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水
閑來翻書,讀到一則耐人尋味的歷史往事:孔子游于泰山,見榮啟期行乎郕之野,榮啟期鹿裘帶索,鼓琴而歌。孔子問:“先生所以樂,何也?”對曰:“吾樂甚多:天生萬物,唯人為貴;吾得為人,是一樂也。男女之別,男尊女卑,固以男為貴;吾既得為男矣,是二樂也。人生有不見日月、不免襁褓者,吾既得已午行九十矣,是三樂也。貧者士之常也,死者人之終也,處常得終,當(dāng)何憂哉?”這種順乎自然、安貧樂道的心境,讓孔圣人情不自禁地嘆道:“善乎!能自寬者也!”(《列子·天瑞》)
2500多年前的高士,衰榮不憂,徹悟人生,正所謂:看破有盡身軀,悟入無壞境界。如此,有了知足心、平常心,自然而然享受著閑適自在的生活。
閑適是生活與自然的巧妙融合、是對生命的自我關(guān)照,是人生的一種達觀而淡定的美好境界。人在這種狀態(tài)下可以順乎其心、順其自然,與天地萬物和諧共處,保持善良。善良是靈魂的返璞歸真,是人性的虔誠皈依。善良讓人們?nèi)リP(guān)愛,去珍惜,去體恤……于是,人類多了一些志向高遠的賢達,多了一些飽含深情的詩人,多了一些寄情山水的雅士,多了一些樂善好施的仁者,多了一些上善若水的智者。
詩仙太白千古名句:“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瀟灑自如的豪情令人叫絕。酒可以醉,錢可以散,人可以窮,唯獨善不可以丟。蓮出淤泥而光彩不損,唯其高潔清正;人遇困苦而深情依然,唯其善心永恒。
有“逍遙地上仙”之美譽的白居易,是熱愛生活,追求自然,將生活藝術(shù)化、情趣化的典型人物。特別是他卸去官職,隱居龍門香山后,以自然為人生的關(guān)照,悠然自得。云深松老,方知鶴夢之悠。他游山玩水,品茶飲酒,讀書寫詩,抱琴弄月,養(yǎng)魚種花,營造詩意般的生活環(huán)境,追尋一種心的回歸、心的歇息、心的愉悅,在樂天知命中度過了他的晚年。
白居易的《小宅》詩云:“庚信園殊小,陶潛屋不豐。何勞問寬窄?寬窄在心中。”心是精神的主體,“心宅”是人真正的家,寬闊的天地是在心靈世界。因此,他既能在平凡的生活中別具慧眼地發(fā)現(xiàn)美好,又能從平和的內(nèi)心深處超然篤定地找到快樂,達到了人與現(xiàn)實和自然的親和協(xié)調(diào)。
詩人在《匡岳草堂記》中提到,他酷愛在住處自建水池花園,日復(fù)一日,不辭辛苦,覆簣土為臺,聚拳石為山,環(huán)斗水為池。日常的情趣生活令他心靜神清。“有意不在大,湛湛方丈余。荷側(cè)瀉清露,萍開見游魚。每一臨此坐,憶歸青溪居?!保ā缎〕亍罚?/p>
白居易的閑適與靜雅,反應(yīng)了自己獨善其身的人生哲學(xué),但這位香山居士并沒有完全沉湎于個人的愉悅,垂垂暮年的他,心中依然惦念百姓。844年,73歲的大詩人同好友一起,出錢開挖龍門一帶阻礙舟行的石灘,使險路變成通津,實現(xiàn)了自己“我身雖歿心長在,暗施慈悲與后人”的心愿。如此兼濟天下的善舉,成為千古佳話。
可見,閑適合乎自然,合乎人性,合乎自我,絕不是消極,而是善待人生,精神超脫,是另一種進取。懂得閑適是一種智慧,享受閑適是一種藝術(shù)。
“幾時拋俗事,來共白云閑?!保赝ン蓿皬慕袢粼S閑乘月,柱杖無時夜叩門。”(陸游)“閑坐小窗讀周易,不知春去幾多時?!保ㄈ~采)“敲門都不應(yīng),倚杖聽江聲。”(蘇東坡)“消受白蓮花世界,風(fēng)來四面臥當(dāng)中?!保ń疝r(nóng))
古往今來的名人雅士,不斷身體力行,絕妙地詮釋著安閑自得的生活之妙。其中蘊含著人生的大智慧、大境界。
“一生只愿做閑人”的齊白石,寫閑字、書閑畫、刻閑章、會閑友……率性自在,其樂無窮,成為世人敬仰的一代藝術(shù)大師。
對常人而言,似乎望塵莫及、難以企及。其實,閑適并不遙遠,更不深奧。閑適善美是無數(shù)優(yōu)秀中國人性靈的一種表現(xiàn),是人生自然和諧、知足常樂的一種心境,是生活從容不迫、修養(yǎng)身心的一種狀態(tài)。
“寵辱不驚,閑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漫隨天外云卷云舒?!?/p>
寥寥數(shù)語,道出了人生對事對物、對名對利應(yīng)有的態(tài)度:得之不喜、失之不憂、心境平和、恬淡自然。
用閑適的心靈去關(guān)照世界,我們始終會以愉悅的心情來“妙悟天地之大美,感悟生活之大雅,禪悟人生之大愛?!钡疵髦?,一心向善,閑適自在,盡享善美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