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林

1

燕村坐在店里面看街，與其說是看街不如說是看雨。

雨已經(jīng)下了好幾天了，一直是這副樣子，似有似無。一條街的生意也都被這雨澆得稀稀拉拉的。生意不好，燕村的心情也就跟著煩躁起來。他們這個店的門面上半年剛剛擴充了二間，加上原來的一間，三間店面一打通齊刷刷的亮人眼目，那氣派是沒得說的?？膳錾蠜]顧客的時候，這店面就大得沒有道理，就是那種氣派也讓人心煩意亂。

索性一個人也沒了，也就安心了。燕村在心里面這么嘀咕著。當然這不是她的心里話。每看到有人從店門外面經(jīng)過，她都會莫名地打起精神。她希望那些人進來，哪怕什么也不買。但那些人總是慢悠悠地從她店前飄過去。下雨呢！她在心里面提醒著外面那些經(jīng)過的人。這時候，她幾乎是恨不得那雨會鋪天蓋地的傾倒下來。

擴充店面的主意是她的丈夫魯方正出的。燕村當時不同意，因為她心里面裝著更重要的事，這事不僅僅需要她動很多心思而且需要花很多的錢。但魯方正打定的主意誰又能動搖得了呢？你想想吧，魯方正三年前還是老家鄉(xiāng)間的一個木匠。當然他不是一般的鄉(xiāng)村木匠，因為他的師傅是城里的高天明，城里面幾乎所有的人都知道高天明，因為城市里面許多的木匠都是他帶出來的。不過現(xiàn)在人們說到高天明就會說，哦，他剛剛包下一個大工程！對了，現(xiàn)在的高天明不再是一般的包工頭了，而是一個房地產(chǎn)開發(fā)商是個遠近聞名的大老板。不說別的，就是燕村所在的這條商業(yè)街也是他承包開發(fā)的。但誰能說魯方正不是一個大老板呢？盡管他與他師傅高天明的差距是有目共睹的，但與邊上幾個店鋪相比就不得不讓人對他刮目相看了。

當初也是這樣，魯方正說要到城里開店，燕村說什么也不同意。當時那店面要五十萬元一間，燕村聽了真的是想都不敢想，那錢怕是得堆成一座小山包了。但魯方正讓他師傅高天明給說動了。高天明說，五十萬也算錢呀？作為一個房地產(chǎn)開發(fā)商說這樣的話一點也不奇怪，高天明經(jīng)手過的錢怕是會堆成一座大山了。高天明說，這年頭就得餓死你們這些膽小鬼。高天明說，現(xiàn)在你看著自己拿出的這五十萬元錢多，到時候值五百萬你就覺得少了。這些話都是魯方正學高天明的。魯方正從來就聽師傅高天明的。燕村也不知道丈夫當時是怎么搞到那筆錢的，聽丈夫的口氣是高天明幫忙在銀行貸的。丈夫說，那銀行好像就是他高天明開的。燕村當然不相信那銀行會是高天明開的，就算是高天明開的，到時如果還不上那家里還不得砸鍋賣鐵？不過現(xiàn)在這店面已經(jīng)是漲到二百多萬了，為此魯方正在燕村面前就非常得意。店面上一般大的事情自然也就都由魯方正說了算。你看魯方正說要擴充店面那店面就擴充了，而且一擴充就擴了二間。

中午魯方正說要進貨。燕村看著一屋的建材心里正沒底，聽魯方正說要進貨心里面就急。她心里面想的那件事也就更緊迫起來。她想與丈夫說那事，但魯方正一點耐心也沒有，他的心思似乎全在進貨上了。魯方正說，高天明有好幾個地塊中標了。高天明新的樓盤馬上就開盤了。高天明那個新區(qū)下個月就動工了。魯方正覺得只要他師傅高天明的生意紅火那他的生意也就會升溫，所以魯方正說要進貨那就是要進貨的。

魯方正吃過午飯就出門進貨去了。實際上魯方正是與高天明一起走的，一起的似乎還有幾個做建材生意的老板。燕村知道他們也許并不是真的要去進貨。他們這幾個人經(jīng)常會一起去喝酒還有唱歌洗頭洗腳打牌什么的。燕村知道自己管不了這些。一個鄉(xiāng)下女人怎么可能管得住一幫做生意的男人呢？那些男人總是會冠冕堂皇地說這就是做生意。也許他們真的是在做生意，但燕村也知道他們在做生意的同時可能就與那些個唱歌洗頭洗腳的女孩搞在了一起，或許是在某家棋牌室里將兜里的錢輸了個精光才回家。

2

魯方正出門的時候天還在下雨。魯方正說：這天氣！他好像是對這天氣不滿意。但他接著說：我晚上可能回不來了。燕村就想，腳在你自己身上呢。她知道他如果不想回家那他的腳是不會主動往家走的。不要說是她丈夫這樣的大人，就是像她兒子這樣才十多歲的孩子，他如果不想回家你也是沒有辦法的。這般想的燕村馬上就發(fā)現(xiàn)自己的兒子不在屋里了。

丈夫出門時她對兒子說讓他下午在店里面幫著看一下。但等她洗好碗出來兒子就不見了。她屋里屋外地叫了幾聲。沒有人回答她，這讓她的叫聲顯得毫無意義。近來她對自己的這種叫聲越來越失去信心。一直以來她都認為自己有個乖巧聽話的兒子。在老家時，只要她那么叫一聲兒子就會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哪怕他是和小伙伴們在屋子后面的竹林里面捉迷藏?？涩F(xiàn)在你就是喊上一千遍一萬遍也不會見到他的蹤影。城市是如此的大，城市里的街道是如此的錯綜復(fù)雜，城市里面新鮮的東西是如此的多。就說這條街吧，到處都布滿了夜總會歌舞廳酒吧這一類的娛樂場所，還有許許多多的游藝機房臺球室網(wǎng)吧迪吧。作為一個頗具規(guī)模的城市，所有的一切娛樂場所都是必須的。但作為一個從農(nóng)村進來的婦女，她根本就無法理解更別說接受了。

有一陣子，燕村發(fā)現(xiàn)兒子迷上了游藝機，后來是網(wǎng)吧。一開始兒子還只是找各種各樣的借口向燕村要錢。燕村知道城市里的學校與老家的不一樣，經(jīng)常就會讓學生回家向家長要錢，一會兒是什么輔導教材一會兒是什么補課費還有什么藝術(shù)培訓的像美術(shù)書法音樂舞蹈什么都有。燕村覺得很新鮮，她想城里面學校的素質(zhì)就是高，在這里讀書那以后一個個還不都成了天才。但當兒子這種借口找多了以后就引起了燕村的懷疑和警惕，因為她發(fā)現(xiàn)兒子除了會將電腦玩得飛快其他什么都沒長進。但兒子的話當場就將燕村的懷疑擊得粉碎。兒子說，就你給的那么點錢還想讓我成為藝術(shù)家呀。兒子告訴燕村，他的同學都是請了家庭教師的，那些學鋼琴小提琴的是按點算的，一個小時就是幾百元，你想想這一年下來得多少錢。兒子的話讓燕村覺得兒子從自己這里拿走的那么點錢幾乎就不算錢了。而當有一次她發(fā)現(xiàn)兒子偷偷地拿了柜臺上的錢以后，才知道兒子之所以那么不擇手段地向她要錢是因為他對上網(wǎng)入了迷。

一直到現(xiàn)在燕村都還不知道上網(wǎng)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只是知道兒子一有空就往那些網(wǎng)吧跑。當她從兒子的班主任那里聽說兒子這是患上了網(wǎng)癮時，心里面才真正的著急了。網(wǎng)癮這不就與毒癮一樣是一種病嗎？她越想越怕于是就后悔了。她想也許不應(yīng)該讓兒子到城里來？幸好兒子當時的學習成績還好。他們花了好幾萬的贊助費讓他上了一所好學校。兒子眼看著就要小學畢業(yè)，接下去就是上中學，想來又是一筆不小的贊助費。不過這事她與丈夫商量過了，只要兒子把書讀好其他都不重要。但兒子的心思似乎越來越不在讀書上了。在這個城市里面能讓一個孩子著迷的東西真的是太多太多，燕村發(fā)現(xiàn)兒子身上有許多東西已經(jīng)無法讓她這個母親知道了。

