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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人之能事,小說之淵海”

2015-05-15 15:29常金蓮
蒲松齡研究 2014年2期

常金蓮

摘要:《夷堅志》是宋代洪邁創(chuàng)作的筆記體志怪小說集,內容龐雜,其中最具小說意味的是記載夢境和神仙鬼怪的故事,在小說題材開拓、敘事藝術發(fā)展、細節(jié)運用、語言通俗化等方面皆取得了很高的藝術成就,并對此后的小說和戲曲發(fā)展產生了深遠影響,被譽為“文人之能事、小說之淵海”。

關鍵詞:夷堅志;記夢;鬼怪神仙;敘事層次

中圖分類號:I242.1 ? ?文獻標識碼:A

《夷堅志》是宋代文學家、學者洪邁傾其大半生心血創(chuàng)作的筆記體志怪小說集。全書大約四百二十卷,按十天干順序排列。洪邁在世時已有多種刻本,《夷堅乙志序》曰:“《夷堅》初志成,士大夫或傳之,今鏤板于閩、于蜀、于婺、于臨安,蓋家有其書?!?[1]但因卷帙浩繁,創(chuàng)作歷時太長,散佚十分嚴重,至清代,《四庫全書總目》卷一百四十二僅著錄五十卷。涵芬樓編印的《新校輯補夷堅志》收錄初志、支志、三志加補遺共二百零六卷,約為全書的一半。何卓點校的《夷堅志》即以涵芬樓印本為底本,另從《永樂大典》等書中輯出佚文二十八則,是目前最完備的本子。

《夷堅志》之名出于《列子·湯問》篇:“有溟海者,天池也。有魚焉,其廣數千里。其長稱焉,其名為鯤。有鳥焉,其名為鵬,翼若垂天之云,其體稱焉。世豈知有此物哉?大禹行而見之,伯益知而名之,夷堅聞而志之?!闭沁@種好奇尚異、鳩異崇怪的嗜好,使洪邁這個嚴謹的史學家、學問家以大半生精力創(chuàng)造了文言小說史上的奇跡——《夷堅志》是卷帙最多的個人志怪專集,幾與官方的志怪叢書《太平廣記》等帙?!兑膱灾尽穬热蔟嬰s,凡神仙鬼怪、異聞雜錄、災詳夢卜、文人逸事、詩詞歌賦、風俗習尚以及中醫(yī)方藥等都有記載。但最具小說意味的還是那些記載夢境和神仙鬼怪的故事。

一、《夷堅志》之夢

夢是《夷堅志》的一大關目。全書共2725則故事(不包括有題無文者),以夢為題者為一百零一篇,再加未以夢為題實則記夢的故事,約占全書的二十分之一。這類夢的故事主要有兩大類:一是寫夢征,即夢是對現(xiàn)實的預兆;一是寫夢歷,即重在記夢中經歷,其預示性被淡化。

夢征故事重在寫夢與現(xiàn)實的某種神秘對應關系,最常見的寫法是將夢境的預示意義與現(xiàn)實結果先后排列。這些故事既有粗陳梗概的簡短小文,又有敘述委曲細膩的文章。《甲志》卷十一《李邦直夢》敘李邦直慕同僚孫巨源季女,“一夕,夢至圃,見孫女,踵之不可及,亟追之,躡其鞋,且以花插其首,不覺驚寤?!闭Z其妻,妻“大慟曰:‘簪花者,言定之象。鞋者,諧也。君將娶孫氏,吾死無日矣。”已而果如其言。這是一個預示著婚姻的夢。此外,夢對文人科舉的預示在書中也有突出的表現(xiàn)。正如《支庚》卷二《浮梁二士》所言:“士人應科舉,卜筮之外,多求諸夢寐,至有假托神奇以自欺者。”《甲志》卷四《胡克己夢》記胡克己夢先入棘闈,其妻解之曰:“君不憶《論語》乎?先進者,第十一也?!惫??!抖≈尽肪硭摹秹舻呛谔荨酚浻崴磩P“紹興十八年赴省試,夢紅黑二梯倚檐間,有使登紅梯者。俞顧梯級甚峻,辭以足弱不能躡,遂登黑梯,造其顛而寤。是歲中特奏名一人?!薄吨б摇肪矶惺畡t記夢征前程的故事。這類故事的大量產生是科舉盛行的必然結果。唐人小說對科舉夢應故事多有記載,至宋出現(xiàn)了專記科舉夢應故事的小說專集,如北宋張君房《科名定分錄》(又名《前定錄》),元符間有佚名作《唐宋科名分定錄》,南宋劉名世撰《夢兆錄》也記此類故事。[2]洪邁在《丙志》卷十二、《夷堅支乙》卷三共從《夢兆錄》引錄了十六條。書中敘述夢境的手法靈活多變:或在文末由敘述者直接點明,如《鄭僑登云梯》、《夢登黑梯》等;或由做夢者自悟,如《李似之》、《林孝雍夢》;或由故事中另一人物點明(此人物的功能即在此),如《李邦直夢》、《胡克己夢》等。

與夢征故事相較,《夷堅志》中的夢歷(夢中經歷)故事更具有文學意味。在這類故事中,夢成了一種形式因素,承載著光怪陸離和奇思異想。突出的一個夢歷內容是夢中入冥(包括病中入冥),以宣揚善惡報應為主旨?!都字尽肪硎陡呖∪脍ぁ?,俊登山遇鬼吏,“俊立仆地,即覺從而西?!比脍らg,見生前作孽者在地獄受報,陰森恐怖之狀歷歷如畫。此類故事之用意正如敘述者所言:“豈非所謂地獄者,一方各有之,時托人以傳,用為世戒歟!”而且本篇的敘述細膩生動,敘俊初被追時之驚恐和得歸時之惶亂十分逼真。還有將夢中入冥與公案相結合的故事,如《甲志》卷十六《吳公路》寫吳夢入陰間斷獄事?!兑抑尽肪硭摹稄埼囊?guī)》是書中篇幅較長的作品之一。張為英州司理參軍,審理盜牛案公正仁慈,病中入冥對證,并因此案的公正判決而延壽。對這類故事的主旨表述最清楚的是《丙志》卷八《黃十翁》病中入冥事。黃“因病久心悸,為黃衣童呼出門”,遍觀冥間“無憂閣”的安樂與地獄的恐怖痛苦、火山與刀山的殘酷,臨行陰吏告曰:“汝當再還人世,若見世人,但勸修善,敬畏天地,孝養(yǎng)父母,歸向三寶,行平等心。莫殺生命,莫愛非己財物,莫貪女色,莫懷嫉妒,莫謗良善,莫損他人。造惡在身,一朝數盡,墮大地獄,永無出期。受業(yè)報竟,方得生于惡鬼畜生道中。佛經百種勸戒,的非虛語?!薄白魃普呒瓷耸溃馨矘犯?作惡者萬劫不回,受無限苦。令聞此者口口相傳。”借夢的框架敘地獄題材,以地獄恐怖作為對人們世間行為的精神威懾,宣揚佛家的因果報應和輪回觀念,達到勸善懲惡的目的。

