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盧濤
我不知道,該如何去定義這個老人,姑且就叫她“偷花人”吧??吹剿?,是在姑姑的花店里。
“店主人在嗎?” 一個背著袋子的老人走進(jìn)了店里。
“不在,你要買什么東西嗎?我姑姑說,要買東西的話和我說就好了?!?/p>
“原來是老板娘的侄子呀!那你姑姑有沒有和你說過一個叫‘香的人會來呀?”老人接著問道。好像是有的,我回想起姑姑出門的時候說過這個人會過來,就讓她自己弄吧。既然這樣,我也就點了點頭。
她彎下腰,蹲下,很仔細(xì)地解開了編織袋上的扣子,但里面竟然還有一層,當(dāng)她完全打開的時候,我看見了黃色和白色的一大片,橫七豎八地交錯著,有的上面還有褐色的泥土。
“你在哪里上學(xué)呀?”那個老人開始和我搭上了話。
“××中學(xué)?!蔽掖鹆艘痪??!澳莻€地方好呀!”那老人露出似乎很有興趣的樣子,“聽說那個學(xué)校的學(xué)生,都能考上好的大學(xué)?!崩先藝@了一口氣,又說道:“如果珍珍能上那樣的學(xué)校,就好了呀。”
說著,她開始把一把把的花抱了出來,平攤在水泥地面上。她蹲下來,挑選起花來。都是菊花,有的只是掉落了幾片花瓣,有的只剩下一個小小的花苞了。
“你這些花是拿來干什么的呀?”
“哦,這些花呀,當(dāng)然是拿來賣呀。兩塊錢一扎,很值錢的呀!”她有些得意地跟我說道。
“那這些花是從哪里來的呀?”我又繼續(xù)問道。
“這個不能說的?!彼亓艘痪?。語速很快,看來她很忌諱這個,又補(bǔ)充了一句 “童言無忌,大吉大利”才很安心地繼續(xù)分花。其實不用問,看這花泥和土,我也是本該清楚的。
接下來幾天,我都在店里,卻都沒看到那個老人。到了第四天,來了一個短發(fā)女人,身材發(fā)福,目光有些茫然,說話有些不清楚。從她的口中,我大概知道了——那個老人住院了。原來,她就是老人口中的“珍珍”——老人的女兒。
珍珍說,那天晚上,她媽媽弄完那幾扎花,還想再去“拿”點花來賣錢。結(jié)果,前一天,那戶人家去山上看時,發(fā)現(xiàn)了墓碑旁的花圈全不見了。他們很惱火,于是,他們準(zhǔn)備守夜。
那天晚上,老人上山去的時候,剛想把花放進(jìn)編織袋里,就被憤怒的家人發(fā)現(xiàn)了。
如果哪位導(dǎo)演愿意拍一部電影,就拍這么一個在深夜里偷花的老人,定能讓人落淚。她是敬畏神靈的,可她又在做著如此違背信仰的事情。為了生存,她注定會是一個悖論。
從那以后,我就再沒有見過那個老人。
我問姑姑她去哪了。姑姑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沒了。上個月剛上山。
兩句話,成了這個老人的全部。姑姑告訴我,其實香才五十多歲,年輕時候不知道和誰鬼混,生下這么個傻的女兒,當(dāng)起偷花的人。
我喉嚨發(fā)緊,不知道說什么好。到底是不是這樣,誰也不知道。末了,姑姑自顧自說:“唉,都是可憐人呀?!?/p>