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溦
自認為身體倍兒棒的我,最近腳底長了一個肉贅,不疼的時候像老繭一樣無傷大雅,疼起來可真是要了老命,國內(nèi)的朋友一聽肉贅都緊張起來,警告我這個東西的嚴重性,讓我萬萬不要拖拉,趕緊去醫(yī)院挖掉一了百了。但是,深諳英國醫(yī)療的傲嬌屬性,小病小痛都要經(jīng)歷預(yù)約和漫長的等待,去了診所也不一定按照病人的意愿給治,我先去了遍地都是的連鎖藥店Boots咨詢了一下,店員還是建議我跑一趟診所先問問醫(yī)生的意見。
在英國的留學生,都會在住所附近的診所注冊,之后就能夠享受到免費的醫(yī)療服務(wù)。于是我一早便查好了學校附近診所的開門時間,顛顛兒地出門了。
診所變身“嚴肅”的投票點
依照著谷歌地圖的導航,我拖著隱隱作痛的肉贅腳,終于在居民區(qū)的犄角旮旯里找到了診所,規(guī)模就跟大點兒的小賣部差不多,我再三確認了門口的診所招牌,有些忐忑地推門而入。出乎我預(yù)料,前臺靜悄悄的,一個工作人員也沒有。
難道走錯了?我再次確認了一下地圖,確實是這里。這時候,隱約聽到走廊那一頭的屋子里傳來窸窸窣窣的討論聲,我順著聲音的方向朝窗戶里望了一眼,正方形的房間擺著一排木桌木椅,坐著五六個穿著隨意卻神情嚴肅的壯漢,儼然選秀節(jié)目里的嚴苛導師。不是吧?英國的醫(yī)生是這樣看病的嗎?
抱著試試看的心,我硬著頭皮就往房間入口走去,迎面趕上一個出房間的高個子,我猛一抬頭——
加勒比海盜?!
“不好意思,撞到你沒?”一個打扮成強尼德普在加勒比海盜里形象的濃妝男子對我笑了笑,就直直離開了診所。我怔在那里才回過神,又一對好閨蜜聊著天進了“診所”,一個是粉紅洛麗塔裝扮的大波浪女孩,另一個穿著冰雪奇緣里面安娜的舞會蓬蓬裙。
“那個……請問,你們也是來看病的嗎?”我鼓起勇氣問道。
“???不是??!”那個“安娜”顯然很疑惑我的問話,“我們是來投票的。”
她們還沒解釋清楚就進了屋,我還沒反應(yīng)過來,也稀里糊涂地跟著進了屋。門口立著一個掛牌,一對伊斯蘭夫婦站在那里討論著,我定睛一看,牌子上列著保守黨的綠樹、工黨的玫瑰花、自由民主黨的飛鳥……我這一拍腦門,對啦!今天是5月8號英國大選!診所居然臨時改成了投票點!
我剛明白過來,就被門口的工作人員攔了下來。我趕忙解釋:“不好意思,原先的診所關(guān)門了嗎?”
工作人員顯然輕車熟路,告訴我診所搬到了東倫敦大學附近的高街上,并詳細地告訴了我路線。我謝過他,想趕忙離開人家大選的地盤,但是,看著滿屋子形形色色的穿著打扮,遛狗的、穿拖鞋的也大有人在,又覺得很恍惚,掏出手機想要拍照記錄一下這次的偶遇。
“不好意思,這里不能拍照,因為是嚴肅的場合,我們擔心選票結(jié)果泄露,是不允許使用相機的。”還是剛剛那個好心指路的工作人員,他說到“嚴肅”一詞的時候,正好環(huán)顧了一眼房間里的奇裝異服,嗓子還有點兒破音,說完自己就噗嗤一聲笑了。
看病能遇到這樣詼諧的政治場面,真是一次有趣的經(jīng)歷。
“我建議你不用治療”
雖然投票點的場面有點兒不靠譜,那個工作人員卻很靠譜,我按著他描述的線路,順利抄小道找著了診所,依然是“小賣部”的規(guī)模。這里果然像樣多了,候診室里安靜地坐著幾個病號,大家不言不語地等著護士叫號。
“您好,我想知道我能預(yù)約到什么時候?!蔽蚁蚯芭_咨詢醫(yī)生的檔期。在英國,只要不是危及生命要死要活的病,都得乖乖預(yù)約,短則一兩天,長則十天半個月,都沒個準兒。結(jié)果我運氣不錯,當天就有一個值班醫(yī)生有空檔,讓我等著就行。
坐了幾分鐘,我就聽到屋子里有人喊我的名字讓我進去。
“您好,想坐哪兒都行。”醫(yī)生是個中年婦女,樂呵呵地和我寒暄了幾句,并沒有立刻開始問診的意思。她先問了問我在哪兒上學,學的什么,又問去了一些運動習慣,以及身高體重之類的基本數(shù)據(jù)。
“我們先互相了解一下,你才不會緊張,很多人看到醫(yī)護人員拉著臉,嚇都嚇死了?!彼呎f邊模擬出聳拉著臉的模樣,我噗嗤被逗笑了。一想到在國內(nèi)每次去醫(yī)院醫(yī)生的冷臉,我就嚇得脊背發(fā)涼,頓時對她的這種看病方式有了很大的好感。
“是這樣的,我腳底長了一顆肉贅,藥店建議我確認一下這個究竟是什么再來取藥?!?/p>
這時,醫(yī)生已經(jīng)認真地換上了橡皮手套,對著我的腳底一陣端詳,很快有了結(jié)論,“你的判斷沒有錯,這就是肉贅,我建議你不用治療?!薄鞍??”我有點囧,等了半天就這結(jié)論。
看我難以置信,她脫掉手套,又和我嘮了起來:“前一陣子,電視上有一個紀錄片,講的就是治療肉贅的辦法,激光啊冷凍啊,都不是最有效的辦法。你知道最有效的是什么嗎?很多人只是用黑膠帶把肉贅貼起來,一個月后,真的就好了!”
