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欣

小毛越來越自卑了，有誰上過兩期駕校呢？上兩期倒也可以，但是交了兩期學費讓他心疼不已。駕校說，他的情況不在“本期不過，下期免費”范圍，完全是自身原因，那眼神明顯帶著輕蔑。這期學費，是老母親偷偷借來的，老父親要是知道，必會暴跳如雷。一個蠢笨到連大專都沒考上的人，老父親認為只適合老老實實種地?？墒切∶桓市模遄永锏哪贻p人都在城市里，他為啥就得回家當農(nóng)民？他的選項是當個司機，有了手藝，總能混口飯吃。老母親很支持他。離家之前，滿頭白發(fā)的老母親嘆著氣說，孩子，這次一定要考上，才有個奔頭啊。他點點頭，暗暗發(fā)誓。

駕校學員很多，老閻卻只有一個，老閻，一張閻王的面孔。老閻車也只有一輛。大家依次到老閻車上，由老閻單獨教學。這樣的機會非常寶貴，每個人每一天只有一次，每一次也就十多分鐘，要領(lǐng)還沒掌握好，下一個學員已經(jīng)急不可耐地上前，伸手拉開車門。好不容易輪到小毛時，他反倒緊張起來。越是緊張，就越是手忙腳亂的。多數(shù)時間是稀里糊涂地被老閻罵下車。更多的時間，只能眼巴巴地看著別人駕駛著老閻車駛來駛?cè)ァ?/p>

學車的狀態(tài)大為退步，小毛恨透自己了。照這樣下去，不會有多少長進，通過考試的希望十分渺茫。當然，還有一個公開的潛規(guī)則，就是拿點錢給駕校，駕校負責疏通關(guān)系，準保過關(guān)，但是小毛沒有那筆錢。他壓力增大，睡眠不好，總是惡夢不斷。夢的最多的就是考試沒過，醒來時渾身冷汗。

城市土地金貴，駕校的位置快到郊縣了，距離殯儀館很近。殯儀館是新建的，周邊的柏油馬路黝黑，平坦而寬闊，平時很少有行人和車輛，駕校就把那里作為練習場地。學員們對殯儀館很好奇，閑暇時就會聚在一起望著那一排咕咕冒煙的烏黑的煙囪，判斷說正在火化尸體呢。還有人煞有其事地講述尸體復(fù)活的故事，但小毛毫不在意，他滿腦子都是練車。

那天放學，看見女學員小珊正和男朋友嘻嘻哈哈地打鬧，小毛忽然想起很久沒和女朋友聯(lián)系了，就發(fā)了一個微信，半小時過去了，也沒收到回信。他就撥打過去，但是很快就被掛斷了。他剛要再打，一則短信發(fā)過來：我們分開吧。小毛回：為什么？女朋友回：我快結(jié)婚了。要結(jié)婚了！小毛的手開始發(fā)抖，想拼寫一段話，怎么拼也拼不出來。他氣惱地把手機摔在地上，又急忙撿起，頭皮上滲出了一層汗，提心吊膽地仔細查看，還好，這個二手貨竟然完好無損。擦擦手機上的泥土，小毛在路邊坐下，握著手機呆呆地看天。天空充滿著灰蒙蒙的霧霾，四面八方擠壓過來，小毛感到憋悶極了。自己這慫樣，人家女孩子憑啥跟你？這樣想著，似乎得到某些解脫，小毛拍拍屁股上的灰塵站起來，失魂落魄地往公交站點走去。

站點很遠，需要走半個小時。一輛面包車擦身而過后停下了，車窗搖下來，竟然是老閻。老閻兇得很，小毛一見就害怕，結(jié)結(jié)巴巴地問師傅好。出乎意料，老閻竟然語氣溫和地讓他上車，問他干啥去，有沒有事情。小毛這個時候頭腦突然機敏起來，瞥一眼車里面滿滿的大大小小的包裝箱，連說，沒事沒事，師傅您有什么吩咐？老閻說，那就幫我干點活吧。好，好，小毛樂得有這個機會。

