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過了在三十歲之前結(jié)婚的機會,
錯過了在三十歲之前當(dāng)主編的機會,
錯過了三十歲之前所謂的穩(wěn)定和正軌,
卻在三十歲的時候?qū)崿F(xiàn)了二十歲的夢想。
因為:想見的人,想做的事,都終將會實現(xiàn),只要你足夠想要。
兩年前的冬天,我去了一趟北海道。
某一天,我待在富良野那家加做“森之時計”的咖啡館里,盡管周邊就是著名的滑雪勝地,可我就坐在店里,哪都沒去。窗外大雪飛揚,森林寂靜無聲,老板反復(fù)循環(huán)重放著我早就聽了幾百遍的那一首:《明日》。
第二天一早,我又去了。年輕的咖啡師在門口打掃積雪,遠(yuǎn)遠(yuǎn)地抬頭瞥了我一眼,像看那些司空見慣的游客一樣,又冷漠地低下頭去。直到我走到他面前,矯情地用力揮手,他才一臉恍然大悟:“欸?你(這個神經(jīng)?。┰趺从謥砹??”在那個時刻,我突然意識到:我們是朋友了。
2004年,因為一部名叫《溫柔時刻》的電視劇,搭起來這家咖啡館。后來,劇完結(jié)了,店卻保留下來??Х葞煾伊钠?,店里從未改變過的擺設(shè),低于零下10度才會生起的火爐,二樓閑置的空房間,以及天黑之后的棕熊低吼。
我們自然要聊起那個叫倉本聰?shù)膶?dǎo)演,聊起我20歲的時候如何因為這部劇被他改變了世界觀,聊起他40歲的時候如何放棄了東京的一切回到富良野,聊起他偶爾會出現(xiàn)在這家店喝一杯咖啡,聊起78歲的他身體越來越差,卻堅持在這個小地方維持著一個演劇工坊,在最貧乏的條件中教那些當(dāng)?shù)啬贻p人演戲。聊到最后,咖啡師翻出一張海報:他有部新戲在公演,今晚是最后一場,你要不要去看看?
那天是大年三十,我在小劇場里哭成了狗。我左邊坐著一個從旭川來的姑娘,右邊坐著一對老年夫婦,也都哭成了狗。后來,我抹著眼淚走出了門口,萬萬沒料到,滿頭白發(fā)的倉本聰,就站在那里。剛巧來得及讓我對他說一聲:謝謝你。
我不知道這不是我人生中唯一一次機會和他相見,然而即便只是這一次,也是我此前不敢想的奇跡。我在那天才第一次明白:想見的人,想做的事,都終將會實現(xiàn),只要你足夠想要。
我在那天下了個決心:那些使我成為今天的我的存在,我要見一見他們。
三年前,我才開始學(xué)日語。
這件事讓我徹底改掉了維持了好些年“早上五點睡,中午十一點起”的作息規(guī)律,我強制自己在早上七點醒來,再苦苦和日語作業(yè)搏斗一早上,一天都沒中斷過。感謝記者這份工,除了它,我想不出還有什么職業(yè)可以容忍我下午兩點才開工。
從北海道回來那一年,我開始用半吊子日語做一些采訪。大多數(shù)時候是這樣:一邊查字典一邊寫采訪提綱,一邊查字典一邊翻譯回復(fù)郵件,一邊查字典一邊在skype上跟人聊天……我的日語老師幫我做校對,總是要嘲笑一番:你怎么跟林少華老師似的?想怎么翻就怎么翻。
這些原本都是我在年少時候就想做的事情,卻因為沒有定性始終沒能堅持下來,又莫名其妙在繞了好大彎路之后,它終于來到我身邊,告訴我:是時候了,就是現(xiàn)在。
從記者到編輯,我其實一直做得不太稱職,并且是越來越不稱職。這兩年來,同事說:你把文化欄目做得越來越像日本文化欄目。這兩年來,我總共只做過兩個封面專題:一個關(guān)于日本,另一個……還是關(guān)于日本。
然而也是在這些時刻,我才終于找到了真正的自己,因為不斷有采訪對象問我:為什么你會比我還懂我的國家?
