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太巧，十幾年沒回故鄉(xiāng)了，幾經(jīng)協(xié)商定下的日子，卻突來一場暴雪。元宵節(jié)前五顏六色的燈光把茫茫白雪照耀成迷彩色，我們的眼睛則被彩雪撩撥成如炬明燈，不停地掃射路旁的迷彩雪。由于路況與以前回來那幾次比是天壤之別的好，倒是汽車勝過了火車，我們很快過了松花江，跨上呼蘭河大橋。在清朝，呼蘭和巴彥同屬一個縣，后來才一分為二的。我這個巴彥人對呼蘭感情也不淺，一因呼、巴曾同為一縣，二因蕭紅。蕭紅若在，肯定會懷疑是不是她客居過的香港淺水灣或日本的一座什么橋吧？那么雄偉。呼蘭河上的大雪，卻讓我想到蕭紅在《呼蘭河傳》里描寫的夏夜無數(shù)河燈。沒有蕭紅撒下密實的文學種子，呼蘭的河燈怎么會在雪夜成群結(jié)隊流過我心頭呢！我特意把自己一本拙作集放在蕭紅紀念館，因書的自序里訴說了對蕭紅的虔敬。這次太匆忙，只好于夜色中遠望了幾眼已成旅游名勝的蕭紅紀念館。

車飛快越過呼蘭和巴彥界河上的少陵河橋。記得還是初中生時，我在河邊打柴歇涼，聽當教師的父親說起《呼蘭河傳》，于是蕭紅這顆飽滿的文學種子才落入我心田的。那年秋天，我用廢了的作業(yè)本背面寫了一首幾十行的詩——《少陵河之歌》。文學種子神速膨脹出的野心讓我把“傳”字變成了“歌”字，那時以為歌字更重要。一個女作家能為她家鄉(xiāng)的河寫傳，我個男子漢就該為自己家鄉(xiāng)的河寫歌?？墒切呃⑺懒耍瑢τ诠枢l(xiāng)，至今自己也沒為家鄉(xiāng)寫出一篇具有歌傳意義的作品來。

我慚愧著想在車通過我的出生地西集鎮(zhèn)時多看上幾眼，可寬闊的新路卻把她甩在一邊了，只讓我看見了鎮(zhèn)子里白雪映照的燦爛燈光。原來，大前年新修的國家級公路已把從前的彎路拉直。被新路拋到一邊的鎮(zhèn)子里，曾出過一群文藝人，其中兩個著名詩人，一個著名演員，演員就是電視連續(xù)劇《三國演義》中演劉備那位，他的哥哥還是我的同學和我父親的學生呢。當然，老百姓中，演劉備的這位在老家?guī)缀跫矣鲬魰?，而那兩位省?nèi)著名詩人，僅限于文學圈內(nèi)著名而已。兩位詩人，一位尚健在。當年我在縣城讀高中，曾替他們捎過往報社和雜志社投稿的信。每當在報紙和雜志上讀到他們通過我手投遞而發(fā)表的作品時，我心田便又播下一顆文學種子。那時，看得見的偶像只有這兩位其貌不揚但經(jīng)常發(fā)表作品的詩人，還有縣城一位教我們俄語其貌很洋的老師詩人。那時，粉絲一詞只是家鄉(xiāng)拌涼菜的高級材料，我們對偶像般的作家，只會尊為榜樣，而絕不會稱自己是他們的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