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國彬
一
一個星期過去,周道強覺得,自家的工地上也該直的像直的,方的像方的了??墒?,當(dāng)他走到工地上時,發(fā)現(xiàn)還是亂糟糟的,水泥、石沙、型材,橫七豎八地堆放著,加上挖墻基時新掏出來的渣土,整個工地看上去猶如遭到了炮擊。
周道強走到工頭李秀海跟前,臉上笑著,說出來的話卻是埋怨的口氣:“老李,怎么不見活呀,我指甲都剪兩次了,你這墻根還沒牙根高呢?”
李秀海正蹲在一塊磚上,手里捏著截?zé)熚舶?,瞇縫著眼,目光空洞地看著前方,聽周道強問話,他努了努嘴。
周道強順著李秀海努嘴的方向看去。不遠(yuǎn)處,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正坐在一堆磚上向這邊瞭望。此人臉膛紫紅,神色陰冷,鈴鐺眼,看人時眼球向上轉(zhuǎn);粗壯,一身的肉撐得褂子見縫。見周道強看他,他把雙手往膝蓋上“啪”地一拍,站起來,一步一步地向這邊走來。走到周道強跟前,他輕輕地鼓著掌說:“老大,蓋大樓啦?恭喜啊!”
這男人說如此喜慶的話,臉上卻不掛一絲表情,周道強感到自己的心里好像過了一陣洗腳水,他紛紛亂亂地想:是城管?不對!年前自己去過徐大隊家,送了兩爿豬,雪白的,晃晃的,看一眼都添膘。要飯的?哪像!這穿的里外一眼新,那皮帶上印的爬蟲他也認(rèn)識,是鱷魚,名牌。這么想著,他笑著說:“謝謝謝謝!”
一問一答間,那漢子不慌不忙地從懷中捏出一張名片來,看了看,又似那名片上有了灰,便仔細(xì)拂了拂,然后才遞給周道強。
周道強把名片接過來,眼抵在上面細(xì)瞅。名片簡單,翻來覆去就一路字,是手機號碼。周道強納悶,正要問,那漢子卻轉(zhuǎn)身走了。走時,后背對著周道強,那背寬寬的,又厚實,人便像頭熊。
待那漢子走得遠(yuǎn)了,周道強轉(zhuǎn)頭問李秀海:“這■人那個■樣什么■意思?”
李秀??戳酥艿缽娨谎郏諛硬挥杌卮?,只是神秘地笑了笑,然后去嘬手上的煙把子。刺溜刺溜地嘬了幾口,那煙把子只剩下了一截過濾嘴,他把這截過濾嘴搓愣了,扔在地下,又用腳尖卷出一些土蓋上,一躍身子,跳進墻溝里干活去了。
見李秀海不待見自己,周道強又把那張名片舉在眼前,翻過來調(diào)過去地看,到底也沒有看出什么新東西,于是,他罵了一句臟話,把那名片扔了。
這時,李秀海把一鍬土向土坎上“啪”地一拍說:“東家,還是把片片揀起來吧。”
剛走出兩步的周道強停在一堆沙前,瞇著眼問:“怎么啦?”
李秀海照樣神秘地一笑說:“你揀起來。我也不知道怎么啦?!闭f著,一腳將锨頭踩進了土里。
周道強實在不喜歡李秀海這副過期貨的樣子,而此時,他的這種提醒更像是詛咒,讓人討嫌和很有壓力,為此,周道強遲疑了一下,還是彎腰將那張名片揀了起來,然后磨嘰了一下,拖拖曳曳地離開了工地。
因為擴建老宅,周道強在外面暫時租房住?;氐匠鲎夥?,李秀海那神秘的笑和揣在兜里的這張名片讓他心里有點鬧場,烏云翻滾地亂了一會,他摸出手機,按照名片上的那個號撥了出去。
手機很快就打通了,里面有男人的聲音:“是順河街4號蓋大樓的周道強嗎?”
周道強感到很靈異:這人分明就在死死地等著自己,要不怎么剛打響就立馬接通了。他支吾著說:“嗯吶……”又試探著問:“你是哪位?”
男人說:“呵呵,我就是上午為你家看工地的那個人。姓皮,綽號稀泥?!?/p>
這男人說他就是“上午為你家看工地的那個人”,又說名叫稀泥,周道強心里一沉,腳底下立刻有了一種爛爛的粘稠的感覺,他謹(jǐn)慎起來,勉強地笑著問:“……你什么意思?”