外面的天慢慢地就黑了下來，街兩邊的路燈也亮起來了，雨還是那么不緊不慢地下著，讓一條街的燈光都顯得有些虛幻迷離。這讓燕村不由得懷念起老家的雨，那雨會越下越靜，越下越靜，靜得讓人心安理得地睡過去?？涩F(xiàn)在，她能夠心安理得地睡過去嗎？燕村知道丈夫肯定是不會回來了，但兒子是應(yīng)該回家的。他難道不知道天已經(jīng)黑了嗎？一絲焦慮悄悄地爬上燕村的心頭。

3

燕村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的。她雖然不是一個有文化的婦女，但她多少也知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等類似的道理。她們村是個窮地方，一開始有幾個膽兒大的往外跑，那幾個人過年過節(jié)往家走時，在帶回來許多讓人眼花繚亂的物質(zhì)的同時也帶回來許多讓鄉(xiāng)間人聽著眼紅耳熱的信息。這之后稍微年輕點的人幾乎都往外跑了，包括像她丈夫那樣的。丈夫走時對她描述了一幅美好的前景。丈夫說他是到城市那邊打前站也就是去占一好地兒，然后將她和兒子都接過去。燕村當然明白這樣的道理，就像他們村放電影，丈夫早早的就會去給他們母子倆占地方。只是她知道那城市不比放電影的大曬場，不是說占就可以占的。于是她就擺出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那樣子當然是做給丈夫看的。丈夫在村里面總還算有門手藝，但這樣的手藝到了城市里面就會什么也不是。她希望丈夫明白她的想法。但丈夫卻是頭也不回地走了。

這之后她經(jīng)過了幾年的等待。在這幾年的等待中她看到一批又一批的年青人往外走，有男人扔下了家中的老婆就失蹤了，也有女孩去了城市幾年回來，一下子變得花枝招展，她們的身體和她們的錢包好像都成了用不完的聚寶盆。所有這一切讓她對丈夫所去的那個城市產(chǎn)生出一種不可知的恐懼。她真的擔心自己的丈夫在某一天就在那個城市沒有了音信，就像所有失蹤的男人一樣蒸發(fā)了。但丈夫總在她近乎絕望的時候就回家了，而且總是源源不斷地告訴她，他在那個城市的消息，掙到錢了，掙到錢了，又掙到錢了。丈夫當然不再做木匠了，連他的師傅高天明都不做木匠了。丈夫經(jīng)常說到高天明。高天明似乎就是錢的化身。等到有一天丈夫說要帶她和兒子去那個城市生活的時候，她幾乎是想也沒想就隨著丈夫來了。

現(xiàn)在每當她站在自己的店鋪里面時依然會有一種夢樣的感覺，她總是懷疑自己身份的可靠程度，為此她經(jīng)常會有事沒事的去撫摸自己置身其中的一切，比如店鋪的墻比如柜臺還比如店鋪里面成車成車流動著的建材。所有的一切都是如此的真實，但她仍不敢相信自己已經(jīng)是一個建材店的老板娘了。一開始做生意時面對客人她總是將自己當成一個打工的，當邊上一些店鋪的人們來串門的時候，她也都不敢實話實說。實際上，來串門的那些人中很多也是從農(nóng)村出來的，他們中好多的家底都遠遠不如她，有許多人的店面都是向當?shù)厝俗獾?，而像她這樣擁有自己店鋪的就很了不起。這樣人們看她的眼光就不一樣了。叫她老板娘時就有點討好的口氣。時間一久她也就覺得自己這個老板娘是貨真價實的了。

然而就在她慢慢地開始接受自己在這條街上的身份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自己越來越難找到兒子了。住在這條街上的店戶很多，但住在這條街上的孩子并不多，很多店鋪都是下面開店上面住人，她也一樣。但很多人都沒有將孩子帶來，有人是單身，有人是夫妻，也有人不是夫妻但就這么混居著。說穿了這條商業(yè)街只是一條流動的街道，不管是白天還是夜晚整條街都是躁動不安的，有誰會在這樣的街道上好好的過日子呢？燕村后來慢慢的知道，真正城市里面的人，是不會將家安在這條街上的。有錢的當然會住那些漂亮的別墅，而不是很有錢的也會住那些住宅小區(qū)。燕村去過那些小區(qū)，一幢一幢的樓房整齊劃一，中間有各種花草樹木還有各種健身器材，高檔的還有游泳池網(wǎng)球場。燕村終于明白兒子之所以整日整夜地往外跑是與所居住的環(huán)境有著直接關(guān)系的。

這般子想的燕村就在心里面生出一個想法，為了兒子，她應(yīng)該在某個住宅小區(qū)找一個住處。她覺得現(xiàn)在他們的兒子還沒有一個真正的家，為此她花了許多時間許多精力。兒子馬上就讀中學了，當然應(yīng)該上一所重點中學。她在兒子所就讀的中學邊上的一個小區(qū)里面選下了一個小套?，F(xiàn)在剩下的就是錢的事了。她不知道丈夫會不會同意她將錢花在這上面。為兒子上這所中學，他們已經(jīng)托了關(guān)系，但交贊助費還得用去一大筆錢。丈夫說，只要兒子進了那所中學就有前途了。但她想兒子現(xiàn)在就經(jīng)常找不到了還說什么前途。她想找機會與丈夫說說兒子。

4

你看你看我這么忙有什么好說的呢？每當燕村想與魯方正說兒子大偉的事，魯方正總是擺出一副有許多事情等著他急著要處理的樣子。實際上兒子打出生后就一直跟著燕村，魯方正什么時候與燕村好好地坐在一起說過兒子大偉的事呢？他們之間不僅很少坐下來說兒子的事，就是夫妻之間的事也很少說過。他們結(jié)婚后，魯方正的目標非常明確就是要一個兒子，在這一目標達到以后他就是要為兒子掙一筆錢，現(xiàn)在看來這種目標幾乎也可以算是差不多了。魯方正說在這個地方有錢就什么都OK了。

魯方正說話的口氣有點居高臨下，比如剛才所說的OK之類的用語明顯將自己當成了一個城市中的人了。就這一點來說大偉一點兒也不比他父親遜色。大偉的英語水平雖然在班上同學中屬于下游，但他會將已經(jīng)學會了的那些簡單的英語單詞恰到好處地用在平常說話中，這些英語單詞往往讓在城市里面混了近十年的魯方正不知所措。不知所措的魯方正尷尬過后就會露出一臉的得意，你看你看都成小老外了。魯方正會非常嚴肅的對燕村說，如果現(xiàn)在你們還在那鄉(xiāng)下老家，大偉的外語有可能如此長進嗎？這就是城鄉(xiāng)差別。

燕村當然知道這是城鄉(xiāng)差別。但燕村所知道的城鄉(xiāng)差別還遠遠不止這些。那次大偉的班主任知道大偉迷上網(wǎng)吧以后找燕村去談話。班主任對燕村說，農(nóng)村孩子到城市里面都有個適應(yīng)的過程，他們看什么都新鮮，有人會因自卑而封閉;但也有人會因好奇而被誘惑。班主任舉了許多的例子，這些例子都是觸目驚心的，從而讓燕村從兒子的網(wǎng)癮聯(lián)想到搖頭丸冰毒少教所……燕村越想心里面越害怕。班主任說，你們這些農(nóng)村來的父母要學會很好的與孩子溝通，你不能只是讓孩子的身體進城，更要讓孩子在精神上進城。

班主任的話說得有點難懂，但這讓燕村覺得關(guān)于兒子的事是必須要與丈夫好好的談一次的?？墒钦煞蛴X得兒子目前沒有任何問題，他認為有問題的是錢。他說，什么身體精神，只要有了錢，所有的問題都不是問題。

燕村想想丈夫說的話倒也是的。她想起自己那次為兒子讀書的事去找那個重點中學的校長。本來這事是魯方正讓高天明通過關(guān)系說好了的。但當燕村找到那校長時，校長連正眼也沒看燕村一下。校長當然很忙。校長是一校之長但他也正在為錢的事煩著呢。學校擴招了，學生就增加了，學生增加了地方就不夠大了，地方不夠大了就得造新大樓，造新大樓了那就得錢。學校沒有錢只得向銀行貸，貸了銀行的錢那就得還息。校長說幾億的債務(wù)都讓他直不起腰了。校長說，都是你們都是你們，都是你們這些外地的，好好的，你們?yōu)槭裁捶堑米尯⒆拥竭@里來讀書呀。

