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 陳駿濤 陳墨
文壇紀事
關(guān)于主編“紅辣椒女性文叢”
北京 陳駿濤 陳墨
陳駿濤口述歷史(三)
1995年,在“跨世紀文叢”出版到第三輯的時候,陳駿濤先生又擔(dān)綱主編了“紅辣椒女性文叢”,并在《光明日報》上發(fā)表了《女性文學(xué)芻議》。從“跨世紀文叢”到“紅辣椒女性文叢”,從“青年師友”到“女性之友”,其間有著諸多的因緣和細節(jié),也有著諸多的心得和收獲,本文將一一道來。
陳駿濤 “紅辣椒女性文叢” 《女性文學(xué)芻議》
陳 墨(以下簡稱“問”):1995年,您開始主編“紅辣椒女性文叢”,在《光明日報》上發(fā)表的《女性文學(xué)芻議》,是您關(guān)注女性文學(xué)的第一篇文章?
陳駿濤(以下簡稱“答”):對,第一篇文章?!杜晕膶W(xué)芻議》實際上是為“紅辣椒女性文叢”所寫的一篇序言,我把它稍微改了一下,發(fā)表于當年《光明日報》4月11日文學(xué)??瑸椤凹t辣椒女性文叢”裝點門面、做個宣傳。
問:當時您編過了“紅辣椒女性文叢”第一輯嗎?
答:稿子集齊了,要準備出版,得寫一篇序言。怎么辦呢?這個事情只能我自己來做,不能找槍手。為寫這篇序言,當時我就找了一些書來看,因為在這之前我沒有關(guān)于性別問題的理論準備。比如說劉思謙那本書①,她送給我以后,我就沒有好好看過,因為要寫這篇序言了,才把它好好看了一遍。還有孟悅和戴錦華的那本書②,也是這樣的。看了以后,覺得兩本同樣是研究中國女性文學(xué)的書,觀點卻并不太一致。孟悅、戴錦華是以西方女權(quán)主義—女性主義的理論為坐標的,是從那樣一種視角來觀察中國女性文學(xué)現(xiàn)象和性別現(xiàn)象的;而劉思謙則是依據(jù)中國女性文學(xué)的發(fā)展實際來梳理的,既吸收西方女性主義理論的內(nèi)核,又結(jié)合中國女性文學(xué)的發(fā)展實際。劉思謙的論述顯然更容易被我這樣的人所接受,因此我那篇序言更多地借鑒了劉思謙的觀點,我自己實際上沒有多少創(chuàng)造性的觀點。
問:編“紅辣椒女性文叢”,背景是什么?
答:要談背景,應(yīng)該從兩個方面來談。一個是大背景,就是1995年在北京要開一個有關(guān)婦女的會——聯(lián)合國第四次世界婦女大會,因此有關(guān)女性,特別是女性文學(xué)的書,正成為各個出版社爭相出版的熱門書,所以才有四川人民出版社不遠千里從成都到北京來組稿的事。第二就是小背景,為什么不是找別人,而是找我來當這個主編呢?這就跟那套“跨世紀文叢”有關(guān)了。那幾年,“跨世紀文叢”在圖書市場上不是挺走俏嗎?在出版界、學(xué)術(shù)界、文學(xué)界都有一點影響。代表四川人民出版社來找我的實際上是徐曉琳女士,她是四川“蓉城書局”的經(jīng)理,跟武漢“作家書屋”的經(jīng)理彭想林一樣,也是一位書商。“蓉城書局”當年掛牌成立了一個“紅辣椒創(chuàng)作中心”,策劃人就是徐曉琳和倪培耕,而倪培耕不僅是中國社科院外國文學(xué)研究所的人,當時還是我的老鄰居。就是通過這樣一層關(guān)系,他們找到了我。
說實話,開始的時候我十分猶豫,因為那時候“跨世紀文叢”才出到第三輯,還要接著往下編,我覺得我沒有那么多的時間和精力同時編兩套書。我說我可以幫忙,替你們出出主意,介紹幾位女作家,等等。但他們執(zhí)意要我出馬,而且認同我提出的編輯思想,決定放棄原先想搞拼盤式的多人合集的想法,而認同了我提出的一人一集,保持入選作家一個較完整的創(chuàng)作面貌這樣一個思路。所以,我就找了幾位年輕朋友幫忙,勉力上陣了。
問:第一輯您是策劃、約稿人、主編、序作者,不是只掛個名?
答:絕對不是掛名。我從來不做掛名主編,總是身體力行。從來如此。話說回來,如果當年不是他們力推我上馬的話,我這一生恐怕未必能邁進女性文學(xué)這道門檻的。所以今天回過頭想想,我還真應(yīng)該感謝徐曉琳和倪培耕,感謝四川人民出版社,感謝這套書的責(zé)任編輯徐英女士!
