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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的房子

2015-07-05 03:31蔡崇達
文苑·感悟 2015年11期
關(guān)鍵詞:四樓房子母親

蔡崇達

即使我有一段時間買不起北京的房子,但我知道,我這一輩子,都有家可回。

一母親還是決定要把房子建成,即使她心里清楚,房子可能在半年或者一年后被拆掉。

這座四層樓的房子,從外觀上看,就知道不怎么舒適。兩百平方米的地兒,朝北的前一百平方米建成了四層的樓房,后面潦草地接著的是已經(jīng)斑駁的老石板房。即使是北邊這占地一百平方米的四層樓房,也可以清楚地看到,是幾次修建的結(jié)果:底下兩層是朝西的坐向,還開了兩個大大的迎向道路的門——母親曾天真地以為能在這條小路做點小生意,上面兩層卻是朝南的坐向,而且,沒有如同一二層鋪上土黃色的外墻瓷磚,磚頭和鋼筋水泥就這樣裸露在外面。

母親講過太多次這塊地的故事。那年她二十四歲,父親二十七歲。兩個人在媒人的介紹下,各自害羞地瞄了一眼,彼此下半輩子的事情就這么定了。父親的父親是個田地被政府收回而自暴自棄的浪蕩子,因為吸食鴉片,早早地把家庭拖入了困境。十幾歲的父親和他兄弟一樣,結(jié)婚都得靠自己。當時他沒房沒錢,第一次約會只是拉著母親來到這塊地,說,我會把這塊地買下來,然后蓋一座大房子。

母親相信了。

買下這塊地是他們結(jié)婚三年后的事情。父親把多年積攢的錢加上母親稀少的嫁妝湊在一起,終于把地買下。地有了,建房子還要一筆花費。當時還兼職混黑社會的父親,正處于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紀,拍拍胸膛到處找人舉債,總算建起了前面那一百多平方米,留下偏房的位置,說以后再修。

父親不算食言——母親總會回憶這段故事,這幾乎是父親最輝煌的時刻。

她會回憶自己如何發(fā)愁欠著的幾千元巨款,而父親一臉不屑的樣子,說,錢還不容易。母親每每回憶起這段總是要繪聲繪色,然后說,那時候你父親真是男子漢。

但男人終究是膽小的。

第二年,父親有了我這個兒子,從醫(yī)院出來,父親抱著我,母親一個人拖著剛生育完的虛弱身體,身無分文的兩個人一聲不吭地一步步往公路挪,不知道怎么回到小鎮(zhèn)上的家。

走到一個湖邊,父親停下來,迷惘地看著那個湖,轉(zhuǎn)過頭問,我們回得了家嗎?

母親已經(jīng)疼痛到有點虛脫了,她勉強笑了笑:再走幾步看看,老天爺總會給路的。

父親走了幾步又轉(zhuǎn)過頭:我們真的回得了家嗎?

一個路口拐過去,竟然撞上一個來廈門補貨的老鄉(xiāng)。

“再走幾步看看?!边@句話母親說出第一次后,就開始不斷地用它來鼓勵她一輩子要依靠的這個男人。

回家后不久父親就被開除公職了,還罰了三年的糧食配給。他把自己關(guān)了三年,然后獨自去了寧波。又過了三年,父親帶著一筆錢回到了老家,在這塊地上終于建成了一間完整的石板房。他用他和母親的名字命名了這間房。當時我六歲,就看到母親盯著門聯(lián)杵著嘴,一句話都沒說。幾步開外的父親,站到一旁得意地看著。

房子建成父親再沒有走,用之前掙的錢開酒店、海鮮館、加油站,生意卻越來越小。在我高二時他摔了一跤,中了風。父親當年建成的那座石板房子,如今只剩下南邊的那一片了。母親有意無意,經(jīng)常往這里跑。

二其實,母親現(xiàn)在居住的這四層小樓房,于我是陌生的。

這是我讀高三的時候修建的。那也是父親生病的第二年。母親把我叫到她房里,打開中間抽屜,抽出一卷錢。她說我們有十萬元了。那是她做生意,姐姐做會計,我高中主編書以及做家教的收入。她說你是一家之主,你決定怎么用。我想都沒想,說存起來啊。