當時圍著校長的人很多，但燕村覺得校長說的就是她了。她就有點不好意思，但為了兒子的事她還是將那不好意思收起來了。她對校長說了高天明的名字。沒想校長的態(tài)度馬上就變了。邊上圍著的人當然不樂意。但校長說誰不樂意啦？誰不樂意也給我造一幢大樓，我立馬讓你的孩子進我學校讀書。

5

燕村這樣上街找兒子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了。他們這條街是這個城市新建起來的一條商業(yè)新街，建筑師們對這條街的設(shè)計顯得與眾不同。整條街呈環(huán)形狀，所有的建筑都是連接在一起，盡管是連在一起，但在建筑與建筑之間卻是那么別出心裁地穿插了許多漫不經(jīng)心的點綴，比如一些小型的雕刻或是各種綠色植物。街兩面的樓房用幾架天橋連接，所以一條街實際上就是一個連接在一起的龐大建筑。當然建筑師們并不想讓走進這條街的人們在這些建筑中迷路，他們已經(jīng)充分考慮到了一般人的智力，在一些拐彎抹角處做了醒目的標識符號，比如外墻的顏色廊柱的式樣，比如突然出現(xiàn)的一座鐘樓或是凱旋門。

燕村當然不用擔心兒子會迷路。兒子走進這條街就像是猴子走進森林他怎么可能會迷路呢。如果說要擔心那她倒應(yīng)該為自己擔心了。有好幾次她去菜場買菜回來記錯了方向走了許多冤枉路。當然現(xiàn)在她不會再犯這樣的錯誤，從菜場出來往左手拐過三架天橋就幾乎到了。在她們這段街面上有幾家音像店手機店這中間還有一家叫魔幻世界的小店，里面專門賣一些變魔術(shù)的小玩意兒。

現(xiàn)在燕村就已經(jīng)走到了這家叫做魔幻世界的小店前面。店老板是個小青年叫李明，也就二十出頭的年紀，和燕村以及燕村的兒子都已經(jīng)很熟。燕村在這里過時，有時會看到自己的兒子在這里玩，每當這個時候燕村就會想這個小青年真的是了不起，他也就是比兒子大那么幾歲但卻已經(jīng)能將一個店開起來。燕村自己開著那么個店知道開店的不易。她覺得與自己的兒子比，這個叫李明的小青年真的是個很了不起的小青年。

燕村過來時那個叫李明的小青年正在將店里店外各種能亮的燈打開。李明那店面本來就只有一間，他又將那一間店面做成了城堡一樣的圓洞門，那門的顏色是黑色的，而“魔幻世界”四個字是白色的，要不是門上裝飾了那些五顏六色的彩燈，還真的有一點恐怖的感覺。但孩子們就是喜歡這樣的恐怖。

燕村看到店里面已經(jīng)有幾個孩子。而李明正在往門上張貼一張彩色畫片，那畫片上是一個戴一副細邊眼鏡長著一臉白色絡(luò)緦胡的美國人。燕村當然不知道那人就是大名鼎鼎的世界超級魔術(shù)師詹姆斯·蘭迪。燕村對畫片上的人不感興趣，她急于想知道自己兒子的行蹤。她問李明：你看到小三了嗎？李明說：小三，你說哪個小三？燕村這才想起這是兒子的小名，這種小名也只是在老家時才叫的?，F(xiàn)在兒子的大名應(yīng)該叫魯大偉。她就說：我是說我家大偉，你見到他了嗎？

李明的手還是沒有離開那張畫片，他一邊撫摸著那美國人的臉一邊漫不經(jīng)心地回答：你是說你家大偉嗎，我也有好一陣子沒見到他了。李明根本就沒有將燕村的問話當一回事，他只是專注地貼著那張畫片。

6

就在燕村向李明打聽兒子大偉時，大偉實際上就躲在魔幻世界小店外面的綠色植物之中。我們知道在這條街的建筑之中不時的會有一些綠色植物，那些植物雖然不高也不是很茂盛但是掩蔽一個像魯大偉這樣的小孩應(yīng)該是足夠了的。魯大偉躲到那綠色的植物之中只是為了不讓母親發(fā)現(xiàn)。因為他知道母親來找他是想讓他回去溫習功課或者是幫著守店。他將自己的身子盡量地往下縮，他甚至都沒有感覺到那些雨已經(jīng)將他的衣服淋濕了。他看到母親在不斷地叫著他的名字最后搖著頭離去了。他在心里想，騙這么一個農(nóng)村來的婦女真的是太容易了。

是的，他一直認為母親是個最好對付的農(nóng)村婦女。她太容易上當了。當他迷上游藝機的時候，就曾經(jīng)一次又一次地以種種子虛烏有的借口從他母親手中將錢輕而易舉地騙到自己的手中。更了不起的是他曾經(jīng)在母親面前表演過一個斷指復(fù)原的小魔術(shù)。這個小魔術(shù)還是他從李明那里學來的。他當著母親的面裝模作樣地拿自己的左手握住右手的大拇指，他對母親說他要將自己右手的大拇指拉斷。實際上他是將自己左右兩只手的二根拇指連接在了一起。當他裝作一副非常痛苦的樣子將連接在一起的拇指拉開時，母親不可思議地張開大大的嘴老半天合不回來。因為在母親眼里他真的是將自己右手的拇指拉斷了。

那次演出的成功大大地增強了他的信心。不過他的真正目的并不只是騙騙像他母親這樣的農(nóng)村婦女，他的理想是要成為一個像魔幻世界店老板李明那樣的魔法大師。當然像他這樣年紀的男孩中想成為魔法師的人很多。在他的同學中就有許多人有著這樣的理想，他們著了迷般地沉緬于哈里波特這樣的魔幻片中，他們希望自己能像電影中的哈里波特那樣騎著掃帚在天空自由飛翔。大偉知道這些同學只不過是在做白日夢。他們每天騎著一把掃帚在空地上追來追去，到頭來卻只會是一事無成。他可不愿意和那些無知的同學們一起去做那些愚蠢的游戲。他要學習的是一些真正的魔術(shù)，他會從小魔術(shù)開始練習，從那些硬幣、紙牌、繩子、手帕這些小玩意兒開始。有朝一日你也會像大衛(wèi)·科波菲爾那樣將美女鋸成兩半，像哈里·布萊克斯那樣將大象變沒。這話就是魔幻世界店老板李明跟他說的。

大偉覺得自己自打進入這個城市似乎一下子就知道了許多事。在老家的時候他從來沒有為學習操過心。是的，太輕松了?？傻搅诉@里他覺得最讓人接受不了的就是讀書了。在學校所有的時間都被安排得沒有一絲空隙，回家后還會有做不完的作業(yè)。盡管如此，他的學習成績依然不如人意。不過他不覺得這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在和周邊同學的家庭作了比較以后，他不覺得讀書與不讀書有什么本質(zhì)上的區(qū)別。因為他看到自己的父親就沒讀過書，還有父親的師傅高天明也沒讀過書，可他們在這個城市中都活得很好。

7

大偉不知道自己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認識李明的。他每次打魔幻世界前面過時看到的李明似乎總是坐在那把椅子上。

一開始大偉以為李明是殘疾人。他坐的那把椅子很高但李明的人并不高。李明坐在上面的樣子似乎是想將自己裝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那把椅子雖然很高但椅子前面擋了一道吧臺這讓人看不到李明的雙腿。李明喜歡黑色，他總是喜歡穿黑色的衣服黑色的褲子黑色的皮鞋。他的店里還有許多黑色的裝飾包括那把椅子。他的臉很白他的手也很白，所以當他坐在那把椅子上玩弄那些紙牌硬幣的時候，你只會看到黑色與白色，他們有條不紊地排列組合，然后奇跡就出現(xiàn)了。

多么了不起呀！大偉終于知道李明不是一個殘疾人，他不僅不是一個殘疾人他還是一個高明的魔術(shù)師。在大偉的眼里李明簡直就是一個偉人。那些平常一點兒也不起眼的東西在他手中竟然會如此變幻無窮。

