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苦難”與“溫情”是余華小說創(chuàng)作的兩大母題,從最初的《十八歲出門遠行》到最近的《第七天》,這兩大母題始終貫穿在余華的作品中。本文試圖從《第七天》尋找“苦難”與“溫情”的影子,分析《第七天》如何體現(xiàn)余華小說的創(chuàng)作母題。
關鍵詞:苦難;溫情;創(chuàng)作母題;《第七天》
“苦難”與“溫情”的創(chuàng)作母題最早由夏忠義、富華提出:“不妨用兩個詞來指稱余華母題:‘苦難與‘溫情??v觀新時期小說,委實沒有比余華更敏感于‘苦難中的溫情,也沒有比余華更神往乃至贊美‘溫情地受難的了。”[1]《第七天》中在延續(xù)了余華“苦難”與“溫情”的小說創(chuàng)作母題的同時,又表現(xiàn)出一些與以往作品不一樣的地方?;谙闹伊x教授對余華小說創(chuàng)作母題的研究,結合余華以往的經(jīng)典作品,本文將從“苦難”和“溫情”兩個方面闡述《第七天》如何體現(xiàn)其小說的創(chuàng)作母題,并分析《第七天》在表現(xiàn)這一問題上與以往作品的異同。
一、苦難:不平等的現(xiàn)實
《第七天》以死者的視角來觀察生者的世界,使得本以苦難的世界倍顯殘酷和荒誕。在接受記者提問時,余華說:“《第七天》是我距離現(xiàn)實最近的一次寫作,以后可能不會這么近了,因為我覺得不會再找到這樣既近又遠的方式?!薄兜谄咛臁返拇_是余華“距離現(xiàn)實最近的一次寫作”,以致被許多批評者斥為“新聞串燒”,但是細細讀來,無論是在對苦難的表現(xiàn)力度上,還是在對現(xiàn)實的關注度上,較之余華之前的作品,《第七天》在更深層次上揭示了底層民眾的苦難源自不平等的社會現(xiàn)實。
《第七天》中的人物,抑或死于自殺,抑或死于事故,實際上,他們是死于絕望而無奈的不平的現(xiàn)實。與《活著》中的福貴相比,他們死得都太過“輕率”了,然而畢竟他們生活的時代已然不是福貴所生活的時代。這個時代有著更多的險惡和不平等,他們無法“在苦難的極限處,在生與死的邊緣頑強的生存,善待生命”[2]。在這個世界上,人生而不平等,死后也不平等。在通往陰界入口處的殯儀館,連候燒大廳分都要為等級森嚴的兩個區(qū)域:由沙發(fā)圍成的貴賓候燒區(qū)和由塑料椅子排成的普通候燒區(qū)。那些沒有墓地、骨灰盒的絕對的貧困者,死后只能進入“死無葬身之地”,在那里,他們享受到了絕對的平等。死者世界還有公平、自由、溫情,而生者世界(現(xiàn)實世界)則只剩殘酷、荒誕、苦難?!懊鎸Ρ┝εc喧囂,文明只不過是一條標語,制度僅僅是裝飾品。”[3]面對殘酷的現(xiàn)實,余華對文明和制度已經(jīng)不抱任何幻想,溫情也被排擠到世界的邊緣——“死無葬身之地”!
《第七天》對現(xiàn)實苦難的“人世之惡”表現(xiàn)的更加完整,它也回答了《許三觀賣血記》留給我們的困惑:底層民眾苦難源自不平等的社會現(xiàn)實。從這個層面而言,《第七天》延續(xù)了余華“苦難”的小說創(chuàng)作母題。
二、溫情:遙遠的烏托邦
不平等的現(xiàn)實世界令人痛苦,人們便把希望寄托于人性中的溫情,以為它能夠改變現(xiàn)實。然而它不僅沒有改變現(xiàn)實,反而遭遇現(xiàn)實的阻擊。絕望之際,《第七天》虛構了一個溫情美好的死者世界。“死亡葬身之地”則成為作者幻想中的烏托邦。
余華是這樣描述他的烏托邦的:那里沒有貧賤也沒有富貴,沒有悲傷也沒有疼痛,沒有仇也沒有恨……那里人人死而平等。他問:“那是什么地方?”我說:“死無葬身之地?!盵4]“死無葬身之地”原意是孤魂野鬼的荒涼之地,余華變換語義,將其轉換為美好世界,一個人人死而平等的世界。這個世界與真實的世界之間隔著殯儀館,真實世界充滿著荒誕般的苦難,對活著的人來說,“烏托邦”是不可望也不可及的虛幻,大多數(shù)人死后會經(jīng)由殯儀館進入“安息之地”,而只有一部分沒有墓地和骨灰盒的死者才會進入“死無葬身之地”。所以說,那個充滿溫情的烏托邦世界只是一個遙遠的“存在”。
綜觀余華的作品,無論是幻想中的烏托邦世界,還是充滿苦難的現(xiàn)實世界,都不乏對溫情的描寫。在最早的《十八歲出門遠行》中,“溫情”是寒冷中得以安身的駕駛室。在《第七天》里,“溫情”是鼠妹在“死無葬身之地”得到的最后的關愛,這正是鼠妹在真實的世界所苦苦尋覓而不得的溫情?!兜谄咛臁返摹皽厍椤睌懸蝗缂韧母袀麥嘏c“苦難”敘寫并行而成為貫穿小說的另一條主線。個人認為,余華在對“溫情”的表現(xiàn)上總是不及“苦難”表達的完整和深入,也許這與“余華曾癡迷暴力描寫”[5]有關?!兜谄咛臁分杏嗳A似乎試圖平衡兩者的表現(xiàn)力度,描繪了楊金彪與楊飛的父子之愛、鼠妹和伍超黨的戀人之情,但是總體看來“苦難”依舊大于“溫情”。
對“苦難”的殘酷雕琢,對“溫情”的心馳神往,不平等的現(xiàn)實令人絕望,遙遠的烏托邦又無法企及,放縱苦難卻流入死亡,渴望溫情而難以得到:《第七天》延續(xù)著余華“苦難”與“溫情”的小說創(chuàng)作母題。雖然《第七天》有許多不足之處,但是在這個浮躁的商業(yè)化寫作的社會,余華依然能夠關注“苦難”的社會和“苦難”社會里的底層民眾,并給予“溫情”地關照,這是《第七天》最有價值的地方。正如文章一開始提到的,余華稱“《第七天》是離現(xiàn)實最近的一次寫作”,因而其苦難也更接近真實,溫情也更打動人心。
注釋:
[1]夏中義、富華:《苦難中的溫情與溫情地受難——論余華小說的母題演化》,《南方文壇》2001年第4期。
[2]王達敏:《一部關于平等的小說——余華長篇小說〈第七天〉》,《揚子江評論》2013年第4期。
[3]余華:《虛偽的作品》,花城出版社1991年版,第312頁。
[4]余華:《第七天》,新星出版社2013年版,第232頁。
[5]陳曉明:《論〈在細雨中呼喊〉》,《文藝爭鳴:理論綜合版》2008年第2期。
作者簡介:李云秀,黑龍江大學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