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未

這位年輕的華人女教授在著名苛刻的ratemyprofessor學生評教網站上將近滿分的學生打分。我不禁好奇，是怎樣的一種個人魅力可以克服種族、語言以及文化背景的三重差異使得她獲得如此高度的評價。

初見Joyce，她一身隨意的條紋T恤和牛仔褲，披著中長卷發(fā)，干凈的淡妝下溫柔的眼神和親切如姐姐的笑容，讓我一時無法將她與professor這個頭銜聯(lián)系在一起。她娓娓道來自己這十多年的經歷，談吐間散發(fā)出來的平易近人卻并未掩蓋她清晰的思維和嚴謹?shù)倪壿嫛?/p>

歪打誤撞成了教授

Joyce那個年代由于信息閉塞和認知局限，填報高考志愿往往就是父母親的一個拍板，對于Joyce也不例外。工程師父親不愿意女兒學工科走他的老路，又怕寫作全靠背誦范文的她在純文科方面不能成器，更是擔心對歷史頗有興趣的她變成考古學家總在偏遠的地方借著煤油燈啃饅頭，于是就說：“學經濟類去吧，我看會計啊銀行啊，工作環(huán)境舒服待遇也不錯，挺好?！碑敃r正是鄧小平南巡講話之后，經貿類專業(yè)如雨后春筍一般崛起，所以盡管她不是特清楚國際金融是個啥，考上了卻也覺得倍兒有面子，“那時確實有虛榮心”，她如是說。

大學里面正兒八經做的事情就是學英語，到了90年代末出國潮洶涌，用她自己的話說，是無腦跟風考G考T，摩拳擦掌地申請國外的經濟學博士，結果第一次申請全軍覆沒。到了2000年和在美國的朋友接觸探討之后才知道經濟學博士并不是自己想象得那么光鮮，相反，出路并不那么樂觀。于是擺在面前只有兩個比較好并且現(xiàn)實的選擇，要么自費讀個會計碩士，要么申請金融學博士。然而金融學博士是最難申請的項目之一，整個美國只有100多個學校和機構設置這個項目，并且嚴格控制招生，每年只收2～4人，中途qualify的時候再砍掉1～2人，所以每年畢業(yè)的金融博士寥寥無幾，于是也就能在job market上“賣個好價錢”。她在花了2000刀（當時的巨額）瘋狂投了50個學校的申請之后，非常幸運地被其中一所學校錄取并提供全額獎學金。但這只是開端：金融博士項目錄取的學生大多是已經在美國本土有經濟學/金融學或者工商管理碩士學位的人才，更有甚者則已經獲得物理/工程/數(shù)學博士所以數(shù)理基礎非常扎實，可見競爭異常激烈。金融博士學位難拿早已不是秘密，為了留在這個高大上的項目里并且有高大上的前途，身為文科生的她硬是咬咬牙堅持讀了下來?！爱敃r確實是有現(xiàn)實和投機的因素”，Joyce很坦誠地說。但她走的卻并不是一條現(xiàn)實和投機的路。

哪怕剛進這個項目的時候她也不甚清楚原來這個項目主要是培養(yǎng)學者/教授/老師的。但是當導師說了一百遍“你將來就是教授”之后，大家就被完完全全“洗腦”成功了。金融博士們畢業(yè)的時候，十有八九去了學校當教授，少數(shù)一部分進了工業(yè)界包括對沖基金和投資銀行等。做教授雖然收入往往比不上工業(yè)界，卻只要通過終身教授考核就可以穩(wěn)拿一輩子鐵飯碗；而工業(yè)界則是大起大落，年景好時風光無限，年景差時顆粒無收。

I care about you

在美國曾經無數(shù)次聽到學生抱怨他們的中國教授講課枯燥給分苛刻而且沒有幽默感，也曾經無數(shù)次聽中國教授說起美國學生散漫不羈自以為是甚至不給面子。而Joyce在短短不到十年的教學生涯里總結出了自己“對付”學生的辦法，從第一次教課時那個面對一百多號人心虛得雙腿和聲音都在發(fā)抖的年輕女老師蛻變成了處變不驚受人尊敬的Professor Mao。