大偉就是這樣被李明吸引進魔幻世界里面的。大偉到城里也就二年多點的時間。在此之前他一直在農(nóng)村老家讀書。在老家讀書他很輕松，隨隨便便的就能在班上甚至在全年級拿第一。父親在城里時間長了知道在老家農(nóng)村讀書與在城里讀書是很不一樣的，就要大偉進城里讀書。母親開始聽說到城里讀書一年要幾萬元錢也不樂意。父親就告訴他們：你到城里看看那些大棚里的菜，齊刷刷的又綠又嫩;你再到自家房前屋后看看，那算什么菜，東倒西歪的還盡是蟲害。讀書也就跟這種菜差不多，到了城里就完全不一樣。

為了讓大偉長成城市里的菜，母親就帶著大偉來到了城里。一開始母親在他放學回來后，就讓他老老實實地呆在店里面。母親說：你別亂跑，這是在城里，不比在我們老家，跑丟了就找不回來了。母親說的是實話。老家村里有許多人跑到城里就不見了。母親認為這城市是個迷宮。母親就是這么認為的。所以她自己也不亂跑，她最多就是去不遠處的菜場買點菜。

在大偉眼中敢于在城市里到處亂跑的好像就只有他父親。父親很少呆在家中，他總是在外面亂跑。父親的亂跑有他的道理，他要掙錢。父親的亂跑有時能掙到錢，掙到好多好多的錢，這時的父親會興高采烈，會給大偉買許多好吃好穿好玩的，他還會帶大偉去吃肯德基或者是麥當勞。看著同樣興高采烈的大偉，父親會發(fā)自內(nèi)心地感嘆：這就是城市！但父親的亂跑有時會掙不到錢甚至會虧許多錢，這時候的父親會唉聲嘆氣會喝許多的酒還會罵人，父親不僅會罵人而且還會罵這座城市。骯臟的城市！混賬的城市！父親會大聲地罵。

不過父母親們對這座城市的好惡并沒有對大偉產(chǎn)生任何的影響。大偉不認為這是一座骯臟的城市。這怎么可能是一座骯臟的城市呢？與老家的那些露天茅坑比起來，這個城市應(yīng)該說是太干凈了。至于混賬，那應(yīng)該是罵人的話才對?？赡銥槭裁匆R城里的人們呢？城里的人愛干凈可是出了名的，不要說是城里的人，就是城里的那些狗也比鄉(xiāng)下的狗，不，比鄉(xiāng)下的人都更干凈。

剛到城里時，大偉經(jīng)常看到有一個三十歲左右年紀的女人每天都牽著一條小狗出門遛達。那條小狗真的是太有趣太漂亮了，大偉看到就禁不住想去撫摸一下。那只小狗也喜歡大偉，它會伸出自己的小舌頭舔大偉的手。但那女人不喜歡大偉。因為剛進城的大偉的樣子更像一個鄉(xiāng)下孩子，他的一雙手總是像沒洗干凈上面有許多污垢。女人沖著大偉說：別動我的貝貝。女人說：瞧你這雙臟手，別將什么病菌弄到我貝貝身上。這樣幾次以后大偉才知道這條小狗的名字叫貝貝。

他不知道這個女人叫什么，只聽人們都叫她貝姨。貝姨除了遛狗似乎就沒有什么事情。貝貝也真的是有意思，它會像馬戲團里的那些小狗一樣雙腿立起來走路，還會給人作揖。大偉就想要是自己有這么一條狗那該是多么快樂的一件事。為了能與貝貝接近，大偉就經(jīng)常洗自己的一雙手。實際上當那個貝姨知道大偉是建材店老板魯方正的兒子以后就同意大偉撫摸貝貝了。只是這時候的大偉已經(jīng)有了另外的興趣。他迷上了李明的魔術(shù)。他更愿意逗留在魔幻世界里面。

8

李明目送著建材店老板娘燕村離去，實際上，這時候的他已經(jīng)看到貓在綠色植物里面的大偉。大偉是他店里的?？汀Ｋ@個店之所以能夠支撐到現(xiàn)在就是靠了這些像大偉這么大的孩子。他看到大偉從綠色植物中鉆出來像一條蛇般無聲無息地遛進他的店里。這時店里面幾乎已經(jīng)沒有人了。大偉是他的鐵桿顧客，但他這么一個店光靠一個大偉顯然是無法維持下去的。他不知道這生意怎么會冷寂到如此程度。有人認為是因為外面的雨。但他不這么認為。他知道自己這個店早就出現(xiàn)了危機。

大概是從去年年底開始的吧，他的店就開始入不敷出了。一方面是生意不好而另一方面是他認識了沈小潔。沈小潔當時是在技校讀書。在這個城市中，幾乎所有的人都知道技校并不是學習技術(shù)的地方。她當然不喜歡讀書，否則她怎么可能進入技校呢？這里聚集了所有考不進重點高中的學生。每到周末他們就像一把瓜子撒向那些個網(wǎng)吧溜冰場以及迪廳。這種時候是沈小潔大顯身手的時候。她的身上不會有一分錢，但她會利用自己的美貌讓男人們掏錢供她盡情地玩樂。

那一天下午沈小潔與她的狐朋狗友們走散了，她無意中發(fā)現(xiàn)了魔幻世界。當時李明的店新開沒多久店里還有一番熱鬧的景象。沈小潔是個喜歡新鮮喜歡刺激喜歡冒險的女孩。在這個城市中這樣的女孩不在少數(shù)。當時她看到魔幻世界這樣幾個字就喜歡上了。她不喜歡現(xiàn)實她太喜歡魔幻的東西了。這樣她就走進了李明的視線。

李明當時正在給幾個孩子表演一種簡單的魔術(shù)。他給孩子們表演魔術(shù)并不是為了想贏得孩子們的尊敬。他認為這只是一種促銷手段。他的手里拿了一副撲克牌。這是一副藏了玄機的撲克牌。他的目的是將這副撲克牌推銷出去。他的家庭條件不好，父母親都是國營工廠下崗的工人。父母希望他能認認真真地把書讀好然后謀一份像樣的工作。但他最不喜歡的就是讀書。他對父母親說他要到社會上去掙錢。他說要是有一家店面就好了。他說他會養(yǎng)活自己養(yǎng)活父母還要找女朋友生孩子等等。李明胸有成竹地為自己設(shè)計好了人生的道路。他的豪言壯語感染了他無知的父母。他們拿出了所有的積蓄。

李明自己也不明白怎么會開一家魔術(shù)用品商店。他沒有正兒八經(jīng)的學過魔術(shù)，也沒有學過推銷，他這一輩子從來就沒有怎么真正的學過什么。如果說他有什么長處那就是眼明手快。不管是誰的東西只要讓他看上了眼，那你就得小心了，說不準什么時候那東西就會神不知鬼不覺地被其占為己有。這一天資在他很小時就有了表現(xiàn)?，F(xiàn)在你如果去問他小學時的同學或者幼時的鄰居，他們都會記憶猶新地告訴你李明那出類拔萃的手腳：我明明看到他拿走了我心愛的鋼筆，但在他身上卻怎么也找不到。如果他們知道現(xiàn)在的李明成了一個魔術(shù)師那他們一點兒也不會奇怪。

李明當然是個魔術(shù)師。不僅孩子們這么認為，就是偶然進入魔幻世界的沈小潔也這么認為。她看到他將一副撲克牌洗得“啪啪”作響。那些牌在他手里聽話地排列組合，孩子們緊張地盯著他手里的牌。他們并不知道這副牌里面的奧秘。他將那副牌整齊地放在他面前的吧臺上。他若無其事地拍拍手表示自己并沒有耍什么花招。他沖著孩子們說：你說要什么？你們說你們隨便說。哦，我知道了，你是說要梅花5。孩子們沖著他大喊小叫。你是說黑桃A！

這樣的場面很熱烈，不管孩子們要什么牌他總能準確地將其找出來。當所有的孩子都想知道這是為什么的時候，他就會告訴孩子們并不是他有什么特別的本領(lǐng)，而是因為這副牌有特別的地方。是的，只要你擁有這么一副牌！他說。每當他這么說的時候身上有錢的孩子就會迫不及待地將錢交到他的手中。當然他還會玩其他的把戲，比如幾根繩子，還比如硬幣、紙杯等等。孩子們會根據(jù)自己的喜好挑走自己喜歡的東西。

