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quán)蓉
日子么,就要自得其樂。像蚯蚓給自個兒截成九段,湊兩桌打麻將的,還有一個端茶倒水的。
老家有逢生的說法:在孩子出生的時候,不知情的人正好來家里給遇著了,那個人就是逢生人。據(jù)說那個孩子和逢生的人的脾性會很像。我的逢生人是四爺,他是個倔強老實認死理的人,小時候我不聽話犯倔時,就被大人說,真像他四爺那性子。
很多年過去后,又聽到過差不多的說法,真是那誰誰帶出來的。
這個誰誰,就是她。
我最初進入職場的兩年,就是由她帶的。
她屬于百步之內(nèi)必有未接來電,只要一不在,手機座機就響成一團,編輯部組成的小分隊就代接或者送手機。當然,如果是下班忘記帶了,我們就自動行使保護權(quán)。這樣幾次過后,致使人們印象深刻,說怎么老不帶手機呢。
人的印象大概就是這么來的,那時她是急脾氣,有股嚴厲勁兒,平時春風化雨的,一急就狂風暴雨。新人有受不了的,哭過兩三次,幾個人過后,她就成了編輯部里最厲害的人。沒有之一。現(xiàn)在倒是慢慢沉淀下來,改了許多。
她自己倒也是容易哭的。
校對稿子看到情深之處哭,說話說到情緒波動時哭,有同事辭職了告別時哭……每年總結(jié)之類的會,就有同事開玩笑來打賭,賭她今天哭不哭。
其實更多的時候,她愛笑,屬于爽朗型,笑聲能感動人的那種。
我是她帶的新人里為數(shù)不多的留成了老員工的人,可能當時能和她合拍下來,是因為我和她相反,慢,冷靜、內(nèi)向。
人們開玩笑,說她一和人打交道,就跟人是老鄉(xiāng)。
倒不是她不誠懇,而是她的確在那許多地方生活過,去額爾古納是去她家,去大連看海也是去她家。我寫了許多童年故事,都是屋前屋后的小蹦跶,若她要寫自己的童年故事,大概會是在整個東北地區(qū)的大挪移。
這個才不是一個沒有童年故事的女同學,那時大約是快樂的,當然,也是顛沛的。而且她有一個姐姐一個妹妹,姐妹間的故事,會更多。
木子李,君子的君,茉莉的莉。
這是她自我介紹時的標準用語,初時聽就很喜歡,聽到現(xiàn)在很多年了,還是覺得別致。
不像我的名字,簡直……
原來還和寶兒聊這個,她說,這有啥,你就叫木又權(quán),芙蓉的蓉。說完自己都受不了,說,啊,畫風還真是不對。
黃老對我的最大意見就是:不捯飭。
說一說就溯源到她那里了,說真是她帶出來的。
這一點我們是真像,活得不精致,不收拾打扮;頭發(fā)一把抓起來扎個馬尾,用個彩色頭繩就算不錯的了;拎著兩捆雜志,大踏步上樓裝信封打包;加班忘記時間的時候,一下刷過晚上九點十點。
幸好,那時還沒有出現(xiàn)女漢子這個詞。
其實回想起來,并不愿意把這些單純歸到這三個字上,我覺得那是一種“我們的困境”。
一個異鄉(xiāng)人留在這個城市,喜歡這個職業(yè),家在千里之外;除了幾個同事,朋友不多,更別說人脈;做一本雜志,為事業(yè)也好為夢想也好為糊口也好,希望她欣欣向榮,有骨子里的倔強認真。這些最初的職場養(yǎng)成,這些行事作風,包括偏執(zhí)和激進,便烙在那里。
這困境是很多人的墻,只是有的隨著時光將其推倒了,有的還在里面奔突。
算起來,從師徒之誼始,我們在一起快十年了,她家的寶貝兒子都是在我們的點贊下長大的。
看她奔忙在工作里如意或者不如意,看她照顧生病的家人輾轉(zhuǎn)各地,看她加班忘記接孩子時給姐夫道歉,看她太累積攢出來的很深的黑眼圈,看她曬全家開車出去旅游的照片,看她給各很多人打完電話還是元氣滿滿……
這每一個場景,或多或少,都將是我以后的某一步。
我們每個人都蕩著一葉舟,在江湖里出沒。
好在,有一個溫馨的港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