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曹雪芹

【先睹為快】

正說著話，只見賈母等來了，各自隨便坐下。賈母說：“把那一張小楠木桌子抬過來，讓劉親家靠我這邊坐著?！北娙寺犝f，忙抬桌過來。

鳳姐一面遞眼色與鴛鴦，鴛鴦便拉了劉姥姥出去，悄悄的囑咐了劉姥姥一席話，又說：“這是我們家的規(guī)矩，若錯(cuò)了我們就笑話呢?！闭{(diào)停已畢，然后歸坐。

賈母帶著寶玉，湘云，黛玉，寶釵一桌。王夫人帶著迎春姊妹三個(gè)人一桌，劉姥姥傍著賈母一桌。那劉姥姥入了坐，拿起筷子來，沉甸甸的不順手。原是鳳姐和鴛鴦商議定了，拿了一雙象牙鑲金的筷子與劉姥姥。劉姥姥見了，說道：“這叉耙子比俺那里鐵锨還沉，那里犟的過他。”說的眾人都笑起來。

這時(shí)一個(gè)媳婦端了一個(gè)盒子過來，一個(gè)丫鬟上來揭去盒蓋，里面盛著兩碗菜。鳳姐兒揀了一碗鴿子蛋放在劉姥姥桌上。賈母這邊說聲“請(qǐng)”，劉姥姥便站起身來，高聲說道：“老劉，老劉，食量大似牛，吃一個(gè)老母豬不抬頭。”自己卻鼓著腮不語。眾人先是發(fā)怔，后來一聽，上上下下都哈哈的大笑起來。史湘云撐不住，一口飯都噴了出來，林黛玉笑岔了氣，伏著桌子噯喲，寶玉早滾到賈母懷里，賈母笑得摟著寶玉叫“心肝”，王夫人笑得用手指著鳳姐兒，只說不出話來，薛姨媽也撐不住，口里茶噴了探春一裙子，探春手里的飯碗都合在迎春身上，惜春離了坐位，拉著他奶母叫揉一揉腸子……

劉姥姥拿起筷來，只覺不聽使，又說道：“這里的雞兒也俊，下的這蛋也小巧，怪俊的。我且先吃一個(gè)?！北娙朔阶×诵?，聽見這話又笑起來。賈母笑的眼淚出來了。賈母笑道：“這定是鳳丫頭鬧的，快別信他的話了?！蹦莿⒗牙颜潆u蛋小巧，要吃一個(gè)，鳳姐兒笑道：“一兩銀子一個(gè)呢，你快嘗嘗罷，那冷了就不好吃了?！眲⒗牙驯闵炜曜右獖A，哪里夾的起來？好不容易夾起一個(gè)來，才伸著脖子要吃，偏又滑下來滾在地下，忙放下筷子要親自去撿，早有地下的人撿了出去了。劉姥姥嘆道：“一兩銀子，也沒聽見響聲兒就沒了?！北娙艘褯]心吃飯，都看著他笑。賈母又說：“這會(huì)子又把那個(gè)筷子拿了出來，又不請(qǐng)客擺大筵席。都是鳳丫頭支使的，還不換了呢?！钡叵碌娜嗽辉A(yù)備這牙箸，本是鳳姐和鴛鴦拿了來的，聽如此說，忙收了過去，也照樣換上一雙烏木鑲銀的。劉姥姥道：“去了金的，又是銀的，到底不及俺們那個(gè)順手?！兵P姐兒道：“菜里若有毒，這銀子下去了就試的出來?！眲⒗牙训溃骸斑@個(gè)菜里若有毒，俺們那菜都成了砒霜了。那怕毒死了也要吃盡了。”賈母見他如此有趣，吃的又香甜，把自己的也端過來與他吃。

（節(jié)選自《紅樓夢(mèng)》第四十回，題目為編者自加）

【閱讀手記】

作者利用幾個(gè)細(xì)節(jié)塑造出劉姥姥的樸素實(shí)在的老農(nóng)婦形象。同時(shí)作者也透過劉姥姥的眼睛映射出賈府“朱門酒肉臭”的景象，對(duì)賈府的腐敗發(fā)出沉重的譴責(zé)。

【提升空間】

1.文中運(yùn)用哪些描寫方式來刻畫劉姥姥的形象？

2.文中的畫線句屬于什么描寫，有何作用？

【黃鑫/供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