稀泥在點煙?;饳C好像不接氣了,咔嚓了好幾下,然后“啪嗒”一聲,摔了。這會他說:“老大蓋大樓了,兄弟我想討兩支喜煙抽抽?!?/p>
“媽的?!敝艿缽娫谛睦镄αR:“兩支煙還發(fā)名片,注定是半墑腦子都種榆木了!”這樣想著,蔑視起對方來,聲音自然也就自信和爽朗多了,“行呀行呀!”他笑著說:“你明天來,給你兩包?!?/p>
那邊倒沒有聲音了。周道強納悶,看了看自己的手機。手機顯示:正在通話中。他又搖了搖,然后把手機死死地頂在耳朵上。那耳朵立刻就變形了,像是一朵奇怪的花。但還是沒有聲音。他正準(zhǔn)備按下結(jié)束鍵,對方突然說話了。
“老大,我手下四十幾號人,兩包煙,一人半口???”
此時,工頭李秀海臉上的那種神秘的笑突然在周道強的眼前浮現(xiàn)了—— 他懂了:顯然,走南闖北的李秀海早就知道這稀泥是哪個洞里的霸王了,只是不便說或者不敢當(dāng)面點破而已。想到這,周道強的心中既不安,又厭惡,嘴上則敷衍說:“老弟,一人頭上一顆露水珠子,都不容易??!你高抬我說蓋大樓了,哪是什么大樓,就是在老宅子上撅撅嘴,戴頂小帽子。唉!到處借的都是賬,窟窿連著補丁,真的,說謊話出門碰到鎖邊的。”
稀泥突然爽快起來,很響地嘖了一下嘴巴說:“這樣,既然老大說了,都是家鄉(xiāng)人,那就三千吧,這個價你就別對外聲張了?!?/p>
到此為止,周道強就徹底弄明白自己和稀泥的關(guān)系了:稀泥是訛人的,自己是被訛的;稀泥是他媽的爛泥,自己是只■泥的腳丫子。
各自的身份一旦明了,周道強心中的火苗子騰地一下就竄了起來。當(dāng)年,在廠里,周道強也是罵過廠長的人,沖人睜眼時,能嚇哭鐘馗。這會,哪能把這種人擱在眼窩子里,當(dāng)稀泥開出價碼后,他想立刻把手機按死,但還是說:“拿不出來呀!”他說這句話時,語氣陰沉沉的,并能讓人從中聽出一種鄙視和傲慢,這個時候,他感到自己有點像李秀海那個■樣了。
可是稀泥笑了,他說:“老大真幽默,說話的聲音像馬三立呢,不,像郭德綱,呵呵呵……行!老大您先忙,城管大隊的徐大隊長是我哥們,晚上找我喝酒,咱們后會有期?!?/p>
周道強知道稀泥在顯擺,在拉強人如伙,在威脅自己。什么叫“后會有期”,言下之意不就是說你周道強若是不答應(yīng)我的條件,我就讓城管大隊的徐大隊長來找你麻煩,拆了你的屋頂,推倒你的墻圈子,連下水道都給摳出來。周道強一向不吃硬,立刻憤怒得頭上起了楞子,他莫名其妙地不停地揩著自己的肚皮說:“哦!見到徐偉代我問個好?!?
徐偉就是城管大隊的徐大隊長,周道強在這個時候不叫徐大隊長,而是直呼其名,其用意當(dāng)然也是要彰顯一下自己和徐大隊的熟悉程度。對此,稀泥悟得很深,他冷笑一聲,也直呼其名說:“小徐會公事公辦的?!敝艿缽姾鋈徊幌朐谶@方面斗心計了,他提高嗓門說:“我現(xiàn)在就告訴你,我這個房子是合法的?!?/p>
周道強在說“合法的”這三個字時,是一個字一個字地咬住說的,并伸出一根手指頭來做比劃,每說出一個字,就向下用力地戳了一下,還連連點了三次頭。由于興奮,臉都潮紅起來。
稀泥卻很平靜,他說:“老大,不要激動嘛。合法不合法,我、你和徐大隊長同時表決才可以哦?!?/p>
周道強突然像大猩猩一樣擊打著自己的胸部說:“你算老幾?你看從大拇指頭數(shù)能數(shù)到你,還是從小拇指頭數(shù)能數(shù)到你?戚!”
