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尿毒癥折磨了五年多后,26歲的王保保終于把腎換了。此時,他正面臨法院的審判。
為了籌措換腎費用,王保保三次販毒被抓。母親劉麗麗說,法官的一句“能換”,讓她決心捐出了自己的一顆腎。家里還借了二十萬的債。手術很成功。但十個月后,2014年9月16日,包頭市中級法院一審判處王保保死刑。
此事引發(fā)了激烈爭議:先救再殺,會不會太殘酷了?也有另一種聲音:即使可能判死刑,難道就不該救嗎?
“我想活”
2008年5月,21歲的王保保被查出慢性腎炎,醫(yī)生說,這個病最終可能發(fā)展成尿毒癥,到時候除了透析和換腎,沒有別的辦法。2009年12月的一天,王保保的病情突然惡化,此后,王保保每月要進行十次常規(guī)透析,才能維持生命。
家里最初沒做換腎的打算。最主要的原因是沒錢。之前看中醫(yī)折騰了一年半,基本花光了家中積蓄,還借了十來萬。
從2012年開始,事情有了變化。
這年3月28日,王保保因販毒在家里被抓,當場從其身上搜出冰毒2.5克,海洛因0.2克。因為患病,他第二天就被取保候?qū)?。父親王武生說,這時他才知道兒子在販毒。
或許是不愿面對父母,或者怕連累家人。王保保開始很少回家,有時在外面租房,有時住賓館或朋友家。5月21日,王保保在賓館第二次被抓,警方搜出冰毒23.7克。同樣因為患病,他很快又出來了。
王保保的女朋友崔小惠說,王保保應該是為了維持透析才販毒的,那時還沒想到換腎。當時包頭的新農(nóng)合醫(yī)保覆蓋范圍有限,每次透析只給報銷80元。王保保每周需要做兩次血液透析,一次460元。每兩周還要加一次1380元的環(huán)流。加上藥品和檢查,每個月自費的范圍得五六千。
2013年初,王保保的病友潤蛋去世,讓他受到很大刺激。于是開始焦急地催促父母,希望能給他配型換腎。
“當時還沒過年,他給我打電話,顯得特別害怕,說我不想死,我想活?!贝扌』菡f。
這一次,母親劉麗麗終于答應給王保保配型,檢查結(jié)果顯示可以移植。
看到希望的王保保決定,“干票大的”。他和四川省一名自稱“黑子”的毒販聯(lián)系,想通過物流的方式購買冰毒500克。如果順利轉(zhuǎn)手,預計能賺10萬到15萬。
由于自己的身份證遺失后一直未補,2013年3月6日,王保保把11萬現(xiàn)金交給王武生,讓他通過郵政儲蓄寄給一個賬戶。3天后,王保保和崔小惠到物流公司取貨時,被公安機關當場抓獲。除了郵寄過來的500克冰毒,還在他身上搜出了10克冰毒。
這一次,雖然依然很快保外就醫(yī),王武生等人也終于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霸龠@樣下去,恐怕真的要判死刑了”。
于是,在王保保三叔的召集下,親戚們又湊了22萬。
2013年12月,手術在包鋼醫(yī)院順利進行,一個月后,王保保出院。手術的費用遠遠低于預期,新農(nóng)合報銷55%后,王家只需支付八萬不到。此前,王武生一直以為會要三十萬,“后來才知道那是北京,包頭便宜得多。因為一直沒敢想,就沒仔細打聽?!?/p>
令他們沒想到的是,2014年9月26日,一審法官宣布的會是死刑。
在此之前,王保保一直積極配合警方檢舉毒販,以爭取立功。他記得有一次去檢察院交材料,檢察官還拍著肩膀說,下次可不能再犯了,再犯就死刑了。
所以他就覺得,自己肯定死不了??紤]到自己的病情,估計無期也能很快保外就醫(yī)。
白救了?
2月5日下午,內(nèi)蒙古高院選擇在羈押地附近的達茂旗人民法院開庭。
王武生說,手術之前,他曾兩次找到法官溝通,問能不能換腎,答案都是能換。特別是第二次過去時一審已經(jīng)開完庭,他明確問,“王保保犯的事兒挺嚴重的,現(xiàn)在醫(yī)院讓做腎移植手術,如果判了死刑,他媽就不用給他換腎了?!狈ü龠€是說“能換”。
一審判決后,劉麗麗跑去問法官,得到的回答是,從來沒說過不判死刑,還有:母親給兒子換腎本來也是應該的。這讓她完全無法接受,“從來都是死人給活人換腎,哪有活人給死人換的?醫(yī)療費用又這么高,現(xiàn)在等于把我們?nèi)叶寂辛怂佬?。?/p>
王武生也覺得判得重了,“他販毒不是為了賺錢,就是為了治病活命,換完腎就不干了。之前的都比較少,最后這次500克,沒賣出去就被抓了,社會危害沒那么大?!彼奖本┱伊寺蓭熁貋泶蚨?。
一點四十左右,二審庭審開始。王保保對于犯罪事實供認不諱,而辯護律師謝通祥主要強調(diào)了其立功表現(xiàn)。公訴方認可王保保有“一般立功表現(xiàn)”,考慮其今后可能繼續(xù)輔助公安局偵破毒品案件,給出了改判死緩的建議。法官宣布擇日宣判。
也有人對王保保并不同情。得知此事后,一附院的一名醫(yī)生表現(xiàn)得義憤填膺,“早知道就不救他了。救了這么多年,結(jié)果他去害人。這么多年,比他條件更差的我們也見得多,怎么人家沒去販毒?”
在最后的自我陳述中,王保保作了懺悔:“母親把一顆腎捐給了自己,我希望法官可以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孝敬和報答我的父母,給我一次重新做人的機會?!?/p>
(《南方周末》2015.2.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