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欣亞?王妮
摘 要:唐代金銀器裝飾工藝中包含有很多外來文化因素,摩竭紋就是其中一種。通過在闡述唐代金銀器上摩竭紋的發(fā)現(xiàn)與特點的基礎上,擬進一步探討摩竭紋在唐代的發(fā)展問題。
關鍵詞:唐代;金銀器;摩竭紋
關于“摩羯”和“摩竭”名稱的區(qū)別,有許多學者都進行了探討。其中,大多數(shù)學者文章中兩種形式名稱選取其一,但是未言其用意,只有少數(shù)學者進行了辨別者文章中兩種形式名稱選取其一,但是未言其用意,只有少數(shù)學者進行了辨別[1]。綜合來看,筆者更為贊同楊伯達先生的觀點,認為“摩羯”與“摩竭”來源不同,應該將兩種形象區(qū)分開來,“摩羯”代表從希臘傳來的羊首魚身的摩羯宮圖像,而“摩竭”代表印度本土的Makara圖像[2],其形象似魚,嘴大張,鼻上卷。本文中所討論的便是這種從印度傳入的摩竭紋圖像。這種摩竭紋圖像是魏晉時期隨著佛教的發(fā)展進入中國,目前最早見于東晉顧愷之的《洛神賦圖》(宋摹本),至隋唐時期,摩竭紋主要出現(xiàn)在金銀器、瓷器上,作為一種花紋圖案裝飾。文章從目前見刊、見展的十余件摩竭金銀器出發(fā),重點討論了其在唐代金銀器上的特點與發(fā)展。
一、唐代摩竭紋金銀器的發(fā)現(xiàn)
由于資料的限制,目前見刊和見展的唐代摩羯紋金銀器約有十余件,大部分藏于國內,但仍有數(shù)件于早年流于海外。多數(shù)出土地點、時代明確,少數(shù)仍有待于進一步考證。下面筆者將以文字結合表格的形式將搜集到的這十幾件摩竭紋金銀器標本的相關情況集中公布如下:
標本1:內爾森摩羯紋銀碗
現(xiàn)藏于美國內爾森藝術館,年代為盛唐早期。銀碗外壁對稱裝飾有六組忍冬紋,內底則在水波底紋長捶揲出五只摩羯紋,其中,中部為一只大摩竭,四周對稱環(huán)以四只小摩羯,四只小摩羯兩兩間又以鴨子、鲇魚等相間開。這件銀碗上的摩羯頭部猙獰,身部短小,嘴大張,長鼻上伸,長舌上卷,圓目瞪視,小型牛狀耳,耳、目之間延伸出一只螺旋狀大羊角,頭、身之間豎以一列粗壯的大鬃毛(圖1) [3]。
標本2:何家村鎏金“雙魚紋”(或曰摩竭紋)銀碗
出土于西安市南郊何家村窖藏,共兩件,造型和大小基本相同,年代為盛唐時期。侈口,腹部向下斜收,圈足。通高2.7、口徑11.6厘米,重122克。碗底內有兩條首尾相向溯游的魚,魚身鎏金(圖2)。對于這兩件銀碗上的魚紋,申秦雁先生認為應稱作雙魚紋,應該是地方官吏進奉給皇帝的貢品,可能是以魚水喻君臣關系,以表忠心之意 [4],韓偉先生也認為是雙魚紋[5]。而齊東方先生認為應為摩竭紋 [6]。
標本3:何家村仕女狩獵紋八瓣銀杯
出土于西安市南郊何家村窖藏,年代為中唐時期。銀杯為平沿,喇叭形八棱圈足,杯身一側有中亞粟特式的圓形環(huán)柄額如意云頭狀的平鋬,環(huán)柄下端還有勾尾。杯身為八瓣花形,花瓣與花瓣之間以柳葉條帶作界欄,界欄內鏨刻出一幅
幅仕女、狩獵圖案及花草,杯腹下部模印出八瓣仰蓮以承托杯身。銀杯內底以水波紋為底紋,中部鏨刻出一圓目、牛耳、嘴大張、舌上卷、雙須上揚的摩竭頭,摩竭頭四周環(huán)以三尾小魚(圖3)。銀杯的造型奇特瑰麗,采用唐代典型的八曲葵口和圜底碗形,指墊上的鹿與指環(huán)吸收粟特銀器的特點,內底的摩竭紋受到印度文化的影響,狩獵圖中的獵人是突厥人的形象,仕女游樂又是盛唐時期繪畫的典型題材,體現(xiàn)了各民族文化和東西文化的交流特點。據(jù)學者推斷,何家村窖藏的埋藏年代應在唐德宗建中四年(公元783年)爆發(fā)的涇原兵變中,埋藏地點為劉震宅 [7]。
