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智虎
那座江南小鎮(zhèn),樹木里仿佛都帶著飽滿而濕漉的水分。那些埋藏在肥大校服下的高三時光,黯淡而又美好。
夕陽,鐵軌。
火車轟隆隆駛過。
小意,你知道自己想什么,這樣真好?!郎惖剿呎f。
一厘米的距離,0.1秒的觸碰,姚哲恬撞進了屠小意的心里。只屬于兩個人的黑板報時間,闖進桀驁不馴的齊景軒,空氣里暗涌曖昧的氣息。
故事里的少年們生活在不算遙遠的過去,一個青瓦小巷、墻皮斑駁的小城。那里陽光溫暖卻不濃烈。校門口的街邊,總是彌漫著煎炸小食油膩膩的香氣。女孩子穿著永遠寬大的校服,在婆娑的樹影里微笑。
風吹過身旁,才能看出瘦小纖細的輪廓。男孩子們踩在發(fā)出各種聲響的老舊自行車上高聲談笑……他們共同穿行在一段叫作高三的時光里。他們討厭考試,卻又擔心分數(shù); 他們小心翼翼地喜歡著某人,但當親密突然而至的時候又會怯而止步; 他們好像有很多夢想,但是鋪在前方的未來卻很單調; 他們奮力撞擊著青春的牢籠,卻找不到前行的方向……
青春,初戀,成長,時光,遇見年少時一起追的女孩。在那段想要回憶卻幾乎要遺忘的時光里,在那種含蓄、靜默的美好里,重新奔跑、眺望……
昨日青空
少年時,誰能躲過那場青春的大雨?雨過天晴,我抬頭仰望天空,清澈的藍是一生最初的心動。青春的大雨劈頭蓋臉淋下,有人孤獨迷惘,有人渴望飛翔,誰能安然無恙躲過這場雨?后來,我淋過很多場雨,吻過很多朵花,遇到過很多次愛,仰望過很多地方的天空,卻永遠記得那段歲月里,永不改變的——青空之藍。
被驚醒的青春
屠小意站在立交橋上,望著腳下來來往往的無數(shù)車輛。炙熱的空氣,充盈著整座城市,微風撫過,冷卻少許難耐的溫度。手機閃著微光,他按下發(fā)送鍵。
這已經(jīng)是第幾次用指尖結束愛情了?并不是自己花心,而是一直在尋找當初的那個影子,那個當初的人。
距離,是一個讓人疑惑的東西。當所有滯澀唇邊的話語,透過兩個人上下的指尖,來往幾萬千米的高空,幾乎毫無延遲地傳遞;當那些以光速開始的感情,又以光速結束,彼此的心,被遠遠地甩在了后面。
而曾經(jīng),某段不算遙遠的時光里,我們面對面地站立,安靜得能夠聽見彼此的心跳,有些話,卻還是無聲地氤氳在胸腔里。然后,當你需要它的時候,它便會沿著時光斑駁的倒影,穿過幾萬千米的高空,倏然而至。
自行車發(fā)出吱吱呀呀的響聲,飛馳在路上,迎面吹來的風,混合著夏至遍地生長的香樟的氣息,頭發(fā)被吹得亂七八糟的,不過也沒有時間管這些了。今天是高三新學期報到的日子。傳說高三的生活猶如煉獄一般,但一想到生活中還有漫畫和街機,所有的煩惱便像迎面吹來的風,一閃而過。
而每個上學日的清晨,都會有一個瘦小的男生在離家門口不遠處的胡同里等我。他的樣子和他身旁的巨大鐵架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花生是全班個子最小的男生,但騎的卻是他老爸那輛跟他身高完全不搭的“大坦克車”。他是我唯一一個從小學到高中都在同一個班的同學,也是我的死黨。
到學校的時候,上課鈴聲剛剛停,我慌忙穿好衣服,然后拉著花生跑向教室。夏至悶熱的溫度讓我整個人都難受到了極點,衣服因為汗液全都粘在了身體上。
趕到門口的時候,還是像往常那樣,又被狠狠地批了一頓。這個四十多歲的男人叫作陳君,是我高三的班主任。我私底下叫他老陳,當然,同學中還流傳著許多關于他的難聽的綽號。
老陳的訓斥聲逐漸模糊,因為我看見姚哲恬坐在第二排的窗邊,左手將低垂的鬢發(fā)掠向耳后,側臉有著一種說不出的美麗。
我記得很清楚,就是在這個時候,她出現(xiàn)了。沒有奇裝異服,沒有染發(fā),也沒有戴任何奇怪的飾物。她的打扮其實沒有什么與眾不同的地方,但就是顯得那么特別。在她的身上,從頭到腳都洶涌著一股我們當時完全無法理解的氣息……
不知道為什么,老陳并沒有罵她,反而還對她笑。真的很奇怪,因為老陳可是一個很少有笑容的人。
班里要安排班干部,雖然按照慣例,我知道會有很多人成為老陳自相矛盾的言語的犧牲品,但是我萬萬沒有想到,會是我和她。
心存的不僅僅是緊張,還有一絲淡淡的喜悅?;蛟S還有一份感激,給老陳。
我轉過頭望向她,看見她對我會心一笑,十分美麗。
每個沉睡的少年都好像一只雛翼的鳥,當蒙在生命里的黑布掀起一角,露出一抹刺眼的天光——青春,于是被驚醒了。
在那一刻,我知道我……“喜歡”上了一個人。不是愛,而是那種名為“喜歡”的感情。它干凈簡單,卻格外動人。在很多年以后,我才發(fā)現(xiàn)它遠比“愛”要珍貴。之后我會遇到很多次“愛”,但是“喜歡”的心情,卻可能不會再擁有……
因為那時,我們都很年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