這種模式化的夢中入冥故事表現(xiàn)出敘事者在凝重的史學意識背后對奇思妙想的文學虛構的寬容與接納。對入冥過程的描寫最體現(xiàn)這一特點。最為輕松的入冥描寫是《甲志》卷十九《誤入陰府》。李成季得熱疾,“數日不汗,煩躁不可耐。自念若脫枕席,庶入清涼之境,便覺騰上帳頂。又念此未為快,若出門,當更軒暢,即隨想躍出。信步游行,歷曠野,意殊自適。俄抵一大城郭,廛市邑屋,如人間州郡?!鄙黼S意動,入冥甚易。想象通脫自如、匪夷所思。最具戲劇性的入冥是《甲志》卷十二《高俊入冥》的開頭一段:戍兵高俊“登夔之高山,逢一人,披發(fā)執(zhí)杖,出符示俊曰:‘受命追汝??】植?,亟歸。彼人隨之不置??≈良?,舉食器擲之,彼人怒扼起喉,俊立仆地,即覺從而西?!边@一戲劇性的場景,將人對于地獄的恐怖及反抗的滑稽無力暴露出來。最不露痕跡的入冥是《乙志》卷十八《嘉陵江邊寺》,王旦“嘗晚飲霑醉,獨行江邊,小憩磻石上,望道左松檜,森蔚成行,月影在地,顧而樂之,憶常時所未見也。乘興步其中,且二里,得一蕭寺?!贝藭r,人物和讀者均未覺已入冥。既而王遇一故去之僧,留之宿。僧戒其勿出,旦起而窺之,見眾人方飲熔銅汁,驚怖而奔。僧“命行者秉炬送歸,中途炬滅,旦蹶于地,驚而寤,則身元在石上,了未嘗出,殆如夢游云。”夢境的似真非真,冥間的似有若無,恍惚迷離而又天衣無縫地交融在一起。夢本身就是一種不確定因素,地獄也是虛無飄渺的虛幻空間,將二者結合,以夢的形式表現(xiàn)地獄,入冥、出冥更加靈活自由,避開了死后入冥再復活的生硬,使地獄具有了更普遍、更切近的威懾。endprint

夢歷的另一個內容是將夢作為現(xiàn)實的補充和變形來記敘。它與夢征的不同在于,后者所記之夢是將來發(fā)生的事實,而前者所記之夢是已發(fā)生或正在發(fā)生的事實,夢成了對現(xiàn)實空白的補充敘述?!兑抑尽肪硎秳⒐门菲迕駝⒐脳壖胰氲?,一夕夢女,言“昨與夫婿忿爭,相毆擊,誤撲戶限上,蹙損兩乳,已死矣”。寤而詢之,女“果以昨日死,扣其曲折良是?!薄度a》之《祠山像》、《甲志》卷十一《張端愨亡友》之夢亦屬此類。從以上諸夢可見,《聊齋志異》的王桂庵之夢與此同出一轍。更多的此類夢的內容是對現(xiàn)實生活的反映,夢在這里成了現(xiàn)實生活內容的載體。如《支乙》卷十《王姐求酒》寫葉氏之妾王姐死后,因無子而“春秋薦奠勿及”,因此托夢于葉氏二妾,訴己幽獨之苦,反映了多妻制家庭內部無子而又失寵者的悲苦命運?!吨б摇肪戆恕逗簟穭t以夢的形式表現(xiàn)了家庭內部的妻妾矛盾?!侗尽肪硎弧妒┤穼懸粓鲫庩栕韪舻膫鶆占m紛以夢為媒介得以解決。夢并不是敘述者表達的中心,而是一種敘述手段和形式。關于夢的形式化在《蘇文定公夢游仙》(《支癸》卷七)中有明確的說法:蘇轍臥病方愈,讀《山海經》而入夢遇仙,作《夢仙記》記之。正所謂:“豈非心有所祈,意有所感而然與?”“或謂蘇公借夢成文章,未必有實。予竊愛其語而書之。”借夢發(fā)議論,借夢成文章,不必實有其事,夢純粹成了形式因素,這也代表了洪邁對夢的形式化的看法。

對于夢的記載與古代中國的文明一樣久遠。傳說黃帝曾以占夢得風后、力牧兩位名臣(《史記·五帝本紀》正義引《帝王世紀》),堯有攀天、乘龍之夢(《后漢書·和熹鄧皇后紀》、《太平御覽》卷八十引《帝王世紀》),舜有長眉、擊鼓之夢(《太平御覽》卷八十一引《帝王世紀》),禹有山書、洗河、乘舟過月之夢(《太平御覽》卷八十二引《吳越春秋》、《帝王世紀》),可見傳說時期已經有了占夢活動。在殷人的甲骨卜辭中,保存著殷王占夢的許多記載。周王還專門設立占夢之官(見《周禮·春官·占夢》)。春秋以后,占夢從官方的神道活動降為世俗迷信活動,在社會上影響深遠。不僅出現(xiàn)了許多專門的占夢書 [3],而且歷代官方正史及文人作品關于夢的描寫和記載延綿不絕,更有現(xiàn)代學者撰寫的夢文學史 [4]。而《夷堅志》對夢境的豐富描繪無疑是中國夢文學史的一個重要部分。

二、《夷堅志》之鬼怪神仙

《夷堅志》中的鬼怪神仙故事占了全書的絕大部分,其中最膾炙人口的是鬼怪神仙與人的婚戀幽期故事。這類故事雖以志怪為主旨,但對世態(tài)人情的細膩描繪和成熟的敘事技巧依然取得了很高的成就。

