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晶晶
認知視域下莫言作品《蛙》的隱喻研究
○毛晶晶
隨著認知語言學逐步發(fā)展成熟,隱喻理論成為其最重要的理論之一?!锻堋肥且徊扛叨入[喻的作品。本文試圖在認知隱喻視域下,從認知隱喻的本質(zhì)、結(jié)構(gòu)、分類等方面對《蛙》的文本進行不同程度的研究。本文是拋磚引玉之作,以期今后可以更多更好地利用認知隱喻理論剖析文學作品的主題和內(nèi)涵。
認知語言學 隱喻 《蛙》
以Aristotle為代表的傳統(tǒng)修辭學認為,隱喻是一種常見的辭格,陳望道在《修辭學發(fā)凡》中將隱喻與明喻、借喻統(tǒng)稱為“三級譬喻”。20世紀下半葉,認知語言學逐步發(fā)展成熟,其中認知語義學和認知語法學兩大研究領域相對完備,而在認知語義學中,最重要的理論之一即為概念隱喻理論。該理論在Lakoff與Johnson合著的《我們賴以生存的隱喻》中得以具體闡述。隱喻是我們概念化世界的一種有力的認知工具。認知語言學的一個核心觀點是人類的范疇、概念、推理和心智是基于身體經(jīng)驗形成的,它們主要依賴于對身體部位、空間關系、力量運動等的感知而逐步形成。Lakoff認為,隱喻的映射有所不同,有些是普遍性的,有些是范圍較廣的,有些則是帶有文化特色的。而這種文化的概念,會因為作者自身的經(jīng)歷而受到影響,形成其相應的觀念,這些因素都會影響到作者在文本中的表達。所以,如果能借鑒認知語言學的方法,結(jié)合對文學文本的分析,探究文學隱喻的特征,無論是對于理解具體的文學文本,還是對語言學學科的開拓,都是具有很大的意義。
莫言的作品《蛙》被認為是其獲得諾獎的主要依據(jù)之一?!锻堋芬孕轮袊?0年波瀾起伏的農(nóng)村生育史為背景,講述了從事婦產(chǎn)科工作50多年的鄉(xiāng)村女醫(yī)生姑姑的人生經(jīng)歷。與莫言以往小說更注重歷史幻想色彩不同的是,《蛙》更接近歷史現(xiàn)實的書寫,它主要講述的是鄉(xiāng)村醫(yī)生“姑姑”的一生,以及東北鄉(xiāng)在計劃生育政策實施的60年間發(fā)生的一系列傳奇故事。
(一)認知隱喻解讀下的“姑姑”這一形象
“姑姑”是根正苗紅的婦產(chǎn)科大夫,在鄉(xiāng)村推行新法接生,用新法接生了一個又一個嬰兒??珊髞碛捎谟媱澤膶嵤皢噬庇凇肮霉谩敝值奈醇俺鍪赖膵雰阂脖椴几呙軚|北鄉(xiāng)。姑姑一面行醫(yī),一面帶領著自己的徒弟們執(zhí)行計劃生育政策。讓已經(jīng)生育的男人結(jié)扎,讓已經(jīng)生育的懷孕婦女流產(chǎn),成了“姑姑”的兩件大事。
被譽為“中國魔幻現(xiàn)實主義作品”的《蛙》,其人物形象、故事情節(jié)、典型環(huán)境(自然環(huán)境和社會環(huán)境)全部使用隱喻的表現(xiàn)手法。人物形象方面,第一,“姑姑”作為主角是作者首要刻畫的人物,“姑姑”是作者著力塑造的隱喻映射的原域,其目標域是新中國所有婦產(chǎn)工作者。在《蛙》中,“姑姑”這一形象具有深刻的隱喻特性及理性辨析的成分。一方面,她是女性也是政治化人物。她既具備女性本身所具備的身份及特征,而且承載歷史與命運的多舛對女性的磨礪,也不枉忠誠之思想及情操的堅守。另一方面,她非女性而是歷史符碼,是命定文化的承載體,是歷史與文化意蘊的解碼器。她的存在詮釋著一段歷史、一種信念。對于后者,莫言始終纏繞著歷史理性的思考及闡釋,而這又是幾十年來在人們心靈上烙下的最深刻的歷史記憶。
《蛙》從事著女性角色轉(zhuǎn)換的歷史書寫,既是“姑姑”的生命史,也是其伴隨現(xiàn)實社會演進而展示其性格變化的歷史;既是一部英雄史,又是一部苦難史,同時也是一部書寫人性蛻變及善惡轉(zhuǎn)換的歷史?!肮霉谩弊類勐牫跎鷥旱目蘼?,當她把嬰兒從孕婦的產(chǎn)道中拖出,一切階級觀念都化為烏有?!肮霉谩敝詰峙虑嗤?,意在作為一位計劃生育的執(zhí)行者卻又對生育與繁衍有所敬畏。職業(yè)操守使得她將自身的母性藏匿,但這種畏懼亦隱喻其身為女人而本應有的一種情愫。《蛙》中的“姑姑”是貫穿小說的女主人公,也是唯一的一位主人公,所以作者在塑造這一形象時雖從性別視角出發(fā),但逐漸使其脫離了自身的性別特質(zhì),并將其定位在了一個“雙性別”的人物形象上,最終落腳點是將其升華為一個兼具歷史和時代意義的,極富人性光輝的形象。
(二)小說的內(nèi)容及主題隱喻
