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力
在我上半年為數(shù)不多的采訪中,導演顧桃可能是給我印象最深刻的人了。
6月中旬的那一天,在北京大望路附近的一家咖啡廳里,顧桃頭戴竹編的寬檐帽,披著一頭藝術家氣質的長發(fā),陷在角落的沙發(fā)里,安靜地看著咖啡廳里正在放映的他的紀錄片《犴達罕》。
圍坐看紀錄片的人大概有30多人,沒有人說話。相反,紀錄片里鄂溫克族人喝了酒,正在發(fā)飆。片中主角柳霞與弟弟維佳一語不合,抄起屋里的凳子就往他頭上砸去,頓時血從維佳頭上汩汩流出來,他也不還手,半天憋出一句“鄂溫克人尊重女性”,引起觀看者的一陣驚呼。而這紀錄片又是完完全全原生態(tài)的。維佳流血的時候,拍攝者也沒有丟下攝錄器械,走上去幫忙,只是任由柳霞和其他在場的人慢悠悠地找車,送維佳去醫(yī)院。
紀錄片放映結束,顧桃走出來,和大家交流心得。和預想中差不多,顧桃并不怎么擅長總結,甚至可以說是訥于言辭。但是他說了一句話,讓我覺得這紀錄片沒有白看:影片中那些見紅的情節(jié)都不算暴力,因為鄂溫克人就像孩子一樣,沒有仇恨。后來,顧桃又回答了觀眾的幾個問題,大意是講,鄂溫克人現(xiàn)在非常少了,算是“瀕?!泵褡?,鄂溫克語也沒人說了,但是他拍這些紀錄片并不是因為什么責任感和使命感,純粹是因為喜歡。大概也就只有顧桃這樣的人,能和鄂溫克人平和而自然地交流了,因為他們都像孩子,現(xiàn)在像孩子的人太少了。
可不是么,除了土豪偶爾任性發(fā)神經,現(xiàn)在誰還依著自己喜歡做事?10歲以上的民事行為能力人和14歲以上的刑事責任能力人,哪個不需要令行禁止?做什么也有極強的目的性,要為了中華崛起而讀書,要為了闔家幸福而奮斗,誰還記得自己喜歡什么討厭什么?越想越偏激,就越令人羨慕顧桃。
后來我邀請顧桃為雜志的稿件拍兩張照片,顧桃欣然答應。在小小的咖啡廳里,顧桃聽從攝影記者的擺弄,一會兒坐在吧臺的高凳上,一會兒走到咖啡廳門口,配合得很好,沒說一句廢話。我心里一直嘀咕著:大自然就是這么隨便。也不知道從哪里聽來的這句話,只是覺得與顧桃、與他的紀錄片都好貼切,隨隨便便,又那么令人向往。
不過,據顧桃說,鄂溫克人的生存情況也并不樂觀。雖然他們仍然可以任性地喝酒,但上一輩喝酒是為了怡情助興,這一輩喝酒是為了麻痹神經,紀錄片里演的是他們在新瓦房前的笑臉,但我們聽不到嗚咽的背景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