其一是人與鬼的戀愛故事。如《甲志》卷四《吳小員外》是比較著名的人鬼幽期故事。吳小員外清明節(jié)游金明池,慕一當壚女,明年再往,其父母言已死矣。歸途中遇之,并邀吳同居。吳顏色憔悴,有法師來捉鬼。吳以劍殺鬼,誤入獄,得女之父母證之方脫。后被馮夢龍收入《古今小說》卷三十,改作《金明池吳清逢愛愛》?!兑抑尽肪砥摺懂吜钆肥侨斯碛钠诤图彝ッ芟嘟Y合的故事。畢家仲女為鬼所禍,法師來,仲女娓娓而談,敘己與繼母所生仲女之間的矛盾:婚事為其所壞,怏怏而死;習九天玄女之法幾成又為所壞,因而報冤?!吧w出拜者乃二姐之身,而其言則大姐之言也?!倍闼篮螅吜钣盅郧迕鞴?jié)見一士人,士人敘其與大女的情意。畢令發(fā)冢,“則大女正疊足坐,縫男子頭巾,自腰以下,肉皆新生,膚理溫軟,腰以上猶是枯脂?!贝艘还?jié)與《列異傳》之《談生》類似。這則故事描寫委婉,人物頗具神采,大女的溫柔、嫵媚與仲女的蠻橫、霸道皆栩栩如生,士人與大女的相處亦于平淡之中見真情。在這則人鬼幽期故事中透露出并不美好的家庭內部嫡庶關系和家庭勢力對青年男女愛情的粗暴干涉。再者,對幽明異途的夫妻情感刻畫得也十分感人。如《甲志》卷十六《鄭畯妻》描寫鄭妻對丈夫與女兒的戀戀情深,感人肺腑。鄭妻王氏死前囑其勿再娶,善視女兒。后鄭食言。一日,鄭尚未起,“見王氏入其室,自取兀子坐床畔,以手掛帳,拊鄭與語死生契闊,且問再娶之故。”又曰:“既已成約,吾復何言!若能撫養(yǎng)泰娘,如我在時,亦何害?吾不復措意矣?!薄坝终Z過去它事甚悉?!逼拮訉φ煞虻膼蹜z和對其再娶的幽怨以及對女兒的掛念,通過一個對話場景表達出來,讀來既樸實平淡又纏綿悱惻,感人至深。《三志》己卷三《睢佑卿妻》寫睢妻死后,睢于旅中暮投一舍,見到“痛念不曾忘”的故妻,“歡媟如平生”,后“竟悒怏成疾以死”。夫婦之情雖生死異路亦不能阻隔,而且丈夫為妻子相思而死,這在古代小說中不多見?!兑膱灾狙a》卷十《楊三娘子》、《三志》壬卷十《解七五姐》也是對夫妻情愛的細膩刻畫。

當然,這類人鬼幽期故事更多地是寫癡心女子負心漢的冤報型愛情悲劇。《丁志》卷十五《張客奇遇》可稱作這方面的代表作。張客在旅中與一女鬼狎。女鬼本倡女,生前與一楊客約,而楊客三年不如盟,女悒悒成瘵疾,家人漸見厭,女憤而投繯死。從張客知楊客已別娶,女以色惑之,以利誘之,托張以歸。終報楊客。這則故事塑造了一個剛烈、有膽略的女鬼形象。卷九《太原意娘》寫王氏死后,韓師厚違約再娶,后被王氏索命。這則故事后來成為《古今小說》卷二十四《楊思溫燕山逢故人》的本事來源。《志補》卷十一《滿少卿》描寫的是忘恩負義、富貴易妻的冤報故事。滿文卿富貴之后,叔父另為議婚,先是敬畏其叔,不敢反抗,“忽幡然改曰:‘彼焦氏非以禮合,況門戶寒微,豈真吾偶哉!異時來通消息,以理遣之足矣。”這段心理描寫暴露出其薄情寡義的無恥嘴臉。遂再娶。二十年后,焦氏報之。原來焦氏已抱恨而死,此是鬼魂索報。這個故事后來被凌濛初改編為《二拍》卷十一《滿少卿饑附飽飏 焦文姬生仇死報》。這類男子負心故事與婦人改嫁故事的主旨一樣,都是在批判、譴責的同時,從反面宣揚標榜夫婦之間貞與信的倫理道德。這類故事描寫細膩、敘述委曲,雖為志怪,實類傳奇,頗有唐人小說風致。

其二是人神戀愛故事?!兑膱灾尽分械娜松駪賽酃适虏⒉槐热斯碛钠诠适逻d色。“上古神話中只有神之間的戀愛,如舜和娥皇、女英,禹和涂山女,人神戀愛大約始于宋玉《高唐賦》、《神女賦》,不過楚懷王遇巫山神女是在夢中,縹緲得很。漢世始有《孝子傳》中董永織女及《列仙傳》上述故事出現(xiàn)。這是神仙家的功績。也正因出于神仙家之上,這類被我們稱為人神(或仙)戀愛的故事其實并非表現(xiàn)愛情,而是傳達仙凡相通及超世度人的神仙觀念?!?[5] 這類題材在后世文學作品中越來越多,而且愛情也由含混到清晰,越來越成為真正的主題。endprint

《夷堅志》中的人神戀愛故事,大多并不是表現(xiàn)愛情,志異的成分較多。如《丙志》卷十八《星宮金鑰》記李氏子與紫姑神事。李氏子與一美女狎昵,后被邀至其家?!暗揭淮蟪?,瑤宮王缶砎,佳麗列室,氣候和淑,不能分晝夜?!崩睢耙娭榍蛏醵?,粲絢五色,掛于椽間,問其名,曰:‘此汝常時望見謂為星者也?!焙罄钏加H,與女泣別。臨行女贈以小襆,囑路上遇奇獸異鬼百靈秘怪索物,則探襆中以一物與之?!凹刃?,覺耳旁如崩崖飛湍,響振河漢,天風吹衣,冷透肌骨?!狈昃瞢F怪鬼則如女所戒而與之。履地后余“金鑰匙一個”,貨之歸家。這則故事重在寫李氏子的一次天宮游歷,與紫姑神的歡愛只是這次游歷的引子?!抖≈尽肪矶稘贤跎访鑼懸皇孔优c龍女的婚姻。王生到龍母祠,慕龍女之美,遂感得龍女現(xiàn)身。龍女從出場、結婚到生子,與常人不殊。只是喜潔,“僮仆汲水時,只用前桶而棄其后,以為不潔。自攜一婢來,凡調飪紉縫,非出其手不可,夜則令臥床下?!币蝗?,假托不適,“震雷飛電,大雨滂沛,火光煌然”,遂失女與婢。倒敘點出龍女身份,解除了人們的疑惑。龍女因王生心動而來,又無由而去,既有情又似無情,讓人莫名其妙。這類人神戀愛故事重志異而輕愛情的敘述傾向應與敘述者的志異意圖有關。