文中大大小小的人物命名均隱喻其性格和命運,隱喻映射村民們的取名特點是本書對于人物的第二個隱喻。在第一封書信的開頭,作者就點名他生活的地方“有一個古老的風氣,生下孩子,好以身體部位人體器官命名……如陳鼻、趙眼、吳大腸、孫肩。書中只有極少數(shù)家庭的孩子是擁有優(yōu)雅而別致的名字的,如王仁美、王小凋。作者這樣取名絕非隨意,其中包含著深層次的隱喻。隱喻作為一種思維方式,可以給人以更深含義的啟示。在讀完小說細細品味之時,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那些以器官命名的人中的大多數(shù)有著這樣那樣的人性缺陷,如,只關心老同學手中的高檔香煙的陳鼻,沒心沒肝的王肝。這些器官名要映射的其實是人們在人性方面的缺失。有所不同的一個人是“姑姑”,她的名字叫萬心。隱喻的映射過程有放射性和不確定性的特點,因此,萬心所要映射的目標域也許是贊許姑姑接生大量嬰兒的慈善之舉,也可能是批判姑姑在強制人流工作執(zhí)行時的萬惡行為。
在文章主題上,《蛙》的全篇都在講一個關于生殖和繁衍的故事。小說題為《蛙》,諧音“娃”,象征孩子;諧音“哇”,象征孩子出生時的哭聲;諧音“媧”,象征傳說中人類的祖先女媧。作者用青蛙這一意象隱喻生命繁衍?!巴蕖笔侨酥畫胗讜r的稱謂;“媧”作為原始意象是對人類之途的歷史解讀及文化闡釋;“蛙”是與人為伴的生物體,蝌蚪從其形體形態(tài)到游歷狀態(tài)也與生命個體的最原初形態(tài)相似。或者小說直接是進行比附:女媧造人,蛙是多子的象征。蛙是咱們高密東北鄉(xiāng)的圖騰,故《蛙》中處處見蛙,故事的講述者筆名為蝌蚪,縣文聯(lián)內(nèi)部刊物名為《蛙鳴》,后來我的小學同學袁腮創(chuàng)建了一個以牛蛙養(yǎng)殖為幌子的代孕中心。“姑姑”退休的那個晚上遭到成千上萬的青蛙的包圍襲擊,被青蛙撕扯得赤身裸體。這似乎是被姑姑毀滅的成型及未成型的生命體。蛙之于娃的抗爭是其渴望生存的吶喊。莫言還賦予了蛙多重含義:蛙腹多產(chǎn),一夜間便可產(chǎn)出成群的蝌蚪;而蛙的原始意象意在生殖崇拜;蛙與媧同音、蛙與娃諧音,提到蛙人們很容易聯(lián)想到孩子,因而蝌蚪說自己的話劇既可以是《蛙》、《媧》又或者《娃》。所以,蛙不僅顯其生物實體,又借指生育繁衍,更深一層含義是借小獅子——蝌蚪的第二任妻子之口說出:人類的始祖是一只大母蛙。說明人類就是由蛙進化而來的。這種超現(xiàn)實的暢想及性屬特征亦在詮釋著一個崇尚生育的民族倫理與現(xiàn)實境遇間如何契合。
另外,《蛙》在故事情節(jié)上,講述“計劃生育”前后發(fā)生的一些曲折離奇的大事小情,用隱喻的方式和魔幻的語言揭示了丑陋殘酷的現(xiàn)實,如此“虛實結(jié)合”地映射到讀者的認知中,屬“認知關聯(lián)理論”的隱喻闡述;自然環(huán)境和社會環(huán)境上,虛構(gòu)的“高密東北鄉(xiāng)”象征了整個中國農(nóng)村,“東北鄉(xiāng)”即是一個容器隱喻,在此特定容器內(nèi)發(fā)生的特殊故事,屬典型的空間隱喻。
隱喻是無處不在的,它不僅在語言的使用中充當重要角色,在認知視閾中隱喻也是最重要的概念之一。隱喻在文學作品中出現(xiàn)的頻率較日常言語會話高出很多,這不僅因為隱喻是一種辭格,更是因為在文學作品中,隱喻是由作家的認知這一原域映射到作品中,再從作品映射到讀者的認知域,最終被讀者接受。莫言曾說:“直面社會敏感問題是我寫作以來的一貫堅持?!庇媱澤唠m不是一個特別敏感的話題,但作為一個具有中國特色的社會背景,我們可以在類似題材中找到深刻的歷史痕跡和深沉的人性色彩。文學的本質(zhì)還是要關注人的問題,關注人的痛苦和人的命運。我們研究的認知隱喻實際是透過隱喻看歷史和人性。敏感的問題總是可以集中地表現(xiàn)出人性,所以作家選擇書寫女性形象在特定背景下的傳奇人生,是非常具有歷史和時代意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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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晶晶 遼寧大連 大連外國語大學 1160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