標本4:喀喇沁“雙魚”銀盤
出土于內蒙喀喇沁旗,共兩件,年代為中唐時期[8]。原報告稱為“雙魚”銀盤。盤心雙魚相向溯游,鰭尾具備,但為龍首,雙睛圓凸,上唇翹卷,利牙卷舌,渾身鱗甲鏨刻細密,刻工精細。在雙魚之間置有一寶珠,寶珠位于全盤正中心處(圖4)。這件銀盤上的“雙魚”與印度摩羯十分相似,但是身體酷似鯉魚,有鰭,周身遍布鱗片,又作戲寶珠狀。具有很強的唐代本土金銀器風格,側面反映出印度摩竭的中國化。
標本5:丁卯橋銀鏨金“魚化龍”紋盆
出土于江蘇丹徒丁卯橋,年代屬于盛唐晚期[9]。原報告稱為銀鏨金“魚化龍”紋盆,但根據(jù)其紋飾特征,所謂的“魚化龍”應為摩竭形象(圖5)。該盆敞口,腹部五出,平底。盆底鏨刻一對翹尾展翅,睜目張口的摩竭,嘴前各有一顆火焰寶珠,摩竭、寶珠周圍飾以蓮花、荷葉和七條游魚,地刻水波紋;盆腹內一周五曲區(qū)間內刻有五對珍禽,間以渦輪狀卷草紋和魚子紋;沿面刻五只瑞獸,間以海石榴花和魚子紋(圖5)。盆底外刻“力士”二字 [10]。
標本6:太乙路摩羯紋金杯
1983年出土于西安市太乙路工地內,年代為唐代后期。通高3.5、寬徑7.5厘米。侈口,淺腹、圈足(圖6)。杯體為四瓣海棠形,四壁飾四組闊葉大花,杯內底四周圍以聯(lián)珠和葉瓣為邊飾,中部捶揲出一組摩竭戲寶珠紋,周圍鏨刻出細密的水波底紋。該金杯的主題紋飾是摩竭,具有濃郁的印度文化特點,但摩竭用于捶揲的手法制成,周圍飾以聯(lián)珠紋,又是西亞金銀器的做法;杯內壁對稱地裝飾出兩組花紋是中國傳統(tǒng)布局,但框邊的花瓣又有西亞特點;海棠形又屬于模仿薩珊的結果。所以,這件金杯應是中國工匠制作,富含本土風格的同時,又廣泛吸收了許多的外來文化因素。其發(fā)現(xiàn)地點位于唐長安城東市遺址內,東市中就有金銀行,這件金杯有可能是金銀行的遺留物 [11]。
此外,與標本6類似的還有鄂爾多斯出土的時代為晚唐時期的摩竭戲珠紋四曲盆(圖7)[12]。
標本7:卡爾·凱波海棠形摩竭紋高足銀長杯
由海外收藏家卡爾·凱波收藏。年代為唐代。該杯錘擊成型,紋飾平鏨而成,花紋涂金。杯沿刻蓮瓣一周,杯壁每個海棠瓣中刻展翅鴻雁一只,底襯以漩渦式蔓草,杯底鏨刻摩竭一只,圈足邊沿飾以聯(lián)珠(圖8)[13]。
標本8:俞博摩竭天馬紋蓮瓣銀碗
由瑞典收藏家俞博收藏,年代為唐代。該碗侈口,鼓腹,圈足。錘擊成型,蓮瓣模沖成型,紋飾平鏨而成,花紋涂金。碗外壁模沖出三層蓮瓣,腹壁中部蓮瓣碩大,上下各有小蓮瓣一周。每層蓮瓣十二枚,每枝蓮瓣內填充忍冬蔓草紋。口沿下之余白填以飛鴻、奔狐、折枝、萱草、蜂蝶、流云。碗內底于水波紋中模沖出五只摩竭,間以鲇魚、鳧雁,外繞天馬、流云各六(圖9)[14]。
標本9:白鶴美術館摩竭鴛鴦紋蓮瓣銀碗
現(xiàn)藏于日本白鶴美術館,年代為唐代晚期。該碗侈口,鼓腹,圈足。腹部有碩大的蓮瓣十四瓣,每枚蓮瓣內填充忍冬蔓草。口沿下之余白填以奔狐、萱草。碗內底于水波中心鏨摩竭一只,鲇魚四只,鴛鴦兩只。圈足外飾寶相蓮瓣一周,內底為三重結構紋樣(圖10)[15]。
二、唐代摩竭紋金銀器的特點與發(fā)展