有一篇特別的遇仙故事《蔡箏娘》(《支甲》卷七)記陳道光夢中遇仙事。陳夢中見彩衣童子告其三年后有所遇。后三年,陳道經藍田,宿于藍橋驛(藍橋源自唐代裴铏《傳奇》集之《裴航》篇裴航藍橋遇仙事。后來“藍橋”成為一個典故,暗示著遇仙)。夢向所見童子執(zhí)節(jié)來,導之入仙境,見到姿態(tài)縹緲的麗女蔡箏娘。陳與之同飲,并作詩以記之,詩中多用遇仙典故。女命人度曲侑觴,曲終而寤。后陳復夢童子,告神女對其詩的評價:“‘玉女即天女也,素娥月精以見況,甚無謂。劉、阮、太真,列仙也,常相往還,君何訾詆之甚?老子為九天之最尊,奈何輒斥其名?……”這個故事明顯借鑒了《藍橋記》、《游仙窟》和《周秦行紀》的遇仙模式,這在詩中已有暗示,只不過將其納入了夢境,更顯其虛幻、縹緲;而且借童子之口,諷刺了“人間文士”編撰遇仙故事的輕薄。而且,敘述者或許是不滿“唐稗說”中諸仙之行為涉淫,因此借本故事做“翻案”文章,但特意表明蔡女之貞潔,只是暴露了其理學思想的濃重。這個呆板、拘謹的“翻案”故事反不如“唐稗說”灑脫自然。

另有一類人神戀愛故事是世間男子與廟中神女的愛情故事。這類故事的模式是先敘述男子和一神秘女子的交往,再寫發(fā)現(xiàn)線索,證明女子身份。這類故事寫得最好的是《支丁》卷二《小陳留旅舍女》。黃寅赴京試,宿于小陳留旅舍?!耙箤⒍?,觀書且讀,聞人扣戶聲,其音嬌婉,出視之,乃雙髻女子,衣服華麗,微笑而言曰:‘我只在西邊隔兩三家住,少好文筆,頗知書。所恨墮于女流,父母只令習針縷之工,不遂志愿。今夕二親皆出姻知家赴禮會,因乘間竊步至此。聞君讀書聲,歡喜無限,能許我從容乎?”女子之出十分別致,既從黃生眼中畫其外貌,又從女子自述中加深對她的了解,活脫脫一個大方又嫵媚的女性形象,令人不由得想起《聊齋》中的《綠衣女》。綢繆幾半月,親友拉黃生入都,女已知之,倏來告別,攜手而泣,黃以銀五兩相贈。途中遇一廟,“見廟神坐傍侍女,宛然是所遇者。詳觀之,其色赧赧然若負愧之狀,紙裹墮側,銀在手中,初未嘗啟視也?!敝档米⒁獾氖?,故事結尾的兩個細節(jié),“其色赧赧然若負愧之狀”和贈銀在手,不僅使女子的形象更豐滿、更有人情味,而且使整個故事余韻悠長。這一結尾頗似《聊齋》中的《畫壁》。另有《支甲》卷五《唐四娘侍女》、卷七《建昌王?!返绕?。

其三,人妖戀愛的故事?!兑膱灾尽分腥伺c妖怪的戀愛故事延續(xù)了古代志怪小說的傳統(tǒng),仍采用妖怪幻化成人追求凡人的故事模式,其中以女妖與世間男子的愛情最引人入勝,而尤以女狐與世間男子的愛情最多。

《丁志》卷十六《玉真道人》記高子勉與狐妖的愛情故事。高買美妾,筑竹樓居之,名為“玉真道人”。歷數歲,當寒食拜掃,高邀之同出,辭不肯,強之,曰:“我此出必兇,是亦命也?!备邚娭小!坝蝎C師過前,真顫栗之聲已聞于外,少頃,雙鷹往來掠簾外,雙犬即轎中曳出之,嚙其喉,立死。”“容質儼然如生,將舉尸歸,始見尾垂地,蓋野狐云?!蔽哪┰疲骸按耸陆^類唐鄭生也?!薄班嵣奔刺苽髌妗度问蟼鳌?。只是此不如《任氏傳》婉約豐贍,人物也較單薄?!吨б摇肪矶恫杵痛奕?,崔夜遇少女來奔,不許,女以死哀請,二人遂合。女時時濟恤崔。崔兄為獵者,訪崔。女不至,“崔思戀篤切,殆見夢寐?!毙忠鉃楣眵?,欲圖之,崔曰:“弟與之相從半年,且賴其拯恤,義均伉儷,難誣以鬼也?!毙植宦?,網獲一貍,“崔慘沮悽淚,不能勝情?!碑惾諢粝?,少女至則大罵崔無情無意,崔遜謝,“遂駐留如初,至今猶在?!痹谶@個故事中,狐女已不是祟人的妖怪,而是和悅可親、狡黠可愛的美麗女子,崔也是難得的癡于情者。人物對話的增多及在言談中見出性格更為故事增添了幾分光采?!吨Ц肪砥摺峨p港富民子》全從富民子的視角寫他的一段艷遇。富民子正獨自守夜,一女子推戶入,“狀如倡女,服飾華麗,而遍體沾濕,攜一複來”,言為路岐散樂子弟,途中遇雨,求寄宿。子以房小父嚴為辭。女又求就火烘衣,挽羅裙之際,“不覺裙里一尾出”。子擊之,化狐而逃。“衣裳如蛻,皆淤泥敗葉也?!惫适虏婚L,但描寫細膩,情趣盎然。“短日向暮,凍雨蕭騷,擁爐塊坐”,環(huán)境的凄冷渲染了富民子的寂寥。美麗的狐女出現(xiàn)了,舉止輕俏、言語輕浮,烘衣時自現(xiàn)其尾,濕衣竟是淤泥敗葉。在這個陰暗的背景上,嬌俏可愛的狐女像爐中的火苗一樣令人欣喜。另有《三志》辛卷二《宣城客》、《支乙》卷四《衢州少婦》、《志補》卷二十二《姜五郎二女子》、《三志》己卷二《東鄉(xiāng)僧園女》、同卷三《劉師道醫(yī)》等篇,這些狐女身上的妖氣已被人情沖淡,比《夷堅志》中的人間女子更惹人喜愛。

