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漏光屋頂?shù)娜展?/h1>
2015-07-29 15:45:01咖啡啡
中學(xué)生博覽 2015年13期
咖啡啡
“我懷里所有溫暖的空氣，變成風(fēng)也不敢和你相遇，我的心事蒸發(fā)成云，再下成雨卻舍不得淋濕你?！痹谙銡鈴浡奈绾?，我聽到這首歌，想起了藍文培，和那段隱匿的微甜時光。
[你要不要來一杯檸檬水]
人的記憶很奇特，記不清某一件重要的事情發(fā)生在什么時候，卻會記得當中的所有細節(jié)。
高考前的那一段黑暗歲月，教室是悶熱擁擠的，空氣中是風(fēng)油精、紅牛、高濃度咖啡混合起來的怪異味道，班長總把卷子揉成一團用力扔在地上，拳頭緊了又松后，撿起來，劉琦琦愛拿風(fēng)油精與水的混合物往自己臉上狠狠地噴，像在澆灌一棵被烈日曝曬過的植物，只有教室的老式風(fēng)扇在頭頂吱呀吱呀地扭動著，看起來悠閑極了。
在做完一整套卷子后，我也找劉琦琦借她的“神器”。
“丁丁，你要不要來一杯檸檬水？”少年拍拍我的肩膀，帶著些討好的笑意：“我們在訂外賣，離起送額還差幾塊錢呢。嗯……我的意思是說，風(fēng)油精對皮膚不好，檸檬美白哦?！?/p>
藍文培并不是我們班的，但他的死黨兼鄰居是我們班的班長，所以常來串班。他長得很干凈，頭發(fā)短短的愛踢足球，臉上總是帶著笑容，好像天大地大沒什么好煩惱的，或許是這樣高考的惡魔才沒把他擊垮吧。我放下風(fēng)油精說：“好啊?！?/p>
下午去拿外賣的時候，天空烏壓壓的，夏天的雨沒一會兒就噼里啪啦地降臨大地。我趕緊從書包拿出傘，另外幾個男生早就拎著東西一溜煙跑遠，我猶豫了一會兒，傘撐在了我們二人頭頂。
傘外是被雨模糊的風(fēng)景，傘內(nèi)我聞到了炸雞的香味，左邊的肩膀被雨淋濕了，右邊觸碰到的卻是另一個人的溫度，不知為何我就覺得耳朵發(fā)燙。藍文培有些局促地開口：“來杯檸檬水吧?！蔽艽疗票w，清甜的香味彌漫開來，我接過杯身又摸到他指尖上的冰涼雨水，心中仿佛有一顆種子剎那間發(fā)芽，綠瑩瑩的讓人無法忽視。
“我……”我一時有些慌亂，視線亂掃間看到遠處的圖書館?！拔胰ヒ幌聢D書館?！闭f著一把將傘塞到他手里，舉手遮住額頭就沖進了雨幕，雨水一下?lián)湓谀樕稀ｋx開那個傘下世界，心里卻還是有著不明并難以壓抑的喜悅。
我想我是病了。
操場的風(fēng)和你的長睫毛
父親說：“等你考上浙大，我就給你買筆記本電腦，還有你喜歡的小說?！?/p>
母親說：“你不是一直想著背著相機去旅行嗎？等你熬過了這段時間你就可以一個人去旅行?！?/p>
明明都是鼓勵的話，我卻覺得像一股柔軟的絲線，在慢慢，慢慢把我捆綁，束緊，直至呼吸不了空氣。
模擬考后我從各個老師口中得知成績——偏科的發(fā)揮好了，可擅長的考砸了。好多人考得不如意，但最簡單的題自己發(fā)揮失常了，我臉上又悲又喜，心里卻已麻木。
遠處的山像張開的上下頜，一下吞掉了太陽，只余下絢麗光線的依依不舍照耀校園，操場上，蒼老的足球球門駐立在青草間，十來個少年追逐著一個足球。
如果，我是說如果，我沒有散步到操場，沒有看到藍文培張揚的衣角和晶瑩的汗水，或許就沒有后來的猝不及防。心里的那顆種子啊，猝不及防地抽枝張葉，然后長滿青苔。
藍文培撐著膝蓋站在我面前大口喘氣，然后問我：“你散步到這兒來的？”他抬起頭，我就撞進他眼睛里，他的睫毛很長很長，小扇子刷啊刷，我差點出不來。我聲音有些不平穩(wěn)地說是啊。
藍文培在我身邊坐下：“你這次模擬考試考得怎么樣？”我搖搖頭不說話。
“喂，這不像你啊，丁丁?！彼{文培拍我的肩膀，我突然有點想笑：“那你說我怎樣才‘像我?！?/p>
“我有時候會和大星聊起你啊?！贝笮鞘前嚅L，我第一次覺得藍文培的聲音真好聽，很清澈又總是帶著笑意?！澳愀叨芪迩椎臅r候我是分數(shù)記錄員呢，當時我看到你堅持跑完就覺得你真有毅力。校園演講比賽我也印象深刻，大星說你每天課間都在練習(xí)，我想啊，高考這件小事你怎么就堅持不下來呢？”
原來我在他心中是這樣的印象，可這都是不一樣的，五千米的時候我的目標是終點，演講比賽我為了我的班集體努力?！翱墒俏椰F(xiàn)在卻沒有目標?！蔽业皖^，覺得眼角有點濕潤——志愿爸爸想好了，將來選修的科目媽媽也有計劃，那么屬于我自己的目標呢？