對于周道強的強硬,稀泥沒有反擊,只是笑了一聲,然后把手機掛了。
周道強正來勁呢,稀泥卻把手機掛了,周道強收不住,便對著自己的手機,一邊用左手從后面拍自己的屁股,一邊吼:“去你媽的,老子才不尿你這種痞子呢,我是合法建筑,準(zhǔn)建證還是徐大隊幫著辦的呢。叫徐大隊來和你一起表決,真是吹死了本地牛,連新疆奶牛也死得差不多了!”
沖著手機罵是沒有負(fù)擔(dān)的,因為沒有人還嘴,周道強便有了一種非常強勢和勝利的感覺,這種感覺一直延續(xù)到晚上中央臺播放《動物世界》以后。
今晚的《動物世界》說,一只獅子,大胯都跑丟了,才掀翻一只羚羊。正準(zhǔn)備享用,來了一群臭名昭著的豺狗。獅子為了護食便對豺狗進行驅(qū)趕,但是,每當(dāng)獅子沖過去時,豺狗們就會四散跑開,當(dāng)獅子回到獵物旁邊時,豺狗們又圍了上來。獅子再次驅(qū)趕,豺狗們再次逃散,如此往復(fù)數(shù)次,獅子擔(dān)心自己會和死去的羚羊一起被配成套餐,只好拱手相讓。
當(dāng)看到矮小丑陋的豺狗高高地站立在羚羊身上,而強大的獅子卻沮喪地一點一點遠(yuǎn)去的時候,周道強嘆了口氣。接著,他在屋里轉(zhuǎn)開了,扁的圓的思忖了好大一會,最后一寸一寸地軟了下來。他決定和稀泥面對面坐下來,抵鼻子拉手地談?wù)?。但是,?dāng)他拿起手機時,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 ? ? ? ? ? ? ? ? ?二
這是稀泥找周道強麻煩的第二天上午,稀泥去了城管執(zhí)法大隊徐大隊長的辦公室。
這會,辦公室沒人,徐大隊得以暴露了點自己的隱私,他把襪子半推半就地脫到腳脖子那,然后下狠手不停地搓著。這腳氣有些年頭了,作惡多端的,先前是腳丫子癢,徐大隊對其又燒又燎,還擦過西藥,上過大鹽,腌得跟板鴨一般,治得都差不多了,現(xiàn)在腳面子又癢上了。是一種從里往外的癢。那癢如同渾身長滿倒刺的毛毛蟲,在皮膚下無縫不入地游弋,無論你下多大力氣,也無法觸及它。這把徐大隊弄得要死不活的,他一邊搓,一邊流著哈拉子,一邊呻吟,暴口齜牙時,如剝活狗。這景象被走進來的稀泥看見了,稀泥笑著問:“徐大隊,跟哪家小姐較勁呢?嘻嘻……”正在忘乎所以的徐大隊見是稀泥,嘴里喚牲口似地說“霍霍霍”,連忙去拽襪子。
徐大隊的辦公桌上有許多煙,都是來辦事的人扔的,東一支,西一支地散放著。在徐大隊去洗手時,稀泥揀了一支,點上火,然后坐了下來,兩只眼睛溜冰鞋一樣,四下哧溜著。不一會,徐大隊走了過來,他笑容滿面地略帶親切地問:“有何貴干?”“我是來舉報的?!毕∧嗾f,兩個鼻孔里刺刺地向外冒著煙。徐大隊忙說:“好!”說著,拉開抽屜,拿出了筆記本和筆。稀泥曲起自己的右腿,抱在懷里,然后把周道強蓋樓的事情三七二十一地說了。
聽說是周道強,徐大隊只寫了幾個字就停了下來,他說:“哦,老周家的房子我知道,是合法建筑?!?/p>
稀泥的嗓子里像是拖抹布了,他刻意地清了清說:“蓋兩層呢,旁邊就是高壓線,合法個屁?!?/p>
徐大隊合上筆記本,笑了笑說:“那沒事。”說著,拿出一盒煙來,自己抽出一支點上,然后把剩余的連盒子一起扔給了稀泥。稀泥把煙裝進衣袋,拉著臉說:“他欺負(fù)我了?!?/p>
徐大隊笑了,他打量了一下稀泥說:“誰敢欺負(fù)你!因為什么?”