那個下午沈小潔坐在李明前面看他表演魔術(shù)。她不認為李明的魔術(shù)變得有多好。在沈小潔的眼里李明不是一個高明的魔術(shù)師。她只看了一會兒就發(fā)現(xiàn)了許多的破綻。不過這種破綻也只有像沈小潔這樣眼明手快的人才能發(fā)現(xiàn)。也就是說李明在這里碰上了對手。

一直以來沈小潔也有將他人的東西占為己有的嗜好。她的同學或者說她的朋友也因為經(jīng)常莫明其妙地丟失東西而對她心存戒備。也就是說她并沒有多少朋友更不要說是要好的朋友了。她發(fā)現(xiàn)李明在這方面與自己有著驚人的相似之處。她在想這樣的人是可以成為朋友的。就在沈小潔這般想的時候外面的天已經(jīng)慢慢地黑下來。店里面的孩子也漸漸稀疏起來，這樣沈小潔的樣子就突出了出來。

李明的店里很少有女孩光臨更不要說是像沈小潔這樣成熟漂亮的女孩。李明不明白像沈小潔這樣漂亮的女孩怎么會走進他的魔幻世界。他想她難道也是被我的魔術(shù)傾倒？但沈小潔并不給他的虛榮心以任何的滿足。她毫不留情地指責了他在表演中所出現(xiàn)的漏洞。沈小潔甚至于當著他的面玩了幾把魔術(shù)。沈小潔對魔術(shù)的悟性不得不讓李明對她刮目相看。那個晚上他們在對他們共同愛好的魔術(shù)作了長時間的探討之后，就理所當然地睡在了一起。

9

后來沈小潔就真的成了李明的朋友。她不再去讀那什么狗屁技校。她以老板娘的身份出現(xiàn)在魔幻世界里。他們兩人搭配得非常默契。有一陣子魔幻世界的生意好得讓人不敢相信。他們增添了許多新鮮別致讓人耳目一新的魔術(shù)，兩人各展所長輪番表演，有時還聯(lián)袂演出。當然他們不可能表演什么大變活人之類的大型魔術(shù)。但他們已經(jīng)有了這樣的打算，有朝一日也像大衛(wèi)·科波菲爾那樣，在眾目睽睽之下讓噴氣式飛機消失，讓自由女神像隱身。他們認為這一切都是可能的。

當然他們也知道要實現(xiàn)這樣的目標要下很大的功夫，需要很多的精力財力當然還有知識。他們雖然都厭惡讀書但還是買了一些有關(guān)魔術(shù)的小冊子開始研究。他們還買了一些塑料小人模型。這些塑料小人全身任何部位都可以隨意拆卸。他們就用這種塑料小人給孩子們表演將人變沒的魔術(shù)。他們相信人也是可以隨意拆卸的，關(guān)鍵是要掌握技巧。他們就是這樣與孩子們說的。他們將這種魔術(shù)稱之為整人游戲。很多孩子都迷上了這種游戲。他們?yōu)榱藦哪Щ檬澜缋锏玫竭@種塑料小人，就千方百計不惜一切手段從家里從父母那里搞錢。

收入的增加讓李明產(chǎn)生了錯覺。他經(jīng)常帶著沈小潔出入那些高級飯店賓館以及各種娛樂場所。他甚至將沈小潔帶到他父母親面前。他要向父母親證明他曾經(jīng)說過的話。他的母親在見到沈小潔時用手小心地撫摸沈小潔漂亮光滑的臉蛋，他們不相信兒子帶回家的是一個大活人。驚喜交加中兩個老人開始翻箱倒柜地想找一些私房錢來給未來的兒媳作見面禮。

就在父母親滿頭大汗地找錢的時候，李明讓他們不要忙乎了。他說我們能掙錢，我們喜歡掙錢。沈小潔表示同意。他們倆確實都喜歡掙錢，他們之所以喜歡掙錢是因為他們都喜歡花錢。那些錢從孩子們的手上源源不斷地流到他們的手上又馬上源源不斷地從他們的手上流走。只是這樣的日子沒過多久就發(fā)生了變化。

一天李明與沈小潔正在為孩子們表演魔術(shù)，一個中年人闖了進來。他是來找自己的兒子的，他怒氣沖沖地對李明說，他的兒子已經(jīng)有一個星期沒去學校了。李明想你兒子一個星期沒去學校了那你應(yīng)該去告訴學校告訴老師你跑我這里來說什么？中年人對李明這種無所謂的態(tài)度表示出極大的憤怒。他說：他還騙了家里許多錢，搞了一抽屜斷胳膊少腿的塑料小人，更讓人不能容忍的是他還用自己削鉛筆的小刀解剖了家中的一條小狗……那個中年人后來在李明的店里面找到了他的兒子。他的兒子正好打開一個塑料小人的胸腔往外一件一件地掏取五臟六肺。那個中年人當著李明的面氣急敗壞地說要去告發(fā)他。那個中年人在拉走他的兒子的時候?qū)χ蠲髡f：我會讓你得到報應(yīng)的。

李明對中年人的這句話并沒有在意。他并不認為中年人會對他怎么樣。這之后中年人也沒有再來過。李明知道中年人之所以不再來是因為他的兒子不再來了。但問題是李明慢慢地發(fā)現(xiàn)到店里來的孩子越來越少越來越少，到最后整個店就變得冷冷清清。如果有人不知道門可羅雀是什么意思，那上李明店里看看就明白了。他的店里經(jīng)常是空無一人，如果你發(fā)現(xiàn)里面坐了人，那這個人肯定就是大偉了。是的，在那段日子里面只有邊上建材店老板的兒子大偉出入于李明的魔幻世界。那陣子大概是一年中最熱的夏天吧，李明的魔幻世界里面并沒安裝空調(diào)。李明本來是決定要安裝空調(diào)的，只是因為收入上的問題。但大偉一點兒也不懼怕炎熱，他幾乎每天都將大段大段的時間耗在李明那小小的魔幻世界里面。惟一讓人遺憾的是大偉的持之以恒并不能讓李明的生意出現(xiàn)轉(zhuǎn)機。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魔幻世界里面只有他們?nèi)齻€人。每當吃飯時間到來時，他們每人會捧著一桶方便面。這時候如果有人走進來，肯定會以為這是一個方便面的世界。

李明店里的生意不好收入自然就少了。有的時候他們一個月的收入拿來交房租都不夠。李明不知道這是怎么一回事。他想難道真的是那個中年人給使了什么法術(shù)？但不管怎么說他都應(yīng)該想想辦法，因為收入的減少直接讓他們的生活受到了影響。在這條街上生活的人大都是有經(jīng)濟實力的人，比如大偉的父親那個做生意的魯老板，他開的店一下子就擴大成三間;還比如那個貝姨，每天什么也不干就是遛遛狗。沈小潔首先動搖了。她對李明說要不讓我去重操舊業(yè)吧？李明知道沈小潔所說的重操舊業(yè)實際上就是拿她的身體來養(yǎng)活自己。李明盯了一眼沈小潔，那意思是你怎么這樣的話也說得出來。

關(guān)于這一點沈小潔一點也不隱瞞。盡管她已經(jīng)去過李明家見過李明父母。就算這樣又怎么樣？她認為自己的身體還是自由的。自己完全可以自由的支配自己的身體。這和當今許多與她同齡女孩的想法基本一致。但李明不這么認為。李明認為作為一個大男人是完全有能力養(yǎng)活一個女人的，哪怕這女人不是自己的妻子。作為李明來說，他也確實沒有真正的將沈小潔當成自己的妻子來看待。只是他對自己的能力堅信不疑。他說：哪用得著，辦法多著呢。

10

李明畢竟是男人，他想的辦法又狠又絕。他說：這條街上有錢的人那么多，我們?nèi)尳僖粋€！實際上李明也想過其他辦法，但想想全行不通，那也是走投無路了才想了這一招。沒想到沈小潔雖然是個女孩但也是個愛冒險的，李明那么一說她馬上表現(xiàn)出極大的熱情，二個人有一種一拍即合的默契。

