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刀子
有關(guān)愛情
愛情是一塊燒紅的廢鐵,再燒下去
筋骨盡斷,血液滴流
而吹滅那些火,像吹滅一個人
跳動的心瞬間僵硬,石化
我與你一磚一瓦搭起的城郭
開始剝落,下墜,坍塌
我曾承諾的生活:是山民野夫的清晨
去菜園摘一把蔬菜,或者在下午
與白丁往來,喝上半天粗茶
夜幕拉起時,各路神仙蒞臨
我和你端上土雞燉蘑菇,十斤黃酒
與他們歌舞升平,擊節(jié)吟誦
而回到當(dāng)下:爐內(nèi)的煤在成灰
在一點點冷掉,那塊廢鐵像愛情
它本身不發(fā)生熱量,不能取暖
不如一碗水解渴,不如一碗酒消愁
它的本質(zhì)是索取,就像你
從來害怕付出的是一條大河
得到的是河床的淤泥
你對這些尚未留意:河水的表面
曾映照過天空,彩虹,渡過船只
波浪洗濯絕望,潤澤良民
那些尋找故鄉(xiāng)的詩人
當(dāng)經(jīng)過你時,都要停下腳步
向你談起大地上流布很久的傳說
白發(fā)篇
一年之計在于春,一日
最要緊的是早早醒來
想荒廢一生的事,想到死
想起那些寫滿詩歌的,活潑生猛的
低三下四的,驚世駭俗的愛,與你
你要拔掉我的三根白發(fā)
像拔掉眼中釘,口中刺
像墳頭長著的野草,你先是埋我
然后用剩下的時間,做寡婦,做園丁
一再修整我逼仄的臥室
其他的人,都是訪客,過客
其它的事都無關(guān)緊要,可掛起
可隨風(fēng)飄蕩,隨水流逝
我想著生命里還有的時光
如何在你和別的人之間左右逢源
如何把中年、老年的夢想做得
不那么恥辱,不是一個笑話
不會辜負(fù)刺進命里的鋼針——
一根根正在叢生的白發(fā)!
天地嶺篇
在最北的南方和最南的北方
一支蓮花沉沉睡去
細(xì)微的芳香從水里鉆出
在魚群的鱗片上反射陽光
許多時候,山坳是一把老壺
茶已倒空,住滿房客:
小風(fēng),微風(fēng),大風(fēng),旋風(fēng)
風(fēng)言,風(fēng)語,風(fēng)影,風(fēng)物
密集的過客像熟透的種子
刮進豫西民居的客廳
我坐在那嶺上多年
殺雞煮肉,燒火溫酒
看著外面的人愁容滿面,一腔怨恨
在此卻能不得不棄,不上不下
從狗吠里看到惡菩提
也從炊煙裊裊中辨出善觀音
我和他們一起,將數(shù)不盡的黎明
交給黃昏,用一兩顆星斗點亮竹影
其它的月光,就成片成片地涂上白墻、烏瓦
而零碎的部分,被酒醉的當(dāng)代詩人
隨意丟進院落、新婦的窗口
相思篇
古琴弦上,宿醉還在
煙中的咳嗽,想念
是開遍天地嶺的野菊花
我在城市的床上
看見村子的云比外面的
更多,更白,更輕
被你的呵氣,吹得滿腦子都是
幾乎要攪亂我認(rèn)真的情事?
我想知道戀愛開頭的部分
是不是都有偶遇
都有孤獨而飄蕩的兩個靈魂?
而其中總有一個
先陷進對另一個的渴望
先要產(chǎn)生擁抱,親吻的念頭
而這另一個,此刻身在何處
此時在哪些燈火之下
把應(yīng)酬的晚飯
吃成一頓奢靡千古的夜宴
而那個最先動心的人
捂著胸口,一再把疼按進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