稀泥說:“這個就別問了,老大得幫我出這口氣?!?/p>
徐大隊想了想,把桌面上的煙灰吹開,然后笑了笑,聲音低了許多地說:“消停吧。這個事我不好插手的?!?/p>
稀泥說:“這樣吧,不勞你的大駕,你派兩個弟兄跟我到工地上走一趟就行,向老周宣傳一下政策法規(guī)。一定要穿制服?!?/p>
“那不行!”想到這分明是為賊借槍,徐大隊堅決地說。又覺得自己的話有些生硬,便說:“再說,這些事,按照程序我們早就做過了?!?/p>
稀泥斜睨著徐大隊,壓上條件說:“等費用收上來了,三七開可行?這種合作就從他周道強開始,以后都是這樣。我說話算話,我稀泥是什么樣的人,你可以去遍訪祖國大地?!?/p>
好像半夜三更被人從睡夢中拉起來硬往洞里拖似的,徐大隊臉色大變,推出一只手,嚴(yán)肅地說:“哦!不需要不需要!”
稀泥不高興了,埋下了眼神,放下腿桿子,抱起了胳膊。那兩條胳膊太粗,抱起來時,滿滿的一懷,像是一盤蛇,看上去奇怪而又令人膽寒。
徐大隊轉(zhuǎn)而語氣緩和地微笑著說:“老弟,私人感情歸私人感情,但公家的事,件件都要靠在一把尺子上。你先別急,我馬上找周道強問問情況,行吧?”
說著,徐大隊又遞上一支煙。稀泥接了過來,在牙花子上抹了一下,往耳根上一杵,然后石人一般,再也不吭聲了。
說是馬上,直到城市的東半天上出了滿滿一輪月亮,徐大隊也沒到周道強那兒去。這期間他換了一雙襪子。腳奇癢,他一聲不吭地在同一個地方抓了幾十遍,掏地溝一般。淌血了。
第二天上午,徐大隊正準(zhǔn)備去菁華房產(chǎn)談事,他的手機忽然哎呀哎呀地響了。徐大隊看了看顯示,臉色難看起來,一根老蔥似地站在那里,不停地抽鼻子。但猶豫了一會還是按下了接聽鍵。
手機是稀泥打來的,卻不說話,徐大隊從手機里只能聽到稀泥那類似于蝰蛇吐芯般的喘息聲。十幾秒后,這種聲音戛然而止。
這種交流真叫詭譎而令人不安,徐大隊的腳底又奇癢起來,但是總不能坐在大街上抓,他嘆了口氣,回家把制服脫了,改道去找周道強了。
? ? ? ? ? ? ? ? ? ? ? ? 三
周道強正在自家工地上和李秀海算屋梁。剛算清,李秀海就看見了向這邊走的徐大隊。李秀?!皢魢\嗶嘰”地捏了幾下自己的鼻子,說:“唱戲的來了,是個白臉盤。”周道強問:“什么白臉盤?”李秀海神秘地笑了笑,邁著難看之極的羅圈腿走開了。周道強正在迷惑,徐大隊已經(jīng)走了過來。由于沒穿制服,那禿頂就神奇起來,人往前走一步,就亮一下,一閃一閃的,越來越顯度數(shù)。
這兩天,周道強的心里很亂,別看他在稀泥面前裝金剛,稀泥沒來的這幾天,他一時都沒安生過。昨晚,鄰居老陸為他開竅說:“稀泥再來,就報110。派出所離這一泡尿的路,警車‘搞——你——‘搞——你——的一響,稀泥總跑?!北娙硕加X得老陸給的是個寶典,但是,李秀海神秘地笑了笑。李秀海的手下詮釋說:“不行!聽到‘搞——你——‘搞——你——,兔子就離窩了。你以為稀泥會隨便給人搞。等不搞了,他又來了。搞來搞去的,派出所就煩了。到時候,你別說報一百一十號,你就是報一千一百號都沒人問這個熊事了?!边@廝的一番話算是把李秀海的那種神秘的笑說得極為透徹了,也算是說到了事情的根本上。那時,周道強就感到這日子尖溜溜的,越來越難把握,肚臍眼上也有了一種被人摳動的感覺。這些感覺越強烈,他就越覺得自己家的鋼筋鍋子漏水,盡管那鋼筋鍋子是新的;越感到自己家的房子尺寸不對。這會見到徐大隊,他忽然有了一種說不上名堂的力量和膽氣,心里的淤積也慢慢地動了起來。為此,離徐大隊還很遠(yuǎn)呢,他就抽出一支煙來,快步迎了上去。
兩人很快就在工地的一角匯合了,貼得很緊,擠成一團的樣子。這時,徐大隊擋著周道強的手,從皮包里摸出一包中華煙來,然后沒頭沒臉地撕開,從中抽出兩支說:“今天抽我的?!敝艿缽娞摌s了,下意識地向四處看了看,希望別人能看到市城管執(zhí)法大隊的大隊長給自己敬煙的情景。