那個晚上二人先是每人沖了一包方便面。以方便面度日的日子他們已經(jīng)過了好一陣子了。雖然很多年青人對方便面并不排斥甚至有幾分喜歡，但沒日沒夜地吃終歸是會倒了胃口的。他們想來已經(jīng)對方便面沒有多大興趣了。二個人在方便面的濃烈香味中開始對商業(yè)街上的有錢人進行了一次摸底排隊。在選擇的過程中，他們會興致勃勃地數(shù)落著那些人家中的錢財，想象著可以輕而易舉地將這些錢財占為己有時心中便有了一種沖動和快感，仿佛所有那些錢財都在向著他們招手。只是在確定搶劫對象時二人之間出現(xiàn)了分歧，李明認為要搶就搶最有錢的，他甚至于想到了銀行。但沈小潔在這上面明顯比李明冷靜，她覺得應(yīng)該先找一個容易下手的對象，比如那個貝姨。沈小潔例舉了她是獨居又是個女的。沈小潔說，女的膽小。李明說，膽小錢也少。

就在二人爭論不下的時候，沈小潔又想到了搶劫必須要有武器，沈小潔不愿意使用兇器這樣的詞。她覺得武力搶劫是需要以一些武器來壯膽的，因為電視上經(jīng)常有這樣的鏡頭。沈小潔想問題明顯比李明全面周到。她說：我們?nèi)ツ睦锔惆训叮袠尵透昧?。李明覺得沈小潔的話有道理。他想了想說：我這里有一根電警棍，是很早以前在黑市上買的，只是不知道效果怎么樣？ 沈小潔說：那還不容易，我們試試不就知道了。

那個晚上李明就翻箱倒柜滿屋子找，最后將電警棍找出來了。沈小潔從來沒見過就問李明這東西怎么用。李明說：你問我，我去問誰？我也從來沒用過呢，只是聽人說這東西整人特行。李明說著就滿屋找東西。他說：只要是活的東西什么都行?？稍谶@屋子里，除了李明自己與沈小潔，還有什么東西是活的呢？李明拿著電警棍看沈小潔。沈小潔說：你別這么看著我，你不會是要拿我做試驗吧？

李明當時實際上并沒有什么想法，沈小潔的話卻無形中提醒了他。他在心里想，這電警棍戳在人身上到底是什么感受呢？當然他并不想親身去感受一下。他知道沈小潔肯定也不會想親身感受，那怎么辦呢？有誰會想去感受電警棍的滋味呢？這時他們聽到了外面?zhèn)鱽硇」返慕新暎瓉硎秦愐体薰坊貋韽乃麄兊晖饷娼?jīng)過。沈小潔就笑起來。她說：我們?yōu)槭裁床辉谪愗惿砩献鲈囼災(zāi)?？是啊，我們?yōu)槭裁床辉谪愗惿砩献鲈囼災(zāi)?！李明想：這是一個多么好的主意呀！只要找個機會將貝貝弄進店里來。李明想：狗與人的感覺應(yīng)該是差不多的。

11

在商業(yè)街上貝姨可是個很有知名度的女人，所以她的寵物狗貝貝也就出了名。貝姨之所以有名是因為她每天都帶著貝貝無所事事地在商業(yè)街上逛來逛去。當然那只是在白天。誰也說不清這貝姨是做什么工作的，也不知道她的經(jīng)濟來源。憑她的消費水平她應(yīng)該是個富婆。在這個城市里面對富婆的稱呼涵蓋的面很廣，可以是女強人企業(yè)家政界精英，也可以是靠著某個富翁生活的女人。

那一陣子，李明和沈小潔一直注意著那條小狗貝貝，這樣自然也就注意到了貝姨。在他們的細心觀察下，他們掌握了貝姨的生活規(guī)律。一天中貝姨與貝貝最早在街上出現(xiàn)時肯定已經(jīng)是差不多吃中飯的時候，這時候貝姨會帶著貝貝去西餐館，并不是貝姨要吃西餐而是專門為貝貝去的。貝貝在西餐館會與貝姨面對面的坐在一起，這樣李明他們就根本找不到下手的機會。然后貝姨會抱著吃飽喝足了的貝貝去美容院，這次應(yīng)該是貝姨自己要做美容那可是很長的一段時間，但在此之前，貝姨會將貝貝送進美容院邊上的寵物醫(yī)院，說是醫(yī)院實際上里面也有專門為寵物洗澡按摩的，一個全程下來，時間幾乎與貝姨美容的時間差不多。再接下去貝姨會去一個棋牌室在里面耗上整個下午，問題是她不打牌也不下棋只是抱著貝貝在一邊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的看。如果貝貝不耐煩了她可能會帶貝貝出來到外面的綠化帶轉(zhuǎn)一下，所以一整天下來，李明和沈小潔都始終找不到下手的機會。

而到了晚上貝姨早早的就回自己的家了。有好幾次李明希望在晚上有機會看到貝姨放貝貝出來，但貝姨的門總是關(guān)得緊緊讓人覺得貝姨一天的生活似乎就此結(jié)束了。這讓李明覺得失望。在這條燈紅酒綠的大街上，怎么可以那么早就進入休眠狀態(tài)，盡管作為女人的貝姨有了點年紀，但那只是與李明這樣的小青年相比較而言。貝姨還是有幾分姿色的。這樣有姿色的女人難道會那么早就將自己獨個兒關(guān)在門里面。李明當然不甘心。終于在一個更晚的晚上，他看到有男人進入了貝姨家的門。讓李明吃驚的是那個男人似乎有點面熟，他在心中拼命想這個男人會是誰？后來他覺得有點像是建材店的魯老板也就是魯大偉的父親。李明想如果是魯老板，他住得那么近大白天的不來這大夜晚的來找貝姨肯定沒什么好事。只是李明并不確定。只是那個男人進去以后那門就不再打開了。這時的李明會沖著沈小潔說，你不是說貝姨獨居嗎，虧得沒聽你的。李明有時還會壞壞的想，那男人進去肯定會與貝姨做那事，貝姨與男人做事的時候那貝貝就不礙事嗎？但不管李明怎么想，貝姨的門始終不肯打開貝貝也始終不見出來?？吹截愐毯拓愗惪偸切斡安浑x從不分開，看著貝姨與貝貝親密的樣子，李明知道他們想將貝貝騙進店里來的陰謀將永遠無法得逞。就在他們束手無策的時候，李明看到了大偉。

12

那個晚上燕村沒有找到大偉。她想這個孩子現(xiàn)在真的是野得沒路了。她想自己找房的事要抓緊實行才是，否則她怕是一輩子都找不到自己的兒子大偉了。果然，第二天起來她還是沒有看到大偉。不過天氣已經(jīng)好起來。天氣一好店里的生意也就好起來了。生意一好她的心情也就好起來，關(guān)于大偉的事就不重要了。她在店里接待著不同的顧客，丈夫魯方正也沒回來。她不認為丈夫在外面有什么更重要的事情要辦，但他已經(jīng)是個大人了，她是不可能也用不著為他操心的。倒是兒子——她想等生意閑一些了再去找一找。就在她這般想的時候她看到貝姨牽著她那條寶貝小狗從她店外面走過。

貝姨今天給貝貝穿了一件新外套。可能是因為這件新外套也許是因為天氣，貝貝顯得特別的興奮也特別的淘氣。心肝寶貝，別鬧別鬧！貝姨一邊親昵地與貝貝說著話一邊與燕村打著招呼。燕村卻是一邊忙著生意的事一邊在心里面想，這個貝姨可真有福氣。她覺得城里的女人真幸福，不僅僅是貝姨，連那條狗都幸福。怪不得丈夫要到城里面來。她想自己這輩子反正也就這樣了，只要能夠讓兒子大偉以后真真正正地做個城市里面的人就好了。

想起大偉她的心里面又有了一絲焦慮。不過昨天她已經(jīng)去為兒子定下了那所重點中學。這樣的重點中學也不是隨便什么人就進得去的。當她將一疊一疊的百元大幣交到校長的手里面并從校方接過一張收據(jù)時，方才為兒子長長的出了一口氣。昨天的雨一直就沒停。她直接就冒雨去了學校邊上的那個小區(qū)。她同時又與那早就看好的那套房屋的戶主說好了價錢并付了一年的租金。至此她才為兒子放下了心。

那天的生意真的是好得出奇。等燕村忙過一陣時間已經(jīng)到了吃中飯的時候。燕村看到外面快餐店的送餐車前已經(jīng)是圍了許多人。這時候她發(fā)現(xiàn)丈夫與兒子都沒有回來。她在想是先吃飯呢還是先去找兒子大偉。就在這時候她聽到外面有人在叫貝姨。送餐的女孩說你們還不知道呀，貝姨被公安叫走了。

