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渝天

我伸手覆蓋在一只像扭曲了的竹簽似的手上，一層黃土地顏色的皮膚，長著幾個(gè)像癩蛤蟆背一樣凹凸不平的繭，這就是我外婆的手。凸起的筋一直爬向骨瘦如柴的手臂，最后爬進(jìn)袖子里，生怕別人看見了它一樣。雖然外婆老了，可是卻也捏得我的手好幾分生疼，全是老繭。我知道不該這么早就說那句話。外婆拉著我的手緊緊不放，我手心兒里全是汗，有點(diǎn)滑膩膩的。

眼光落在像一座小山包似凸起的手腕上，一塊普通的老式手表，6點(diǎn)40了?！巴馄盼艺嬉吡耍粫禾煲诹?，回家末班車快過了——”故意延長了聲音，人老了，耳朵不好使。抬頭看見外婆，竟像個(gè)孩子般，眼神停滯了很久，她緩過神來看著我：“是真要走了?。俊痹捓锍錆M了不舍，我說不出話，用鼻音“嗯”了一小聲，一股酸楚涌上鼻梁，活生生又被我咽了回去，好不是個(gè)滋味。

瞇著渾濁的眼靜靜地看著我，緩緩僵硬地支起一只手。我感覺外婆想摸摸我，支起手時(shí)有些吃力。我直接竄過腦袋，伏在她手掌下，托起了那只扭曲如竹枝一樣的手。外婆看看我頭上的發(fā)夾，手便緩緩輕輕地?fù)崦幌?，又慢慢地看看我的眼睛、鼻子、嘴巴……心疼地挽過我的手放在她的懷里，一陣暖意，眼神卻一直停在我身上。我看到外婆的眼，我不敢說話，不敢出聲兒，甚至不敢呼吸，有一股強(qiáng)大的力流把我緊緊地、牢牢地保護(hù)著，我怕驚醒了周圍那份寧靜的愛。

踩過小石子，低頭穿過低矮的櫻桃樹。櫻桃樹的枝枯黃干癟，歪歪倒倒像極了那干瘦的外婆。路過積滿雨水的鴨圈，被樹枝碰了一下頭。一回頭，我看見了那一幕，兩行淚，直刷刷地奔了下來，看那兒——紅磚石板砌的院子旁，靠著木樁土籬笆支起的，那不是我的外婆嗎？

瞇起眼睛，夠長了脖子看看她那不孝的外孫女走了多遠(yuǎn)？是在擔(dān)心她找不到回家的路？是在擔(dān)心她怕天黑了？我的外婆，我有多么不孝?。簽槭裁疵髦滥@么不舍卻執(zhí)意不肯留下，再多陪您待一會兒？是因?yàn)檫@兒沒有電腦？是因?yàn)檫@兒沒有夜市？是因?yàn)檫@兒沒有繁華？我，無言以對。我為什么不去體諒這世上最親最美的老人，想念子女?；丶铱纯?？害怕被拋棄，害怕孤獨(dú)留世的心呢？

我此時(shí)站在良心的門外，狠狠敲打著這冰冷的門，眼早已模糊，淚順著脖子直淌而下，溫?zé)崃四潜涞男模瑓s又如此般的苦?。?/p>

（指導(dǎo)教師：張玉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