在Joyce看來，金融課好講，因為每個概念都有現(xiàn)實生活里的應用，可謂最接地氣的專業(yè)之一。正因為這樣，要講得好才更需要花時間。她每天讀華爾街日報，看CNBC，一堂課花五到十分鐘討論財經時事。其實從學生的角度看問題，很受學生的歡迎。做老師，就是要把深奧的道理用最簡單的語言講授出來幫助學生理解，并且多年如一日保持對教學的高度熱情，才能讓學生愉快地接受?！半m然基礎知識我教了N次，但只要站在講臺上，哪怕假裝，也要充滿熱情高亢激昂地講課，否則更不要指望學生有學習的熱情。”在美國教學，需要有美式的幽默感，多采用蘇格拉底教學法（對話式討論式啟發(fā)式）或者利用游戲寓教于樂；同時也需要在學生心目中塑造一個對專業(yè)很精通很權威的樣子，告訴學生你任何問題都可以問我，但也告訴他們，I don't know everything（我不是萬能的）。課堂上學生發(fā)言如果有一時無法回答上來的，她會如實回答不知道的同時告訴學生，我會幫助你一起尋找答案。當幾個學生送上刻薄的嘲笑時，她會無辜地調侃：“說真的，你們假設我知道所有事情的答案嗎？如果是的話，我還站在這里干什么呢！”

當然作為老師，最重要的還是要把學生放在第一位?！癐 care about you. I'm here to make a difference.”是她經常告訴學生的一句話?！拔以诤跛麄?，在乎他們有沒有學到有用的知識。我希望他們知道我一直在這里關心他們，幫助他們?！痹趓atemyprofessor網站上一名學生這樣評價她：Joyce是最好的一位老師，她用所有辦法幫助你直到你理解所有的內容。在這門課之前我對金融的興趣為零，但是她讓這門課變得如此有意思，讓我完全不愿意再逃課。

當然在美國這樣一個大雜燴的地方，學生素質也參差不齊，作為老師必須具有過硬的心理素質。她的教學經歷中最不客氣的是一個美國男生。有一次開學她問大家有沒有買好課本，那個男生突然對著全班人說：我們的錢都拿來付你的工資了，哪里還買得起書！ （美國大學學費高昂，公立學校一年的學費在幾千到一萬美金，而私立的則要五萬美金之多）Joyce不慌不忙地說，當年我在中國上大學，學費接近于零。如今在很多國家比如德國，大學依然是免費的。我也不明白為什么在這個高稅收的國家上大學要花這么多錢。你不要忘了，就連我本人每年也要繳高額的收入稅。男生不再說話，到了學期末的時候他對Joyce說，教授，我這個學期對你說了很多不客氣的話，以后你再碰到不客氣的學生就不會再害怕了?！拔揖桶堰@當成一種變相的道歉了?！盝oyce坦然地說：“有些無理可以忽視，但有些時候必須據(jù)理力爭，不能被學生bully（欺負）了。美國是一個多樣性很強的國家，有些學生很有禮貌，但也有很多學生是非常自由散漫的，作為老師我習慣這樣的多樣性，如果太當真了，就是和自己過不去。”

Joyce在科研教學雙豐收的同時也贏得了學生的尊重，她時常收到感謝信和感謝卡。很多學生畢業(yè)之后依然和她保持聯(lián)系，會邀請她去生日派對、婚禮等等，就好像朋友一樣。有個學生在她的facebook上留言說：Professor， you have changed my life（教授，你改變了我的人生）！“我想，她一定是指好的改變——這大概是對我工作最高的評價了吧?！?/p>

在很多人眼里，學金融等同于有錢途，這確實不無道理。Joyce的本科同學已經有一批人實現(xiàn)了財務自由，她的學生們也開始陸陸續(xù)續(xù)賺了大錢?！拔疫x擇了一條不同的路，也意味著我無法像他們一樣真正達到財務自由，所謂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吧，但是這是我熱愛的職業(yè)，還有我熱愛的生活方式?！泵磕暧兄罴儆纸洺⒓訉W術會議的她，足跡踏遍了世界各地，閑暇時尋找美食、品酒飲茶，甚至自己下廚做綠豆糕做月餅，生活精致也充滿了熱情。她機緣巧合走上這條不尋常的職業(yè)路，在辛苦忙碌多年之后在異國他鄉(xiāng)的講壇上收獲尊重和認同，并且真正享受事業(yè)和人生。

責任編輯：方丹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