我聽得一愣一愣的,但她有理有據(jù),我竟也無力反駁。嗯,也許最后的藥方還沒開,我正襟危坐,繼續(xù)翹首期盼她能給個處方。
她倒是真的繼續(xù)說了下去:“想起來我女兒幾年前腳上也長過肉贅!你知道最后怎么好的嗎?那時候,我們一家人去加勒比海度假,她天天光腳踩著沙灘,踏著海浪,我們?nèi)叶及讶赓樳@件事兒忘了,十幾天后回來,她的肉贅就這么掉了。”她顯然陷入了那段回憶,最后又看著我,整理了一下桌面,一副要總結(jié)陳詞的樣子。我心想,我等的處方終于要出現(xiàn)了嗎?她卻笑瞇瞇地說道:“小病小痛我們都不主張過度治療,你還是學生,不必花大價錢整那些有的沒的,相信年輕人的免疫系統(tǒng)就行!這就是我給你的全部建議?!?/p>
我就這樣被莫名其妙被目送出了診所,手里捧著一堆尋醫(yī)問藥的宣傳冊子,第一頁就寫著:不是危及生命的時刻,不建議去醫(yī)院。頓時,我又開始思念國內(nèi)那些冷面卻至少雷厲風行的醫(yī)生們。
被中國偏方治好
從診所回來之后,我向室友描述了我折騰了一整天卻啥病也沒看好的慘痛經(jīng)歷,她們都表示不以為然。
“因為醫(yī)療是免費的,小病痛的話最好別浪費社會資源,你去Boots買一些治療肉贅的藥就是了。”德國人格達顯然早就對歐洲的這些醫(yī)療模式駕輕就熟,而印度室友妮琳還在一旁咯咯嘲笑我。
接著,我先用護士建議我的方法用膠帶貼了幾天,又去藥店買了便宜的藥膏貼了幾天,還斥20磅巨資買了最新技術(shù)的冷凍筆凍了一周,甚至跑去布萊頓的海灘上踏浪。但是,這些努力全都失敗了,肉贅像扎了根似的,紋絲不動地長在腳底。在這期間,我各種尋醫(yī)問藥的形象也似乎在宿舍樓和學院傳開了,就連我的論文導師理查德見到我的第一句也變成了:
“嘿,溦,肉贅好了嗎?論文準備得怎么樣了?”
后來,我也漸漸就把肉贅的事情丟在一邊,只在它時不時疼痛發(fā)作的時候才想起這玩意兒仍然頑固地長在腳底。直到有一天,我在學校的食堂遇到格達,她正在和一個華裔的中年女人聊天?!皽眨@個是教我亞洲音樂學的安吉拉教授?!?/p>
她們聊完正事,又聊起了最近我身上的“萬金油”話題——我的肉贅,以及我為了治療它而付出的努力。
聽到我如此曲折的經(jīng)歷,安吉拉教授笑了好一會兒,咳嗽了兩聲才開口說話:“你知道嗎,我爸爸會時常在熱水里加兩勺白醋泡腳,防止腳底長東西。他說這些中國的偏方好用,我覺得你也可以試試看?!睂ε?!光顧著聽外國護士醫(yī)生藥師的建議,怎么忘了試試中國的土方?
當天晚上,回宿舍后我就按照一盆熱水兩勺白醋的比例,兌了洗腳水。熱水包裹著腳丫子,既沒有貼膏藥的異樣,也沒有用冷凍筆時候鉆心的疼,總之就是毫無感覺,也不曉得能不能行……
沒想到一天后,肉贅就有些浮了起來;連續(xù)三天之后覺得肉贅有一些軟化了;最后竟然不出一周就掉了??粗饣哪_面,我自己也是無法平靜!后來,我還特意去安吉拉教授的辦公室感謝了她,并和她感慨了一通中國土方的神奇。
責任編輯:曹曉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