燕村在心里想貝姨怎么會被公安叫走的呢？那邊送餐的女孩說：貝姨這次可漏臉了，她那條小狗叫什么的，對，叫貝貝的這次立了大功，它在那邊的綠化帶里叼出一條胳膊。人群中發(fā)出一陣尖叫。不可能吧，人們表示不相信。但那女孩說：你們還不相信，貝姨與那條狗從來都是形影不離的，早上她與那小狗走到魔幻世界前面時，貝貝一下子掙脫她朝綠化叢中沖去，貝姨當時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貝貝沖進綠化帶老半天沒出來。等到它出來時，貝姨見它嘴里面叼了一塊什么東西。貝姨還以為是肉骨頭之類的東西。等到貝貝走近貝姨才看清那是一條人的胳膊，那上面的手指上還有指甲呢！貝姨當場就暈過去了。

燕村自然不會相信那個女孩的話。在這條街上沒事干了的人們經(jīng)常會想出一些稀奇古怪的事兒來吊人胃口。上次就有人在說東街有三陪女被人殺害的事，說有一個三陪女被人殺害后將身體肢解了裝在賓館的冰箱里面。商業(yè)街分東西南北四塊，燕村所在的是西街，都是做建材五金房屋裝潢之類的，南街是真正意義上的商業(yè)街兩邊全是各種世界一流的品牌店，東街是屬于娛樂世界也就是通常意義上的紅燈區(qū)，那個地方屬于成人世界，一般也都是老板有錢人去的地方。燕村曾經(jīng)問過魯方正。他也是含含糊糊地說不清楚。只是不久又有人說北街有一孩子死在網(wǎng)吧了。北街全是游戲機房網(wǎng)吧，也就是她兒子經(jīng)常光顧的地方，這讓燕村聽得嚇出一身冷汗。有人說那些孩子在網(wǎng)上玩殺人游戲玩得性起就真的殺人了，但也有人說那孩子在這網(wǎng)吧呆的時間太久太興奮之故。

不管怎么說，這種事情都讓燕村害怕。她知道丈夫他們在社會上結(jié)識的人很亂什么都有，還經(jīng)常去那些地方，但丈夫是一個成年男人了，燕村知道自己的話對他不會起任何作用。當時她就拿這件事來嚇唬兒子。但兒子只是安靜了幾天就又成天往外跑了。后來兒子還告訴燕村，那些消息都是騙人的，這條街上根本就沒發(fā)生過什么兇殺的事。

13

大偉真的是認為在商業(yè)街是不可能發(fā)生什么兇殺案的，他對自己的想法堅信不疑。他雖然到這個城市還沒有幾年，但已經(jīng)是徹底地愛上了這里。關(guān)于老家關(guān)于老家的學校同學和老師他是再也想不起來了。與其說是他想不起來不如說他是不想去想也不愿意去想。小小年紀的他是懂得比較的。盡管他在老家學?？荚嚳偸侨５谝幻磕甓际侨脤W生，但在那里他從來沒吃過肯德基麥當勞，不知道這世界上還有網(wǎng)吧電子游戲這么好玩的東西，什么打臺球滑旱冰吃可樂冰淇凌都是夢中也不會出現(xiàn)的。

剛來的時候他對這里是有點陌生，不管是自己的新家還是新的學校，他都覺得不習慣。但只是不習慣。比如他住在店鋪的樓上，從窗口望出去，不管是白天還是晚上外面都是熱鬧非凡。白天是一大街的車水馬龍，而到了晚上就是一街的燈紅酒綠。在老家他吃過晚飯就上床睡覺了，而在這里他怎么可能睡得著呢？以前在老家的學校里面他的學習成績總是在同年級遙遙領(lǐng)先，可在這里他只能是一般。特別是英語和電腦，剛來的時候他幾乎是一竅不通，當然還有普通話，他在班中經(jīng)常會遭到一些同學的譏笑。這讓他覺得很不舒服。

在城市的這個學校里是會經(jīng)常開家長會的。大偉的父親自然是不會去的，那就只有讓燕村去。很多同學在見過大偉母親燕村的面以后，對大偉更加是沒有信心認為他是個徹頭徹尾的鄉(xiāng)下人。但當某個星期天，大偉以過生日的名義將班上幾個同學約到自己家中的店鋪里面，那天大偉不僅讓大家見識了他家價值二百多萬元的店鋪更重要的是他還把這些同學帶進了他家邊上的游戲機房痛痛快快的玩了一下午。打那以后大偉在班上就被公認為是一個小老板。他家很有錢！同學們都說。大偉也就毫不客氣地裝起有錢人的樣子，他經(jīng)常將同學帶去網(wǎng)吧玩游戲直到被老師發(fā)現(xiàn)。

現(xiàn)在大偉早已經(jīng)厭煩了玩游戲。當然這并不是因為老師的教育和母親的勸說。他是覺得玩游戲太老土了。這里不是他鄉(xiāng)下老家，玩的東西真的是層出不窮。就像是這個城市的道路，一條路走不通你完全可以從另外一條路繞過去。這是大偉對城市得出的結(jié)論。母親說不讓他玩游戲那他就去玩其他的。在這之后他又玩過臺球，迷上過上網(wǎng)，玩過滑旱冰蹦迪，但最后他還是在李明的魔幻世界里迷上了魔術(shù)。他覺得這真的是太有意思了。

最近他迷上了魔幻世界里面的那種整人游戲，那種可以隨意拆卸的橡皮小人讓他覺得自己成了人類的主宰。他經(jīng)常整日整夜地沉緬其中。在拆卸橡皮小人的過程中，他似乎窺視到了人類的許多秘密，他隱約的知道了那些偉大的魔術(shù)師是如何讓大活人消失出現(xiàn)出現(xiàn)消失的。大偉對魔術(shù)太著迷了，那個晚上大偉在魔幻世界里面只看到沈小潔。他知道沈小潔是老板娘但他不喜歡叫她老板娘。沈小潔很喜歡他，經(jīng)常會拿她柔軟的手來撫摸他的頭發(fā)。

沈小潔可能是將大偉當成了孩子。但整日整夜混跡在這條大街上的大偉，看到了太多的男歡女愛，他早已經(jīng)在網(wǎng)上與許多人談過戀愛還像模像樣的同居。他還經(jīng)常聽到自己的父親魯方正還有高天明他們在一起的時候說怎么怎么玩女人。大偉覺得父親他們所說的玩女人與他玩拆卸橡皮小人的游戲應(yīng)該是差不多的。在拆卸橡皮小人的過程中他經(jīng)常會覺得自己是在解剖一個大活人。那天晚上沈小潔一邊吃著方便面一邊對大偉說，你玩這樣的小人就玩不厭呀，又不是真人。橡皮小人里面有大人也有小孩有男人也有女人。當時大偉正在玩一個女人。他將那女人的腦袋已經(jīng)拿下正打算拆她的兩條大腿。沈小潔說，你就不會玩點真的呀。這時的大偉就看到沈小潔的兩條大腿。那晚的沈小潔沒有穿什么絲襪，兩條腿在那幽暗的燈光下泛著肉色的白光，他的眼光順著沈小潔兩條腿往上走，走著走著，大偉就看到了沈小潔手里面捧著的方便面。他看到沈小潔一下一下往嘴里面扒拉著那種軟塌塌的面條。沈小潔的嘴巴和面條接觸的時候讓大偉突然就有了一種想吃的感覺。他說，我餓。沈小潔說，過來。大偉是順著那兩條腿過去的。還沒等他吃到面條他就出現(xiàn)了幻覺，他覺得沈小潔成了他手里面的橡皮小人。

14

現(xiàn)在燕村當然也不相信，她想這太平世界的哪會出現(xiàn)這樣恐怖的怪事？她才不會受騙上當呢！但就在她準備出門去尋找兒子大偉的時候，接到了一個電話。電話那邊說是派出所的，那邊說了一個人的名字問她認不認識。她說不認識。那邊又問她認不認得高天明。這回她說認得了。那邊又問她認識魯方正嗎？她連忙說，那是她丈夫。于是電話里面就傳來了丈夫魯方正的聲音。魯方正讓她趕緊拿二萬元錢到派出所。她問出了什么事。丈夫說還不是為了兒子讀書的事。她不明白兒子讀書怎么將魯方正讀進了派出所。不過她明白丈夫一定是又去玩女人了，因為這種事情對于她不是第一次，她已經(jīng)為丈夫送過幾次錢了。