老閻是兼職，他經(jīng)營一家百貨批發(fā)店，需要送貨下鄉(xiāng)。平時和老伴兒一起，最近老伴兒腰間盤突出癥復(fù)發(fā)了，他只好自己忙活。小毛主動當起了幫工，一放學就坐上老閻的貨車，東奔西走，任勞任怨。老閻輕省多了。小毛原本以為途中老閻會教他駕駛技術(shù)，如果把車交給他駕駛那就更好了，可是老閻似乎忽略了他們之間因為學車而形成的師徒關(guān)系，一點那方面的意思都沒有。只是支使這個免費的幫工干這干那，這讓小毛心里很是失望，但也不敢表現(xiàn)出來。不過還是有收益的，上課時，小毛單獨練習的時間比別人長了幾分鐘。望著其他學員羨慕又疑惑地目光，小毛覺得再苦再累也值得了。

小毛極力巴結(jié)老閻，想得到更多的學習機會。聞聽老閻過生日，小毛咬咬牙，把銀行卡里面剩下的300元全部取出，作為賀禮給老閻奉上。老閻對他的態(tài)度越來越好了。半個月后，老閻的老伴兒身體養(yǎng)好了，可以跟車了，小毛的幫工身份終于結(jié)束了。老閻在感動之余，對小毛說，我看你這孩子挺好的，就是有點笨，這樣下去你還是過不了關(guān)啊！這樣吧，我讓管理員把教練車的鑰匙給你一把，放學后你可以練練手，但是千萬別說出去。

小毛恨不得跪下管老閻叫爹，他興奮極了，拿到鑰匙當天就開始練車了，顧不得吃飯，一直到天黑才有些不舍地把車交回。小毛想，這么好的條件，一定要好好珍惜，一定要考過去。他把白天學習的動作帶到夢里繼續(xù)演練，讓眼睛、手和腳的協(xié)調(diào)配合更加和諧自然。小毛十分刻苦，沒幾天，就可以獨立地在路面上行駛了。但是移庫和倒車兩項，不知怎么回事，反而越練越笨了。有一次練倒車，小毛撞翻了殯儀館大門前的指示牌，遭到門衛(wèi)的一頓訓斥。小毛想，要是老閻能指導(dǎo)一下就好啦！他把幾個關(guān)鍵問題牢記于心，期待著上課時老閻有針對性地給予解答。

上課了，終于輪到自己坐到教練車上，小毛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他暗罵自己不爭氣，和老閻有了進一層的關(guān)系，還緊張啥？可是他就是緊張，緊張得大腦一片空白，準備好的問題一個也想不起來了。這還不算，連操縱桿都不會使用了，弄得變速箱里的齒輪碰撞發(fā)出咔咔的聲音。這讓他的手更怯了，如果把教練車弄壞了，自己可是慘了。老閻越看越氣，對他吼道：學了這么長時間，我還給你吃小灶，你怎么還這么笨！你是豬腦??！滾！

沒幾天，小毛在課堂上練車的機會讓老閻給沒收了，轉(zhuǎn)讓給小珊了。他后來聽人說，小珊的父親是開發(fā)商，老閻收了人家好處。小毛的心惴惴不安，擔心哪一天老閻把課后練車的賞賜也收回了。

有個詞叫欲速則不達，用在這里最恰當了，但是小毛沒有多少時間可以慢慢消耗了，三周之后，就考試了，為此他憂心如焚。小毛更加勤奮地練習著，摸索著，具備了一定的基礎(chǔ)，只要老閻稍加點撥，就會突破瓶頸，大幅度提高?？墒撬桓掖_定還有沒有這個機會。

那晚，月光很好，漫天星星，小毛還在反復(fù)演練著，但是倒車還是歪歪扭扭，移庫也總是差那么一點點兒。他氣惱地停車，握著方向盤直喘粗氣，心想，自己真的這么笨嗎？一個駕照都拿不到手的廢人，將來還能做什么呢？自己這一生真的要回家種地嗎？即使種地，就一定能種好嗎？再想想年邁的父母，讓他們帶著“恨鐵不成鋼的遺憾”離世嗎？

