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紀委監(jiān)察部網(wǎng)站,對王敏的采訪,幾度因他泣不成聲而中斷。他的哭聲,時而低沉壓抑,時而撕心裂肺,其中不乏對自己罪孽深重的懺悔,而更多的則是對紀律審查的恐懼。
2015年2月17日,山東省委原常委、濟南市委原書記王敏因涉嫌利用職務上的便利為親友經(jīng)營活動牟取利益,在干部選拔任用、企業(yè)經(jīng)營等方面為他人牟取利益,收受賄賂折合人民幣2000余萬元等問題,經(jīng)中央紀委審議并報中共中央批準,決定給予王敏開除黨籍處分;將其涉嫌犯罪問題及線索移送司法機關依法處理。
一面大講紀律和規(guī)矩,一面仍不收斂不收手
王敏常常把“守紀律講規(guī)矩”掛在嘴上,在檢查考核市屬部門黨風廉政建設責任制、市委傳達學習省委會議精神、全市領導干部學習黨的十八屆四中全會精神等會議上,一再大講領導干部“要深刻理解嚴守政治紀律的嚴肅性,時刻緊繃政治紀律和政治規(guī)矩這根弦”,可謂語重心長、情真意切。就在王敏落馬當天,他在全市領導干部大會上作廉政警示教育報告的新聞,仍然充斥當?shù)孛襟w的頭版,甚至頭條。這些報道無一例外地告訴讀者,這是一個黑色幽默。
在不少濟南干部看來,對“王敏落馬”感到意外。他們認為,“王書記”慷慨陳詞,緊扣“紀律和規(guī)矩”,“上連天線、下接地氣”,這是他的一貫風格,沒有“不對勁的地方”。
為了樹立自己的形象,王敏將許多紀律和規(guī)矩寫在文章里、講在會議上。說起用人,他講“堅決整治跑官要官、買官賣官、拉票賄選和突擊提拔干部等問題”;說到反腐,他講“要始終保持查辦案件的強勁勢頭,對腐敗分子,不論涉及到誰,都要一查到底、堅決懲處”。
這些義正詞嚴的講話,表面上熱熱鬧鬧、振振有詞。但他內(nèi)心深處,卻視黨紀如無物,就在十八大以來嚴懲腐敗的高壓態(tài)勢下,依然不收斂不收手,頂風違紀。中央八項規(guī)定出臺,特別是中央整治“會所中的歪風”通知下發(fā)后,王敏仍然置若罔聞,于2014年6月,借在中央黨校學習之機,潛入濟南一家房地產(chǎn)公司總經(jīng)理趙某在北京的會所吃喝玩樂。
在查扣王敏及其家人收受的錢物中,僅十八大以后收的購物卡就多達173張,占其收受購物卡總額近四分之一;收受商人、官員賄賂200余萬元,占其受賄總額的12.1%。
一面大談廉潔,一面大肆斂財
“一個班子,尤其是黨委書記過不了廉潔關,就沒有擔當?shù)馁Y格”,“一個干部,能成長到局級,不容易,大家都不愿意他犯錯誤、挨處分,但一旦犯了錯誤,誰都管不了,有紀律在那兒放著!”王敏常在各種會議上大談廉潔,“苦口婆心”教育干部。
他張口“廉潔”、閉口“清正”,迷惑了不少干部和群眾。在他被調(diào)查后,很多干部覺得“不可思議”、“怎么可能”,對他“落馬”感到非常吃驚。
在山東,關于王敏的舉報并不多。中央巡視組巡視山東時,接到有關他的問題反映也不集中。這是因為王敏有個所謂的“原則”,就是“兔子不吃窩邊草”,在自己直接負責的工作范圍,不幫人牟私利,以免搞得烏煙瘴氣;不收下屬的錢,以免買官賣官。他還禁止家屬在自己主政地方經(jīng)商謀利或干預工作。
其實,這些都是王敏的“障眼法”。在表演的背后,他貪婪的一面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2005年,王敏結識濟南一家房地產(chǎn)開發(fā)公司總經(jīng)理趙某,從此拉開了相互利用、權錢交易的“二人轉”序幕。當權力遇上利益,在各種誘惑之下,失去了定力,則必然被“圍獵”。王敏需要的是房地產(chǎn)大亨的金錢,而趙某看中的則是王敏手中的權力。王敏明白一旦和趙某糾結一起,必然是權錢交易,但為了滿足自己的貪欲,他急不可耐地“飛蛾撲火”,和趙某一拍即合、勾肩搭背,迅速結成了利益同盟,心甘情愿地接受了趙某的“圍獵”。貪欲的閘門一旦打開,就如決堤的洪水一瀉千里。近十年來,在王敏的力挺下,趙某的生意順風順水,財源廣進?;跒橼w某提供了諸多便利,王敏向其索賄的底氣十足,儼然把趙某當成了自家的“錢袋子”和“提款機”。趙某則對王敏“知恩圖報”,先后向其行賄現(xiàn)金、房產(chǎn)、名人字畫等錢物累計達人民幣1800余萬元。
以利相交,利盡則散;以權相交,權盡則棄。趙某被捕后,王敏害怕與其經(jīng)濟交往被牽出,惶惶不可終日,極度煎熬,幾乎崩潰。他在《懺悔書》中說:“夜夜難以入睡,幾乎天天半夜驚出一身冷汗,醒來就再也睡不著,總想不知道什么時候就出事。白天常常魂不守舍,省委通知開會,怕在會場被帶走;上班時怕回不了家;上級領導約去談工作,也怕是借題下菜。開會時在臺上坐著,往往心不在焉,只得強打精神撐著;一個人時,唉聲嘆氣,多次用拳頭敲打自己的腦袋,發(fā)泄胸中壓力?!?/p>