另有幾個精怪故事也情致宛然、十分有趣:

一是芭蕉化美女的故事。如《丙志》卷十二《紫竹園女》,一女子“著綠衣裳”,與一仆合。仆幾死,人欲執(zhí)之,“女奮身絕袖竄。舉燈照之,乃蕉葉也。”《支庚》卷六《蕉小娘子》寫庭前芭蕉化為一“綠衣媚容”的女子與人狎昵。這類花妖故事在后來《聊齋志異》中得到了進一步的發(fā)揚。endprint

二是猿化人的故事。這類故事中最優(yōu)美的是《三志》己卷一《石六山美女》,雖為志怪,實有傳奇之風??ゑ銓庂p曉起見一女子“荷筠筒候門,徘徊羞怯,將汲井”,“所著布缞,浮白無垢污”。寧執(zhí)而訊之,女自言新寡,姑翁嚴苛,強之每日負水。寧欲加以非禮,拒不肯。寧釋之,忽不見。寧與友入山訪之,逢一白獼猴,遺木葉詩,眾人慨嘆而歸。十年后,一少年遇之,纏綿兩月,猶眷戀不忍別。白猿以一個新寡的少婦形象出現(xiàn),惹人憐愛;又是一個癡情而有節(jié)操的女子,讓人敬佩。這個故事前后二部分以白猿聯(lián)系起來,木葉詩末句“蕭郎尚未來”起了過渡連接作用。

三是關于蛇精的故事?!吨狙a》卷二十二《錢炎書生》,錢居寺中,“好學苦志”,一夕,“有美女絳裙翠袖,自外秉燭而入”,即留宿?!芭派浦幐?,娛悅性靈,惟日不足?!倍X日漸羸弱。法師一盆水照之,見一巨蟒,并付一符與生。其時女已孕,是夕來,“情志如初”。生以符示之,“女默默不語,俄化為二蛇,一甚大,一尚小,逡巡而出。”蛇女形象楚楚動人,特別是身份暴露后“默默不語”,或許是羞愧、委屈,或許是絕望,不辯詞而去,讓人留戀不已?!度尽沸辆砦濉稓v陽麗人》寫蛇精化成的麗人,“商榷古今,詠嘲風月,雖文人才士所不逮”?!吨臁肪矶秾O知縣妻》中孫妻“顏色絕艷,性好梅妝……著素衣衫……容儀意態(tài),全如圖畫中人。但每澡浴時,必施重帷蔽幛,不許婢妾輒至?!睔v十年,孫微醉,窺之,見大白蛇,怏怏成疾而死。《支癸》卷九《衡州司戶妻》寫其妻為蛇妖,不僅美色,而且和柔待下。這些蛇妖故事是民間傳說故事的延續(xù)和反映,也是后世“白娘子”形象豐富和發(fā)展過程中的一個重要環(huán)節(jié)。

四是鱉精化人的故事。《志補》卷二十二《懶堂女子》是一篇優(yōu)美的人妖戀愛故事。舒生在湖邊“懶堂”讀書,日晚呼燈,“忽見女子揭簾入,素衣淡裝,舉動嫵媚,而微有悲涕容?!弊员硇囊猓骸案`慕君子高致,欲冥行相奔,愿容駐片時,使奉款曲?!毖岳^母不相容,且不為議姻,只好逃命,愿為婢女。舒生許之。女子作詞歌之,情辭婉妙。已而事泄,家人掩之?!芭济π备Z,投室傍空轎中,秉燭索之,轉入它轎,垂手于外,潔白如玉,度事急,穿竹躍赴池,紞然而沒?!北娚?,女“蓬首喘顫,舉體淋漓,足無履襪,奄至室中。”“舒憐而拊之,自為燃湯洗濯,夜分始就枕,自是情好愈密”。后舒生?;秀比绨V,家人請法師治之。法師架油鍋,書符擒妖?!岸眄?,水面噴涌一物,露背突兀如蓑衣,浮游中央,闖首四顧,乃大白鱉也。若為物所鉤致,跂曳至庭下,頓足呀口,猶若向人作乞命態(tài)。”鱉赴油鍋死,舒“獨號呼追惜曰:‘烹我麗人?!惫适聰⑹黾毮伾鷦?,刻畫了一個大膽追求愛情的女性形象,但其遭遇卻令人憐惜。這是個凄美的愛情悲劇,女子坦誠膽怯、心靈手巧(為舒生制衣“工制敏妙”),而且一往情深,舒生也是癡于情者,不以異類見憎。故事敘述細膩生動,描寫傳神。女子的出場自然、動人,詩詞的插入與故事十分契合,貼切地表達了女子當時的心情。女子受驚逃竄一節(jié),畫面感和戲劇性很強,只是最后對女子原形的描寫,破壞了整個故事的美感。

《夷堅志》中諸多的人鬼之戀、人神之戀和人妖之戀故事,是中國古代志怪小說此類題材在宋代的集大成者,對此后文言小說的進一步發(fā)展提供了堅實的題材和創(chuàng)作技巧方面的基礎。

此外,《夷堅志》中還有許多佛教和道教故事,滲透了濃厚的佛道觀念;還記載了相當數量的公案故事,這類故事大多攙雜了一些鬼神怪異成分,其主旨仍是反映社會現(xiàn)實問題;記載現(xiàn)實人物奇節(jié)至行的故事,以曲折的情節(jié)、復雜的人情和非常的人物性格見長,與鬼怪神仙等非現(xiàn)實題材相比,別有一種親切的驚奇之感;還有專記江湖騙術的,這類故事以展示行騙者高明的騙術為主要內容,文末附以勸誡和諷刺,但是故事本身的戲劇性和趣味性仍是最為突出的因素。這其中的許多故事成為后來小說和戲曲的題材來源。