這樣想著，小毛的眼角涌出涼涼的感覺，伸手抹去，濕濕的。他忽然浮起一個念頭，這樣茍活著，還有什么奔頭嗎？

這時有人俯在窗口上輕敲，小毛扭頭看到一團模糊的面孔，那面孔白煞煞的，似乎透著寒氣。他搖下玻璃，見是一位老者，年齡和自己父親差不多，和善地看著他。

有事么？

小毛用手指抹了抹眼角，但這個動作還是吸引了老者的眼球。

哦，沒事兒，我是那邊的，出來溜達溜達。

老者回頭望一下殯儀館方向，小毛也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殯儀館門衛(wèi)室里的光線幽暗，一閃一閃，應(yīng)該是門衛(wèi)在看電視。老者是殯儀館的人，小毛還頭一次看到。

孩子，我看你練了好多天了，練得不錯了吧？

老者的嗓音特別，小毛一下子就聯(lián)想到美國動畫片里的“唐老鴨”。但沙啞中透著長者的慈愛，聽起來很舒服。

別說了，倒車和移庫總是不行。小毛嘆口氣說，明天我問問能不能退費，不學了。

別急，既然學了，就得學好，怎么能半途而廢呢？學不會的環(huán)節(jié)，一樣一樣學。這樣說著，老者繞過車頭，拉開右車門，坐到副駕駛位置上，說，孩子，我年輕時是開大車的，我來給你臨時當把師傅吧。

小毛喜出望外，喊聲師傅好。

按照老者的計劃，一項一項地單獨練習。小毛數(shù)算時間，就剩兩周了，時間還夠用嗎？老者看出他的心思，安慰說，孩子，你就放心吧，時間足夠，你一定能過關(guān)的。

可是我天生太笨啊。

你可不能這么認為啊，你說誰比誰聰明，都差不多，天底下哪有笨人啊？不是有句話，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嘛！

老者的話語讓小毛感到溫暖，內(nèi)心堅實起來。

天色一黑，老者就從殯儀館方向走過來了。他和藹可親，耐心細致，常常親自示范后，再檢驗小毛的水平。小毛經(jīng)常犯的毛病，老者就一遍遍矯正，直到正確為止。老者常常手把手地教他，老者的手比常人又寬又厚，十分溫熱，那熱度在小毛的手上蔓延到心底。每有一個進步，老者就會給他表揚，夸他機靈。小毛似乎茅塞頓開，越學越靈，越練越熟。

第五個晚上，小毛終于能平穩(wěn)地倒車了，他非常高興，邀請老者吃飯。老者說，孩子，咱爺倆有緣，不用吃飯。之后開始練習移庫，到了第五天晚上，小毛可以輕松完成了。老者拍著小毛的肩膀說，孩子，過關(guān)沒有任何問題了。剩下四天，你不用再練了，好好休息，注意調(diào)整心態(tài)，考試時不用緊張。我保你成功！

非親非故，竟然如此熱心，面對老者，小毛不知如何表達感激之情。他再三誠懇邀請老者去吃飯，老者猶豫半晌，見推辭不過，就說，我回去換件衣服就出來。邊說邊走向殯儀館，消失在黑暗中。小毛把車交給駕校管理員返回，等了很久，也沒見老者出來，就想進入殯儀館的院內(nèi)去找。門衛(wèi)攔住他，問找誰，他才后悔這些天只顧練車，沒問老者的名字，也沒問手機號碼。他描述了老者的形象，門衛(wèi)奇怪地打量著他，說沒有這個人。他再要開口，門衛(wèi)進屋盯著電視看，調(diào)高音量，不再理睬他了。小毛走出門衛(wèi)室，在大門口又等了一會兒，看來老者不會出來了，只好離開了。沒想到人生能遇到這樣一個好人，小毛想，等考試過關(guān)了，再來感謝老者。