問:倪培耕老師是這套書的策劃人嗎?
答:當然,是與徐曉琳并列的策劃人。
問:第一輯的選題、約稿順利嗎?您和出版人有沒有矛盾?
答:挺順利的。跟出版社也沒有什么矛盾,基本上還是我說了算。他們剛開始想搞得大一點,我說還是先搞小一點。
問:“大一點”是什么意思?
答:大一點,就是每一輯的人頭多一點,而我主張人頭不能太多。我說,不要搞得太大,“跨世紀文叢”已經(jīng)夠大的了,我沒有精力再搞一個大的,先搞個小一點的。
問:第一輯是六種還是幾種?
答:是五本,每人一本。作者分別是張抗抗、方方、蔣子丹、唐敏、斯妤五個。小三十二開本,每本十五到十六萬字不等,1995年6月出版的。
問:作者跟“跨世紀文叢”重了怎么辦?有重的嗎?
答:有重的。但“跨世紀文叢”是小說集,中短篇小說集;而“紅辣椒女性文叢”是散文集,所以作品不可能有重的。第一輯五本是散文,第二輯四本也是散文,作者分別是范小青、畢淑敏、池莉、王英琦,1996年12月出版的。后來出版社又接著編輯出版了兩輯:一輯是小說,包括鐵凝、方方、陳染、蔣子丹、斯妤五位女作家的“小說精粹”,1998年9月出版的;另外一輯還是散文——“海外輯”,是海外女作家於麗華、陳若曦、喻麗清、吳玲瑤的散文選,2000年8月出版的。這樣,“紅辣椒文叢”總共是四輯,起于1995年,止于2000年,也是一個“跨世紀”,無形中與“跨世紀文叢”形成了一種呼應(yīng)關(guān)系,盡管“紅辣椒文叢”真正屬于我主編的只有前兩輯。
問:關(guān)于《女性文學(xué)芻議》,您剛才說是參考了劉思謙、孟悅、戴錦華的一些理論框架。您編完了這一套叢書之后,一定也有自己的很多認識和體驗吧?
答:那當然了。慢慢地就進入那個境界了,雖然遠不如那些女性文學(xué)、女性主義的專家們。我不是有過一篇文章,叫作《生命的再造與張揚》③嗎?這篇文章就談了我從1995年邁進女性文學(xué)這個門檻之后,近十年里的心得和體會,觀念上的一些變化。我至少學(xué)會了換位思考,就是站在女同胞的立場上去思考一些問題,就不會視女權(quán)主義或女性主義為洪水猛獸了。確實需要有這么一種對男權(quán)中心主義次序的沖擊,才能從根本上擺正男女之間的關(guān)系,進一步發(fā)揮女性在這個世界上的作用。
問:這套叢書的發(fā)行情況怎么樣,您了解嗎?
答:發(fā)行情況總的來看還是不錯的。我能看到的是第一版的印數(shù),每本都是五千冊。如果加上重印的,我想大概每本可以達到一萬或者一萬多冊吧。不可能比這個數(shù)字再高了,因為當時出這類書的出版社太多了,四川人民出版社不可能競爭得過其他出版社,比如說河北教育出版社。
問:河北教育出版社,跟您沒關(guān)系吧?
答:跟我沒關(guān)系。那是王蒙主編的一套書,叫“紅罌粟叢書”,浩浩蕩蕩的,好像有二十本。比起“紅罌粟叢書”,四川人民出版社的這一套叢書,就是小制作了。
問:您跟四川人民出版社及出版人的合同,是什么情況?
答:不是很正規(guī),同樣是沒有簽正式的合同。
問:沒有形式上的合同,只有口頭上的約定?
答:對,口頭約定。根據(jù)書的出版情況,酌情付酬。
問:您先期要做很多工作,策劃、約稿、編輯,不預(yù)付費嗎?
答:沒有預(yù)付。到后來當然是給報酬了。彼此都很信任,沒有討價還價。我和他們之間的交往,是朋友之間交往,或者說是長輩與晚輩的交往,而不是生意人之間的交往。
問:但對方是一個書商,不是嗎?
答:是一個書商。
問:書商就是一個生意人?。?/p>
答:但是我還是一個文人!
問:您是做一個事情。
答:對,確實是這樣,做一個事情,或者說得好聽一點,是把它當作一件有意義的事情來做。
問:上世紀90年代中期,商業(yè)意識還沒有那么強,對吧?
答:對。我過去做的那些事,包括給漓江出版社編的那套小叢書,都是這樣,沒有商業(yè)意識,吃虧也就吃了。
問:“紅辣椒女性文叢”的主編費是多少?有記錄嗎?