即便如此,王敏仍心存僥幸,總覺得趙某不會將他供出來,直至被帶走接受組織調(diào)查那一天,還對其抱有幻想。
一面嚴責身邊工作人員,一面驕縱親屬子女
在同事眼里,王敏對下屬以嚴厲著稱,不接受下屬的請托事項,不允許搞“烏煙瘴氣”,對工作搞不上去的地方和當事人毫不客氣。其上一任秘書戚某跟著他一干就是九年,有三次提拔機會,但王敏明確表態(tài)不能“特殊照顧”,直到2012年戚某才得以任用。他從來不允許秘書幫別人請托私事或者轉送禮物,知道了他的脾氣,時間一長,秘書也就不敢這么做了。
王敏事發(fā)后,戚某在配合組織調(diào)查時,哭著說自己裝修住房的時候,王敏還特意叮囑他:“需要錢告訴我,千萬不要犯錯誤?!焙鸵恍╊I導干部拿秘書當作“心腹”,一腐俱腐、一損俱損不同,王敏對秘書管教顯得特別嚴格。只是讓戚某大感意外的是,就是這樣一位平時“嚴于律己”的領導,背后卻大肆斂財、追求享樂。
2005年,他主動將妻子介紹給趙某,并對趙某說,“你這個阿姨人很好,和她處不好的人肯定有問題?!毙念I神會的趙某對王敏妻子百般討好,主動帶其到北京、香港、澳門旅游、購物,從名牌衣服到名牌手提包,哪個好、哪個貴就買哪個。2008年,在王敏默許下,趙某為其女兒購買住房。趙某還多次帶王敏妻子去澳門賭博,王敏妻子不用出賭資且“分紅”。對于這些,王敏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從未覺得有什么不妥。
放縱妻子、女兒、女婿,整個家庭形成了以王敏為核心,夫妻聯(lián)手、全家上陣、共同斂財?shù)逆湕l,陷入了“物質(zhì)生活享樂化、精神生活頹廢化、家庭生活逐利化”的泥沼。
東窗事發(fā)之后,面對記者的采訪,王敏掩面痛哭,“是我把他們引向了錯誤的道路,這不是愛而是害……我沒有帶好頭,作為家庭主心骨,這個上梁沒有擺正?!?/p>
一面高談理想主義,一面丟棄黨性原則
2009年,王敏在總策劃拍攝電視劇《知青》時,為顯示自己是一個有信仰、有追求、有奉獻的人,要求電視劇突出為理想、為集體、為他人這個主題。不僅如此,王敏還為該劇主題曲作詞?!半y忘那蒼茫歲月/吶喊著溫暖的春天/磨煉伴隨著無怨無悔/展開人生的風帆……”在這首名為《曾經(jīng)》的歌曲中,王敏根據(jù)自己4年的知青歲月,寫出了對那段“激情燃燒歲月”的感懷。
與之類似,在策劃指導電視劇《闖關東》時,他要求極力突出民族英雄主義,通過電視劇《老農(nóng)民》表達對農(nóng)村現(xiàn)實生活和農(nóng)民精神世界的關注。這都是王敏用以詮釋自己革命理想主義的例證。
王敏喜歡看紅色影片,常常獨自坐在客廳一遍一遍地看。每當看到片中的英雄人物奮不顧身,看到革命烈士壯烈犧牲,他都激動難抑、淚流滿面。就連他的妻子都感到疑惑,這些影片他幾乎沒有遺漏全都看過,有的還看過幾遍、十幾遍乃至幾十遍,依然感動至此。可當記者問他,既然常常主動看紅色影片,會不會聯(lián)系自己的所作所為去反思?王敏幾乎是不假思索地作答:“不會,從來不會。當時的感動是真的,但第二天自己想做啥還做啥?!?/p>
1992年,王敏從美國參加培訓班回到北京,經(jīng)熟人介紹,和幾個商人一起去豪華酒店吃喝玩樂,盡管只是一面之交,王敏就“入鄉(xiāng)隨俗”犯下了腐化墮落的錯誤。后來,那位熟人又多次帶他去高檔場所玩樂,讓他欲罷不能。久而久之,王敏對商人們的這種包圍,或者說“商人圈”十分喜歡,常常是樂在其中。這種奢靡生活對他刺激很大,看到別人生活那樣舒適,環(huán)境那么高檔,花錢那樣大方,很是羨慕,產(chǎn)生了有錢就有好生活的念頭。
也正是從那時起,貪欲的種子在王敏頭腦中悄然種下,并快速畸形膨脹起來?!拔U?,嗜欲之心,如堤之來水,其潰甚至,一潰則不可復收也。”上世紀九十年代,一個老鄉(xiāng)找王敏辦事,送他一萬元現(xiàn)金。他誠惶誠恐,后來想想,朋友間往來,別人不會知道。有一就有二,第二次往往更加變本加厲。之后,找他辦事的人越來越多,送錢送物的也頻頻登門,心中的不安逐漸消失了。
在接受組織調(diào)查期間,他反省到,“我為什么鬼迷心竅收受他人財物?為什么執(zhí)迷不悟越滑越深?為什么追求享樂熱衷奢靡?為什么不聽黨的話成了罪人?我變成這個樣子絕不是偶然。這些天,我反復想到,是喪失理想自毀人生,是貪欲誘惑墜入深淵,是失去約束放縱自己,是淡忘法紀膽大妄為,是脫離組織迷失方向……”(來源:《西寧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