三、《夷堅志》的藝術成就

《夷堅志》內容博雜,鬼事、神事、怪事、人事皆收羅在內,佛、道、儒各家思想全融會其中。雖然“志怪未脫前人窠臼” [6],但其藝術成就是不可忽視的,達到了宋代志怪小說的最高峰。

首先,《夷堅志》的題材領域較以前的小說大大拓展,市民生活故事大量涌入,市井氣息十分濃厚?!兑膱灾尽吩诤艽笠饬x上可以說是一部集體創(chuàng)作型著作。《夷堅志》所連接的志怪隊伍十分龐雜,“非必出于當世賢卿大夫,蓋寒人野僧、山客道士、瞽巫俚婦、下隸走卒,凡以異聞至,亦欣欣然受之,不致詰”。(《夷堅丁志序》)因而使志怪題材突破了士大夫的狹窄天地,擴展到市井細民領域。同時,市民社會的興起也使故事敘述者更加關注這一階層的生活。這也是洪邁的《夷堅志》及許多其他宋人小說的新特點,反映了古代小說審美趣味的通俗化、市井化傾向。如《乙志》七《布張家》布商張翁好心得善報的故事,反映了小商人的美德;《丁志》卷七《荊山客邸》贊揚的是小店主拾金不昧的美德;《乙志》卷十一《米張家》描寫的是一個米商的遭遇;卷十二《成都鑷工》描寫一個鑷工訪道求仙的故事;卷十五《諸般染鋪》描寫的是染術之精,從中可看出當時手工業(yè)的發(fā)展;《丙志》卷十四《王八郎》寫一商人的家庭內部矛盾;《支甲》卷一《生王二》記敘獵戶的遇仙故事;《支戊》卷七《許大郎》記敘“世以鬻面為業(yè)”的小作坊主的故事。另外,醫(yī)士卜者、僧尼道士、農夫屠戶、仆役吏卒等等各行各業(yè)的人物和故事皆有相當數量的反映。

其次,《夷堅志》在小說敘事藝術上表現(xiàn)出鮮明的特色,主要表現(xiàn)在敘述層次的復雜化,即一個故事有多個敘述層次?!案邤⑹鰧哟蔚娜蝿帐菫榈鸵粋€層次提供敘述者,也就是說,高敘述層次中的人物是低敘述層次的敘述者。一部作品可以有一個到幾個敘述層次,如果我們在這一系列的敘述層次中確定一個主敘述層次,那么,向這個主敘述層次提供敘述者的,可以稱為超敘述層次,由主敘述提供主敘述者的就是次敘述層次?!?[7]58 “主要敘述所占據的層次,亦即占了大部分篇幅的層次,就是主層次。”“敘述層次越高,時間越后,因為高層次為低層次提供敘述行為的具體背景。” [7]59endprint

《夷堅志》中的敘述層次復雜而普遍,這是有其原因的。嚴格而言,《夷堅志》并不是一部純粹的個人創(chuàng)作。恰如書名的由來“夷堅聞而志之”一樣,洪邁實際上是個故事記錄者、加工者和編訂者。洪邁在序中多次表白:“群從姻黨,宦游峴、蜀、湘、桂,得一異聞,輒相告語?!保ā吨б壹颉罚胺潜爻鲇诋斒蕾t卿大夫,蓋寒人野僧、山客道士、瞽巫俚婦、下隸走卒,凡以異聞至,亦欣欣然受之,不致詰”。(《丁志序》)不僅故事素材來源較廣,而且洪邁自稱秉承史家著述傳統(tǒng),秉筆直書,不加虛飾:“蓋每聞客語,登輒紀錄,或在酒間不暇,則以翼旦追書之,仍亟示其人,必使始末無差戾乃止。既所聞不失亡,而信可傳?!保ā吨Ц颉罚耙辉捯皇?,入耳輒錄,當如捧漏甕以沃焦釜,則纘詞記事,無所遺忘,此手之志然也?!保ā吨炯盒颉罚K?,《夷堅志》的絕大部分故事都在文末注明“某某人說”,甚至整卷故事都來自一人,如《支癸》卷二三在卷末皆注“此卷皆呂德卿所傳”,《支庚》卷九之末注“以上三卷皆德興吳良吏之子秦傳其父書”等。也就是說,《夷堅志》中的故事幾乎都有一個明確的敘述層次標志和敘述者。在主敘述層次之外,還有超敘述和次敘述層次以及次次敘述層次。如《乙志》卷九《胡氏子》的主敘述層次是“舒州人胡永孚說”的胡氏子與鬼女的戀愛故事,文末又有“李德遠說,忘其州名及胡氏子名?!边@是對主敘述層次的敘述,因而是超敘述層次?!兑抑尽肪砥摺懂吜钆菲^長,敘述層次也較復雜。文末“升(郭同升)之子氵石說”是故事主敘述層次的敘述者。主敘述層次之下又有兩個次敘述,即畢令對書生解釋女兒之死,書生向畢家吐露與女鬼的交往。這兩個次敘述層次補充了畢令女的身世和遭遇,從而豐富了這個故事。還有《支癸》卷三《寶叔塔影》的敘述分層十分典型:

忠訓郎王良佐,居臨安觀橋下。初為細民,負擔販油,后家道小康,啟肆于門,稱王五郎。夫婦好奉釋氏,齋施無虛日。淳熙初年二月,清旦焚香,日中有塔影七層現(xiàn)于側,黃碧璀粲,宛若新飾。金書三字曰:“寶叔塔”。私竊自念:“此塔草創(chuàng)修治,全未成緒,我今自任其責?!蹦司枇χ亟ㄔ欤?guī)范雄赫,勝于承平之時。寺僧塑其夫婦像于第一層上。后買給使減年恩補官?;蛟疲骸巴跎倌陼r,因在市斗毆傷人,捕系仁和縣獄,適與一重囚同牢,語話款洽,因密言:‘我一生做經紀,今焉獲敗。念殺人負罪,決無生理,切有心腹事,為君陳之。我昔年曾掠宮室之物,得金銀甚多,埋于寶叔塔之下左方,入地若干,可悉掘取。俟我伏法了,幸為收拾骸骨,瘞之高原。仍廣作佛事,以資超脫。遇忌日時節(jié),宜飯僧誦經,分明回向,則我瞑目不憾矣。王出獄,悉如所戒,往塔下啟穴,果得物可值萬緡,因此致富。故假影之,以蓋其事云?!?/p>