然而那個晚上,拿著那十萬元,她說,我要建房子。

“你父親生病前就想要建房子,所以我要建房子?!边@是她的理由。

“但父親還需要醫(yī)藥費?!?/p>

“我要建房子?!?/p>

她像商場里看到心愛的玩具就不肯挪動身體的小女孩,倔強地重復她的渴望。

我知道這房子是母親的宣言,以建筑的形式,驕傲地立在那兒。

建房子絕不是省心的事,特別是對拮據(jù)的我們。為了省錢,母親邊看管加油站,邊幫忙做小工。八十多斤的她在加油站搬完油桶,又趕到工地顫顫悠悠地挑起疊起來一人高的磚。收拾完,她還得馬上去伺候父親。

房子建了將近半年,落成的時候,我都上大學了。那房子最終的造價還是超支了,我只聽母親說找三姨和二伯借了錢,然而借了多少她一句話都不說。我還知道,連做大門的錢也都是向木匠師傅欠著的。每周她清點完加油站的生意,抽出賺來的錢,就一戶戶一點點地還。

然而,母親還是決定在搬新家的時候,按照老家習俗宴請親戚。這又折騰了一萬多元。母親對此是這樣解釋的:“人活著就是為了一口氣,這口氣比什么都值得?!?/p>

大三暑假的一個晚上,母親又把我叫進房間,抽出一卷錢。

“我們再建兩層好不好?”

“這附近沒有人建到四樓,我們建到了,就真的站起來了?!?/p>

我才知道,母親比我想象的還要倔強,還要傲氣。

我知道我不能說不。

果然,房子建到第四層后,小鎮(zhèn)一片嘩然。

第二年,父親突然去世。然后,過了兩年,她在鎮(zhèn)政府的公告欄上看到規(guī)劃公路的那條線,從這房子的中間切了過去。

“我們還是把房子建完整好不好?”在從鎮(zhèn)政府回來的那條路上,母親突然轉(zhuǎn)過身來問。

我說:“好啊?!?/p>

母親號啕大哭,一個勁兒地向我解釋,盡管我并不在意。

回到家,吃過晚飯,看了會兒電視,母親早早躺下了。她從內(nèi)心里透出的累。我卻怎么也睡不著,一個人爬起床,打開這房子所有的燈,這幾年來才第一次認真地一點一點地看這房子的一切,像看一個熟悉卻陌生的親人,它的皺紋、它的壽斑、它的傷痕。

三樓四樓修建得很潦草,沒有母親為父親特意設置的扶手,沒有擺放多少家具,建完后其實一直空置著,直到父親去世后,母親從二樓急急忙忙搬上來,也把我的房間安置在四樓。有段時間,她甚至不愿意走進二樓。

二樓第一間房原來是父親和母親住的,緊挨著的一個房間是我住的,然后隔著一個廳,是姐姐的房間。面積不大,就一百平方米不到,扣除了一個樓梯一個陽臺,還要隔三間房,偏癱的父親常常騰挪不及,罵母親設計得不合理。母親每次都會回擊:“我小學都沒畢業(yè),你當我建筑師?。俊?/p>

走進去,果然可以看到,那墻體,有拐杖倚靠著磨出來的刮痕。打開第一間的房門,房間還彌漫著淡淡的父親的氣息。那個曾經(jīng)安放存款的木桌還在,木桌斑斑駁駁,是父親好幾次發(fā)脾氣用拐杖砸的。只是中間的抽屜還是被母親鎖著。不知道此時鎖著的是什么東西。

我不想打開燈,坐在椅子上看著父親睡過的地方,想起幾次他生病躺在那兒的樣子,突然想起小時候喜歡躺在他肚皮上。

這個想法讓我不由自主地躺到了那張床上,感覺父親的氣息把我包裹。淡淡的月光從窗戶透進來,我才發(fā)覺父親的床頭貼著一張我好幾年前照的大頭貼,翻起身來看,那大頭貼,在我臉部的位置發(fā)白得很奇怪。再一細看,才察覺,那是父親用手每天摸白了。