就在她放下電話的時候，又有兩個穿警服的走進了她的店門。兩個穿警服的不是刻意來找她的，他們只是例行檢查。他們是一個店一個店輪流著過來的。他們先是問了店里面的一些基本情況，比如都有一些什么人呀，最近有沒有外出呀等等。當他們知道她丈夫魯方正昨晚一宿沒回家時，神色馬上就變得警惕。燕村知道丈夫現(xiàn)在還在派出所，但她為了臉面不好明說。后來兩個警察聽說她的兒子昨晚也是一宿未歸，問得就更加仔細起來。他們問到了她兒子的年齡身高體重身上有什么明顯的特征以及出門時穿的什么衣服什么褲子鞋子等許多細節(jié)。他們甚至還拿出了本子把她所說的這些都記下了。兩人的神色讓燕村心里不由得一陣發(fā)毛。她想問是怎么回事但又不敢。兩個警察臨走時給了燕村一張名片，那上面有聯(lián)絡(luò)地址電話等。他們告訴燕村，如果她的丈夫和兒子回來或者有什么消息就給他們打個電話。

警察走后，燕村就顯得心神不寧。她知道丈夫已經(jīng)是出了事，不過那事只要將錢送過去就沒事了。讓她擔心的是兒子。她想起兒子已經(jīng)是一夜沒有回家，他會上哪里去呢？她想她得先去將兒子找回來。這樣想的她就出了門。

燕村認為兒子最大的可能就是在魔幻世界的老板李明那里。她知道自己就是去了也找不到兒子的。有許多次她明明知道兒子在里面，但等她進去找卻怎么也找不到。幾次以后她就不敢了，因為她對里面的氣氛一點兒也不習慣，不僅不習慣她甚至會感到一絲恐懼。在那幽暗的燈光下，不知從什么地方傳來一下一下似有似無的打擊樂，間或突然會發(fā)出一聲慘烈的怪叫聲，讓人的心臟猝不及防。所以在很多時候她寧愿相信李明的話，相信兒子沒有在魔幻世界的說法?？涩F(xiàn)在她實在是找不到兒子了，除了魔幻世界她已經(jīng)沒有地方好找了。

然而當她來到魔幻世界的時候，發(fā)現(xiàn)那里已經(jīng)被警察用繩子攔住了。許多人圍在外面看熱鬧。魔幻世界的店門兩邊站了好幾個警察。她想難道是李明出事了？如果是他出事了那真的是太可惜了。她擠進人堆想看看是怎么回事。她沒有看到李明。她從人們的議論中聽出是這家魔術(shù)店犯事了。他們變魔術(shù)卻將一個孩子給變沒了，而這個孩子的一條胳膊讓貝姨的那條小狗給發(fā)現(xiàn)了。

燕村就有點傻了。她從來沒想到剛才還以為是說說的事眨眼間就成了真事。這時她聽到邊上一個中年人說：我早就知道這個店不是什么好店，這哪是什么魔術(shù)店，簡直就是一個殺人店。我那兒子早一陣子也是每天往這里面跑，盡鼓搗一些暴力血腥的玩具游戲，幸虧我發(fā)現(xiàn)得早，要不那條小狗叼出來的就是我兒子的胳膊了。燕村現(xiàn)在有點害怕了，因為她看過兒子給她變過魔術(shù)，兒子當時只是將一根大拇指給變斷了。她不知道他們還能將整個人變沒，變得只剩一條胳膊。

燕村拼命地往里擠她想見到李明，如果是他變的魔術(shù)，她想求求他讓他將自己的兒子變回來。因為當時她看到兒子給她變魔術(shù)時，能很快地就將斷指恢復(fù)過來的。那一幕現(xiàn)在想起來是如此的清晰，兒子當時的笑容是那么的頑皮。她一邊擠一邊在心里想，只要找到李明他也一定能將大偉給變回來的。

15

就在燕村這般想的時候，李明和沈小潔已經(jīng)坐在一列火車上了。因為他們出走得有點慌亂，所以身上沒有帶上足夠的錢。實際上就算讓他們從從容容的走，他們也已經(jīng)是無錢可帶。他們所計劃的搶劫行動還沒有展開就流產(chǎn)了，那只是因為在試驗電警棍的過程中，一直以來表現(xiàn)出色的一對搭檔將戲演砸了。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一場夢?，F(xiàn)在他們倆誰也沒想到事情會搞成這樣。那個晚上是沈小潔先挑逗的大偉，她一邊吃著方便面一邊露出自己兩條碩長的大腿讓大偉做試驗。那個晚上大偉根本就沒有吃到方便面。她故意將面條一條一條地從自己的嘴巴邊滑落下來，那些面條調(diào)皮地滑過她的胸部停留在她的大腿之間。大偉的注意力完全被她吸引了。就在這時李明卻在大偉的身上對電警棍進行了試驗。讓他們始料不及的是大偉的反應(yīng)會如此劇烈。也沒見李明怎么使勁，大偉就發(fā)出慘痛的叫聲。這樣的叫聲在寂靜的深夜讓倆人驚惶失措。為了阻止大偉發(fā)出更大的叫聲，原本還在充當著大偉試驗品的沈小潔拿起了床上的棉被。這條棉被一直是她和李明晚間用來保暖的，可此刻她將棉被整條蓋住了大偉的腦袋。她的目的只是為了阻止大偉發(fā)出聲音，因為夜實在是太深了，大偉如此大聲的叫喊肯定會影響到大家的睡眠。

也許是大偉的聲音來得太突然了，李明竟然忘記了將那條電警棍拿開。應(yīng)該說沈小潔蓋棉被的動作是配合得非常及時的，只一會工夫大偉就沒有了聲音。只是李明和沈小潔對大偉剛剛發(fā)出的聲音依然充滿了恐懼。為了防止聲音的死灰復(fù)燃，他們保持著各自的動作長達五分鐘。后來當他們發(fā)現(xiàn)大偉已經(jīng)沒氣了的時候，才認識到他們這一動作保持的時間有點長了。

那個晚上，他們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面對大偉默默無語。他們主要是不知道該如何來安放這么大的一個人。這時的大偉與許許多多的橡皮小人混放在一起，惟一的不同是他的個頭明顯偏大。這樣很容易被人發(fā)現(xiàn)的，李明說。李明的話似乎讓沈小潔感覺到了什么，她想了許多辦法包括將大偉放進冰箱的辦法?？膳c他們屋里面的小冰箱比起來大偉的身體太大了。在此情況下，李明操起了廚房里面的菜刀。

現(xiàn)在李明一直還想著大偉的那條胳膊。是的，那個晚上當他干凈利索的處理完大偉的身體時，才發(fā)現(xiàn)還有一條胳膊。他真的是有點佩服這個叫大偉的孩子了。他明明是將大偉身上所有的部件都裝進一個纖維袋扔進了不遠處的河里，可這條胳膊卻是那么狡猾的逃脫了。從那條胳膊來看他真的是有潛力成為一個出色的魔術(shù)師的，李明想，只是他再不可能指點他什么了。

火車一路開去，外面的風景不時的變幻著，他們誰也不知道這列火車可能將他們帶往何處。邊上不時的有賣各種食品的列車員經(jīng)過，沈小潔說自己的肚子餓了，李明也有同樣的感覺，他們掏出身上所有的錢，但所有的錢只夠買一桶方便面。他們沖好方便面后，面對那一桶方便面兩個人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如何享用。方便面在他們面前冒著熱氣。沈小潔說，他只是想吃方便面。李明點點頭說，我們也只是想吃方便面。他說，那就讓他先吃吧。兩個人默默地看著那桶方便面。在那氳氳上升的熱氣中，他們似乎都在期待。他來了！沈小潔突然說。這時李明也看到了。他們看到列車長和乘警以一種非常明確的目標向他們走來。李明朝車窗外看了看，有燈閃過時才感覺到列車在走。他不知道現(xiàn)在他們到了什么樣的一個地方。不過他覺得他們的目的地已經(jīng)到了。

〔責任編輯 ?李羨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