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麗娟
深夜,宿舍里的人都已熟睡,伴著微微的鼾聲。我把腦袋小心地伸出被窩——把自己捂在被窩里,確實有種窒息的熱。不知從哪里來的勇氣,我悄悄從寢室里溜了出去,倚在宿舍樓的欄桿上發(fā)呆。偌大的校園,只有高三那棟樓還燈火通明。我知道這是畢業(yè)生在這個學校的最后一晚,明天他們就要各自奔赴考場了。在這種青春肆意的喧鬧中,我看出了一種疼痛與無奈,甚至還夾雜著一些悲壯的味道。
我在黑暗的這一頭望著相隔甚遠的那棟高三的專屬樓,雖是白茫茫的一片,但我心底能夠感受到他們是如何撕下這一年中在題海里埋頭苦干的面具,盡情地釋放著那座被無數(shù)壓力壓抑的青春火山。他們或扯起嗓子叫囂著唱歌,撕心裂肺,或緊緊地圍在一起相擁相泣。零食,紙條,書本,同學錄,滿天飛,似要地老天荒,又像是生離死別。
這讓我想起了去年中考前夕的畢業(yè)晚會,雖然不及高考這樣轟轟烈烈、蕩氣回腸,但也算是我人生當中一個小小的轉(zhuǎn)折點了。記得那晚,我和世俗的人一樣,不能逃脫情感的影響,抱著相處三年的同學和班主任哭得稀里嘩啦。那一刻,離別成了我們心中最難以割舍的痛。就這樣,中考給了我們一場儀式,拉下了我們初中時代的帷幕。
就在我進入高中大門一個多月后,有天出門逛街,突然聽到有人喊我的名字?;仡^定睛一看,原來是我初中時的班主任。她不知何時染了頭發(fā),是秋天的顏色,頭發(fā)因干枯而凌亂地散在肩膀,這讓我差點認不出她。沒有了那種久別重逢的激動之情,我只是不冷不熱地回了一句:“老師是你啊!真巧……”連我自己都覺得驚訝,我不知道她當時是怎么想的,是失望,還是她根本就不在意我的態(tài)度。然后便是長長的沉默,我們在找不到話題之后就匆匆地告別。但我還是清晰地記得畢業(yè)晚會那夜我與她抱頭痛哭的場面,而此刻的相逢似乎又重現(xiàn)了當時的情景,卻激不起我心中的一點漣漪。
仔細回憶,想起我剛上初中那會兒,大家正值青春懵懂的年紀,荷爾蒙剛剛發(fā)芽。像其他班級一樣,總會有那么一對兩對關系不一股的男生女生,他們勇敢地觸犯我們大多數(shù)小孩不敢甚至羞于去想的小情感。當時,我們老師對于“早戀”是深惡痛絕的,一旦發(fā)現(xiàn)一點蛛絲馬跡就會立即斬草除根。即使這樣,依然阻擋不了一些人的青春萌動。
就在開學不久,我們班順理成童地誕生了“第一個故事”。那男孩常常給女孩買東西,每天早晨他都會拎著滿滿的一大袋零食走進教室,伴著全班男生的起哄聲走到女孩桌前,輕輕地遞給女孩,然后換來女孩一個甜甜的微笑。女孩文采很好,會給男孩寫滿滿的情話,他們會在上課時望著對方出神,下課后黏在一起聊天……他們兩個就像黑暗中偷吃的兩只小老鼠,惶恐又帶著興奮地咀嚼甜蜜與苦澀。
后來的后來,我們分班了,他們倆也離開了我的生活,直到上了高中。一次我在學校食堂吃飯,旁邊正坐著一個男生一個女生,兩人旁若無人地打鬧,動作甚是親密。我覺得有些尷尬,無意間轉(zhuǎn)過頭去,看到男生的那張臉,頓時就驚訝了。盡管褪去了當年的青澀,儼然成熟了不少,但還是容易辨認得出他就是那時我們班那個“早戀”的男孩。如今他依然冒著被老師被學校處分的風險,不顧一切地與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只是女孩卻不再是當年的那個女孩了。這讓我想起當年他與那個女孩親密相處的種種情景。作為一個旁觀者、局外人,我仿佛覺得那些離成熟還很遠的小情感成了這個世界上最廉價的東西,信手可得。
時光就是這樣神奇,曾經(jīng)在你心頭發(fā)燙的誓言,以及你自己以為刻骨銘心的感情,時光都會替你沖刷得千千凈凈。想起一句特別唯美的句子:如花美眷,也抵不過似水流年。說的大概就是這個道理吧!
也許一個人一生就是一個不斷行走的過程,世上的事物太多,我們總要與其中的一部分擦出火花,然后固執(zhí)地以為這就是人生的全部,注入全部感情。但我們依然要往前走,過了一段光陰后再回頭看,它們已然化成了灰燼,再也點燃不起往日的激情——其實,那不過是人生的一個小插曲。
遠處籠罩在燈火下,高三的學長學姐們此刻正熱血沸騰著,似乎所有的感情于某個瞬間統(tǒng)統(tǒng)在血液中迸發(fā)。高考,畢業(yè),離別……一個個敏感的字眼,成了他們心底最難以割舍的痛,可是當若干年后,當他們再想起這段疼痛的日子,或許也會一笑了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