這一故事是呂德卿所傳,主敘述層次的敘述者即呂德卿?!盎蛟啤眲t是次敘述層次?!爸厍簟彼詾榇未螖⑹鰧哟?。不同的敘述層次從不同角度對同一事件的復雜性進行了闡釋。此外,《乙志》卷二《莫小孺人》、卷六《袁州獄》、《丁志》卷十八《路當可》、《志補》卷六《細類輕故獄》等篇的敘述層次也很有代表性。唐前小說的敘述分層并不普遍而且十分簡單,從唐傳奇開始,敘述層次問題突出出來。在小說史上具有過渡意義的《古鏡記》,以古鏡為線索,在主敘述之下產生出許多復雜的次敘述層次,這在以后的小說中也不多見。他如《離魂記》、《南柯太守傳》、《廬江馮媼傳》、《異夢錄》等等都有復雜的敘述分層。宋代傳奇《趙飛燕別傳》的敘述層次是一個發(fā)現(xiàn)書稿形式的別致的超敘述層次,主敘述自然就是書稿的內容。這種敘述分層形式最杰出的應用就是清代的《紅樓夢》。

第三,敘述角度的靈活運用,也是《夷堅志》敘事藝術的一大成就?!兑膱灾尽分械臄⑹鼋嵌燃扔腥暯?,又有限知視角。如《寶叔塔影》是以全知視角進行故事敘述,有利于從不同角度對同一事件進行分析。《晁安宅妻》以全知視角展示晁氏的一舉一動。限知視角特別是第三人稱視角的運用在志怪故事中更有藝術價值。如《甲志》卷八《金剛靈驗》,從盜賊的視角寫老嫗和金剛神,平中見奇?!吨Ц肪戆恕锻跎仙帷穼懲踉τ雒溃幪帍耐醯牡谌朔Q限知視角敘述,增強了故事的真實感?!督饓躺酚浬雠?,全從翁眼中寫來,使敘述更具有神秘感和真實感?!吨狙a》卷八所記載的江湖騙術故事也多以第三人稱限知視角為主敘述故事,主人公和讀者一起陷入騙子設計的圈套。這種限知敘述視角的運用使故事的戲劇性和諷刺力量大大增強,給讀者帶來的娛樂性也更大。運用第三人稱限知視角最巧妙的故事當是《三志》辛卷二《永寧寺街女子》:

慶元四年五月十日,夜已四鼓,鄱城卜士有未寢者,在所居小樓上為人推演命歷。聞慶善橋畔一人獨行,且叫且喝,由永寧寺前街向西去。約過十許家,逢一女子立于門首,相呼問訊云:“阿姊深夜抵此,當是急干?”女曰:“莫要問我?!卞嵬麞|而行,才數十步,又與別男子語。男扣其所往,女曰:“記得四月內,小市下王嫂出到市上看道場,王嫂抱三歲小兒極可憐愛。我隨逐頗遠,欲撮取之,被師人趕逐,我只在彼不退。兒覺如中惡,昨日遂遭法師兩次用符攝治,遣我于外,無緣再入,今須旦歸?!蹦凶釉唬骸斑m間向西去者似可惱害,三娘同一往可乎?”女曰:“我一處已受辱。豈宜至再!兼其人精神極旺,難親近他?!蹦凶釉唬骸叭镏比绱俗R人,試一行亦不妨?!迸唬骸捌吒绫匾獡纤窃喾阜??”曰:“恰在慶善橋上為它口巽唾喝我,故欲報之?!迸唬骸凹炔辉喾?,何如且休。”遂寂寂而散。始知前人呼喝者此也。

這則故事純用第三人稱限知視角敘述,以“卜士”的聽覺來結構故事,感官上的限制使敘述充滿了張力。人物語言也頗見性格,女鬼之善良、膽怯,男鬼之睚眥必報,皆通過語言表現(xiàn)出來。古代小說中像這樣全以聽覺感官進行敘述的并不多見。對于搜奇記異的志怪小說而言,限知視角敘述似乎更具優(yōu)越性。

《夷堅志》中有兩則故事值得注意。一是《支甲》卷六《西湖女子》寫一則人鬼幽期故事,女鬼曰:“我曾看《夷堅志》,見孫九鼎遇鬼亦服此藥。吾思之,藥味皆平平,何得功效如是?”另一篇是《三志》辛卷九《蕭氏九姐》,易生好觀星象,遇一綠衣女,亦好此道。易問之,“女因妲己能指九州災異以對,仍言不欲說盡,恐或泄與徐謙其人得知,定寫呈洪內翰,編入《夷堅》之書,非吾志也?!边@兩則故事顯然是敘述者的虛構,講述了一個關于小說的小說,類似于西方敘事學中的“元小說”。這既可以看作是敘述者的游戲筆墨,又可看作是對洪邁及其《夷堅志》的直接贊譽。《聊齋》中的《狐諧》與此有些類似。endprint

第四,細節(jié)的巧妙運用也為《夷堅志》的敘事增添了不少光彩。如《乙志》卷七《畢令女》,一面鏡子不但使人鬼戀故事陡添人情味,而且又有著敘事上的功能?!抖≈尽肪硎拧读翕锵隳摇?,香囊是故事中的重要關目,敘述者對其進行了精細的描寫。一個香囊引起了人們的好奇心,從而發(fā)現(xiàn)了與留怙來往的美女子,同時有著敘事上的功能?!吨Ф 肪矶缎£惲袈蒙崤纷詈?,黃寅發(fā)現(xiàn)夜間美女原來是廟中的侍女,“詳觀之,其色赧赧然若負愧之狀”。這一面部表情的細節(jié)描寫,使女子由靜態(tài)的偶像變成了有血有肉的人間女子。卷七《雙港富民子》對狐女的刻畫也運用了細節(jié)。狐女就火烘衣,挽羅裙之際,“不覺裙里一尾出”,華麗的服飾,竟然是“污泥敗葉”。細節(jié)描寫使一個粗心大意而又嬌俏可愛的小狐貍躍然紙上。此類細節(jié)的運用增強了故事的真實感,拉近了志怪故事與讀者的距離。