我繼續(xù)躺在那兒把號啕大哭憋在嘴里,不讓樓上的母親聽見。等把所有哭聲吞進肚子,我倉促地逃離二樓,草草結(jié)束了這趟可怕的探險。

三政府要施工了,母親更加著急。當天下午,母親就去拜訪三伯了。父親去世后,整個家庭的事情,她都習慣和三伯商量,還有,三伯認識很多建筑隊,能拿到比較好的價錢。

待在家里的我一直心神不寧,憋悶得慌,一個人爬到了四樓的頂上。我家建在小鎮(zhèn)的高地,從這房子的四樓,可以看到整個小鎮(zhèn)。

那天下午我才第一次發(fā)現(xiàn),整個小鎮(zhèn)遍布著工地,它們就像是一個個正在發(fā)膿的傷口,而挖出的紅土,血一般的紅。東邊一條正在修建的公路,像只巨獸,一路吞噬過來,而它挪動過的地方,到處是拆掉了一半的房子。這些房子外面布著木架和防塵網(wǎng),就像包扎的紗布。我知道,還有更多條線已經(jīng)劃定在一座座房子上空,只是還沒落下,等到明后年,這片土地將皮開肉綻。

晚上三伯回訪。母親以為是找到建筑隊,興奮地迎上去。

泡了茶慢慢品,三伯開口:“其實我反對建房子?!?/p>

母親想解釋什么。三伯攔住了,突然發(fā)火:“我就不理解了,以前要建房子,你當時說為了黑狗達為了這個家的臉面,我可以理解,但現(xiàn)在圖什么?”

我想幫母親解釋,三伯還是不讓:“總之我反對,你們別說了?!遍_始和我建議在北京買房。“你不要那么自私,你要為你兒子考慮。”

母親臉憋得通紅,強忍著情緒。

三伯反而覺得不自在了:“要不你說說你的想法?!?/p>

母親卻說不出話了。

我接過話來:“其實是我想修建的?!?/p>

其實我理解母親了,在她的認定里,一家之主從來是父親,無論他是殘疾還是健全,他組建了這個家庭。前兩次建房子,為的不是她或者我的臉面,而是父親的臉面——她想讓父親組建的這個家庭看上去是那么健全和完整。這是母親從沒表達過,也不可能說出口的愛情。

在我的堅持下,三伯雖然不理解,但決定尊重這個決定。我知道他其實考慮的是我以后實際要面對的問題,我也實在無法和他解釋清楚這個看上去荒誕的決定——建一座馬上要被拆除的房子。

母親開始奔走,和三伯挑選建筑隊,挑選施工日期。最終從神佛問來的動土的日子,是在一個星期后——那時我已經(jīng)必須返回北京上班了。

回北京的前一天下午,我?guī)е赣H到銀行提錢。和貧窮纏斗了大半輩子,即使是從銀行提取出來的錢,她還是要坐在那一張張反復地數(shù)。清點完,她把錢摟在胸前,像懷抱著一個新生兒,小心翼翼地往家里走。

這本應該興奮的時刻,她卻一路滿腹心事。到了家門口,她終于開了口:“兒子,我對不起你,這樣你就不夠錢在北京買房子了。”

我只能笑。

又走了幾步路,母親終于鼓起勇氣和我說了另外一個事情:“有個事情我怕你生氣,但我很想你能答應我。老家的房子最重要的是門口那塊奠基的石頭,你介意這房子的建造者打的是你父親的名字嗎?”

“我不介意?!蔽壹傺b冷靜地說著,心里為被印證的某些事,又觸動到差點沒忍住眼淚。

“其實我覺得大門還是要放老房子父親做的那對,寫有你們倆名字的對聯(lián)?!?/p>

然后,我看見那笑容就這么一點點地在她臉上綻放開,這滿是皺紋的臉突然透出羞澀的容光。我像摸小孩一樣,摸摸母親的頭,心里想,我可愛的母親啊。

同事的邀約,春節(jié)第一天準時上班的人一起吃飯慶祝。那個嘈雜的餐廳,每個人說著春節(jié)回家的種種故事:排隊兩天買到的票、回去后的陌生和不習慣、與父母說不上話的失落和隔閡……然后有人提議說,為大家共同的遙遠的故鄉(xiāng)舉杯。

我舉起杯,心里想著:用盡各種辦法讓自己快樂吧,你們這群無家可歸的孤魂野鬼。

然后獨自慶幸地想,我的母親以及正在修建的那座房子。

我知道,即使那房子終究被拆了,即使我有一段時間里買不起北京的房子,但我知道,我這一輩子,都有家可回。

摘自天津人民出版社《皮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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