“徐大隊長,今天怎么有時間過來?”周道強接過煙,笑瞇瞇地問。徐大隊點上了一支煙說:“去辦事的,路過這里?!庇捎谧炖锖鵁煟齑箨犝f話時,語意呢噥。接著,他環(huán)視了一下周道強家的建筑工地,說:“進度不快嘛?!敝艿缽娍嘈α艘幌抡f:“是??!”忽而又說:“大隊長,我們一邊說話!”周道強的話一把接住了徐大隊的心事,他忙說:“好的好的,我們一邊說話?!?/p>
他們說的一邊就是一個墻角,人仄在這里,三面看不見人。三月的陽光像是在不太熱的鍋上抹了道黃油,也不鮮亮,也不焦灼,兩人的影子映在墻上時就疲疲沓沓的。
是周道強先說的話,把自己碰到的奇怪事說個里外見光,提到稀泥,他又是驚詫,又是不解,又是嘲笑,又是憤怒和咀咒,說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激動時竟然像個嘮叨的女人。“大隊長,你來就好了。你來我心里就開天窗了!”最后,周道強這樣做總結(jié),表達(dá)自己在經(jīng)過兩天的煎熬后突然見到徐大隊的心情。
周道強在說稀泥時,徐大隊聽得很認(rèn)真,一會兒顯得很吃驚,一會兒顯得很同情,一會兒顯得很無辜。這時,周道強突然說:“還有好笑的呢?他說你是他哥們,是不是?”
徐大隊大驚,連忙擺手,“不不不,”他說,并不敢看周道強。
周道強當(dāng)然看不出徐大隊的慌亂,只是撇著嘴說:“戚!我就知道他在扛你大名做頭牌呢。”
見周道強歇下來了,徐大隊扯了扯周道強的袖子。這顯然是想把周道強往更隱蔽的地方拖,但是,那地點就耳眼大小,沒有更幽深的地方了,所以徐大隊的這個企圖只成了象征性地促使周道強向里面挪了半步。
周道強倒是領(lǐng)會了徐大隊的意圖,他謙恭地說:“大隊長,這里沒有旁人,有什么您說?!?/p>
徐大隊還是向四處看了看,然后沉吟了一下,笑了笑說:“老周,有句話我好意提醒一下?!?/p>
周道強馬上高興地說:“大隊長您說,我還能不聽您的嗎?”
徐大隊忽然顯得艱難起來。見狀,周道強又連催了幾遍,一個勁要徐大隊說。徐大隊就笑了笑說:“老周,古語說,強龍不壓地頭蛇,對不對呢?對!古語說,退一步海闊天空,對不對呢?對!有些事,進一步,因小失大;退一步,四通八達(dá)。這個事……呵呵,老周你也是個明白人……”
徐大隊話說完了,周道強有點陌生地打量了一下徐大隊,然后不自然地笑著問:“徐大隊,您……你這說的是哪一段呢?”
徐大隊笑了笑說:“剛才你不是提到那個人嗎?我就順便說說,呵呵……”
周道強用手抹著自己的腦門想了想,忽然抬起頭,笑著問:“大隊長,你該不是勸我……服他吧?”
“不不不!”徐大隊搖著手,溫聲細(xì)語地說,“我這不是在調(diào)解嘛。老周,你想必也都看到了,這種人無惡不作,天王老子都不怕的……”
周道強忽然覺得自己的頸椎出了大問題,頭便不自覺地歪了起來,他又以陌生的目光打量了一下徐大隊,又不自然地笑著說:“徐大隊,說句話你不能生氣啊。我怎么覺得你說話有點像擦槍走火吶。呵呵,我和這種■人有什么好調(diào)解的!我們是規(guī)規(guī)矩矩的人家,他是個小混混,你在我們之間能調(diào)解出什么?”周道強開頭還提示徐大隊不要介意自己說話,現(xiàn)在,他卻越來越激動了:“他天王老子不怕,我怕?把我惹急了,我就把三個兒子、四個孫子都叫回來。你說什么搞吧?■樣!比撂人頭也比他多撂幾下?!?/p>
徐大隊的腳突然奇癢起來,他極力克制了一下,手伸到膝蓋那又縮了回來。他笑著說:“老周,別說氣話嘛。你蓋房子又是為了什么呢?是為了兒孫??!這搭上性命的事能做嗎?再說了,不就是幾個錢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