第五,人物語言的通俗化趨向也是《夷堅志》中值得注意的特點。這既是受宋代俗文化的興盛的影響,也與故事敘述者的身份有關——許多故事的敘述者是生活于社會底層的農夫市民,因而故事中人物的語言不乏質樸、俚俗,生活氣息濃厚?!吨Ь啊肪硎多嵍⒆印芬运渍Z寫俗事,十分出色。武陵民張二嫁女,招鄰里會飲,鄭二夫婦預焉。鄭妻素與王和尚通,人共知之。酒酣后,偶墮箸于地,張妻戲曰:“定有好事。”鄭妻笑問故,曰:“別無好事,只是個光頭子。”俄有外人喚之出,附耳語而去。眾問為誰,曰:“王阇黎(梵語,即高僧)典袈裟在我處,將鹽來贖?!睂懘鍕D戲謔口吻,潑辣生動?!吨Ф 肪砭拧蛾惥笇殹分虚苑虻目畤@:“使我捉得陳靖寶,有官有錢,便做一個快活漢。如今存濟不得,奈何?”野語村調,鮮活樸質。卷五《黟縣道上婦人》記敘浮梁民程發(fā)遇異婦人事,寫婦人之主動潑辣、程發(fā)之謹慎猶豫,惟妙惟肖?!吨Ц肪硪弧抖£憙梢黾摇窋⑥r民丁陸兩姻家之間的財產糾紛,丁之奸猾虛偽貪婪、陸之愚笨老實都從人物的個性化語言中表現(xiàn)出來??傊?,《夷堅志》中的人物語言以文人雅言為主,但同樣存在著比比皆是的民間俗語。這種混雜現(xiàn)象對于“聞而志之”的洪邁而言或許并非自覺,但至少說明正統(tǒng)文人對下層文化形態(tài)的寬容與接納。

洪邁的苦心孤詣使《夷堅志》受到了廣泛的推崇。陸游《劍南詩稿》卷三十七《題夷堅志后》:“筆近反離騷,書非支諾皋。豈唯堪史補,端足擅文豪。馳騁空凡馬,從容立斷鰲。陋儒那得議,汝輩亦徒勞!”認為《夷堅志》不僅堪補史闕,而且兼擅文采。嘉靖二十五年田汝成《序》:“是惟天人交輔,以持世故,彝倫所以常存,而乾坤賴以不毀也。人之為治也,顯而易見;天之為治也,幽而難明。略其易見而表其難明,此《夷堅志》之所由作也。……故知忠孝節(jié)義之有報,則人倫篤矣;知殺生之有報,則暴殄弭矣;知冤對之有報,則世仇解矣;知貪謀之有報,則并吞者惕矣;知功名之前定,則奔競者息矣;知婚姻之前定,則踰墻相從者恧矣。其他賑饑拯溺,扶顛擁孺,與夫醫(yī)卜小技,仙釋傍流,凡所登錄,皆可以懲兇人而獎吉士,世教不無補焉,未可置為冗籍也。”從創(chuàng)作目的、內容及社會教化意義方面高度贊譽《夷堅志》。乾隆戊戌六月沈屺瞻《序》:“第觀其書,滉瀁恣縱,瑰奇絕特,可喜可愕,可信可徵,有足擴耳目聞見之所不及,而供學士文人之搜尋摭拾者,又寧可與稗官野乘同日語哉!”稱贊《夷堅志》內容豐富、新人耳目。光緒五年陸心源《序》:“自來志怪之書,莫古于《山海經》,按之理勢,率多荒唐。沿其流者,王嘉之《拾遺》,干寶之《搜神》,敬叔之《異苑》,徐鉉之《稽神》,成式之《雜俎》,最行于世。然多者不過數百事,少者或僅十余事,未有卷帙浩汗如此書之多者也。雖其所載,頗與傳記相似,飾說剽竊,借為談助,支甲序已自言之。至于文思雋永,層出不窮,實非后人所及?!藕跷娜酥苁?,小說之淵海也?!?[1]“文人之能事,小說之淵?!钡莱隽恕兑膱灾尽吩谛≌f史上的意義和地位,這種評價是比較中肯的。

《夷堅志》一出,即廣為流傳,對中國古代小說、戲曲的發(fā)展產生了十分深遠的影響。

其一,大量《夷堅志》的仿作和節(jié)本的出現(xiàn)。如郭彖(字次象)的《睽車志》、王質的《夷堅別志》、沈氏所撰《鬼董》以及金元好問的《續(xù)夷堅志》等就是較為突出的模仿之作,至于那些在內在精神上受《夷堅志》影響的小說就更多了。節(jié)本的出現(xiàn)是為了檢閱方便,自宋代至清代,有許多節(jié)本流傳,其中葉祖榮編選、嘉靖二十五年洪楩清平山堂刊印的《新編分類夷堅志》是《夷堅志》的精選本,成為以后最通行的本子。

其二,《夷堅志》被稱為“小說之淵?!?,其中某些故事在后世以多種形式廣泛流傳。概括而言,元明許多文言小說匯編大量選材于《夷堅志》,更多的則是《夷堅志》中許多故事素材被吸收或改編成白話小說和戲曲作品?!蹲砦陶勪洝贰靶≌f開辟”將《夷堅志》視為“無有不覽”的材料庫。以“三言二拍”為例,據譚正璧的《三言兩拍資料》 [8]所輯,被吸收、改編入“三言兩拍”入話和正話的《夷堅志》故事有四十九則,以“二拍”居多。另外,《夷堅志》作為小說資料寶庫,某些新穎有趣的情節(jié)模式和故事原型被后世的小說家所借鑒?!端疂G傳》中的李逵遇李鬼、孫二娘開黑店等情節(jié)可能取材于《支丁》卷四《朱四客》、《三志》辛卷三《建昌道店》和《志補》卷八《京師浴堂》。蒲松齡《聊齋志異》中的一些作品,如《夜叉國》、《酒蟲》、《大人》、《禽俠》、《小棺》等,明顯借鑒了《夷堅志》中的《猩猩八郎》、《酒蟲》、《長人國》、《義鶻》、《異僧符》等作品的構思?!兑膱灾尽饭适卤粦蚯〔恼咭膊簧伲卧s劇、金院本、戲文、明清傳奇皆有演繹《夷堅志》故事的作品 [9] 。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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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趙毅衡.當說者被說的時候——比較敘述學導論[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

1998.

[8]譚正璧.三言兩拍資料[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

[9]李劍國.宋代傳奇志怪敘錄[M].天津:南開大學出版社,1997:357.

(責任編輯:譚 ?瑩)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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