由于筆者能力所限,本文收集的資料十分有限。據(jù)目前發(fā)現(xiàn)的唐代金銀器來看(表1),摩竭紋裝飾最早出現(xiàn)在盛唐早期,至唐代晚期逐漸增多,主要集中于杯、碗、盆、盤等生活用具上,并且作為主要裝飾題材,多鏨于器底,少數(shù)為捶揲、模沖而成,周圍環(huán)繞其他紋飾。盆、盤上多成對出現(xiàn),其他多為單個。典型的摩竭形象為長鼻、嘴大張,舌頭伸長,有的有角,魚身,中晚唐時逐漸長出雙翼,身體有鱗片,尾鰭上翹。從其工藝、造型和配套花紋來看,往往是結合了眾多地域文化的綜合體:捶揲等制作工藝多來自于西亞,部分紋飾和造型又具有薩珊等風格,摩竭的造型源于印度,蓮花、游魚、水波、仕女游樂、狩獵等圖案又是唐代本土典型紋飾。所以說,這些金銀器是中外各種文化因素的結合體,并且隨著時間的推移,中國化的因素體現(xiàn)的越來越多。
在唐代,除了金銀器外,摩竭紋還見于瓷器之上,如在黑石號打撈的長沙窯瓷器中就見有大量裝飾花葉、蓮蓬、飛鳥、摩竭魚紋的瓷器[16]。另外,在位于湖南省長沙市以北銅官附近的瓦渣坪發(fā)現(xiàn)的長沙窯古窯址也發(fā)現(xiàn)了類似于黑石號瓷器上的摩竭紋飾[17],其出土釉瓷上某些紀年題記證實此窯盛行于中晚唐時期。唐代瓷器上摩竭紋與金銀器上的摩竭紋時代特點基本一致,只是較晚出現(xiàn)在瓷器上。這與唐代金銀器繁榮發(fā)展及南青北白瓷器的鼎盛密切相關。
三、結語
唐代是一個兼容并蓄的時代,對外交流異常繁榮,無論是交流的內容還是地域都較之前有長足的發(fā)展。其中,金銀器作為一項重要的交流物品在這一過程中扮演著重要角色。唐王朝向內輸入外來金銀及器物,同時也將自己的產品向外輸出。因此,就外來金銀及器物輸入來說并沒有使中國的金銀儲備發(fā)生多大變化,但直接影響的是唐朝工匠的金銀器物制造。隨著外來器物的風靡,唐代出現(xiàn)了不少仿外來風格器物的仿制品。外來金銀及器物從輸入到仿制的發(fā)展過程,是一個社會對外來文化的認同過程。之后又將很多中國因素融入其中,如纏枝、折枝花草及仕女游樂場面,將中國化的元素和外來裝飾因素相結合,形成具有獨特風格的唐代金銀器。金銀器上的摩竭紋作為一種外來文化,便是在這種逐漸中國化的過程中,由最初的摩竭“魚”向“魚化龍”發(fā)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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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轉引自岑蕊.摩竭紋考略[J].文物,1983,(10):78-80.原出于JanFontein&TungWu,UnearthingChina`sPast,Boston,1975:1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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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王欣亞,延安大學歷史文化與旅游學院歷史學系教師。研究方向:考古學、古代史。
王 妮,陜西省文物局鑒定中心。研究方向:文物鑒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