考試那天，小毛駕駛著考試車輛，感覺老者就坐在身邊，親切的目光鼓勵地看著他的動作，他不再緊張，發(fā)揮得非常好，順利過關(guān)了。小毛興奮得好幾天睡不著覺，父親母親十分高興，家里面就像過年一樣，連吃了兩頓餃子。

幾天后，老閻通知小毛去取駕駛證，不忘索要人情，說，小毛，別忘了這證是怎么拿到手的。小毛連說謝謝師傅，改天來感謝您，心里卻想著那位老者，老者才是他最該感謝的師傅。他買了幾樣水果、兩條“小熊貓”香煙坐公交來到了殯儀館。

那個門衛(wèi)，在收了小毛的幾個蘋果后，態(tài)度友好起來，可是對于小毛所描述的老者，他反復(fù)思索，最后堅定地說，臉色白煞煞的老頭？根本沒有。司機呢？那更不可能了，殯儀館就兩臺車，司機都是年輕人。小毛說，不對呀，每次我?guī)煾刀际菑脑鹤永镞M出的。對了，他的嗓音有點像唐老鴨。呵呵，兄弟，整個單位就沒有嗓音像唐老鴨的人?。⌒∶€是不甘心，又說，我?guī)煾凳趾苡刑攸c，又寬又大。門衛(wèi)認真地想了想，還是確定沒這個人，他強調(diào)說，整個殯儀館晚上就他一個活人。

遇到老者之后，小毛覺得自己被幸運之神關(guān)照了，好事連連。得知市公交公司招聘一名司機，小毛十分向往。這是個絕佳的人生轉(zhuǎn)機，但是能進入這樣的大國企，比考公務(wù)員都難。老閻笑他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小毛想起老者的話，“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就堅定了信心，勇敢地報了名，經(jīng)過激烈角逐，竟然成功了。更巧得是，他就跑從市區(qū)到殯儀館這條線路。不久，女朋友回心轉(zhuǎn)意了，小毛沒有覺得她多么勢利，當今社會，哪有那么崇高的愛情。就這樣吧，趕緊結(jié)婚，父母總是擔心死了抱不上孫子呢。

行駛在這條線路上，老者的音容笑貌總會浮現(xiàn)在眼前。老者是他的師傅，更是他的恩人和貴人，他盼望著早日見到。遇有休息時間，小毛就到殯儀館和門衛(wèi)嘮嗑，時間長了，兩個人成了朋友。門衛(wèi)姓丁，五十多歲，聽了小毛的經(jīng)歷后也很感動，他猜想應(yīng)該是附近的居民，可是，居民區(qū)離這里有十多公里，可能性不大。莫非是晚上到這里鍛煉身體的人？這個也不大可能，因為人們對這種地方是心存忌諱的。小毛暗下決心，一天等不到就等一年，一年等不到就等十年，早晚都要等到師傅。

有天晚上，小毛來到殯儀館，和老丁玩起了撲克，邊玩邊閑侃。小毛說，有一個出租車司機，半夜載客，目的地竟然是殯儀館，乘客消失，車費竟然是冥幣。后來司機根據(jù)相貌真的在殯儀館里看到了這個人的骨灰盒。老丁說，那都是故事。不過說到骨灰盒，我還真得提高警惕呢。上邊傳達文件，說有專門偷盜骨灰盒的。話音未落，墓地方向突然傳來響動，老丁和小毛對視一眼，迅速撂下?lián)淇耍倨饚д彰鞴δ艿碾娋?，說，你和我去看看！

小毛就和他一起機警地走進墓地。墓地很大，一排排的石碑，上面刻著死者的名字，鑲著死者的照片。嗖地一下，老丁照射到一只像狐貍一樣的動物，兩只鬼火一般的眼睛一閃而過，碰翻一塊石板，啪啦一聲砸在地面上。老丁用電警棍的強光追尋著，小毛突然喊了一聲，別動！光線停在一塊墓碑上，小毛走近，蹲下身，仔細端詳著，照片怎么這么眼熟？是老者！一股寒氣迅速讓小毛渾身的汗毛齊刷刷豎起，鬼故事真的發(fā)生在自己的身上了？老丁湊過來，把照片擦了又擦，兩個人仔細端詳半天，最后小毛終于確定，只是長得有點像而已，死者是個老太太。