答:有倒是有,但找起來太費勁了……啊,我找到了,1997年,付給我四千四百四十元,究竟是怎么核算的,就記不清了??峙乱簿褪沁@么多,不可能比這再多了。
問:1995年夏天,天津“中外女性文學(xué)國際學(xué)術(shù)研討會”,您跟張抗抗、方方幾位女作家一起去參加,并且在天津和北京做了“紅辣椒女性文叢”的簽名售書活動?
答:是的。這是我生平參加的第一次女性文學(xué)會議,過去沒有參加過這么大規(guī)模的女性文學(xué)會。那時候不是要在北京開第四次世界婦女大會嗎?據(jù)說天津這個會,是第四次世界婦女大會的會前會,是一種非政府性質(zhì)的學(xué)術(shù)會議。說是非政府性質(zhì),但由天津社科院來主辦,實際上也就帶有了點政府性質(zhì)。這個會議,參加的人數(shù)比較多,據(jù)統(tǒng)計有一百七十多人,其中包括國外的一二十人。我怎么會去參加這個會呢,當時“紅辣椒女性文叢”第一輯正好出版了,算是恰逢其時吧,再加上第一輯的幾位女作家在當年都是比較出眾的,所以盡管這不是婦女大會之前出版的第一套女性文學(xué)叢書,但還是相當引人注目的。天津社科院文學(xué)研究所有一個叫盛英的,她也是復(fù)旦大學(xué)中文系畢業(yè)的,比我晚幾屆,算是我的師妹吧,她知道我主編了這套書,就邀請我參加這個會,而且希望我能帶女作家一起去參加。我就帶著這五位女作家和“叢書”的出版人徐曉琳,還有責(zé)任編輯徐英參加了這個會議。于是這五位女作家,就成了會上的一道風(fēng)景線。會議辟出一個專場,請這五位女作家亮相,談自己的創(chuàng)作,自己的文學(xué)思想、女性觀。在介紹這幾位女作家的時候,盛英開了一個玩笑,說:陳駿濤是我的大師兄,他帶著五位紅色娘子軍到會上來了。她要我先發(fā)言,我事先沒有準備,就隨便說了一通話??赡苡械脑捳f得不太得體吧,引來了盛英在會議結(jié)束時候一通指名道姓的批評。
問:您說了什么話,還記得嗎?
答:不記得了。
問:還有簽名售書活動是吧?在天津和北京,您參加了嗎?
答:參加了。在天津的時候,就先搞了一場。好像是在會場辟出的一塊什么地方搞的。來買書的人還不少。
問:是在會議的區(qū)域內(nèi)?不是到書店去?
答:沒有到書店去,簽名售書就在會場上,我也參加了。還有人找我簽名,我就簽了,但我申明:我不是作家,只是主編。后來回到北京,在北京也搞了這么一場,那是在一家書店搞的。
問:也是出版社帶書來,五個作家全到場?
答:對。北京這一場簽名售書活動,規(guī)模要比天津小一點。
問:1998年和2000年,“紅辣椒”又有了第三、四輯,是個什么情況?
答:這個好像我上面已經(jīng)說過。我實際上就編了前兩輯。第三、四輯雖然掛我主編,實際上都是出版社自己編的,第三輯的“總序”還是戴錦華寫的。
問:第三、四輯掛您的名號,給您掛名費嗎?
答:沒有。我沒有參加,怎么能要掛名費呢?我連想都沒有想過。
問:主編過程中,對哪些作家、作品印象比較深刻?
答:總的來說,印象都不錯。印象比較深的,其中一個是方方。方方先是在“跨世紀文叢”第一輯,出了她的一本小說集,我寫的“跋”,這篇“跋”還在刊物上發(fā)表過。認識方方比較早,大概是在1990年去湖北參加她和池莉作品討論會的時候,但對她的小說,卻是從上世紀80年代初就注意到了。她們兩個人的風(fēng)格不太一樣,池莉的世俗味重一些,方方的文人氣多一些。
這些女作家當中,像張抗抗、畢淑敏,也都是認識得比較早的。她們都是既加盟“跨世紀”,又加盟“紅辣椒”。還有斯妤、王英琦等人,也都是因此而結(jié)識的,但這些年都斷了聯(lián)系。你們安徽的王英琦,在她很不順的時候找過我。
問:“紅辣椒”里有她一本,是吧?
答:有她一本。因為主編這些書——包括“跨世紀”和“紅辣椒”,我認識了不少女作家。我的為人和對待她們以及她們作品的態(tài)度,應(yīng)該是得到她們認可的。包括后來認識的上海的殷慧芬和杭州的顧艷,也都是如此。包括鐵凝,她如今是中國作協(xié)主席了,但我們之間認識也是很早的。十年以前,我主編那本《精神之旅》④的時候,還和朱育穎⑤一起到石家莊找過她,她很熱情也很認真地接待了我們?,F(xiàn)在她當了中國作協(xié)主席,當然就不找她了,但有時開會的時候見到她,她對我還是挺熱情、挺尊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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