jù)黎秀英交代，當時，他苦苦哀求鄭夏淳不要分手，但她卻堅決不同意，并說這樣下去是不可能有結(jié)果的。黎秀英只得用緩兵之計，說他的離婚正在辦理中，總要給他點時間，妻子和女兒還有那邊女方的父母都要有個交代。但鄭夏淳卻笑道：“你不可能離，我也想通了，所以算了，大家互不相欠，就此解散。”黎秀英見鄭夏淳態(tài)度很堅決，假裝答應她分手，但提出要鄭夏淳好好陪他在杭州再逛一下，看完了風景再走人。鄭夏淳信以為真，欣然同意。

顧女士告訴記者，其實鄭夏淳有好多次機會能逃脫掉噩夢，但是她的善良和輕信，抑或還有一種對曾經(jīng)有過的一段美好的不舍，促使她完全相信了黎秀英所說的一切。她特地從公司請了假，又向父母撒謊說出差，專程陪同黎秀英玩遍了杭州的各個景點，全部是她花的錢。也許她是希望給這段戀情打一個平和的句號，也許是黎秀英的各種威脅起了作用?？傊谂阒栊阌⒌倪@一個多星期里，她手機就在身邊，卻沒有發(fā)出任何求救信號。

3月10日中午，陪著黎秀英玩了一個多星期的鄭夏淳終于向黎秀英攤牌：分手，再不來往。黎秀英堅決不答應，說通過幾天的相處，他覺得還愛鄭夏淳，也愛杭州，他正式邀請鄭夏淳與他一起去越南玩。鄭夏淳發(fā)現(xiàn)自己和黎秀英談分手，根本就是雞同鴨講，簡直要崩潰了。她拿包要離開，黎秀英見狀，一下子撲上去將鄭夏淳死死地摁在床上，并說除非鄭夏淳立馬幫他找到替補人選，否則就不能走。兩人在房間里撕扯起來，鄭夏淳被黎秀英死死按在床上，嘴里發(fā)出微弱的聲音，說要去報警。這句話激怒了黎秀英，他從衛(wèi)生間里拿來浴巾，撕開數(shù)條，一條條死死地勒住鄭夏淳的脖子。很快，鄭夏淳就沒了聲音，于是便發(fā)生了開頭那一幕。

而直到此時，鄭夏淳的父母才知道女兒以前竟談了個外國男友，他們后悔不已，對女兒關(guān)心太少，以至于她背負著這么大的壓力，父母竟然不知道。

2014年11月18日，杭州市中級人民法院對犯故意殺人罪的黎秀英作出一審判決，以故意殺人罪判處被告人黎秀英死刑，緩期二年執(zhí)行，判令被告人黎秀英賠償附帶民事訴訟原告人經(jīng)濟損失共計人民幣25萬。宣判后，黎秀英在法定期限內(nèi)沒有上訴、抗訴。

2015年2月13日，關(guān)于黎秀英殺人一案的復核終結(jié)。核準杭州市中級人民法院所作出的死刑緩期二年執(zhí)行的刑事判決。黎秀英受到了應有的懲罰，但鄭夏淳卻再也無法享受本該屬于她的幸福時光。一次錯誤的選擇，又沒有及時剎車，造成了終身的遺憾，令人唏噓。

這個慘痛的事件告訴我們，如果已知道這是一個雷池，就千萬別幻想著去逾越它。就算人生是個賭場，也要找贏面大的那張牌去打，這才是最聰明的做法。

（文中除犯罪嫌疑人外均為化名）

編輯/張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