你看,這就是我愛《新周刊》的原因,因為在這里容許無限放大個體的自我趣味,我才最終完成了我后知后覺的成長。
一個多月前,我辭職了。
過去的一年,和我同時期到《新周刊》的同事,幾乎全撤了。有人轉(zhuǎn)行,有人創(chuàng)業(yè),有人出國,有人開店。而我,也在嘗試著所謂“新媒體轉(zhuǎn)型”。大家都說這就是傳統(tǒng)媒體的趨勢,但我確實挺膚淺的,我不太想得清楚傳統(tǒng)媒體或是新媒體這樣的宏大命題,過去我因為迫切想和那些有趣的人對話而從事這份職業(yè),今后我依然想要和有趣的人以有趣的方式相見,僅此而已。
這也是我離開的原因。我想去和那些有趣的存在對話,他們是伊坂幸太郎或是森見登美彥,他們是浦澤直樹或是空知英秋,他們是坂元裕二或是宮藤官九郎,他們是筱山紀(jì)信或是森山大道,他們是村上春樹或是坂本龍一,他們是三谷幸喜或是北野武……他們還可以是死去的三島由紀(jì)夫或是芥川龍之介,小津安二郎或是黑澤明,是死去得更久的沖田總司土方歲三或是更久更久的豐臣秀吉和織田信長……好吧,它們甚至可以是芝公園里的東京塔和萬博公園里的太陽塔,是東大的安田講堂和京大的吉田寮。
總之,我想用我的方式和它們相見。我想我要開始厘清,那些影響了我這個群體的存在,那背后的本質(zhì)究竟是什么。
就在今天,我終于清空了在這個城市的所有的痕跡,終于可以換個城市生活。
錯過了在三十歲之前結(jié)婚的機會,錯過了在三十歲之前當(dāng)主編的機會,錯過了三十歲之前所謂的穩(wěn)定和正軌……也許感謝錯過才是人生最重要的功課。感謝我身上仍然殘存著不靠譜的因子,因為不靠譜,我還有勇氣再出發(fā)一次。
因為不靠譜,我在三十歲實現(xiàn)了二十歲的夢想:下一站,我們?nèi)毡疽姟?/p>
TIPS:村上之所
丁小貓的公共微信號“一期一會”的第一篇,從村上春樹開始。村上在網(wǎng)絡(luò)上開了個空間,叫村上之所,答各種日本國內(nèi)的讀者問。其中有許多神來信與神答復(fù),丁小貓同學(xué)翻譯得不亦樂乎,與國內(nèi)諸多村上迷共享生活中的村上春樹的種種可愛之處。
又不是賽馬
問:講真,對于每年“拿不拿得到諾貝爾”這樣的話題炒作,你怎么看?(かなこ,女性,36歲)
村上春樹:老實說,給周圍的人添了很多麻煩。因為,又不是正式進(jìn)入了最終候選,只不過是民間的賭博公司擅自決定的賠率而已啊。這又不是賽馬!
給19歲的你
問:我在高中時代第一次讀了村上桑的小說,此后數(shù)不清讀了多少您的作品,如今自己也成了大學(xué)生,大學(xué)的課本中也收錄了不少村上桑的小說,因此一直以來,我對您的思考方式和小說本身都非常感興趣。現(xiàn)在就有幾個問題想向您請教。我出生于1995年,還有兩個月就要20歲了。我出生的那一年,正好是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終戰(zhàn)50年,同年還發(fā)生了阪神淡路大地震和地下鐵沙林事件這類人們印象深刻的事情。即將要成年的自己,最近常常思考:出生在這樣的一年,究竟意味著什么?這樣的一年,對于自己的生命和未來,一定意味著些什么吧?村上桑曾經(jīng)寫過《神的孩子全跳舞》和《地下》這兩本以地震和沙林事件為主題的小說,也寫過以戰(zhàn)爭為背景的《奇鳥行狀錄》。在村上??磥恚@些大事件,和它此后的世界發(fā)生了怎樣的關(guān)系呢?又或者說,應(yīng)該是怎樣的關(guān)系呢?像我們這樣出生在大事件發(fā)生時的一代人,你有怎樣的感想呢?你又是如何看待我們這代人的呢?請告訴我。最后,謝謝你在小說中打造了這么多讓人能夠身臨其境的世界。我甚至常常很想一窺究竟:到底怎樣的大腦,才能寫出這樣的東西來?希望有一天能寫出像你一樣的文字來,我在努力鉆研著,從今往后也想讀到更多村上桑的作品。謝謝啦。 (望未,女性,19歲,大學(xué)生)
村上春樹:才19歲啊。雖然是明擺著的事,我也曾有過19歲。那真是個了不得的時代呢,就好像世界要被顛覆了一樣。但是呢,所謂的時代,并不是那么輕易就會被顛覆的東西。我在那個時代,總覺得人生最重要的事情是大量吸收“資料”。對這些“資料”加以解析,又花費了相當(dāng)長的歲月。所以,對現(xiàn)在的你來說,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是先大量吸取你覺得重要的資料,然后小心地將它們保存下去。至于這樣做究竟有什么意義,此后再慢慢考慮也無妨??傊?,先去讀大量的書吧,盡可能去與更多人相遇,可以的話,好好談一場戀愛,哪怕會為情所困,摸不著頭緒,不也是不錯的事情嗎?因為,我就是這么過來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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