藍文培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說：“你的目標就是你想做的事?！蔽姨痤^看他，有風(fēng)來，一下吹亂我的頭發(fā)，劉海兒擾亂視線，我只看到他的睫毛眨啊眨：“你有想做的事嗎？”
你要去哪個遠方
晨光熹微時被廣播吵醒起來跑步，汗水被蒸發(fā)在呼吸間變成天上一朵積雨云，我在想我最想做的事是什么——是去同學(xué)家過一次夜還是拒絕父母的一次安排，是去一個有海的地方拍好多漂亮的照片還是……還是去告一次白。遠處傳來悠悠的鐘聲，我站在跑道上，可以看到自己班級窗臺的那株風(fēng)信子和聽到里面的朗誦聲，我知道我最想做的事是什么了。
回到教室我沒有復(fù)習(xí)任何一科科目，而是細細地畫了一個表格，偏科的和擅長的，我細細分析著自己，為自己做了一個復(fù)習(xí)計劃，深吸一口氣，開始努力與高考作戰(zhàn)！
再一次見到藍文培的時候，是月假，我的書包不再沉甸甸，只有幾套試卷，這些是我最沒把握的。我看到他蹲在小巷里，手指晃動像是在逗弄著什么。
我走上前，一只奶黃色的小貓蹭著他的手指撒嬌，“這里的流浪貓？”藍文培看到我驚喜地笑了下：“不是呀，是我養(yǎng)在這里的。”
角落里有舊毯子和毛線球，儼然一副貓窩的樣子，“我在學(xué)校的時候這巷子里的阿婆和大媽們都會幫我照看它，我離開的時候一定要帶它走。”藍文培把玩著毛線團，往前一滾，小貓一下就躥出去追了。
黃昏到了，少年抱著貓和我揮手告別，看著他遠去的背影，我真想拉住他問，你要去向哪個遠方？可穿過我指縫的只有虛幻溫暖的日光。
很快是五月底，我抓緊時間充實自己，見到藍文培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只有在夢中會想到他指尖的雨水和睫毛，看見他和那只矯健的小貓一起奔跑在綠茵場。
少年曾是傾城日光
風(fēng)信子綠油油的葉子在風(fēng)中微晃，陽光照射在上面有著閃亮亮的光芒，很近了，一切都很近了。
對于6月的7號和8號我一直很記得，因為一個我喜歡的主持人說是“錄取吧”的意思，那天我笑著進了考場。
安靜的考場，只有沙沙的書寫聲，我把一個個空白的格子皆用自己的青春和汗水填滿。當寫完兩支簽字筆時，最后一門科目的結(jié)束鈴聲響起，我放下筆，聽到自己的心說，你真棒。
我沒有辜負自己。
高考結(jié)束后的第二天，老班叫上了幾個同學(xué)回校打掃衛(wèi)生，班長自然要起帶頭作用。見到班長的時候他正和另外幾個同學(xué)討論考試的題目，突然覺得他身邊缺少了一個形影不離的人，可轉(zhuǎn)念想想，或許他自己的班級也要打掃衛(wèi)生呢。
將書桌擺整齊，椅子放在桌子上，地面掃了再拖，頓時干干凈凈。教室黑板上的倒計時還定格在“離高考還有零天”，我踮起腳尖用黑板擦擦后，又用水清洗，干凈光潔，空氣的怪異味道也沒了。
一切清理完畢，幾個人鬧著要班長請客，他推不過只好答應(yīng)，男生嘻嘻哈哈先去車棚取車了，班長留下來關(guān)窗戶，我終于忍不住出聲問他：“哎，班長，你今天是跟藍文培一起來的嗎？”班長轉(zhuǎn)過身詫異地看著我，仿佛我問了一個了不得的問題，我屏住了呼吸。
“他早就搬家了啊?！彼穆曇舴路饛暮苓b遠的地方傳過來，我的耳朵有些嗡嗡作響，“他本來就不是很喜歡讀書，他父母送他去學(xué)足球了呢。丁丁，吃東西你去嗎？”
我有些恍惚：“??？我……我就不去了，我留下來關(guān)門吧?！卑嚅L點頭沖我搖搖手，走了。
我站在窗前看到了自己的倒影，纖細的女孩終于不用穿校服，穿著自己喜歡的T恤和短褲，清清爽爽地露著大腿和手臂，頭發(fā)服帖地垂在腰間，一切都是最美好的模樣。
我將椅子從桌子上放下來，趴在屬于我自己的桌子上閉上了眼睛，在教室里，理所應(yīng)當?shù)厮弦挥X。仿佛聽到少年問：“你有想做的事嗎？”足球也許正是藍文培想做的事吧。這么一想，對他的離開就好像沒有那么難過了。
夏日的陽光細細碎碎灑在我臉上，我終于熬過了這一段黑暗歲月，感謝曾有那么一個少年，如同傾城陽光穿過漏光的屋頂照亮我，承載過我的寂靜喜歡。
原載于《中學(xué)生博覽》2014年7 月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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