虛驚一場。小毛長長舒了口氣。老丁拍拍他的肩膀，戲謔地說，鬼故事害人啊。小毛自己也感到可笑。

回到門衛(wèi)室，兩個人又聊了半天。小毛問，你在這里害怕不？老丁呵呵笑著說，我在這里干了三年了，什么鬼呀神呀，哪有?。慷际侨藝樆Ｈ?，要是真有，我就不寂寞嘍！說完轉(zhuǎn)臉向院里看看，小毛也看過去。殯儀館的院里黑漆漆的，沒有一絲燈光。老丁留小毛住下，小毛說，明天一早有出車任務(wù)，怕耽擱了。老丁就說，那你趕緊走吧，都十點了。這個小毛是知道的，公交車運行到十點半。

和老丁告辭，小毛往公交站點走。

這個晚上似乎有點怪異，暗夜中似乎漂浮著某種條帶狀的物質(zhì)，成千上萬，像幽靈一般上下盤旋。沒有一點聲音，鞋底和地面的摩擦聲被放大好幾倍，而且傳得很遠。中間肚子疼，小毛就蹲在路邊屙屎。這時接到老閻的電話，老閻先是嘮起當初如何恩待小毛，之后切入正題，說家里生孫子了，要他來捧個場。真是陰魂不散??！小毛罵道。

也許是完全適應(yīng)了黑暗，也許是夜色變淡了，四周景物隱約可辨，極似月圓之夜。小毛仰目，卻不見一點星光。女朋友柔聲地催他盡快回家，耳邊的電波暖暖的癢癢的。等走到站點的時候，掏出手機看時間，已經(jīng)是晚上十點半了，看來是沒有班車了。正當小毛打算步行回家的時候，兩束燈光由遠而近，一輛公交開過來了。他邊上車邊美滋滋地想，自己是如此幸運。

車內(nèi)空空的，他撿了靠近駕駛室的座位坐下。駕校的經(jīng)歷，讓他心里形成某種說不明白的情結(jié)，或是強迫癥，他常常夢到駕車考試沒有過關(guān)而半夜驚醒。此時此刻，他的目光很自然落在司機的操作動作上。司機技術(shù)純熟，但速度過快，顯然是急于下班。市公交公司是個大單位，一百多號人，小毛又是個新人，所以有很多人他還不認識。

他說，師傅，已經(jīng)下班了，你真夠辛苦的。

司機無奈地搖搖頭說，車子出了故障，維修耽誤時間了。

遠遠地，小毛看到，前方的站點那里站著一個等車的人。燈光照射到那個人的臉上，白煞煞的，小毛心口猛地一顫，驚喜地喊停車停車。司機減速，疑惑地回頭問，怎么啦，停車干什么？小毛指著掠過去的站點說，你沒看到有人等車嗎，那是我?guī)煾担?/p>

小毛看到，師傅一身運動裝束，正站在站點那里，微笑著揮手，是示意停車還是在和自己打招呼，他不確定。師傅的手又寬又厚，非常顯眼。

司機更疑惑了，有點惱怒地問，你胡鬧什么？小毛站起身，走到司機身邊，急促地說，師傅，我和你是一個單位的，你把車倒回去行嗎？司機看了看小毛，問，你也是公交的，小毛說是。司機說，可是，我真的沒看到人啊。小毛說，你肯定是沒注意，倒回去吧。司機慢慢地倒車，然而站點那里哪還有人影。師傅肯定是見車輛駛過，就離開了。小毛十分懊惱地想。他對司機說，師傅你開門，我下去了，你走吧！

公交突突突地開走了，很快就消失了。浸潤在青灰而朦朧的夜色之中，小毛孤零零地站在公交站點左顧右盼，最終選擇一個方向。他要尋找他的師傅，他相信師傅不會走遠。女朋友的電話再次響起，他毫不猶豫地掛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